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二章 我們的重逢
突然間,我猛地推開蘇莫飛,捂住嘴劇烈咳嗽起來。有什么滾燙的東西滑過我的喉嚨,灼燒的我手心都在發(fā)燙。
胸口快要喘不過氣來。
在我眼前發(fā)黑暈倒的瞬間,蘇莫飛驚慌失措地將我攙住。我被他一碰,使勁掙扎著推打開他的手,“別碰……我……”蘇莫飛不由分說地橫抱起我,飛身往小屋去。
我再沒有力氣說出一個字。
耳朵里聽見風(fēng)的聲音,縹緲得很,仿佛還有誰帶著哭音的呼喊聲……
半夜的時候,我悠悠醒轉(zhuǎn)了過來。身體空乏得沒有半分力氣,我微微偏過頭,一下落入眼簾的是蘇莫飛靠在床頭疲憊的睡臉。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像潮水般涌回我腦海。我迷迷糊糊地記得,他輸給了我不少真氣,最后若不是紅葉把他強(qiáng)行拉開,真不知他會怎樣。
我呆了一瞬,想起還有那封信,慌忙坐起身在衣服里翻找,沒有,沒有找到。我著急地想,或許是蘇莫飛抱我回來的途中把信掉了。
一想到樓襲月寫給我的信不知被掉在了哪兒,我的心就像被刀子扎了下一樣痛。我掙扎著下地,步履虛浮的往門外走去。
天空中一輪盈月,圓圓滿滿,銀輝灑落在雪地上,一地皓白。
我沿著那條路一步步地找,瞧見什么像紙片的東西就連忙蹲下去拔開積雪,可每次都失望的再站了起來,繼續(xù)往前。
眼睛死盯著雪地太久,被光芒晃得有些酸脹難受,我抬手去揉揉,這才驚覺掌心一片冰涼。我望了望被凍得發(fā)紅的手,垂下手臂的瞬間,忽然瞧見不遠(yuǎn)處的雪地上安靜地躺著一樣?xùn)|西。
是信!
我欣喜若狂的奔過去,跪在雪里將信撿了起來,抖了抖外面粘著的雪粒將它慌忙展開,嘴里哈出的熱氣凝成了白霧,心跳如擂鼓般激烈。我手發(fā)抖得幾乎捏不住那信箋,卻又在看見那幾團(tuán)被雪水洇透了的墨跡時,連呼吸都停住了。
一件披風(fēng)蓋在我肩膀上。隨之蘇莫飛帶著疲憊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唐姑娘,別著了風(fēng)寒。”
我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許久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蘇莫飛彎腰來攙我,我避開了他的手,緊攥著那封我再也看不到寫著什么的信,慢慢地往回走。走到了那堆糖果散落的地方,我跪下去拾起那個罐子,手掌摩挲著雪地,將那些糖果一粒粒撿起來,放入糖罐中。
“唐姑娘,我來幫你。”蘇莫飛蹲下身,手剛碰到一顆,就被我按住了。
“你別碰。”我聲音都在發(fā)抖,語調(diào)卻無比平靜。望著他含著驚訝的眼眸,我一字一句地說:“這是師父給我的生日禮物。”
蘇莫飛渾身僵住,黑亮的眸子激烈抖動著。我說完,移開視線不再看他,繼續(xù)一寸寸摸找著。膝蓋陷在冰冷的雪地里,徹骨的寒意直鉆心底,凍得我心臟每跳動一次,就抽痛一下。
可我沒有停下。那晚上,我找回了所有的糖果,一顆沒少。
而蘇莫飛就在我身后站著,看著我,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開始,我連續(xù)幾日高燒不退,好不容易清醒片刻,必須要摸到那個糖罐才肯安靜下來乖乖地吃藥。
如此折騰了五天,我的熱稍微退了下去,不再像開始幾天從早到晚的昏睡,紅葉也終于忍不住將我狠狠地罵了一通。
蘇莫飛怕紅葉一怒之下不肯再治我,把所有的錯都往自己身上攬。我看他這樣子,什么氣都生不起來了。便想只要他不提起,那天強(qiáng)吻的事情,我就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可是這個念頭剛冒出腦子,蘇莫飛將紅葉勸出了房間后,折身走到了我床前。
