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真相
,陛下他總是假正經(jīng) !
此為防盜章 謝華瑯被他給氣笑了, 冷冷瞟他一眼, 不曾應(yīng)聲。
顧明修心中直打鼓, 頭也沒回的溜了。
“怎么了?”淑嘉縣主見那二人情態(tài)不對, 微有些詫異, 不免關(guān)切一句:“可是明修無禮,冒犯三娘了?”
謝華瑯?biāo)貋韺λ炊h之, 眼下心中大亂,卻有些顧不得, 道一句“無事”, 便在石凳上坐了,雙手掩面,靜默不語。
江王乃是今上的堂兄, 論及親近, 即便是周王與魏王兩個胞弟,都要差了一籌, 只是他性情古怪,不喜與人交際, 很少出現(xiàn)在世人眼前, 連帶著江王府中的其余人,都很是低調(diào)。
他也是宗室中少有的癡情人,只娶了一位王妃, 夫妻鶼鰈情深, 生有三子, 長子承襲世子之位, 另外兩個兒子,便做了郡王,往日里謝華瑯只聽聞過他們,卻不想今日,竟親眼見到了。
誰會想到,江王的次子居然不聲不響的出家,做了道士?
江王會叫次子隨便選個師傅,遁世修道嗎?
她第一次見顧明修時,他坐在顧景陽下首,極為尊奉,那時候她以為是因尊長緣故,現(xiàn)下重想,那人的身份卻是呼之欲出了。
怨不得哥哥去尋自己時,面色那樣奇怪,阿爹見了那枚玉佩之后,神情也不對勁兒,兩處對照,便是確切無疑了。
好啊。
謝華瑯在心里冷笑:原來所有人心里都門兒清,只是在糊弄自己一個人呢。
可真有他們的。
她今日出門,并不曾佩先前顧景陽贈的玉佩,若是帶了,非當(dāng)場摔了不可,饒是如此,仍舊將手中帕子攪得死緊,恨不能撕開才好。
謝瑩見她如此,著實有些憂心,低問道:“到底是怎么了?枝枝。”
謝華瑯緩和一會兒,心中氣悶勉強壓下,正待敷衍過去,卻見有謝府女婢匆匆過來,見淑嘉縣主與府中二位女郎皆在,似乎松了口氣,到謝瑩耳畔去,低聲說了什么。
謝瑩倏然變色:“果真嗎?”
那女婢道:“女婢不敢欺瞞女郎。”
謝瑩眉梢挑了一下,謝華瑯同她相熟,知道她已然動怒,暗生疑惑,隱約聽見那女婢提及謝徽,更是不安:“出什么事了?”
“二娘果真是好本事,”謝瑩站起身,笑意平淡,隱含冷意:“連魏王府的世子都識得,相談甚歡呢。”
今上有胞弟二人,一是章獻太子,早已過世,他的長子被封周王。
其二便是魏王,現(xiàn)下仍舊在世。
自然,同周王一般,魏王世子也是過繼皇儲的人選之一
周王是章獻太子的長子,卻并非嫡子,在身份正統(tǒng)上,其實是略輸魏王世子一籌的,但好在周王齒序長于魏王,也算是叫他扳回一局。
距離章獻太子的忌辰還有大半年,周王卻被打發(fā)出京,引發(fā)的猜測,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這場儲位之爭,周王是不是已經(jīng)出局了?
因這緣故,魏王世子的行情自然水漲船高。
謝徽在這時候同魏王世子相談甚歡,無疑會給人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謝家人決定下場支持周王,參與皇家最高權(quán)力的角逐。
謝徽只是庶女,但她姓謝,她的父親是中書令謝偃,謝家給予她的身份,原本就能代表很多事情。
在此的皆是謝家人,知曉內(nèi)中利弊,淑嘉縣主身份特殊,不便摻和,交與謝瑩與謝華瑯去處置,反倒便宜。
謝瑩當(dāng)機立斷,同謝華瑯一道去尋謝徽,邊往后園中去,邊問那女婢:“知會過伯母和阿娘了嗎?”
