咕嚕嚕(小沒良心。...)
第三十二章
小區(qū)里燈光昏暗,??前?面不遠處小花園里小路上蜿蜒著的地燈像一串串聯(lián)的熒燭,秋葉攏在路燈下被剪出碎影。
江起淮逆著光,在陶枝抬起頭?看清了她的表情的時候明顯頓了一下。
小姑娘抱著手臂蹲在門口,??漆黑的眼在光線下有?濕漉漉的潤澤,??眼皮有?些紅,眼珠卻一片清明地看著他。
少年出現(xiàn)得有?些意外,??陶枝看著他,??明顯沒太反應(yīng)過?來?:“你怎么在這兒。”
她聲音有?些啞。
江起淮往里面那排獨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家教在這邊。”
陶枝反應(yīng)慢半拍地“哦”了一聲。
上次在門口的便利店看到他的時候,??他好像是說過?在這邊做家教,??只是沒想到是一個小區(qū)。
她抬手看了一眼表:“都快十點了,你怎么這么晚下課。”
“假期,??家長加了一個課時。”江起淮說。
陶枝又點了點頭?,??反應(yīng)有?些木訥。
江起淮沒再出聲,也沒走。
兩個人一個不說,另一個也就不問,就這么蹲在院門口吹風(fēng),一時間沒人說話。
陶枝忽然之間覺得她跟江起淮之間其實是有?一些默契在的。
比如,??他也有?很多事情被陶枝撞見,她不會?問。
他也不會?。
對江起淮而?言也許這些事情都不算什么,但是在陶枝看來?,??這大概也算是彼此狼狽的瞬間。
跟在學(xué)校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而?這些瞬間,只有?彼此知道。
這個認知讓陶枝從進?家門那一刻起就有?些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點點。
剛剛的情緒一點一點地平復(fù)下來?,陶枝后知后覺地開始有?些冷,她吸了吸鼻子:“那你吃飯了沒。”
“還沒,”江起淮看著她,??“找不著家了?”
陶枝抬手,指了指身后。
江起淮往后掃了一眼,??半真?半假地說:“我以為你出門夜跑,在家門口迷路了。”他看著她,頓了下,“還不穿外套,體質(zhì)不錯。”
陶枝撇撇嘴:“殿下,嘴巴不要那么毒,我本來?剛剛打算邀請你進?來?吃個晚飯的。”
江起淮點點頭?:“現(xiàn)在。”
“現(xiàn)在,”陶枝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蹲得太久腿有?些麻,她靠在鐵門邊兒單手撐著膝蓋揉了揉發(fā)麻的小腿,“要來?嗎?”
江起淮抽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
將近十點。
“不了,”他站起身來?,低垂著眼,“等下隨便吃點兒。”
陶枝琢磨了一下他這個隨便吃點兒,大概就是像上次一樣去便利店買個盒飯飯團什么的吃。
“行?吧,”她原地跳了兩下,“等我一下。”
她轉(zhuǎn)身推開院門往里跑,飛快地跑進?家門,從玄關(guān)門口隨便扯了件外套套上,又跑出去。
江起淮沒走,垂著手站在門口,眉目低垂等著她,看上去莫名地有?些乖。
她走過?去,他抬起眼來?。
陶枝抬手往前?一指,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走吧,小爺今天心情不好,請你吃個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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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晚飯,這個點兒大部分?餐館都已經(jīng)停止接客了。
但陶枝是個夜貓子,經(jīng)常大半夜跑出去跟宋江他們出去吃吃喝喝,對于哪些好吃的館子幾點關(guān)門熟門熟路。
出了小區(qū)大門沿街走了差不多十來?分?鐘,拐進?一個小胡同?,穿過?胡同?,是一片老式居民樓。
江起淮就這么跟著她七拐八拐地走,老居民區(qū)的光線很暗,路燈時不時滋滋啦啦地響起一聲來?,朱紅的墻皮脫落得斑駁,墻邊堆著報廢的自行?車。
貓咪趴在破舊的紙箱子里,聽見聲音懶洋洋地抬起頭?,瞇著眼看過?來?一眼。
陶枝走在江起淮旁邊,指著旁邊最里面的一棟老房子說:“以前?我家就住這棟,后來?賣掉了,搬到現(xiàn)在住的地方。小時候,我跟季繁就在樓下這個自行?車棚里玩捉迷藏,跟鄰居家小孩兒打架,沒人能打得過?我們。”
“那群小孩兒打輸了就只會?回?家哭,然后鄰居阿姨就會?跑到我們家來?找我媽,”陶枝繼續(xù)說,“我媽媽從來?都不會?罵我,鄰居阿姨也不會?跟女孩子計較這些,反正無論?闖了什么禍都是季繁的錯。”