我登時緊張起來,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由于內(nèi)力消耗過多,再加上幾日沒好好休息,蘇莫飛的臉色看上去很差。我連最后那絲怒氣都沒了。他和我對望了片刻,遲疑著開口說:“唐姑娘,那天,是在下冒犯了。”我連忙搖頭,張嘴想告訴他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然而喉嚨卻干澀的發(fā)不出聲音。
蘇莫飛忽然笑了一笑,笑容澀然的讓我看著難受。他笑著對我說:“我其實想說祝福你和樓教主的,可我”……說不出口。我心里明白,點頭道:“謝謝你,蘇公子。”
蘇莫飛聞言,略微怔住,吶吶道:“你不怪我?”我沖他莞爾一笑,搖頭。怪你什么?怪你不該喜歡上我?不該對我溫柔體貼,不該對我親吻無禮?我反視著自己丑陋的內(nèi)心,苦笑不已。我有什么資格怪你,蘇莫飛?我明知道樓襲月不是真的愛上了我,卻還是癡纏著他,索求著他的一切,還不停的寬慰自己說:‘這是你用命換來的,這是你應(yīng)得的。’
蘇莫飛,你對我付出了這么多,何曾要過什么回報?
見我這般反應(yīng),蘇莫飛沒有再說話,默然凝視了我許久后,出了房間。
經(jīng)過這一場反復(fù),我的病硬是拖到整整半年才基本痊愈。
今日清晨,紅葉再幫我把了把脈,點頭說:“行了,再留下來也就這樣了。今天你就下山吧。”我按耐住心頭的激動,謝了她好幾回。紅葉突然秀眉一挑,直瞪著我,帶著警告的口吻說:“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再被樓襲月拍了,也別來找我。”
過了半年,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那一掌不太糾結(jié)了,聞言竟笑了起來,回她道:“沒有下次了。”耽誤了這么久,樓襲月離開紫宸派后也該開始練天一神功了,先是第八重,然后,第九重。
紅葉看著我,忽然長嘆了口氣:“樓襲月比他爹走運,遇上你這個傻丫頭。站在那里等著他殺。”
她話剛說完,蘇莫飛進(jìn)了屋子,走到我身前:“唐姑娘,都準(zhǔn)備好了,可以動身了。”我拎起桌上一早收拾好的小包袱,踏出門口時回首看了看紅葉,當(dāng)觸及她眼中流露出的不舍和惋惜,我連那句‘再會’都差點說不出,因為我明知道是謊話。
下了山去,我一路歸心似箭。來的時候,樓襲月對我說早些回去,我沒有做到,害得他紫宸派真的待了半年。
那些人對他好不好?會不會趁機(jī)為難他?他那么一個不愿受約束的人,被迫天天在靜心池里呆著,會很無聊吧?這些念頭,從我離開那天起就一直在我腦子里作亂,現(xiàn)在愈演愈烈。
去時用了快半個月,回紫宸派只用了六天。
我氣喘吁吁地躍上最后一個石階,還沒等蘇莫飛上來,就徑自往里面沖。后果自然是被攔下了。好在蘇莫飛及時出現(xiàn)幫我解了圍,帶著我順利進(jìn)了紫宸派。
一進(jìn)門,聞訊趕來的常與就沖了過來,伸臂給了蘇莫飛個大大的擁抱,嘴里激動地說:“二師兄,你可回來了,可回來了。”蘇莫飛露出寵溺的笑容,剛要開口,卻被我搶下了話。
我拉過常與,急問道:“靜心池在哪兒?我?guī)煾改兀俊?br/>
常與不樂意地瞅著我,一撇嘴巴說:“跟我來吧。掌門吩咐的,你一來就帶你過去。”我連忙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
入了一扇石門,眼前豁然開朗。
碧藍(lán)色的天空下,一片平靜的湖面澄澈得如同瑤池中的一塊美玉。風(fēng)過,湖面微起漣漪,波光粼粼,金光閃閃,宛如幻境。
我舉目遠(yuǎn)眺,看見湖心中立著一座飛亭,像盛開的蓮花般的形狀,亭中隱約坐著兩道身影。
心情登時激動難耐,我點地向兩人飛去。越來越近,待看到盤膝坐在亭中的那抹俊逸身影時,我再也忍不住大叫出聲:
“師父!”
