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唯一例外
安無咎的心跳一瞬間停滯了。</br> 為什么?</br> 子彈穿透了莉莉絲的顱骨,血飛濺出來。</br> 蒙面人松開手,任由死亡的她就這樣倒下去。</br> 為什么?</br> 他以為當他看到他們的時候,眼前的蒙面人是要用莉莉絲的性命來要挾他,他怎么可能就這樣殺了她?</br> 可他的確就這樣直接開了槍,好像是早就等在這里,準備給自己這樣一個毫無準備的重創(chuàng)。</br> 安無咎的理智在一瞬間被徹底粉碎,他拿出槍對準眼前的人,可對方卻先一步出手,擊中他的右肩。</br> 砰——</br> 就在安無咎抬槍的那一刻之前。</br> 莫大的痛與震動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統(tǒng)統(tǒng)震碎,手里的槍也在沖擊之下掉落下去,落到地上,被蒙面人一腳踢開。</br> 透過這張面具,安無咎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他的眼睛,與他對視。</br> 在他的紫藍色義眼里,安無咎看到了自己痛苦、憤怒的臉,扭曲的情感幾乎要將他吞噬。</br> “不用懷疑。”</br> 蒙面人的電子聲冷酷、決絕,沒有一絲一毫人類的感情。</br> “她就是你的妹妹。”</br> 蒙面人用最冷淡的語氣,說出最殘酷的話。</br> 安無咎瘋了一樣拔·出長刀,狠狠砍向對方,可他似乎能預料到,剛剛好身體一閃,躲開了這襲擊。</br> 一刀,又一刀。</br> 哪怕一次劃開他的皮肉,刺中他的胸腹。</br> 可一次都沒有。</br> 一直以來,安無咎都是最冷靜最處變不驚的人,有著健全到幾乎難以毀滅的理智體系。</br> 可在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崩潰。</br> 眼前的人預知他的行為,知曉他將會在何時何處出現(xiàn),甚至比他更清楚他的親人是誰。m.</br> 自己在他的面前就是一只螞蟻,用食指就可以碾碎。</br> “你到底是誰!”安無咎狠狠劈上他的頭顱,妄圖劈開這張陰魂不散的面具。</br> 可對方卻只是偏了偏頭,動作輕巧地躲開,同時抬手,一手握住他的青色長刀。</br> 刀刃穿透他的手套,血順著虎口往下淌,可蒙面人卻毫無反應。</br> “我是你的噩夢。”</br> 話音剛落,就在安無咎打算抽刀的時候,一個孤立的碰撞音出現(xiàn),仿佛是什么被穿透。</br> 下一秒,他們身后的玻璃壁碎裂開來,一枚子彈飛向蒙面人的身后,瞄準了他的后腦。</br> 只差一點。</br> 他反應太快,側身閃避,可還是沒能完全躲開,子彈擊中了他的左肩!</br> 巨大的沖擊力令蒙面人的身體狠狠一震,踉蹌了一步。</br> 就在這瞬間,安無咎奪過長刀,狠狠朝對方胸膛刺去,但蒙面人的反應力比他想象中還要快,側身一躲,拔·出手·槍,對著安無咎開了一槍,但并沒有瞄準要害。</br> 安無咎躲開襲擊,反手砍向對方右手,就是這一刻,又一枚子彈從窗外射入,目標依舊是他的頭顱!</br> 他一定會躲!</br> 果不其然,蒙面人對危險的感知能力如他所想,但一人難敵腹背夾擊,側身的一瞬,安無咎握刀狠狠一劈,劍身如毒蛇突襲,一片森冷的殺意之下,蒙面人的右手生生被他砍下,連同那把□□一起落于地面。</br> 安無咎的狀態(tài)就像一條亟待復仇的蛇,伺機而動的野獸,天性中的憤怒與對殺戮的渴望破土而出,沒人能阻擋。</br> 他隱忍住心底蔓延的痛,刀尖對準蒙面人的頭顱。</br>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br> 蒙面人殘斷的手腕血流如注,半垂在身側,他向后望了一眼,隔著玻璃望向身后另一棟大樓。</br> 那里埋伏著一位他無法預料到的狙擊手。</br> 很快,他轉過頭,與安無咎對視。</br> 可他根本不打算說,安無咎越想知道,他便越是不說,反而大笑起來。