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師父的眼眸
“小絮,以后你就是師姐了。”
這是我進(jìn)屋后樓襲月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連忙應(yīng)下,然后偷偷去瞟了眼那個站在他身旁的黑衣少年。少年冷著個臉負(fù)手而立,脊背筆挺的如一把出鞘的利劍,目光漠然到似乎連看都沒看我。我頓時有些喪氣,顯然是來了個不太好相處的師弟,我再想想那個討厭鬼白謙,心底嘆了聲移開了視線。
樓襲月依坐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椅子的扶手,清水般的眸光忽然落在我身上,“小絮,為師臨走時教的那套九玄劍法你練得怎樣?”我一聽暗自高興,這幾日我可半點不敢松懈,就等著他回來呢。我笑著回他:“徒兒都學(xué)會了。”樓襲月點點頭,神色不變道:“那你在屋外練一遍。”
紫嫣為我取來寶劍,我提劍站在屋外,深吸口氣,按照腦子中記憶的劍招舞動起來。這套劍法當(dāng)初樓襲月比劃給我看時,那鶴舞長空之美令我生生看傻了眼,一刺一挑,一旋一劃,動靜之間皆像畫中所繪,宛如臨界仙姿。我自知無法如他那般飄逸靈秀,卻也將每一個動作記在了心里。如此習(xí)練多日下來,這一套劍法也算嫻熟于心,揮舞起來流暢自然。
待一套三十六招一一比劃完畢,收劍時我已是氣息微亂。我來不及調(diào)勻呼吸,剛要踏步走進(jìn)屋內(nèi)卻看見樓襲月起身向我走來。他走到我面前,探手握住我拿劍的右手,將我身子轉(zhuǎn)了個方向從身后抱住我的姿勢。
“小絮,你劍招都記住了。”他俯下身說話時溫潤的氣息拂過我的后頸,我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臉也有些發(fā)熱。樓襲月握住我的手輕輕抬起,“但是,你忘了一點,再好看的劍招都只有一個目的,”他攥著我的手猛地往側(cè)邊劃下,恰時我方才舞出的一招,只聞“轟”的一聲巨響,不遠(yuǎn)處的一個石桌的角被齊齊切下!“那就是,殺死對手。”樓襲月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再次響起。
我渾身僵住。這時,樓襲月松開我對站在屋內(nèi)一直沒動過的趙單開口道:“你來,把剛才看到的劍法練一遍。”
趙單默不吭聲的走進(jìn),接過的我劍動作有些僵硬的演練起來,可是我只看了一會兒便驚出了一背冷汗。他劍招雖然生疏,但是每一招里暗藏的狠勁卻讓人心驚。我悄悄的將視線移到樓襲月的臉上,清楚看見他溫柔笑意里瞬息閃爍的神色,那是一種難以掩飾的興奮。
胸口仿佛被什么猛地揪起,我只覺得手心發(fā)涼。瞬間我意識到,原來我并非師父唯一的弟子,對師父而言我也從不是無可取代。如果我不變得更強(qiáng),讓師父完全滿意,總有一天師父會……心臟猛地一陣收縮!我悄悄按住恐懼到心悸的胸口,立時打住思緒不敢再往下深想半分。
那日之后,樓襲月開始同時教導(dǎo)我們兩個人武功。為了不輸給這個從來冷冰冰的師弟,我比從前更加努力百倍,無論晴雨從不間斷,武功進(jìn)步的非常之快。
今天一大早起來,我推開窗看見天空一片煙雨蒙蒙,連想都沒想就取出佩劍沖出了房間。等我趕到平日練武的教場時,毫無意外的瞧見了那抹渾然忘我揮舞著劍招的黑色身影。
趙單劍招犀利狠絕,從不拖泥帶水,每每看他揮劍,我只覺他招招都在拼殺對敵。今日的他渾身籠罩在雨霧中,可那凌厲劍氣卻沒被水汽潤澤分毫。
我收回注視,心中不知是妒還是不服氣,用力的拔出手中的寶劍,劍尖一挑輕盈躍起。誰料就在這時,趙單旋身猛然一劍揮下,竟然是直沖我刺了過來!