“還不曾,”那女婢低聲道:“二位夫人皆在同其余幾家夫人交談,貿(mào)然過去,唯恐鬧大。”
謝瑩頷首的動作輕緩而優(yōu)雅,步伐卻匆匆,眼底神情更是冷銳,到了這等關(guān)頭,謝華瑯也將一己□□拋之腦后,先去料理此事。
宗室子弟,風(fēng)儀都頗出眾,魏王世子自然也不會例外,玄袍玉帶,姿如玉樹,同秀婉嬌美的謝徽挽手說笑時,真有些郎才女貌的意味在。
謝瑩放緩了步子,便有女婢上前行禮,待那二人望過來,方才到近前去,笑吟吟道:“世子殿下安。”
謝華瑯也同樣行禮。
謝瑩明艷灼灼,謝華瑯風(fēng)神秀徹,日光靜謐,落在她們面上,當(dāng)真如同兩尊玉人,相較而言,原本秀婉的謝徽,驟然失了五分顏色。
即便是魏王世子,也有轉(zhuǎn)瞬的失神,怔了一怔,方才贊道:“二位女郎至此,如珠玉生輝,光彩耀人,不可逼視。”
“世子殿下謬贊,愧不敢當(dāng)。”謝瑩團扇遮面,恰到好處的露出一個得體的笑來:“邢國公夫人到了,晚輩原該去拜見的,母親催了幾次,卻不見二娘,我們便來尋了。”
邢國公府是盧氏的母家,也是謝華瑯的外祖家,謝徽雖不是盧氏所出,但歷來庶子庶女都稱呼生母“阿姨”,喚主母“母親”,他們的外家,自然也就是主母的娘家。
現(xiàn)下邢國公夫人到了,叫謝徽去叩頭,完全是說得過去的。
謝徽心知這是托詞,魏王世子也能猜測三分,然而一時之間,卻無話反對,只得松開謝徽,溫聲囑咐道:“邢國公夫人是長輩,你去問候,原也是應(yīng)該的,別怕,有我呢。”
謝徽原還忐忑,聽他這般溫聲細語的關(guān)切,秀美面龐上笑意浮現(xiàn),羞怯之中隱約有些自得,福身道:“勞煩世子殿下掛心了。”
魏王世子極有風(fēng)度的向她們頷首,轉(zhuǎn)身離去。
謝瑩目送他離去,臉上笑意方才淡去。
她是謝家第一個女兒,也是真正的嫡長女,謝徽原是有些懼怕她的,然而有了方才魏王世子那句話,卻覺得有了依靠,甚至于主動笑問道:“阿瑩姐姐,我們不是要去拜見邢國公夫人嗎?”
謝瑩淡淡瞥她一眼,吩咐身側(cè)仆婦:“二娘累了,送她回府歇息。”
謝徽怔住,旋即面露羞惱之色,將靠近自己的仆婦推開,怒道:“阿瑩姐姐,你這是什么意思?世子方才說的話,難道你沒有聽到嗎?”
“你臉上的脂粉又臟又廉價,我不想臟了手。二娘聽話,老老實實回去,這事兒還有的商量。”
謝瑩到她近前去,悄聲道:“你若豁出臉面不要,非要在這兒鬧起來,丟謝家的臉,我同你保證,今天晚上你就會被埋進后院池塘。”
謝徽面頰猛地顫抖一下,竟沒說出話來。
“我從來不跟不喜歡的人開玩笑,”謝瑩退回遠處,含笑望著她:“你若是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哭叫了。”
謝徽那種精心描繪過的、曼妙多情的面孔忽然間失了顏色,她眼睫顫了幾下,幾經(jīng)躊躇,忽然滾下淚來,有些討好的叫了聲:“阿瑩姐姐……”
“別哭呀,漢王的壽辰,你哭著走了,這算什么事?”謝瑩漫不經(jīng)心的打了兩下扇,吩咐一側(cè)女婢:“還不給你們女郎遞張帕子,哭花了臉叫人瞧去,丟死人了。”
女婢忙遞了素帕過去,謝徽顫抖著擦了淚,向她們行個禮,順從的同仆婦們離去。
“枝枝,我今日才發(fā)現(xiàn),蠢比壞可怕多了,”謝瑩感慨道:“壞的人你知道防備,不會吃虧,可蠢的人呢,你永遠都不知道她的愚蠢會用在什么地方,發(fā)揮什么作用,防不勝防。”
謝華瑯深以為然,復(fù)又失笑道:“這一回,她可該老實了。”
身為謝家人,卻在這樣敏感的關(guān)頭,私自結(jié)交宗室子弟,且懷有私情,若叫謝偃知道,即便是謝華瑯,怕也沒好果子吃,更別說是謝徽了。
想到此處,謝華瑯的心思忽然沉了。
就這局勢而言,她與謝徽又有什么兩樣?
