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鎖銜
雖然知道他是氣話,可面對李意澤的質問,李意歡還是不由地微微蹙眉。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也。
其實她有后悔自己不該妄動惻隱之心,但也只是極短暫的一點惆悵,很快消散,因事態(tài)的發(fā)展已經(jīng)讓他們沒有退路可言。
即便她說服了李意澤,兩人做出妥協(xié),一同對王梵之致歉。其結果亦未必盡如人意,甚至更甚會適得其反。
畢竟立場這東西,一旦確定了,就是涇渭分明,水火不容的。
所以,她只能循著既定的一條路,去選擇能獲得的最大收益。冤家宜解不宜結,救人和輸誠,缺了哪個都會使得這筆買賣不合算。
她看向李意澤,堅定道:“兄長,我要救他。”
李意歡的話徹底擊碎了他殘余無幾的理智,李意澤的面色兀爾變得陰鷙,極厭惡地瞥了一眼金籠里沉默垂首的少年。
“什么腌臜的玩意兒也值得你救,我這就殺了他,羽林郎呢?都干什么去了?!?br/>
問完才想起,因怕王梵之的‘驚喜’,他們已護送著幾位皇子公主離席了。
“崔不遇,你人呢?”
“殿下?!?br/>
男子冷冽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撩眼看去:站定在一株臘梅下的青年,穿著一身牙白長袍,扎著英氣的馬尾,身姿挺拔如松。
是崔嬈留給李意澤的,最忠心的侍衛(wèi)。
“你還杵在哪里干什么,沒聽到本殿的話么。”
聞言,崔不遇仍然站在原地沒動,似乎和蒼茫的雪色融為一體。整個人與筵席上的觥籌交錯格格不入,全然是超然物外的姿態(tài)。
“你!罷了,本殿自己來?!?br/>
說罷,李意澤拔了腰間佩著的橫川水,大步流星地向著金籠走去。
“六殿下,這是臣的奴隸。”
大約是飲的酒有些多了,王梵之拖長的聲色里,更夾雜幾分醉醺醺的鼻音。加之本就慵散閑懶的氣度,讓人覺得下一瞬他就要睡去。
“六殿下若想要,該按照規(guī)矩同微臣賭上一賭。”
同他賭?王梵之這等比狐貍還要狡猾,比猛虎還要危險,比蛇蝎還要陰毒的心性,李意澤決不是他的對手。
當下,李意歡不再猶豫,上前一步,扶手作一揖。
“還請先生把籠里的人,贈予學生?!?br/>
這是拜他為師的意思了。
王梵之的眸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采,猶如淺碧深紅里,懸開的無暇玉花,昭示著獨幟的歡喜,“當然”,他輕聲答道。
另一邊,李意澤的眼色則愈發(fā)冷郁。少年眉頭緊緊擰成一團,怒氣使得肩膀跟著微微顫抖。
他的唇張張合合了幾下,都沒說出什么,只滿是詰責地看著她。
李意歡語塞,縱使她有諸多措詞,百般解釋,也盡不可搬到臺面上講。待回宮,自會同他說明。
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兄長,你信我?!?br/>
李意澤拂袖,搖頭。
“我不會答應的,你為了一個下賤的奴隸,把母妃教的都忘了!”
語畢,他氣沖沖地離席而去。
直至少年的身影在一片白雪紅梅中徹底消失不見,只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王梵之才哼笑一聲,向座下看了許久熱鬧的群臣道。
“諸位也都散了吧,還留在這里,是等著去籠子里玩耍么?”
眾人好一陣沒動靜,他這樣說,紋佩是拿不到了。不僅如此,今次算是徹頭徹尾地被戲耍了一通。
要這么一無所獲的走么?當真讓人憋屈的難受。且不僅他們咽不下這口氣,謝無量該更生氣才是。
畢竟,他母親的事情,一直是其逆鱗。
曾有一位不識趣的皇室宗族子弟,以此開了玩笑話。沒幾日府中伺候的仆從都沒了人影,妻兒俱被人毒啞了喉嚨,瞎了眼睛,沒了耳朵。
他瘋魔一般地哭訴到明帝面前,直說是謝無量做的,可沒有證據(jù),誰敢定罪呢。
本以為此事會鬧地不罷不休,可不久后,這位皇室宗族的子弟也銷聲匿跡。最后還是在皇宮一口廢棄的枯井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
既然此刻謝無量還沒走,是不是說明他還留有后招。不若他們跟在其后觀量,不定能從兩方撈些好處回來。
侍臣們正這樣盤算著,可下一瞬,紫袍玉帶的公子就從席位上起身,向李意歡扶手道。
“殿下,微臣告退。”
眼巴巴的瞧著謝無量離開,這下希望落空,眾人再不做他想。著急忙慌地起身,不無惶然的拜別。
“殿下,王公子,微臣告退?!?br/>
……
沒一會兒,人都走干凈了。席路中間只剩下王梵之,以及矮出他一個肩膀的嬌小少女。
他疲憊地打了個呵欠,語氣卻興致不減。
“為師既有贈禮,殿下是不是也該回給我一份拜師禮呢。”
李意歡含笑點頭:“先生說的是?!苯又D身回到自己的席位,拿起還未動過的酒壺。復又走至他面前,伸手。
王梵之會意,把酒盞交予她。
少女滿上一杯酒,恭謹?shù)南蛩钌稀?br/>
“先生,本宮把自己交到你的手上,難道不就已經(jīng)是最大的贈予了么。”
王梵之接過酒盞,從容飲盡。
青年的眉眼,因先前飲過的幾杯酒,已然如搽了胭脂一般。這一杯再下去,更似滿目棠梨映紅袖,最是風月無邊。
他笑道:
“殿下,你是美玉,臣必定傾盡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