當(dāng)他意識到時,驚慌在他眼中一閃而過,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終于起了裂痕,可他習(xí)武的時間太短,就算天賦再高也難以那么短時間做到收放自如。所以我只覺得眼前一花,便本能的抬起寶劍去抵擋。“吭”的聲脆響后,趙單的劍被我的內(nèi)力從手中震飛出去,他的人也被震得重重跌趴在了地上。
我收起劍連忙跑過去想要扶他,嘴里急道:“師弟,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不是……”“走開!”他將我伸到他面前的手用力打開。我手背被打的一片發(fā)麻,呆在原地看著這個少年自己艱難的爬坐了起來。他的手臂蹭破了,雨水一淋鮮血滲了出來,他便那么抱著自己的手臂默然舔舐著,像極了一只受傷的小狼。
我心中有些愧疚,師父不久前還特意囑咐了我,他現(xiàn)在武功根基太淺,我平日與他切磋時不要運(yùn)用內(nèi)力以免誤傷了他。雖然今天的確是個意外,但我還是違背了師父的意思……
我急忙折身沖回房間,找了些傷藥又施展輕功跑了回去。等我再到校場時,趙單已經(jīng)不顧手上有傷繼續(xù)練了起來。我這次小心了些,先出聲叫了他幾句,然后走到他面前將傷藥遞了上去,“師弟,這個藥是師父給我的,很有效,你……”
趙單看都沒看揮手將藥打翻在地上,瓷瓶碎了一地。
“你……!”我驚道。
“不用你假好心。”他惡狠狠地瞪著我說。
對上他的視線,我初時愣住了,從他出現(xiàn)的這幾個月里一直憋在我胸口的那些情緒瞬間爆發(fā)出來。我兩步?jīng)_上前揚(yáng)手一個耳光扇在他臉上,“你笨蛋!”手上的痛麻感還沒過去,他已經(jīng)反手一個耳光還了回來,還回罵我道:“你才笨蛋!”我登時顧不得火辣辣的半邊臉,撲過去掐他的脖子大吼:“我是你師姐!”他摳不開我的手,只能與我纏打在地上,瞪著紅通通的眼睛反吼:“打得過我,我就認(rèn)!”我一聽,一個巧勁翻身壓在他身上,拳頭對拳頭,大眼瞪小眼,把從前在客棧時的那股子野蠻勁全用上了。
于是,當(dāng)在地上滾做一團(tuán)的我們瞧見頭頂上方忽然出現(xiàn)的那道修長飄逸的身影時,我倆同時僵成了兩個小石人。
“師、師父。”我就著揪起趙單頭發(fā)的姿勢,舌頭打結(jié)地喚了樓襲月一句。樓襲月對我微笑,漂亮的眼眸溫柔的就像雨霧中綻開的桃花。我心中劇烈一震,頓時回神,手忙腳亂的推開趙單狼狽不堪地爬站起來,耷拉著腦袋縮起肩膀,嘴里怯生生地再喚了他聲:“師父”。
樓襲月開口時是如常的溫柔口吻,“繼續(xù)呀,別停。”那么溫柔的嗓音,我卻沒來由得渾身一個哆嗦。
這時候,一道低啞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是我先動手的。”我詫異的扭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我身旁的趙單。趙單挺直腰板直視著樓襲月,毫無畏懼地道:“師父要罰就罰我吧。”
樓襲月不動聲色的瞥向我,我腦子一熱抬起頭脫口而出,“不是,是我違背師父的話,用內(nèi)力傷了師弟。師父,弟子知錯了。”我說完,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等著領(lǐng)罰。
樓襲月舉步走向我,一步步就像踩在我心尖上,我不由得往后瑟縮。樓襲月停在我身前,緩緩抬起手,在我緊張地發(fā)抖的目光中觸碰到我受傷的額角。我倒抽了口涼氣,驚訝地看見一抹笑意在他眼底彌漫開,柔柔□□宛若芳華。“小絮,疼嗎?”他柔聲問我。我“啊?”了一聲更傻地盯著他。
樓襲月笑著收回手臂,側(cè)頭對跟在他身后的白謙吩咐道,“待會兒把藍(lán)玉膏給小絮送去。”白謙略微有些不情不愿地應(yīng)下了,還偷偷瞪了我一眼。可我此時哪兒還在乎他,腦子里只縈繞回響著樓襲月方才的那句話。
“謝師父。”我感動得嗓音都有些發(fā)緊。樓襲月卻不再瞧我,轉(zhuǎn)眸掃了趙單一眼,忽然詭異地笑了笑:“白謙,你看著他倆為對方上藥,每一處傷口都不許落下。”
我頭皮一麻,驀然對上趙單投射過來的眼神。那一瞬間,我相信他也是從天上猝然跌到地底的感覺。
經(jīng)過這次“上藥事件”之后,我與趙單雖然仍然話不多半句,但是每當(dāng)兩人練武切磋時誰脾氣上來,只要一對上對方的眼睛,驀然間什么火氣都沒了。
那段日子,樓襲月開始經(jīng)常外出不在,我變得喜歡上了練武,因為至少練武會讓我沒有空閑想東想西。
如此這般,又過去了兩年,我終于快滿十四歲。那天我練武完畢正準(zhǔn)備回房,白謙忽然來傳話說師父讓我和趙單一起過去。我欣喜若狂的想是不是師父記起明日是我生日?我等不及先換一套干凈的衣衫,急急忙忙跑去了樓襲月的房間。
我踏進(jìn)進(jìn)屋時,樓襲月正攤開手里的一本書冊看著,身上隨意披了件外衫,長發(fā)如瀑散下。聽見我們走近的動靜,他略微挑眸一瞥我和趙單,淡然道:“你們現(xiàn)在可以練這本天極劍法了。”
我略微有些失望,可身旁的趙單卻猛然把拳頭捏得死緊,還抿起了嘴角。幾年相處下來,我對這個師弟還算有些了解的,知道這是他興奮難耐時的樣子。我轉(zhuǎn)頭看向樓襲月手里的書,這么看來這天極劍法很厲害不成?說實話我對這套劍法并沒有什么興趣,但是樓襲月似乎很在乎,他要我練,我就一定會練好的。
心中打定了這個主意,我收起心里澀澀不失落,認(rèn)真地聽樓襲月說這劍法的奧妙之處。聽到那些什么三元匯聚,任督自開,什么天地調(diào)和,冠絕武林,我不由得傻問了句:“師父,你武功那么厲害就是練了這個嗎?”