樓襲月身形微動,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我的方向。隨即人影一閃,我還沒看清楚,身子已經(jīng)在半空中被他用力抱住。
風(fēng)吹得我倆的發(fā)絲糾纏在一起。
樓襲月?lián)е彝哆咃w去。我仰起頭癡癡地凝望著他,他也垂眸看著我,忽然微微一笑。
只這一笑,我便已萬劫不復(fù)。
等到身旁的風(fēng)都停駐了,我還整個掛在樓襲月的身上,腳沒粘地。樓襲月雙臂環(huán)住我的腰,黑曜石般的眸子仔細(xì)打量著我的臉,漸漸露出訝色:“小絮,你怎么哭了?”我攀著他的肩膀,使勁把臉埋在他肩窩,臉上濕濕的也沒去擦一下。
我管旁邊還有誰在,管他們會怎么想。現(xiàn)在抱著我的是樓襲月呀,我日夜思念了半年多的樓襲月,我不會松手的。
樓襲月放下我,細(xì)長的手指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柔聲問道:“小絮想師父了么?”我很老實的點點頭。樓襲月眼底頓時笑意更深,然而,屈指在我額頭上用力一彈。
我“啊!”的一聲捂住發(fā)痛的額,抬起眼睛愣愣地瞅著他,不明所以的連哭都忘了。
“想還回得這么遲。”樓襲月笑著說。明明那么迷人的笑容,我卻瞧得心底發(fā)怵。我伸出手,討好的去扯了扯他的衣角,很小聲地說:“師父,我一直很努力好,真的。”樓襲月聽見我這句話,不知為何眸光黯淡了一瞬,片刻后,默然探手撫摸著我的臉頰。
氣氛登時沉凝了下去。
這種重逢后的沉默讓我心頭惴惴不安。我慌忙對他說:“師父,我們走吧。”話音剛落,一把溫潤有禮的嗓音忽然從我身后傳來:“樓教主,能否耽誤你片刻。”樓襲月摸著我臉的手頓住,隨后垂下,轉(zhuǎn)眸看向說話的蘇莫飛笑道:“蘇大俠何時這么客氣了,有話請講。”手臂自然而然的環(huán)在我腰上。
我的后背開始發(fā)汗。我察覺到蘇莫飛的目光在樓襲月抱我的手臂上定了一瞬,又抬眸看了看表情僵硬的我,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他對樓襲月平和地道:“樓教主,你說天一神功對紫霞秘笈,誰更勝一籌?”樓襲月把下巴擱在我頭頂上,淡淡地道:“沒打過,無從說起。”蘇莫飛點頭,“那好,暫且算不相伯仲。”說到此,他面色變得肅然,沉下嗓音道:“那樓教主若再傷害唐姑娘,在下絕不會罷休。”
仿佛聽見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樓襲月哈哈笑了起來,悅耳動聽的笑聲近近地落入我耳中。稍后他扳過我的肩膀,讓我面對著他,笑說:“小絮,師父先去答謝清遠(yuǎn)掌門的盛情款待。”尾音尚在耳邊,人已然掠到湖心。
幻雪璀璨灼目的光芒,劃破天空的碧藍(lán)。
掠身,起劍,揮招,劈下,一連串動作如行云流水般,未及眨眼。
我驚得張大了嘴巴,眼睜睜看著樓襲月將手中的幻雪劍凌空揮下,劍風(fēng)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向負(fù)手站在亭內(nèi)的清遠(yuǎn)掌門。
“掌門!”