直到后來?,陶修平和季槿準備分?開,陶枝那天晚上早早地上了床,睡到半夜醒過?來?,她覺得肚子餓,想下樓去看看,有?什么東西可以吃。
她輕手輕腳出了房間,路過?主臥的時候,聽見陶修平和季槿在說話。
“枝枝這孩子一直懂事,成績什么的都不用操心,你照顧她我很放心。”季槿溫和地說。
陶修平沉默半晌,才啞聲道:“枝枝是女孩子,跟著媽媽會?被照顧得細致一點兒,我不會?照顧人,而?且比起我這個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的爸爸,她更?喜歡你。她現(xiàn)在也大了,我覺得我們要問問她,還有?小繁,也尊重一下他們的意見。”
季槿嘆了口氣:“但小繁跟枝枝不一樣,從小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我不親自看著他放心不下,我一定是要帶著他的。”
陶枝那天晚上在門口站了很久。
后來?季槿和陶修平說了些什么,她已經(jīng)聽不進?去也不記得了,她一直站著,聽著他們交流的聲音慢慢地停下來?,整個房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她回?到房間里,關(guān)上了門,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也沒有?哭。
季槿很努力地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她有?兩個孩子,她十年來?一直將自己的愛平分?給了他們,沒有?讓任何一個小孩子覺得自己是不被愛的。
陶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更?容易被偏愛,但是直到那時候,她才明白,其實很多事情即使你已經(jīng)非常想要做到了,心里面也總是立著桿秤的。它非常清晰以及殘酷,給每一個人都標注著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和重量。
而?這種重量,唯有?在面臨離別的時候,你騙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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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跟江起淮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她好像在每一個路過?的墻角都有?回?憶,江起淮話不多,她說他就安靜地聽著,偶爾應(yīng)聲。
他們穿過?了小區(qū)走到街上,前?面的路亮起來?,兩邊的小商鋪鱗次櫛比,每一家都亮著燈,多數(shù)是吃的,沿街道兩邊的小吃車一輛接著一輛,擁擠得幾乎沒有?可以通行?的地方。
夜色深濃,整條街卻亮如白晝。
江起淮跟著陶枝在人群中?穿行?,走到盡頭?的一家燒烤店。
這家店店面不大,生意很好,只有?最里面一張小桌子空著,老板在食客之間穿行?,不時跟他們開開玩笑聊兩句,看起來?關(guān)系熟絡(luò)。
陶枝一進?門,老板就看見她了,朝她擺了擺手:“小陶枝來?了,好久沒看見你了,”他看了一眼跟在陶枝身后進?來?的江起淮,“帶朋友來?的?小宋呢?今天怎么沒來?。”
“沒叫他,帶我朋友來?吃點兒東西。”陶枝笑瞇瞇地走進?去,在最里面那張桌坐下,江起淮坐在她對面。
陶枝從老板手里接過?菜單,遞給江起淮一份,自己的那份沒看,就掰著手指頭?噼里啪啦地點了一堆。
點完,她轉(zhuǎn)過?頭?來?:“你要主食嗎?他們家炒牛河特別好吃。”
江起淮點點頭?,看向店老板:“要一份炒飯吧。”
陶枝:“……”
陶枝朝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店老板哈哈大笑:“這小伙子挺有?意思的啊,放心,我家炒飯也一樣好吃,你們坐著先等會?兒啊。”
陶枝回?身,從身后的啤酒箱子里抽了兩瓶啤酒出來?,遞過?去一瓶:“燒烤就是要配啤酒。”
江起淮接過?來?,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明天有?家教。”
陶枝啟開了自己的那瓶:“明天也有??那這不是晚上才上課嗎。”
“上午有?個英語。”
“還真?是九門功課同?步教學(xué),”陶枝抽了個空玻璃杯倒了一杯啤酒出來?,“你有?多少個家教要上啊?”
“就這兩個,”江起淮說,“假期上課會?有?額外的課時費。”
陶枝小口抿了口啤酒,抬起頭?來?,看著他:“殿下,你到底為什么這么缺錢?”
“不要問這種何不食肉糜的問題,”江起淮也看著她,“你為什么大晚上不穿外套出來?夜跑?”
