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按部就班
“你們!”</br> 鐘益柔飛快撿起地上的書,抱在懷里,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這才第三天啊……”</br> 怎么一個二個都這么執(zhí)著于天數(shù)。</br> “是啊。”安無咎輕聲回應道。</br> “還是啊?”鐘益柔走到他跟前,忽然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打量著安無咎的臉,然后扭頭看沈惕,“你昨晚到底對他做了什么,他都變回來了!”</br> 怎么發(fā)現(xiàn)的?</br> 安無咎也扭頭看向沈惕。</br> “你猜呢?”沈惕故意把拷住的那只手伸出來,也順著帶出了安無咎的左手。</br> 鐘益柔騰出手打算掐住自己的人中,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實在太長掐了會疼,就放棄了。</br> 見她反應這么大,安無咎后知后覺地明白些什么,慢半拍地開始解釋,“你誤會了……”</br> 沈惕笑著截了安無咎的話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之間是清白的,真的。”</br> 本來誤會還沒那么大,一解釋好像更不對勁了。</br> “我信,我信。”鐘益柔干笑兩聲,努力地讓自己不要腦內(nèi)補充他們沒說出來的場景和動作。</br> “對了,差點忘了正事。”鐘益柔把書往門廊的沙發(fā)上一扔,對他們說,“剛剛我是要來喊你們的,他們現(xiàn)在在會議室等著呢。”</br> 安無咎立刻問:“昨晚什么情況?”</br> 鐘益柔走在前面,帶著他們出去,聽了便扭頭說:“目前為止是平安夜,就看你們倆了。”</br> 聚集會議室的人圍坐在一張橢圓長桌邊,面色各異,其中最沉重的當屬楊明。</br> 安無咎注意到,邪·教徒嫌疑人劉成偉不在這里,或許是楊明認為他根本不配出現(xiàn),又或許是害怕他與安無咎見面。</br> 三人進去后,楊明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安無咎的身上,自然也就發(fā)現(xiàn)了他和沈惕之間的手銬。</br> “你們怎么回事?”楊明語氣不善。</br> 沈惕揚起和安無咎相連的手,態(tài)度隨意地坦白道:“我昨晚去他房間了。”</br> 楊明皺眉,“你去他的房間做什么?”</br> “還能干什么?”沈惕笑了笑,拉著安無咎坐到剩下的空位上,手直接光明正大擺在桌子上,“這個邪·教徒的事兒吧,我是越想越害怕,就想找個人陪我睡覺。”</br> “我7號房,昨晚只能去安無咎的5號房或者你的1號房。我想了想,去你的房間,你肯定覺得我是□□徒要來殺你了,不好,我還是去安無咎那兒吧。”</br> 他說的話極度不正經(jīng),楊明半個字也不相信。</br> 但安無咎開了口,“是我要求的。”</br> 盡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會突然變得那么奇怪,像個十足的惡人,但既然已經(jīng)給其他人造成了不好惹的印象,再禮貌回來好像只會加重自己身上的懷疑。</br> 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就不得不繼續(xù)下去了。</br> 于是安無咎努力裝出自己之前的樣子,怕結(jié)巴,只能把語速放慢,反倒給人一種胸有成竹的錯覺。</br> “我也不知道沈惕為什么突然跑到我的房間,估計是對我有疑心,怕我夜里有什么動靜,索性我就兌換了一副手銬。他不放心,就拷在了一起。但是這個系統(tǒng)太不厚道,鑰匙得單獨兌換還斷貨,我們就只能這樣綁在一起了。”</br> “就是這么簡單。”</br> 他裝完,沈惕直接扭頭盯他。</br> 這么快就往壞了學啊。</br> 但安無咎沒有看他,一臉淡定看向楊明。</br> 楊明將信將疑。</br> 沒人說話,吳悠主動說起昨晚的經(jīng)過,“我昨晚一直盯著劉成偉,后半夜才瞇了一會兒,催眠氣體出來的時候,他都沒有閉眼,一直在掙扎,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聽到他的聲音,催眠氣體對他沒有用。要不現(xiàn)在去看看?應該還能看到沙發(fā)上掙扎出來的痕跡。”</br> “不必了。”楊明沉聲道。