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誰家的小土撥鼠。...)
第三十一章
陶枝他?們吃好飯回去的時候,??厲雙江他?們剛好站在牛肉面面館,掏出手?機(jī)來,給他?們打電話。
手?機(jī)在口袋里震了兩下,??陶枝接起?來,??看?著厲雙江在不遠(yuǎn)處舉著手?機(jī),聲音通過聽筒傳過來:“喂,??老大,??你回來了沒。”
“回來了。”陶枝說。
厲雙江:“你在哪兒呢,??淮哥跟你在一起?沒?”
陶枝側(cè)頭,??看?了江起?淮一眼,面不改色道:“沒有啊。”
她剛說完,??厲雙江轉(zhuǎn)過頭來,??看?見他?們走?過來。
厲雙江:“……”
“老大你咋還?騙人呢?!”厲雙江對著話筒說,“你們怎么?沒來一起?吃牛肉面啊?”
陶枝把電話掛了,走?過去:“太油了,吃了點(diǎn)兒清淡的。”
厲雙江“哦”了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上下仔細(xì)看?了她兩眼:“老大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剛剛那個過山車坐得你不太舒服啊,臉色怎么?看?起?來這么?……”
這么?紅潤呢?
厲雙江話頭一停。
陶枝這會兒臉色實(shí)?在是?算不上不好,??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的太陽太足,她臉蛋紅撲撲的,連著耳朵都有點(diǎn)兒紅。
雖說跟江起?淮兩個人是?一起?回來的,但看?起?來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氣場有點(diǎn)兒奇奇怪怪的,??說是?尷尬也不像,倒不如說是?有點(diǎn)兒心虛。
陶枝單方面的。
厲雙江默默地湊到陶枝旁邊,??低聲說:“你又惹淮哥生氣了啊?”
陶枝覺得他?這個說法?聽起?來還?讓人挺不滿的:“什么?叫我又惹他?生氣了?難道我還?天天找他?茬了嗎?”
厲雙江驚覺自己說錯話了,立馬高舉雙手?:“絕無此意。”
付惜靈在旁邊聽不下去了,拎著瓶礦泉水?dāng)D過來,遞給陶枝:“喝水。”
陶枝接過來,喝了兩口。
付惜靈仰著臉看?著她:“哪里不舒服?胃嗎?惡心嗎?現(xiàn)在想?吐嗎?”
陶枝有些想?笑:“沒有,就是?不是?特別想?吃牛肉面,去吃了點(diǎn)兒別的。”
付惜靈點(diǎn)點(diǎn)頭,走?到她旁邊去,默默地勾著她的手?臂。
游樂園下午人要比上午多一些,熱門的項(xiàng)目前排隊(duì)也比剛剛要長了一截,不過等著的時候大家聊聊天拍拍照,過程倒也不無聊。
他?們大概排了三四個項(xiàng)目以后,天開始黑起?來了。
園里的燈亮起?,厲雙江抽出手?機(jī)看?了一眼介紹表說:“八點(diǎn)鐘的時候會有煙火秀,看?嗎?”
“挑個最爽的位置看?,高的。”趙明啟來勁兒地說,他?今天一天都最活躍,東跑西顛兒的撒歡,這會兒看?著還?十分精神,仿佛完全不會覺得累。
陶枝已?經(jīng)有些累了,她走?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聽著他?們討論等下去哪里看?煙花。
她手?肘撐在膝蓋上晃蕩著手?里的水瓶子,看?見江起?淮在那邊跟厲雙江說了兩句話,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陶枝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走?過去:“定好沒?”
“去坐摩天輪!”厲雙江說,“照明器剛剛算了一下時間,到時候卡著點(diǎn)兒去,八點(diǎn)鐘的煙花,我們就在摩天輪的最高點(diǎn)看?。”
陶枝應(yīng)了一聲,欲言又止。
“淮哥晚上還?有事兒,就先走?了。”厲雙江又說。
“……”
陶枝別開臉,撇了撇嘴:“我又沒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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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谷的摩天輪據(jù)稱是?整個帝都最大的摩天輪,直徑近百米,有四十幾個玻璃全景艙位,一個艙位可以坐六個人。排隊(duì)的人也很多,趙明啟早早地蹲守在排隊(duì)入口,捏著手?機(jī)掐著表算點(diǎn)兒。
時間差不多,他?直指著前面,一聲令下:“兄弟們!沖啊!!!”
