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誠摯
,陛下他總是假正經(jīng) !
此為防盜章 他也是宗室中少有的癡情人,只娶了一位王妃, 夫妻鶼鰈情深, 生有三子, 長子承襲世子之位, 另外兩個(gè)兒子,便做了郡王,往日里謝華瑯只聽聞過他們, 卻不想今日, 竟親眼見到了。
誰會想到,江王的次子居然不聲不響的出家,做了道士?
江王會叫次子隨便選個(gè)師傅,遁世修道嗎?
她第一次見顧明修時(shí), 他坐在顧景陽下首, 極為尊奉, 那時(shí)候她以為是因尊長緣故, 現(xiàn)下重想,那人的身份卻是呼之欲出了。
怨不得哥哥去尋自己時(shí),面色那樣奇怪,阿爹見了那枚玉佩之后, 神情也不對勁兒,兩處對照,便是確切無疑了。
好啊。
謝華瑯在心里冷笑:原來所有人心里都門兒清, 只是在糊弄自己一個(gè)人呢。
可真有他們的。
她今日出門, 并不曾佩先前顧景陽贈的玉佩, 若是帶了,非當(dāng)場摔了不可,饒是如此,仍舊將手中帕子攪得死緊,恨不能撕開才好。
謝瑩見她如此,著實(shí)有些憂心,低問道:“到底是怎么了?枝枝。”
謝華瑯緩和一會兒,心中氣悶勉強(qiáng)壓下,正待敷衍過去,卻見有謝府女婢匆匆過來,見淑嘉縣主與府中二位女郎皆在,似乎松了口氣,到謝瑩耳畔去,低聲說了什么。
謝瑩倏然變色:“果真嗎?”
那女婢道:“女婢不敢欺瞞女郎。”
謝瑩眉梢挑了一下,謝華瑯同她相熟,知道她已然動怒,暗生疑惑,隱約聽見那女婢提及謝徽,更是不安:“出什么事了?”
“二娘果真是好本事,”謝瑩站起身,笑意平淡,隱含冷意:“連魏王府的世子都識得,相談甚歡呢。”
今上有胞弟二人,一是章獻(xiàn)太子,早已過世,他的長子被封周王。
其二便是魏王,現(xiàn)下仍舊在世。
自然,同周王一般,魏王世子也是過繼皇儲的人選之一
周王是章獻(xiàn)太子的長子,卻并非嫡子,在身份正統(tǒng)上,其實(shí)是略輸魏王世子一籌的,但好在周王齒序長于魏王,也算是叫他扳回一局。
距離章獻(xiàn)太子的忌辰還有大半年,周王卻被打發(fā)出京,引發(fā)的猜測,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這場儲位之爭,周王是不是已經(jīng)出局了?
因這緣故,魏王世子的行情自然水漲船高。
謝徽在這時(shí)候同魏王世子相談甚歡,無疑會給人一個(gè)非常不好的信號:謝家人決定下場支持周王,參與皇家最高權(quán)力的角逐。
謝徽只是庶女,但她姓謝,她的父親是中書令謝偃,謝家給予她的身份,原本就能代表很多事情。
在此的皆是謝家人,知曉內(nèi)中利弊,淑嘉縣主身份特殊,不便摻和,交與謝瑩與謝華瑯去處置,反倒便宜。
謝瑩當(dāng)機(jī)立斷,同謝華瑯一道去尋謝徽,邊往后園中去,邊問那女婢:“知會過伯母和阿娘了嗎?”