江起淮這種市里都能排上一二的,各個學(xué)校肯定搶著要,助學(xué)金估計不用申請也是學(xué)費全免。再加上實驗也算是財大氣粗,獎學(xué)金最上面的那一檔數(shù)額不低,他平時學(xué)習(xí)教輔材料甚至包括基本生活開銷大概都是夠了的。
就算家里條件不是特別好,他也不至于要這么拼。
除非還有?什么別的理由。
陶枝沒再問下去,兩個人之間那種微妙的,互不關(guān)心的默契之墻被推著晃悠了兩下,然后穩(wěn)穩(wěn)地繼續(xù)聳立著。
食物很快上來?,陶枝擼串,江起淮吃炒飯,他似乎對肉類的興趣不大,更?喜歡烤蔬菜。
陶枝拿的那兩瓶啤酒全進?了自己的肚子,她今天喝酒的速度比平時快了很多,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上頭?了。
她托著下巴看著對面的人,開始和他談心:“江起淮,你有?沒有?后悔轉(zhuǎn)到實驗來?了。”
江起淮拿著勺子:“為什么。”
陶枝歪著腦袋,想了想說:“比如,實驗的教學(xué)質(zhì)量相對于附中?來?說,確實還是要差一點點的。”
“沒所謂,哪里都一樣考。”江起淮語氣平平。
陶枝擴寫翻譯了一下他這句話。
――無所謂,哪里第一名都是一樣考。
陶枝抬手,又指指自己:“那還比如,認識了個很麻煩的人。”
江起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面前?已經(jīng)空了的兩瓶啤酒。
小姑娘看著和平時沒什么不同?的地方,黑眼微揚,唇角微微向上翹著抿起來?,指尖搭在臉頰上一下一下地敲。就是眼皮紅了。
江起淮第一次見有?人喝了酒會?紅眼皮。
之前?厲雙江生日聽她放出去的豪言壯語,還以為酒量多好,結(jié)果?也就兩瓶。
他視線落在她的指尖上,說了一句什么,店門口吵吵鬧鬧地走進?來?幾個人,聲音很大,淹沒了他的話,陶枝沒聽清。
她好奇地探身過?去,酒精的作用下舌尖已經(jīng)開始發(fā)麻了,含含糊糊地問:“你說什么?”
店門口那幾個男生走進?來?,其中?一個認出了她,叫了她一聲:“陶枝?”
陶枝轉(zhuǎn)過?頭?去。
男生長得是那種有?點兒硬氣的帥,戴著銀色的耳釘,黑外套,身上的衣服從頭?到腳全是名牌的logo,就像一個行?走的人民幣。
人民幣走到他們的桌前?,近距離確認了一下,確實是她。
“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人民幣面無表情地說。
陶枝一臉茫然:“什么電話?”
“什么電話?”人民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老子他媽給你打了五十幾個電話,五十幾個!”
陶枝想了想,一臉認真?地說:“那可能是因為我把你拉黑了。”
“你他媽――”人民幣氣得一臉要被她噎過?去的表情,對上少女一臉無辜的樣子,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
對面瓷白的勺子和盤子碰撞,發(fā)出微弱而?清脆的聲響,人民幣側(cè)過?頭?去,看見了對面的江起淮。
他直接氣笑了,指著江起淮質(zhì)問道:“你一句分?手就想輕輕松松把老子給甩了,結(jié)果?沒兩個月又換了個新的?”
他這話信息量很充足,江起淮抬起頭?來?:“前?男友?”
一句話問得無波無瀾,陶枝卻莫名地有?些心虛,她小聲說:“分?手了的,分?手了。”
“五十多個電話,”江起淮指責她,“小沒良心。”
“我哪里沒良心了?”陶枝不滿地嘟噥道,“那不是都分?手了嘛……”
兩個在那里旁若無人地你一句我一句,人民幣被無視得很徹底,他氣得想笑,抬手要去扯人:“你單方面說要分?手我同?意了?陶枝,你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陶枝衣服袖子被人扯住,反應(yīng)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人民幣力氣不大,她手臂跟著被提著軟綿綿地往上抬了抬,人站起來?。
江起淮看著她被拉住的袖子,平靜問:“你要去嗎?”
陶枝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把手往回?抽了抽,看起來?還迷迷糊糊的:“不要,沒什么想聊的。”
江起淮椅子往后滑了滑,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擋在兩個人之間。
陶枝順勢往后退了一點兒,整個人藏在少年身后,手指揪著他背上的衣料,只探了個腦袋出來?。
人民幣看著他,耐著性子說:“兄弟,我是她前?男友,沒打算干什么,就想跟她聊幾句。”
他看著不像什么壞人,說話也客客氣氣的,一副商量的語氣。
江起淮點點頭?,也看著他:“人是跟著我出來?的,我也得看住了原原本本給送回?去,就算你現(xiàn)在還是現(xiàn)男友,也得等她酒醒了再來?跟我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