樓襲月看著我頗含深意地笑了笑,“為師練不了這個。”我登時驚了,這世上還有他練不了的武功?!在我心目中,樓襲月就是無所不能的,既然他都練不了的話,“師父,這武功很難嗎?”我問完就后悔了。師父那么聰明,怎么會因為這個不練的。果然,我的蠢話逗得樓襲月笑了起來。
他向我招了招手,我?guī)е缴呱锨叭ァ且u月剔透的眼眸像黑琉璃般流光溢彩,他定睛打量了我片刻,用手指挑起我散在肩上的發(fā)絲,動作閑雅的在指尖上輕繞了幾圈,勾起嘴角笑道:“小絮是大姑娘了。”
我猛地一怔,因為他這個親昵的舉動紅透了臉。他再開口時,語氣輕柔的仿佛低喃,“為師是半點也不舍得小絮疼的,所以,把這個喝了吧。”說著白皙的指尖端起自己身側(cè)案上的那只月光杯,遞到我面前。
樓襲月的笑容動人的令我心跳漏了一拍。我不眨眼的看著他,恍惚地接過他遞來的月光杯,仰頭喝了下去。杯中竟然是酒,極少飲酒的我登時猛烈嗆咳起來。
樓襲月輕柔地?fù)嶂业暮蟊硯臀翼槡猓D(zhuǎn)眸對趙單說:“你送她回房。”
趙單沒多說,走過來撫著不勝酒力腳步虛軟的我往門外走去。我隱約聽見樓襲月在我身后說話,然后撫我的趙單霍然停下了腳步。我不解地使勁回頭去看樓襲月,對上他清透眼眸的瞬間,渾身怪異的竄過一波熱浪,然后唯一記得的只有樓襲月的那雙眸子,柔若春水,燦若繁星。
趙單怎么一路將我?guī)Щ胤块g的,我已經(jīng)醉的沒有記憶了。只知道他扶我進(jìn)門,然后將我放躺在床上。我滾燙的身子一接觸滑涼的被褥,登時舒服的低哼了一聲,努力睜開迷蒙的眼睛,似乎瞧見床邊站著個人的樣子。
我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是憑著習(xí)慣喊了聲,“紫、嫣,我熱……”然后胡亂的用手去扯自己的腰帶。卻在這時,一只手猛地按住了我手上的動作。那只手掌溫度冰涼冰涼的,挨在我滾燙的皮膚上,我情不自禁用雙手牢牢抓住了往自己燙得最厲害的臉龐上磨蹭。
略微粗糙的掌心,刮得我皮膚又是舒服又是難受,連身上都酥麻得像有千百只螞蟻在爬。我張開嘴喘氣,正要出聲說話,那手掌猝然按住我的嘴唇堵上了我的聲音。我驚了一跳,可愈發(fā)渾沌的意識根本無法支配我此刻做出什么反應(yīng)。我想要向床里蜷起身體,又被拉了回去被迫舒展開肢體。我能察覺到一只手撫過我鎖骨,然后在衣領(lǐng)處遲疑了許久,可是我無力去避開。滾燙的皮膚變得十分敏感,甚至外衣衣帶滑落的輕微震動,都讓我忍不住戰(zhàn)栗,那種感覺仿佛全身連頭發(fā)都不再是我自己的。
心里迷迷糊糊的涌起一陣害怕,壓在我唇上的手掌終于拿開,我拼命的喘著氣往被褥里縮去,卻被人突然扳過我的臉,兩片溫?zé)岬臇|西壓下來將我的呼吸再次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