厲雙江身上背著陶枝和?付惜靈兩個人的包,一左一右在胸前交叉成一個斜十字打頭陣,一群人沖向排隊(duì)口,那架勢像生化危機(jī)現(xiàn)場版喪尸圍城,嚇得摩天輪排隊(duì)口的工作人員往后退了一步。
夜色里的摩天輪像一個巨大的圓形夜光表盤,霓虹燈緩慢地變換著顏色,照亮了摩天輪周圍的一片空地,陶枝跟著付惜靈上了同一個艙位,厲雙江和?趙明啟蔣正?勛坐在她們對面。
摩天輪漸漸上升,緩慢地幾乎讓坐在里面的人感覺不到它在移動,陶枝額頭靠在冰涼的玻窗面上,看?著外面發(fā)?呆。
在上升到某一高度的一瞬間,摩天輪左邊游樂園的小廣場上傳來很微弱的聲響,煙花從地面升上夜空,然后在半空中炸開,炸開了云層點(diǎn)亮夜色。
艙位里幾個人歡呼著貼向窗口,拿出手?機(jī)來拍照。
陶枝聽見有人叫了她一聲。
她回過頭來,付惜靈正?舉著手?機(jī)對著她,手?機(jī)的閃光燈白光在眼前一閃,緊跟著咔嚓一聲響傳進(jìn)耳膜。
陶枝還?在愣神兒,并沒有意識到她是?這張照片里的主角。
直到厲雙江的腦袋湊過來,摸著下巴看?著付惜靈手?機(jī)里的照片點(diǎn)評:“我們老大只要不開口說話,那就是?實(shí)?驗(yàn)女神級的人物。”
他?這話付惜靈聽著不是?太滿意,認(rèn)真?道:“明明說話的時候更好看?。”
“是?是?是?,”厲雙江點(diǎn)點(diǎn)頭,指著她手?機(jī),“這張照片兒你發(fā)?我唄,我今天把咱們出來玩拍的照整理一下發(fā)?個朋友圈,剛好湊個九宮格。”
付惜靈很干脆地拒絕了:“不要,我要自己留著。”
厲雙江:“付惜靈同學(xué)?,您這就小氣了啊,大家都有欣賞美麗的權(quán)利。”
付惜靈舉著手?機(jī)繼續(xù)拍窗外的煙花:“不要。”
“哎,你拍的煙花為啥也比我好看?這么?多,你干脆打個包都發(fā)?我吧。”
“不。”
陶枝聽著兩個人在那里嘰嘰喳喳地打嘴仗,扭過頭去繼續(xù)看?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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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惜靈最終沒能抗住厲雙江的死纏爛打,把今天一整天出去玩拍的照片打包發(fā)?到了微信群里,陶枝晚上到家的時候,季繁正?坐在沙發(fā)?上翻著群里的照片兒。
陶枝去廚房倒了杯水走?過來,站在沙發(fā)?后,探頭過去看?了一眼。
白天的照片里有幾張拍到了江起?淮,季繁指著照片里的人:“他?也去了。”
陶枝嘴巴里含著水,應(yīng)了一聲。
季繁劃過幾張?jiān)谀μ燧喞锱牡臒熁ǎ?到她的那張照片:“你這張,還?挺有欺騙性的。”
陶枝喝著水說不出來話,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季繁捂著腦袋“嗷”了一聲,剛要說話,一樓走?廊旁邊洗手?間的門被推開:“小繁,紙巾放在哪里了,媽媽給你換一下。”
陶枝愣了愣,轉(zhuǎn)過頭去。
女人穿著一件藏藍(lán)色的長連衣裙,妝容精致,皮膚好得仿佛歲月在她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跡,和?幾年前陶枝印象里幾乎相差無幾,熟悉到有些陌生。
兩雙相似黑眼撞在一起?,女人看?著她,也愣了愣,好半天,才笑道:“枝枝回來了?”
陶枝端著水杯站在原地,沒說出話來。
季槿慢慢走?過來,站在她面前:“我們枝枝長大了,現(xiàn)在跟媽媽一樣高了。”
陶枝嘴唇動了動,明明剛喝過水,吐出的字節(jié)卻有點(diǎn)兒啞:“……媽媽。”
時間是?最鋒利的武器,能將一段關(guān)系削得蒼白如紙,也能將一個稱呼削得生澀晦暗。
哪怕這個人和?她血脈相連,是?她曾經(jīng)最親近的人。
陶枝立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面對這樣的情況,自己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無措,季槿微微傾身,拉起?了她的手?,往前走?了兩步:“也變漂亮了,媽媽第一眼差點(diǎn)沒認(rèn)出來。”
季繁隨意地趴在沙發(fā)?背上,手?拍了兩下沙發(fā)?:“你們干嘛站著說話?”
