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日子總過的很快，轉(zhuǎn)眼間就又到了年關(guān)，這是蘇珈在這里過的第三個春節(jié)。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二奶奶總會喊她去接電話。今年秋天，蘇珈的舅舅開始跟朋友合伙弄了點小生意，家里也裝了一臺電話。

　　蘇珈站在電話機旁邊看著話筒叮鈴鈴作響，就跑去喊舅媽。

　　舅媽把手里的掃把放在一邊，在身上擦了擦手：“誰的電話？”

　　“我沒接。”蘇珈其實猜到了大概，就是因為猜到了所以才不想接這個電話。

　　舅媽看著她臉色，大概也知道是誰了：“大過年的，你就跟你媽說句話吧。”

　　蘇珈沒出聲，就在旁邊站著。

　　舅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孩子哪里來的這么大氣性，別人都說血濃于水，本來以為時間長了就好了，但是蘇珈這孩子脾氣倔的讓人出乎意料。

　　舅媽把電話按了免提，話筒就放在手邊，對面的聲音聽起來還是親切溫柔的。其實年年也都是那些話，問問家里情況怎么樣？問問蘇珈的情況，然后丟下一句：“等有機會，我就回去看她。”

　　舅媽看向蘇珈，她垂了垂眼，轉(zhuǎn)身回房間去了。舅媽關(guān)了免提，拿起來話筒：“小珈學(xué)習(xí)成績挺好的，年前還去參加一個什么競賽了，我也聽的不是很明白。老師說考得不錯，他們學(xué)校就去了兩個人，還有她一個。說是以后上初中就能去實驗班了。”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么，舅媽笑著說：“沒添麻煩，小珈這孩子懂事。”

　　周浩敲了敲房門：“周巧說下午去鎮(zhèn)上，問你去不去？”

　　“周巧也是你叫的嗎？”

　　外面?zhèn)鱽碇芮傻穆曇簦缓缶吐犚娕镜囊宦暎芎崎_始一邊喊著疼疼疼，一邊叫饒。

　　蘇珈趴在桌子上，手墊著額頭，聲音也懶懶的：“我不去了，你們?nèi)グ伞！?br />
　　“不去算了，”周巧看了一眼周浩：“你騎車帶我去。”

　　“憑什么讓我?guī)О。课乙灿凶约旱氖聝汉貌缓茫浚　敝芎铺焯煸谶@倆姐妹間當(dāng)傳聲筒，小時候他怕周巧的壞脾氣，姐姐說什么就是什么。這兩年興許是青春期加持，膽子都變大了，比以前叛逆多了。

　　“你能有什么事兒？”周巧白了他一眼。

　　周浩瞄了一眼周圍，看見他媽沒在，低聲說：“你別跟爸媽說，我跟我同學(xué)去河灘玩。”

　　小時候總被大人嚇唬著，覺得鬼河灘是不能靠近的存在，去了就會被河灘的水鬼給拉到水里吃掉。現(xiàn)在周巧自然也知道這不過是大人怕小孩兒去玩水編出來嚇唬他們的，但是那個林子容易迷路是真的，她很了解自己這個弟弟，所以也沒當(dāng)回事兒：“就你？你敢去嗎？到時候找不到回家的路，可別哭。”

　　周巧和周浩都不在，下午蘇珈就一個人寫了會作業(yè)，然后幫著舅媽掃院子。

　　周恒單手撐一下就輕而易舉地爬到墻頭上坐著，一只腳踩著墻垣，另外一條長腿大剌剌擺著。垂眸就看見蘇珈彎著腰掃院子，手里面的掃把左右擺著，還玩起了S彎。少年的唇角不自覺上揚，隨手抓了墻頭上的兩根枯草，團了團，瞇著眼睛瞄準(zhǔn)了，扔到了她腳邊。

　　“干嘛？”蘇珈都沒抬頭，一掃把把那團枯草給掃到旁邊去。

　　周恒還有點訝異：“你怎么知道是我？”

　　蘇珈抬頭看著坐在墻頭的家伙：“聽聲音就知道。”

　　周恒皺了皺眉心說他也沒出聲音啊：“晚上有燈會，我們?nèi)タ窗桑俊?br />
　　這里的年節(jié)氣氛濃厚，每年到了過年時節(jié)，基本上要從臘八節(jié)過后開始準(zhǔn)備，一直到正月十五，這個年才算是完完整整地過完了。而燈會是每年都有的，從過年前幾天開始一直到元宵節(jié)，各個村里面流動，如果有興趣可以一直從第一場跟到最后一場。其實內(nèi)容都大同小異，就是大家一起瞎熱鬧熱鬧，有時候有舞龍舞獅。

　　“我不想去。”蘇珈還彎腰掃著院子，興致缺缺。

　　“真不去？有舞獅子的。”