</br> 刺耳尖銳的電子音如同毒氣般彌散在整個陰冷的空間,令安無咎心中的仇恨愈發(fā)洶涌。</br> 安無咎的理智幾乎要破滅,他甚至不敢看躺在血泊中的莉莉絲。</br> 就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找回她。</br> 她在深淵里獨自生存了那么久。</br> 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絕不應該如此!</br> 安無咎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持刀狠狠揮向眼前這個始作俑者的脖頸。</br> 可就在下一秒,對方的笑冷下來,消失了。</br> 刀尖一滯,安無咎突然聽見一陣痛苦的嘶吼,那顯然不是來自于人類的。</br> 冷酷的電子音帶著嘲諷。</br> “你的同伴們,現(xiàn)在在天臺吧?”</br> 安無咎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br> 這個人是可以預判到的。</br> 不光是自己而已。</br> “你來殺我吧。”蒙面人退后兩步,在他四周圍踱步,很明顯是在減少狙擊命中的概率。</br> 他的聲音明明沒有笑意,卻好像充滿了對他的譏諷,“不過我可沒這么容易死。”</br> “我們好好地決斗一次,怎么樣?”他用左手拔出短刀,這仿佛是一種示威,他在明確地告訴安無咎,選擇與他繼續(xù)斗下去,他的同伴們就統(tǒng)統(tǒng)死于天臺之上,直至無人生還。</br> 嘶吼聲撕心裂肺,安無咎恍惚間,隔著鋼筋水泥,竟好像聽到了吳悠的嘶喊。</br> 那些痛在一瞬間,一并被他承載。</br> 安無咎最終還是輸給了他,眼前這個能精準命中他弱點的未知者。</br> 他保持著長刀向前的姿勢,一點點后退,倒退的視野里,他再次看到了未曾瞑目的莉莉絲,她保持著看到他出現(xiàn)在電梯口的痛苦與驚恐,仿佛拼了命想要讓他離開,讓他走。</br> 太晚了。</br> 安無咎退回到電梯中,發(fā)生的一切卻無法立刻回溯。</br> 電梯門一點點合上,逐漸縮小的視野里,痛苦到幾乎麻木的安無咎看到蒙面人抬起僅剩的一只手。</br> “安無咎,我們還會見面的。”他說。</br>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安無咎才意識到自己的憤怒究竟到了何等地步。</br> 他甚至都忘了他的權限根本到不了頂樓。</br> 他立刻選擇下一層,出來以后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樓梯,拼了命地向上跑,耳邊仍舊是污染物的嘶吼與叫喊,淹沒一切。</br> 來得及的,一定來得及。</br> 再堅持一會兒。</br> 他終于來到了通往天臺的入口,這扇門死死封閉著,電子鎖將他與赴死的同伴們隔絕開來。</br> 不行,再遲就真的來不及了!</br> [請掃描芯片,查看權限。]</br> 安無咎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現(xiàn)在的他根本做不到。</br> 他的手不自覺地抖著,肩膀也一樣。</br> 系統(tǒng)掃描了他的全身,就連短短的識別時間,在安無咎看來都這樣漫長。</br> 他害怕聽到否定的回答。</br> [抱歉,您不具備開門權限。]</br> 果然。</br> 門外已經幾乎聽不到聲音了,安無咎的絕望也隨之陷入沉沉死寂之中。</br> 突然,外面?zhèn)鱽砹松蛱枧拈T的聲音。</br> “無咎,你在里面嗎?”</br> 安無咎抬起頭,后知后覺地回應。</br> “對……我在。”</br> “退開一點,我怕傷到你。”</br> 他聽見沈惕這樣說,心中忽然泛起一股酸澀。</br> “好。”</br> 沈惕猶豫之下,還是決定暴力打開這扇門。</br> 盡管他并不情愿。</br> 在他超出常人的重擊之下,這扇異常堅固的門也轟然倒塌。</br> 赫然出現(xiàn)的一幕,是安無咎預料過最壞的結果。