</br> 上野小聲說:“對了……我們是不是要看一下沈惕和安無咎的血條。”</br> 安無咎沒多說話,直接將默認收起的血條從面板中點開,頭頂很快出現(xiàn)一根。他沒有掉血。</br> 沈惕也是一樣。</br> 鐘益柔見了,挑了挑眉往椅子背上一靠,“這是不是能說明咱們昨晚的戰(zhàn)術(shù)有效啊,沒人掉血,劉成偉還真的是邪·教徒。”</br> 楊明沉默著,沒有第一時間回應。</br> 劉成偉的暗戀對象是鐘益柔,是他楊明的詛咒對象,為了這整整七分,劉成偉背叛自己,一點也不奇怪。</br> 就算劉成偉是他的紅線,也只有區(qū)區(qū)兩分而已。</br> 而安無咎此刻正打量著楊明的臉。</br> 楊明不會這么快認定,這一點他很清楚。</br> 像他這樣常年自卑又一朝得勢的人,逆反心理很強,對旁人強加的觀點嗤之以鼻,只有自己的想法才奉為圭臬。</br> “那可不一定。”</br> 安無咎開口,右手的手指裝模做樣在桌子上敲打,努力裝出之前的樣子,緩緩道,“也有可能是邪·教徒看見大家把刀口對準了劉成偉,就索性將計就計,嫁禍到他身上也不一定呢?”</br> 老于想到那天,自己親眼看見安無咎塞了什么給劉成偉,不禁皺了皺眉,“為了嫁禍,放棄一次可以殺人的機會?”</br> “那怎么了?”安無咎表情十分冷靜,和之前不同,卻讓人不禁毛骨悚然。</br> “如果我是邪·教徒,我甚至可能選擇在第一天自殺。殺人機會不算什么,只要能攪亂場上的人,讓大家自相殘殺,還需要邪·教徒自己動手嗎?”</br> 此話一出,圓桌上的人不由自主看向楊明。</br> “你什么意思?”楊明眼神陰狠,“為了幫劉成偉開脫,你都敢直接把臟水往我這個唯一受害者身上潑了?”</br> 那張廢棄字條上的內(nèi)容,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br> “舉個例子而已別這么緊張。”</br> 大概是因為安無咎裝不出之前自己那種瘋狂的樣子,只能用無表情的臉說出這些話,反而像個極端冷靜的瘋子。</br> 楊明不想陷入安無咎的文字陷阱之中,他對著其他人說,“沒有一個只有兩條命的人會選擇自殺,這么淺顯的道理不用我說,你們應該都知道。”</br> 言畢,他從西服口袋里拿出那張被丟棄的廢紙,扔在眾人面前。</br> “這就是安無咎拼命洗脫劉成偉罪名的原因,大家看看吧。”</br> 就知道。</br> 安無咎早有準備,或者說楊明對紙條的公開也是他計劃的一環(huán)。</br> 好在楊明沒有把劉成偉帶出來,否則還有點小麻煩。</br> 鐘益柔瞥了一眼,又看向沈惕,“你的意思是,這是安無咎寫的?”</br> 安無咎沒有笑,只是淡淡說:“怎么證明這就是我?憑一張紙條?你自己恐怕就能寫出幾十張來。”</br> “除了你,這里還會有誰用左手寫字?”楊明冷笑道。</br> “行。”</br> 感覺到楊明對劉成偉的懷疑已經(jīng)深信不疑,安無咎適可而止,一雙深黑的眼睛盯著楊明,說出看似自我放棄的結(jié)論,“隨便你。”</br> 適時表現(xiàn)出來的無法反駁,會讓對方更加深信自己的觀點。</br> 反正誰都沒辦法和自己決斗。</br> 安無咎用“憤然離席”表示對楊明的不滿,還順帶扯走了正在看紙條的沈惕。</br> 一路往前走,安無咎一路回想自己的每一步計劃。</br> 有些偏差,但基本完成了。</br> 想做的,不想做的,最后都做了。</br> 直到沈惕拽住他。</br> “你還要去哪兒?”他伸長脖子歪著頭,夠著去看他們附近的一個房間,是琴室,“休息會兒,我沒睡好,累死了。”</br> 他推開琴室的門,扯著安無咎進去。</br> 面對沈惕,安無咎沒有再偽裝出另一副模樣,直白得有些可愛。</br> “為什么沒睡好?不是強制睡眠嗎?”</br> “心里有事兒,醒得太早了。你倒是怎么都醒不過來。”</br> 他還叫了安無咎兩聲,也沒反應,額頭全是汗,沈惕還以為他不舒服,想著要是他真的生病臥床,自己豈不是要陪床一整天。</br> 沈惕走到鋼琴邊,自由活動的手掀開積了灰的琴蓋,手指在黑色琴鍵上點了一下。鋼琴發(fā)出沉郁悅耳的聲音。</br> 看著鋼琴,安無咎也伸手摸了摸,最后忍不住坐在琴凳上。</br> 見他似乎有意彈琴,沈惕也坐下,與他并肩。</br> “你不相信有邪·教徒。”安無咎將受傷的右手放在琴鍵上,彈了幾個音,“但你也不能明確楊明掉血的原因,只好從我這個最可疑的嫌犯下手。”</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現(xiàn)在眼前這個安無咎應當是善良的那一面,但他直白的態(tài)度卻又如同一把快刀,干脆無比地把人剖開。