　　蘇珈最喜歡看舞獅，那些各色的花燈她倒不是特別感興趣，就喜歡看舞獅。其實他們舞獅的東西也很簡單，就連表演的衣服都不穿，只是那獅子頭威風(fēng)凜凜，大家會玩的花樣也多。小孩子叫不上名字，只是覺得好玩又新奇。

　　蘇珈聽見說有舞獅的，立馬改了口：“去。”

　　不出他所料，周恒拍拍手上的灰：“晚上吃過飯叫你。”

　　他翻墻過去的時候把墻上的碎石頭給弄掉了一地，蘇珈撐著比她人還高的大掃把抱怨了一句：“你下次不能從門口進來嗎？”

　　那棵梨樹光禿禿的枝椏在北風(fēng)里輕輕擺動了兩下，對面?zhèn)鱽碇芎懵郧纷岬穆曇簦骸安荒堋！?br />
　　晚上吃過晚飯，蘇珈跟舅媽打了個招呼就走了。自從她來了之后，周恒的三人組就加了她一個，因為就她一個女孩兒，幾個男孩子雖然平時皮的狗都不待見，但是都還挺照顧她的。

　　“在哪啊？遠不遠？”蘇珈本來膽子就大，這幾年跟著周恒他們更是長進了不少，晚上走夜路也不害怕。

　　“不算遠，一會兒就能回來。”

　　天上的月亮灑下清寒的光芒，冬天的夜晚就連泥土路都凍得硬邦邦的，走起來身上卻是暖和的。

　　“你們喜歡過年嗎？”蘇珈雙手插在棉衣口袋里，腳尖跟著腳跟走著直線玩。

　　“喜歡啊！過年可以吃好好東西，我媽還帶了那個糖回來，等明天我拿給你們！”

　　蘇珈知道飛機的爸媽平時也都不在家里，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面，她想到自己的媽媽，就隨口問了一句：“你爸媽回來，你高興不高興？”

　　“高興！”飛機剛說完又想了想：“其實也不高興，要是他們不看我通知書，我就更高興了。”

　　幾個人聽見他說這話，都笑了。因為飛機期末在語文試卷上給老師畫畫像，被老師寫通知書上來，他爸回來看見通知書就揍了他一頓，他屁股開了花，趴在床上兩天沒動。后來聽說他媽給他燉了一鍋雞湯，他就好了。

　　“我也不喜歡，”卷毛慢聲慢氣地說：“我爸說明年過年的時候，我們就搬到鎮(zhèn)上去住。”

　　“為什么？”周恒還是頭一次聽卷毛說這事兒。

　　“我爸說等上初中的時候就挪過去，上學(xué)方便。”因為卷毛成績好，他爸一早就在鎮(zhèn)上準(zhǔn)備好了房子，等他上完小學(xué)就一起搬過去。

　　“那以后，我們放學(xué)也不能一塊走了？”飛機想著還有點傷感。

　　“我們不是還在一個學(xué)校嗎？”

　　“對啊，我和蘇珈應(yīng)該還能在一個班。”卷毛說著，看著走在前面的小姑娘。

　　“嗯。”蘇珈轉(zhuǎn)過頭沖著他笑笑。

　　飛機傻兮兮地笑：“你倆肯定能去一個班，我八成和周恒分到一個班。”

　　周恒也跟著笑了：“我也不想和你在一個班。”

　　他看了看卷毛和蘇珈，突然生出一種沒有過的異樣的感覺。以前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幾個會分開，也沒有想過他們會因為成績差距被分成兩個陣營。他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么，總之讓人覺得有點不爽。

　　很快就到地方了，他們沒有想到人會那么多。不光有舞獅的，還有唱戲的，街上住戶都把門廊的門燈打開了，整條街被照的亮堂堂的，他們因為個子矮，幾個人在人群里頭竄來竄去，什么都看不見。

　　“周恒？飛機？卷毛？”一陣人流涌過來，蘇珈和他們沖散了，到處張望著找他們的身影，也沒找到：“你們在哪啊？”

　　剛剛那波人剛過去，舞獅子的隊伍就朝著這邊來了，他們是一家一家地過，到了誰家門口，誰家就要出來放爆竹。人們也跟著舞獅的隊伍涌了過來，在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里，蘇珈躲在旁邊去，喊他們的聲音一點兒也聽不見。

　　她在人群里竄來竄去，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扭頭就看見周恒站在她身后。她想也沒想就趴在他耳邊問：“你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周恒拉著她到旁邊：“他倆沒跟你在一塊嗎？”

　　“沒有。”蘇珈踮著腳張望，回過頭從他被火光照亮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們?nèi)フ宜麄儼桑磕阕呗c兒，我都看不見路！”

　　她習(xí)慣性伸手去抓周恒的手，結(jié)果卻撲了個空。

　　就連周恒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下意識抽回手，他只是突然覺得，應(yīng)該牽著她的袖子，而不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