“還不曾,”那女婢低聲道:“二位夫人皆在同其余幾家夫人交談,貿(mào)然過去,唯恐鬧大。”
謝瑩頷首的動作輕緩而優(yōu)雅,步伐卻匆匆,眼底神情更是冷銳,到了這等關(guān)頭,謝華瑯也將一己□□拋之腦后,先去料理此事。
宗室子弟,風(fēng)儀都頗出眾,魏王世子自然也不會例外,玄袍玉帶,姿如玉樹,同秀婉嬌美的謝徽挽手說笑時(shí),真有些郎才女貌的意味在。
謝瑩放緩了步子,便有女婢上前行禮,待那二人望過來,方才到近前去,笑吟吟道:“世子殿下安。”
謝華瑯也同樣行禮。
謝瑩明艷灼灼,謝華瑯風(fēng)神秀徹,日光靜謐,落在她們面上,當(dāng)真如同兩尊玉人,相較而言,原本秀婉的謝徽,驟然失了五分顏色。
即便是魏王世子,也有轉(zhuǎn)瞬的失神,怔了一怔,方才贊道:“二位女郎至此,如珠玉生輝,光彩耀人,不可逼視。”
“世子殿下謬贊,愧不敢當(dāng)。”謝瑩團(tuán)扇遮面,恰到好處的露出一個(gè)得體的笑來:“邢國公夫人到了,晚輩原該去拜見的,母親催了幾次,卻不見二娘,我們便來尋了。”
邢國公府是盧氏的母家,也是謝華瑯的外祖家,謝徽雖不是盧氏所出,但歷來庶子庶女都稱呼生母“阿姨”,喚主母“母親”,他們的外家,自然也就是主母的娘家。
現(xiàn)下邢國公夫人到了,叫謝徽去叩頭,完全是說得過去的。
謝徽心知這是托詞,魏王世子也能猜測三分,然而一時(shí)之間,卻無話反對,只得松開謝徽,溫聲囑咐道:“邢國公夫人是長輩,你去問候,原也是應(yīng)該的,別怕,有我呢。”
謝徽原還忐忑,聽他這般溫聲細(xì)語的關(guān)切,秀美面龐上笑意浮現(xiàn),羞怯之中隱約有些自得,福身道:“勞煩世子殿下掛心了。”
魏王世子極有風(fēng)度的向她們頷首,轉(zhuǎn)身離去。
謝瑩目送他離去,臉上笑意方才淡去。
她是謝家第一個(gè)女兒,也是真正的嫡長女,謝徽原是有些懼怕她的,然而有了方才魏王世子那句話,卻覺得有了依靠,甚至于主動笑問道:“阿瑩姐姐,我們不是要去拜見邢國公夫人嗎?”
謝瑩淡淡瞥她一眼,吩咐身側(cè)仆婦:“二娘累了,送她回府歇息。”
謝徽怔住,旋即面露羞惱之色,將靠近自己的仆婦推開,怒道:“阿瑩姐姐,你這是什么意思?世子方才說的話,難道你沒有聽到嗎?”
“你臉上的脂粉又臟又廉價(jià),我不想臟了手。二娘聽話,老老實(shí)實(shí)回去,這事兒還有的商量。”
謝瑩到她近前去,悄聲道:“你若豁出臉面不要,非要在這兒鬧起來,丟謝家的臉,我同你保證,今天晚上你就會被埋進(jìn)后院池塘。”
謝徽面頰猛地顫抖一下,竟沒說出話來。
“我從來不跟不喜歡的人開玩笑,”謝瑩退回遠(yuǎn)處,含笑望著她:“你若是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哭叫了。”
謝徽那種精心描繪過的、曼妙多情的面孔忽然間失了顏色,她眼睫顫了幾下,幾經(jīng)躊躇,忽然滾下淚來,有些討好的叫了聲:“阿瑩姐姐……”
“別哭呀,漢王的壽辰,你哭著走了,這算什么事?”謝瑩漫不經(jīng)心的打了兩下扇,吩咐一側(cè)女婢:“還不給你們女郎遞張帕子,哭花了臉叫人瞧去,丟死人了。”
女婢忙遞了素帕過去,謝徽顫抖著擦了淚,向她們行個(gè)禮,順從的同仆婦們離去。
“枝枝,我今日才發(fā)現(xiàn),蠢比壞可怕多了,”謝瑩感慨道:“壞的人你知道防備,不會吃虧,可蠢的人呢,你永遠(yuǎn)都不知道她的愚蠢會用在什么地方,發(fā)揮什么作用,防不勝防。”
謝華瑯深以為然,復(fù)又失笑道:“這一回,她可該老實(shí)了。”
身為謝家人,卻在這樣敏感的關(guān)頭,私自結(jié)交宗室子弟,且懷有私情,若叫謝偃知道,即便是謝華瑯,怕也沒好果子吃,更別說是謝徽了。
想到此處,謝華瑯的心思忽然沉了。
就這局勢而言,她與謝徽又有什么兩樣?