謝徽為攀高枝,將謝家拖到魏王船上,的確有錯,可她呢?
盡管無意,但她卻真真切切的,將謝家?guī)У搅虽鰷u的最深處。
謝華瑯心中五味俱全,再笑不出來,她忽然能理解家宴那夜,阿爹苦惱又煩躁的心緒了。
……
江王正在后堂,同其余幾個宗室一道說話,卻見窗外人影一閃,仔細去看,竟是自己兒子在向自己招手。
他眉頭微蹙,但還是起身,走了出去。
顧明修正蹲在窗下,一副躲閃模樣,江王斥責(zé)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聽他急匆匆問道:“阿爹,你身上可帶有銀錢嗎?”
江王見他問得急,便道:“有。”
顧明修神情一喜,道:“都給我!”
江王取了錢囊,整個兒丟給他:“你到底是怎么了?”
“阿爹,我犯事了!”
顧明修大略翻了翻那錢囊,見內(nèi)里有幾張大額銀票,微松口氣之余,又覺心中酸澀,不禁潸然淚下:“我要跑路!你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我了!”
“……”江王額頭青筋繃起,忍了又忍,還是吼道:“你有病啊?!”
“我沒有病!”
“總而言之,以后阿爹你就明白了,”顧明修嗚咽道:“我時間緊,不多說了,你多保重,照顧好阿娘,叫大哥記得給我房里的金魚換水……”
朝臣不好結(jié)交內(nèi)侍,內(nèi)侍其實也一樣,故而衡嘉只問了那一句,便停了口,到前殿門前去時,方才道:“給事中稍待,奴婢先去通傳。”
謝允客氣道:“有勞。”
……
顧景陽端坐椅上,正翻閱案上奏疏,便見衡嘉上前奉茶,道:“陛下,門下省給事中謝允求見。”
顧景陽手中御筆一停,道:“他怎么來了?”
有郎官在側(cè),聞言恭聲提醒:“陛下,去歲天下五品以上官員遷貶諸事統(tǒng)計,便是交由謝給事中負責(zé)的。”
“原來如此。”顧景陽將筆擱下,道:“宣他進來吧。”
謝允還很年輕,豐神俊朗,氣度斂和,更多是肖似謝偃,而枝枝鮮艷嬌嫵,俏皮靈動,面容則更像母親,可即便如此,仍舊能從眉眼之中,察覺出他們兄妹二人的相似之處。
顧景陽的神情不覺柔和了些,內(nèi)侍呈上奏表,他翻開細閱,輕輕道:“坐吧。”
謝允應(yīng)聲,另有內(nèi)侍搬了矮凳來,他便垂眼落座,靜待皇帝垂問。
奏表很長,有數(shù)十頁之多,顧景陽靜靜翻閱,內(nèi)殿中自然無人做聲,唯有紙張翻起的聲音,不時響起。
現(xiàn)下正是五月,天氣已經(jīng)有些熱了,內(nèi)殿的窗扇洞開,有和風(fēng)伴著鳥鳴聲,依稀傳入耳中,謝允坐的久了,再聽殿外鳥鳴聲,下意識側(cè)目往窗外看,再回過頭時,目光掃過東側(cè)架上擺放的那柄劍時,眸光一顫,忽然頓住了。
那柄劍名喚太阿,乃是皇帝隨身的天子劍。
謝允先前也曾在皇帝身邊做過郎官,后來才調(diào)任門下省,自然識得這柄劍,只是那時候,劍柄上尚且沒有現(xiàn)在佩的這枚玉墜。
他打量了幾眼,總覺得這枚玉墜有些眼熟。
……倒像是枝枝幾年前過生辰時,外祖父專程送的那枚,連玉墜下的穗子都一模一樣。
若只是玉墜,相似也便罷了,可連底下穗子都一樣,便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枝枝的玉墜,怎么會在陛下這兒,還被佩到太阿劍上了?
難道……
饒是謝允素來端和,驟然發(fā)現(xiàn)此事,也是心中駭然,面上變色。
顧景陽將那奏表翻了大半,方才停下,喚道:“謝卿。”
謝允心中驚駭,尚未回神,一時竟未應(yīng)答,郎官微覺詫異,低聲提醒道:“給事中,給事中?”