</br> 沈惕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垂著眼,也把手放在琴鍵上,學著安無咎的每一步,按下琴鍵。</br> “你會彈琴?”沈惕思維跳躍地給出另一個問題。</br> 安無咎不知自己應當說會還是不會,他沒有任何學過彈鋼琴的記憶,但手放上去的瞬間,他似乎下意識就知道應當怎么做。</br> “你不會嗎?”</br> 盡管自己的問題被拋了回來,但沈惕也不惱,笑了笑,“對啊,我不會。完全沒摸過,這不是只有上流社會的人才會做的閑事嗎?”</br> 安無咎沒有予以回應,他單手彈著,速度越來越快,不過意外的是,沈惕竟然也學得非常快,漸漸地幾乎要跟上自己。</br> 音符逐漸合并。</br> 如果他沒有說謊,那這個人的學習速度未免太反人類。</br> 沈惕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他知道安無咎不會告訴他答案,更何況,他更想要自己找尋答案的樂趣。</br> 一個曲子接著一個曲子,安無咎對自己的記憶越來越迷茫。于是越彈越快,越來越激進。</br> 直到圣音響起,琴聲才戛然而止。</br> “各位請注意,玩家吳悠對玩家劉成偉發(fā)起挑戰(zhàn)。”</br> 頓了一秒。</br> 安無咎再一次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彈下去。</br> “他只有三條命了吧。”沈惕揶揄安無咎,“你之前不是想要所有人一起活到最后嗎?”</br> “剛進來的時候還是善良的小天使,這么快就狠下心了?”</br> 安無咎沒有停下彈琴的手,只是淡淡道:“合時宜的善良才能活命。”</br> 琴室和決斗閾隔著長長的走廊與會客廳,但在音符與音符之間的縫隙里,慘叫聲和辱罵聲還是依稀可聞。混合在一起,安無咎不免產(chǎn)生些許憐憫。</br> 可那聲音漸漸地,與當初劉成偉和上野將面包硬生生塞進他嘴里的畫面重合起來。</br> 與他往死里毆打自己的畫面重合起來。</br> 果然,只有沉默的痛苦才得不到同情。</br> 安無咎的手指不斷地在琴鍵上飛舞著,像是在試圖湮沒外面的聲響,于是愈來愈快。不知是錯覺還是現(xiàn)實,那慘叫聲似乎真的漸漸隱沒。</br> 直到沈惕用手狠狠往琴鍵上一拍,巨大的錯誤音才把安無咎的思緒拉出來。</br> 他伸出一只手,貼上安無咎的心口。</br> 安無咎疑惑地看向他。</br> “你的良心跟我說,它現(xiàn)在有點不安。”沈惕一本正經(jīng)道。</br> 說完,放在胸膛上的那只手又拍了拍。</br> “老實點,不要亂跳了。”</br> 這人在做什么?居然命令起別人的心臟了。</br> 安無咎安靜地深呼吸,起身。</br> 三輪連續(xù)決斗的時間事實上并不長,對于劉成偉這種已經(jīng)負傷的狀態(tài),一對多根本撐不了多久。</br> “這場游戲并不是角色扮演,”他看向沈惕,“你也不是偵探,尋找真兇沒有意義,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兇手。”</br> 沈惕也跟著起來,與他一同向前走。</br> “誰說沒有意義?”</br> 安無咎停下腳步,凝視著沈惕的臉。</br> “這么想知道真相嗎?”</br> 沈惕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就已經(jīng)算作回答。</br> 這場比賽原本是沈惕心中的最后一場,只想消極抵抗,沒想到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人。</br> 一個讓沈惕想跟他較勁的人。</br> 安無咎最后竟輕輕一笑,“加油啊。”</br> 沈惕愣了愣,直到安無咎推開琴室的門。</br> 門口是從決斗閾回來的吳悠。他嘴角淌著血,舊外套的袖子被割開,露出的傷口看起來不淺。</br> 劉成偉只剩一根血條的最后一輪決斗,他沒有上,也不需要上了。</br> 沈惕正想問他結(jié)束了沒,就聽見圣音播報了結(jié)果。</br> “玩家劉成偉死亡,血條清零,游戲失敗。”</br> 當事人之一的吳悠冷靜異常,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安無咎和沈惕。</br> “我會解手拷,我?guī)湍銈儭!?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