蘇莫飛疾呼而起,手中藍(lán)影劍如閃電劃出,拼盡全力去攔下樓襲月。
不知是故意還是怎的,樓襲月的招式微緩,讓蘇莫飛有機(jī)會自下將幻雪劍擋住。蘇莫飛轉(zhuǎn)頭怒視著樓襲月道:“樓襲月,你……”下一瞬,幻雪劍直接壓著藍(lán)影劍往下,仿佛毫無阻礙般,劍身猛烈撞擊在亭子上,火光飛濺。
天崩地裂的“轟隆”聲中,整個亭子都垮塌了,石板地從落劍的地方裂成兩半,慢慢往湖中沉去。
“師父!”我怕他們兩人真打斗起來,一回過神,忙飛躍過去拉住樓襲月。樓襲月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收起了幻雪劍,扭頭對我笑笑,“小絮不怕水了?”我當(dāng)然怕了。眼瞧著除了我們立足的方寸之地,其他的地方都沉入了水里,我就怕地抓緊了他。
“天一神功,第八重。”
從始至終巋然而立的清遠(yuǎn)掌門忽然開口道,語氣里沒有絲毫怒氣。他看著樓襲月,平緩淡定地說:“這半年,算是老夫替樓教主把關(guān)了。不過,在靜心池聽著老夫的靜心咒,還能自如練功的,唯有樓教主一人。”
樓襲月不以為然地笑道:“多謝掌門夸獎。”語罷,抱著我躍到了湖邊,拉住我的手轉(zhuǎn)身便走。再開口時,他臉上帶著最溫雅的笑容,說得卻是冷酷地話語:“半年后,八年之約到。樓某十分期待,幻雪劍飲飽鮮血后的樣子,定是瑰麗無雙。”
我被他渾身散發(fā)出的懾人氣勢弄得心悸,下意識的回頭望了眼身后。蘇莫飛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臉色煞白,盯著樓襲月的眼中神情復(fù)雜激烈。
出了紫宸派,樓襲月抱起我就往山下疾馳,我蜷在他懷里,腦子里不停浮現(xiàn)著蘇莫飛最后一刻的表情。
樓襲月沒說一個字,他用了一招,將蘇莫飛所有的自信擊成粉碎。
還有,樓襲月已經(jīng)練到第八重了……胸口覺得發(fā)悶。
待我倆穿出那條長長的峽谷,兩名天一教的手下已經(jīng)早早的靜侯在馬車旁。樓襲月沒看他們一眼,抱著我輕盈地躍進(jìn)車內(nèi)。
布簾垂下,遮住了外面刺目的日光,馬車開始搖晃著前行。
對著我,樓襲月的面容柔和了許多,他伸手將我扯進(jìn)懷里,想要確定什么似的,嘴唇急切地貼上我的,撬開唇齒,輾轉(zhuǎn)深吻。
直到我快窒息的時候,他才稍微松開我紅腫的嘴唇,眼底噙著笑在我鼻尖上咬了一口,抱怨地口吻道:“小絮,你真該早些回來。紫宸派的衣服太難看。”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穿著一套和蘇莫飛一模一樣的青衫。不過,白玉無暇的臉頰,襯著天青色的衣服,很好看呀……
樓襲月卻像很不樂意的樣子,嫌棄地正要抬手撕開那件衣服,手下忽然一頓。晶亮的眸子微挑起,瞅著我,壞笑著湊近我耳邊,他還故意往里面哈了口熱氣惹得我渾身戰(zhàn)栗。在心臟跳的幾乎失控的瞬間,我懵懵地聽見他說:“小絮,替為師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