謝徽為攀高枝,將謝家拖到魏王船上,的確有錯(cuò),可她呢?
盡管無意,但她卻真真切切的,將謝家?guī)У搅虽鰷u的最深處。
謝華瑯心中五味俱全,再笑不出來,她忽然能理解家宴那夜,阿爹苦惱又煩躁的心緒了。
……
江王正在后堂,同其余幾個(gè)宗室一道說話,卻見窗外人影一閃,仔細(xì)去看,竟是自己兒子在向自己招手。
他眉頭微蹙,但還是起身,走了出去。
顧明修正蹲在窗下,一副躲閃模樣,江王斥責(zé)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聽他急匆匆問道:“阿爹,你身上可帶有銀錢嗎?”
江王見他問得急,便道:“有。”
顧明修神情一喜,道:“都給我!”
江王取了錢囊,整個(gè)兒丟給他:“你到底是怎么了?”
“阿爹,我犯事了!”
顧明修大略翻了翻那錢囊,見內(nèi)里有幾張大額銀票,微松口氣之余,又覺心中酸澀,不禁潸然淚下:“我要跑路!你可能很長一段時(shí)間,都見不到我了!”
“……”江王額頭青筋繃起,忍了又忍,還是吼道:“你有病啊?!”
“我沒有病!”
“總而言之,以后阿爹你就明白了,”顧明修嗚咽道:“我時(shí)間緊,不多說了,你多保重,照顧好阿娘,叫大哥記得給我房里的金魚換水……”
歷朝歷代的大家族中,都講求多子多孫,官宦娶妻納妾,等到了他們這個(gè)年紀(jì),膝下兒女決計(jì)不會少。
謝偃有四子二女,其實(shí)還不算多,細(xì)數(shù)朝中勛貴,十幾個(gè)孩子的比比皆是,將來各自嫁娶,自然也同十幾個(gè)家族成了姻親,掰著指頭捋一捋,長安的高門勛貴基本上都沾親帶故。
要不怎么說嫡長子與嫡長女尊貴呢,前者可以繼承家業(yè),家族的大部分資源都會傾斜到他的身上,而后者為嫡妻所出,身處閨閣之中時(shí),自然會被精心教養(yǎng),出嫁之后,往往也同父兄極其親近,不會斷了關(guān)系。
一個(gè)家族的資源就是那些,這兩個(gè)占了大頭,重要性也不言而喻,要向看哪一家究竟的那邊兒的,就看他們家要繼承家業(yè)的嫡長子娶的是誰家女郎,嫡長女又嫁去了哪家。
謝家要娶妻的是嫡次子,上邊還有嫡兄,沈家嫁的是幼女,身為世子的長兄也娶妻了,怎么看也沒有聯(lián)合在一起的意思,想來不會叫人忌諱。
謝偃也明白這道理,故而更是摸不到頭腦,輕嘆口氣,道:“罷了,陛下既然提了,還是叫星河他們早些歸京吧。”
沈國公抱怨歸抱怨,心中卻是門清,頷首道:“我回府便遣人去催。”
二人并肩而行,未出宮門,便有內(nèi)侍追了上來,將皇帝先前所說的話講與沈國公聽,又道賞賜錢物已經(jīng)送往沈國公府去了。
沈國公再三謝恩,待那內(nèi)侍離去,方才向謝偃道:“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兒?我是真有些搞不懂了。”
謝偃微笑道:“賞總比罰好,陛下既賜下,你接著便是。”
“從前也就罷了,今日我卻有些擔(dān)憂,”沈國公神情微頓,隱約有些不安:“門下省的侍中吃了排頭,尚書省的仆射前幾日剛被責(zé)罵過,這都是先帝時(shí)侯的老臣吶……”
謝偃亦是頷首,見沈國公頗為忐忑,正待勸說幾句,然而話到了嘴邊,忽然頓住了。
沈國公奇怪道:“怎么了?”