季槿瞪了他?一眼,拉著陶枝繞過沙發(fā)?在季繁旁邊坐下。
陶枝僵硬地坐在她旁邊,將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幾上,轉(zhuǎn)過頭來。
“我把小繁轉(zhuǎn)學(xué)?用?的手?續(xù)送過來,他?跟我說你跟同學(xué)?出去玩了,我就想?著等你回來,看?看?你,”季槿含笑看?著她,“看?看?我們小枝枝變沒變樣。”
“何止是?變樣,”季繁在旁邊搖頭晃腦地說,“還?變得更能欺負(fù)人了。”
季槿轉(zhuǎn)頭,在他?手?背上輕拍了一下:“你有點(diǎn)兒男子漢的樣子,多大的人了,還?天天吵吵鬧鬧的,以后跟枝枝一個班多跟你姐姐讀讀書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別一天天就想?著玩兒。”
季繁冤枉地抗議道:“那我這個年紀(jì)不正?是?玩兒的時候,大好的青春哪能都浪費(fèi)在書本里?再說枝枝現(xiàn)在也回頭是?岸了,她已?經(jīng)悟到了青春的真?諦開始享受起?了生活,上次考試也沒比我高多少分兒。”
季槿愣了愣,下意識看?了陶枝一眼,有些意外。
季繁說這話的時候沒過腦,說完以后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他?抿著嘴唇,也不說話了。
客廳里一時間陷入安靜,沒人再出聲。
陶枝垂著眼,手?指蜷在一起?,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里。
她忽然覺得非常難堪。
她不知道是?因?yàn)榧鹃仍诤?季繁相處時那種,在和?她說話時小心翼翼的生疏截然不同的熟悉親昵,還?是?因?yàn)榧痉痹诩鹃让媲疤崞?了她的成績。
她成績不好這件事情,在家長會的時候她沒覺得難堪過,闖了禍被學(xué)?校通報(bào)點(diǎn)名批評的時候沒有,被同學(xué)?們背地里說是?進(jìn)好班關(guān)系戶的時候也沒有。
但是?在此時,她覺得如果面前有個地縫,她一定會鉆進(jìn)去,連帶著她的那點(diǎn)兒被敲得粉碎的自尊心一起?。
季槿是?該要覺得意外的,畢竟以前,她去參加的所有家長會和?看?過的成績單,陶枝都是?第一名。
而在離開的這幾年里,她也從未參與和?了解過陶枝的任何成長,以及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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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繁自覺自己說錯話了,在季槿上手?準(zhǔn)備掐他?的一瞬間從沙發(fā)?里彈起?來,借口尿急飛快逃離了犯罪現(xiàn)場,想?給她們倆留下點(diǎn)兒獨(dú)處的時間。
客廳里只剩下陶枝和?季槿。
季槿沒待多久,兩個人坐在沙發(fā)?里說了一會兒話,她接了個電話,掛掉以后轉(zhuǎn)過頭來:“也挺晚了,媽媽就先走?了。”
陶枝點(diǎn)點(diǎn)頭,站起?身來。
季槿穿上外套,陶枝把沙發(fā)?上的包遞給她,走?到玄關(guān)開了門,送她一直走?到了院子門口。
她跟在女人身后,剛剛還?沒注意到,這會兒從后面看?,季槿比她印象里好像要瘦一些。
兩人在院門口站定,季槿轉(zhuǎn)過身來,眼神溫和?地看?著她:“小繁剛剛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成績對你們來說也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媽媽也希望枝枝能快快樂樂的,枝枝如果覺得現(xiàn)在這樣更輕松一點(diǎn)兒,那也沒什么?。”
陶枝垂著頭:“嗯。”
季槿的語氣始終溫溫柔柔的:“枝枝要好好吃飯,不要像小時候一樣挑食。”
陶枝又點(diǎn)點(diǎn)頭,小聲說:“你也要好好吃飯。”
季槿看?著她。
陶枝還?是?沒抬頭,她咬了咬嘴唇,聲音很輕地說:“你瘦了好多。”
季槿的手?指動了動。
她似乎是?想?抬手?抱抱她,最后還?是?沒有,只是?笑著說:“我們枝枝現(xiàn)在學(xué)?會關(guān)心人了。”
直到季槿轉(zhuǎn)身離開,陶枝才抬起?頭來。
夜霧濃重?,她看?著女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站在鐵門門口沒有動。
樹影搖曳,秋天的夜里風(fēng)冷刮起?落葉滾過來,陶枝出來的時候沒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她站在原地習(xí)慣性縮著脖子打了個哆嗦,卻很奇異地也沒覺得有多冷。
她曾經(jīng)也不是?沒想?過,就算季槿和?陶修平分開,對于她來說也許也不會有什么?不一樣。
她還?是?她的媽媽,她還?是?可以和?她說話,和?她見面,跟她說自己在學(xué)?校遇見的那些事,只是?可能見面的次數(shù)會變少,聊天也沒辦法?那么?頻繁了。
可是?事實(shí)?上,很多東西就是?會不一樣。
從最開始的一周一個電話,她會滔滔不絕地和?季槿說很多話,她會問她什么?時候回來看?她,到后來幾個月一次。再然后,除了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一個短暫的電話或者短信消息以外,再沒有其它的聯(lián)系。
陶枝沒有問過為什么?,大人的世界里有他?們小孩子太多不懂的理由和?原因。
即使她內(nèi)心深處很清楚地明白,季槿大概只是?因?yàn)椴粔蛳?念她。
就像當(dāng)年被她選擇的是?季繁,不是?她一樣。
她抱著胳膊靠著鐵門緩慢地蹲下去,皺起?鼻尖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狠狠地在手?臂上蹭了蹭,毛衣的衣料蹭得眼皮有些發(fā)?疼。
直到有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然后停住,無聲地消失。
有人站在她面前,陶枝剛要抬起?頭,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線伴著風(fēng)聲在她面前很近的距離響起?:“誰家的小土撥鼠。”
陶枝抬起?頭來。
江起?淮還?穿著下午走?的時候穿的那套衣服,他?蹲在她面前,視線平直地看?著她,聲音清清冷冷的,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調(diào)笑:“大晚上不回洞里睡覺,在這兒吹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