</br> 變成污染物的吳悠支離破碎地躺在天臺的地板上,渾身都是血和粘液,[鐘益柔]被釘在了天臺的墻壁上。</br> 安無咎無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他的右肩還往外淌血,絕望抽干了他渾身的氣力,只能踉踉蹌蹌地向前走去。鐘益柔的尸體橫陳于眼前,手里仍舊握著那桿他們給她防身的槍。</br> 而[楊爾慈]的胸口被污染物觸手上的口器洞穿,甚至能看到身體里殘破的內臟。</br> 安無咎走過去,喪失了最后一點氣力,跪在了吳悠的面前,他什么都看不見,也為了他們堅持到最后一刻,最后唯一完整留下的也只有這么一個尚可分辨的頭顱。</br> “他把益柔背上來的。”沈惕告訴他,“還有[楊爾慈],也是被變成污染體的[鐘益柔]帶上來的,他們只是想著既然從大門進不來,試試能不能從其他地方突破,沒想到這里有埋伏。”</br> 當時的他覺得全員一起來到這里不太好,加之讓吳悠和[鐘益柔]之中的任何一個背著他上高樓都不是什么好的選擇,于是便自己來到隔壁,在這座沒有那么高防御系統(tǒng)的大樓里埋伏,等待著時機。</br> 沒想到真的讓他看到了那個人。</br> 沈惕只后悔自己太過束手束腳,生怕一個不小心傷到安無咎,所以才沒能殺了他。</br> 安無咎有些呆滯地望著吳悠睜大的眼,氣若游絲地開口,“是他算準了我一定會和他拼命……所以故意拖延時間,好讓他控制的污染物們都能把這里殺個干凈,再讓我上來。”</br> 來親眼見證同伴的集體陣亡。</br> “沈惕。”安無咎用極度脆弱的語氣再次開口,“莉莉絲死了。”</br> 沈惕感受到一種莫大的悲痛,從安無咎的心底向他流淌而來,令他感到無比心碎。</br> “怎么會?”</br> “他殺了她。”安無咎絕望地笑了一下,“在我剛好出現(xiàn)在46層的時候。”</br> 一切都是對方的計劃之內。</br> 安無咎終于明白,從一開始他恐怕就算準了他會來到沙文,甚至知道安無咎身上的這枚芯片有著沙文的權限,會乘坐電梯來到46層,所以他挾持好莉莉絲,來到46層的電梯口等待他出現(xiàn),恰到好處地擊潰他的內心防線,只有這樣,安無咎才會完全忽略其他人。</br> 蒙面人并非單槍匹馬,只是他營造出這樣的假象,而他手中的那些傀儡卻早早就受他指揮,埋伏于頂樓。</br> 安無咎的內心如同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盡管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有機會回溯這一切,但他曾經太過自信,這份自信所帶給他的只有更加慘烈的結局。</br> 他所做的以為是正確決定的一切,都剛剛好精確地踩入蒙面人的圈套之中。</br> 他不知道這一切應該歸咎于蝴蝶效應,歸咎于不斷改變決定的他自己,還是應該怪這個以折磨他為樂趣的對手。</br> 和這樣一個洞悉一切、能夠提前預判到他們所有行為的對手周旋,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勝算可言。</br> 頭腦極度換亂之際,安無咎的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蒙面人與他糾纏時的場景。</br> 碎裂的玻璃,面具下震驚的一雙眼。</br> 沈惕的一枚子彈。</br> 死水的中心,乍然起了波瀾。</br> 安無咎用手掌撐住滿是鮮血的地板,強逼著自己站起來,振作起來。</br> 沈惕上前扶住他,“無咎……”</br> “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機會贏……”安無咎喃喃道。</br> 蒙面人當初沒有料到窗外還有一個埋伏在那里的狙擊手,他根本沒有躲過那枚子彈!</br> 他看向沈惕,眼神中是難以修復的脆弱、破碎,甚至是失去一切的瘋狂,而沈惕就是他手中唯一的一張底牌。</br> “你就是那個例外。”</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