謝偃思忖片刻,道:“陛下仿佛不曾責(zé)備過我。”
“是嗎?”沈國公有些詫異,仔細(xì)想了想,詫異道:“還真是!”
他側(cè)目去看謝偃,狐疑道:“為什么?”
謝偃也是不解,輕輕搖頭道:“我如何會知道?”
沈國公不覺蹙眉,自語道:“怪哉!”
……
不論心中如何不解,該做的事情終究是要做的,沈國公回府之后,便先喚了心腹來,叫親去揚(yáng)州一趟,催促妻子和一雙兒女早歸,將這事吩咐完,才覺松一口氣。
謝華瑯離京時(shí),正值四月,返回長安時(shí),卻已經(jīng)是五月中。
道觀外的桃花都敗了,不久前的那片紅云盡數(shù)消散,只見綠葉新冒,翠色瑩潤,倒是山門東側(cè)的幾株茉莉開花了,雪色花朵夾雜在綠葉之中,分外清新嬌艷。
衡嘉聽人回稟,說謝家女郎到了時(shí),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cuò)了,他又怕這是個(gè)誤會,叫人空歡喜一場,沒敢同顧景陽言說,先自出去相見。
一別多日,謝華瑯風(fēng)采如昔,天氣漸漸熱了,她衣衫也單薄,天水碧色的外衫,素色襦裙,腕上一只羊脂玉鐲,更襯得肌膚如雪,柔膩光潔。
她慣來是喜好艷色的,今日忽然改了,端是清雅素簡,梨花帶露,別有動人之態(tài)。
衡嘉見后,幾乎要給這位姑奶奶跪下了,快步上前去,急道:“女郎,您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謝華瑯笑吟吟道:“揚(yáng)州富麗繁華,好玩啊。”
“沒人攔著您不許去,但不管怎么著,您都得說一聲才行啊,”衡嘉擦汗道:“您不在的這些日子里,觀主他……”
謝華瑯歪頭看他,笑道:“他怎么樣了?”
衡嘉卻不敢說出來,只苦笑道:“女郎,算我求您了,下次可別這樣胡鬧了。”
……
他們兩人在山門處說話的功夫,便有侍從歡天喜地的往后堂去,低聲回稟道:“陛下,謝家女郎來了。”
顧景陽立于書架之前,正在翻閱典籍,聞言抬頭,道:“真的來了?”
侍從恭聲道:“是,衡嘉總管正同女郎在山門處說話。”
顧景陽手頓了一下,旋即將書冊合上,插回書架:“就說朕不在。”
侍從聞言怔住:“陛下……”
顧景陽目光淡漠,道:“聽不懂朕的話嗎?”
侍從心中一驚,慌忙垂首道:“是。奴婢這就去講。”
……
“他不在?”
謝華瑯聽得莞爾,目光靈動:“但衡嘉在這兒呀。”
陛下既然發(fā)話,衡嘉自然不敢拆穿,聞言忙道:“觀主出門訪友去了,今日只我一人在此。”
“原來是這樣。”謝華瑯輕輕頷首,也不知是信了沒有,轉(zhuǎn)過身去,向不遠(yuǎn)處女婢招手:“你們過來。”
衡嘉心中微動,便見兩個(gè)捧著禮盒的女婢上前來,年歲似乎比謝華瑯略大些,神情也沉穩(wěn)。
“揚(yáng)州物產(chǎn)雖多,但多是吃的玩的,其余那些,并不比京中出眾,倒是這個(gè),你能用得上。”
謝華瑯自采素手中接過那禮盒,打開之后遞與衡嘉:“有個(gè)西北來的皮草商販,帶的毛皮料子實(shí)在不俗,此前天冷時(shí),我見你起身時(shí)動作滯緩,想來也是關(guān)節(jié)有恙,此物用著想來得當(dāng)。”
衡嘉心中溫?zé)幔p手接過,感激道:“女郎有心了。”
“一點(diǎn)小禮物而已,不值當(dāng)?shù)模敝x華瑯又將采青手中禮盒接過,同樣遞與衡嘉:“揚(yáng)州祥林齋的點(diǎn)心,也不知他喜不喜歡。”
衡嘉道:“只要是女郎送的,觀主必然會喜歡的。”
謝華瑯向他一笑,道:“他既不在,我便不久留了,你且回去吧。”
衡嘉原是想送她離去的,卻見謝華瑯往東側(cè)那幾株茉莉處去了,似乎是想折幾枝賞玩,便不曾去送,向她施禮,返回觀中。
顧景陽正立在門前,神情靜默,氣度清冷,不知在想什么,見他回來,目光微微一動。
“陛下,”衡嘉恭聲道:“奴婢見過女郎了。”
說完,又將手中禮盒雙手呈上:“這是女郎從祥林齋帶回來,專程贈與您的點(diǎn)心。”
顧景陽伸手接過,神情一動,忽然道:“你拿的是什么?”
衡嘉語氣微頓,遲疑片刻,道:“女郎送給奴婢的禮物。”
顧景陽目光忽然冷了幾分,他淡淡道:“你也有?”
衡嘉訕訕的笑:“是。”
顧景陽不欲再見他,垂下眼道:“退下吧。”
衡嘉躬身施禮,抱著懷中禮物,匆匆退了出去,臨走時(shí),還沒忘將門合上。
后堂里只留了顧景陽一個(gè)人,他側(cè)過臉去,垂下眼睫,對著那禮盒看了許久,終于伸手過去,解開了上方系帶。
“枝枝。”他嘆口氣,低聲道:“你到底想叫我怎么做呢?”
作為先帝的嫡長子,他降生沒多久,便被送到太宗文皇帝身邊,在這位英明神武的祖父膝下,他接受了最正統(tǒng)的皇儲教育,也逐漸成長成所有人期待的樣子。
太宗皇帝教導(dǎo)他,帝王最需要做到的,便是自持,有度。
君主之所欲,天下人之所欲,君主之所惡,天下人之所惡。上之所好,下必隨之,君主若有不端之處,再使世間風(fēng)靡,則天下弊矣。
作為父親,太宗皇帝對性情仁弱的太子頗覺無奈,為防止太子將來受制于朝臣,便為他娶精明果敢的鄭后為太子妃,然而鄭后太過強(qiáng)勢,甚至有壓倒東宮之勢,他又不得不加以打壓,眼見皇孫年歲漸長,甚至動了留子去母之心。
只是太子同鄭后感情甚篤,屢有袒護(hù),太宗投鼠忌器,未能如愿,加之后來駕崩的突然,未曾及時(shí)安排,以至后來有了鄭后臨朝,乃至于稱帝之事。
顧景陽長在太宗身邊,同堅(jiān)毅強(qiáng)勢的母親情分淡薄,同寬仁柔和的父親,卻很親近,昔年鄭后臨朝,扶持黨羽,也曾有人上疏,請求廢后,先帝未必看不出鄭后心意,可到最后,還是駁斥朝臣,站在了鄭后那一邊。
那時(shí)候他不明白,入宮去見先帝時(shí),也曾問過:“父皇果真看不出天后所想嗎?”
先帝不意他會這樣問,怔神許久,忽然笑了,病中清癯的面容愈見柔和。
“景陽,你大概還不明白。”他輕輕道:“這片山河孕育了億兆黎庶,這么多人里,總有一個(gè)人能降住你。”
那時(shí)候顧景陽還很年輕,雖然聰慧敏達(dá),然而人世間的閱歷,卻還很淺,也不知那句話的含義,直到多年之后,他遇見枝枝,方才心中明了。
有些人,生來就是能克制你的。
比如說,他的枝枝。
只一月的功夫,便叫他牽腸掛肚,輾轉(zhuǎn)反側(cè)。
顧景陽微微一笑,隨即又嘆口氣,將禮盒蓋子打開,瞥了一眼,忽的怔住了。
內(nèi)里是空的,不見點(diǎn)心蹤影,只有一張信紙,被人隨意折了兩下,靜靜躺在盒中。
他的心忽然亂了,手指微頓,取出信紙,展開來看,便見上邊只寫了四個(gè)字,是熟悉的簪花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