謝允回過神來,便見皇帝正垂眼望著自己,背上生汗,心中凜然,忙道:“臣在。”
顧景陽見他盯著那枚玉墜出神,也能猜度幾分,淡淡一笑,道:“朕有些不明之處,要你細講。”
謝允道:“陛下請問。”
這一問一答,幾番往復(fù),便是大半個時辰過去,謝允應(yīng)對自如,心中卻愈發(fā)躁動不安,見皇帝不再問了,方才松一口氣,低頭飲茶。
陛下與枝枝,當(dāng)真是那種關(guān)系嗎?
怎么也不曾聽她提過?
淑嘉是陛下嫡親外甥女,倘若他們成了,自己豈不是要管妹妹叫舅母?
還有,上月枝枝往揚州去玩,而陛下作色,也是自上月開始,難道竟同枝枝有關(guān)?
對了,幾位宰輔之中,似乎只有阿爹沒被陛下訓(xùn)斥……
謝允心中亂糟糟的,似喜似憂,五味俱全。
顧景陽將奏表細細翻閱完,已經(jīng)臨近午膳時分,便打發(fā)郎官們退下,又勉勵謝允幾句。
后者滿心復(fù)雜,卻聽不進耳中,猶疑片刻,終于躊躇道:“陛下請恕臣冒昧……”
顧景陽淡淡道:“怎么?”
“李斯在《諫逐客書》中講: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
謝允道:“臣先前曾為陛下郎官,也曾見過太阿劍,可那時候,上邊似乎還不見珠飾,陛下說不必為外物所束縛,如今怎么……”
“是心上人送的。”顧景陽微露笑意,神態(tài)輕和:“朕若不佩,她見了,要發(fā)脾氣的。”
……
二房里的謝瑩即將出嫁,謝華瑯同這堂姐感情深厚,又因她喜愛蘭花,便打算親自繡一張絲帕相贈,這日傍晚,一朵秀逸蘭花將將繡完,卻聽女婢入內(nèi)回稟,說是郎君來了。
謝府中所說的“郎君”,只有長兄謝允一人,而其余的郎君們,皆會以“二郎”“三郎”相稱。
謝華瑯聽得有些奇怪。
較之庶兄庶姐,她同幾個嫡親兄弟,自然格外親厚些,然而彼此年歲漸長,總要避諱,唯有最小的弟弟謝瑋時不時來找她,上邊兩個兄長若有話說,多半是在母親院中,又或者是書房,如今日這般直接過來的,倒很少見。
左右打量一圈,見沒什么扎眼的,她方才道:“請哥哥進來吧。”
謝允離開太極殿后,在門下省枯坐了一下午,心神不寧,猜量種種,既憂心胞妹,又憂心謝家來日如何,歸府之后,便先往謝華瑯院中尋她。
“哥哥怎么過來了?”謝華瑯親自為他斟茶,奇怪道:“可是有事尋我?”
謝允打發(fā)女婢退下,再抬眼打量面前美貌鮮艷的幼妹,心中百感交集,半晌,方才道:“枝枝,你十三歲生辰那年,外祖父送你的玉墜哪兒去了?”
謝華瑯不意他會這么問,神情微滯,偷眼打量哥哥一眼,試探著道:“我一時也想不起來了。哥哥怎么忽然問起這個來了?”
謝允見她如此神態(tài),便知此事為真,輕嘆口氣,道:“因為我在別人處見到它了。”
閨中女郎將貼身玉佩贈人,無非就是那么幾個意思。
他既如此言說,謝華瑯便知是撞破了自己那點旖旎□□,心中隱約有些羞赧,低聲道:“哥哥,你都知道了?”
謝允心中情緒翻滾,卻不回答,只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有一陣子了吧。”兄長再親近,也是異性,謝華瑯以袖掩面,悶悶道:“這話阿娘問也就罷了,哥哥你就不要問了,多難為情啊。”
謝允聞言微怔,詫異道:“阿娘也知道?”
“當(dāng)然知道。”謝華瑯道:“終身大事,我怎么可能不同他們說?”
“他們?”謝允追問道:“阿爹也知道此事?”
“自然。”謝華瑯將衣袖放下,不好意思道:“我讓阿娘同他說了。”
謝允心中掀起一片驚濤駭浪,怔然半晌,方才回過神來:“也對,事關(guān)重大,不好宣揚。”
他雖是長子,但畢竟年輕,沉不住氣也是有的,父親與母親將消息按下不提,也不奇怪。
謝華瑯輕輕拉他衣袖,低聲求道:“哥哥明白就好啦,可不要再同別人提起。”
謝允失笑道:“我豈是多嘴之人。”
“哥哥,”謝華瑯不意那二人會遇見,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羞澀,還有些希望得到兄長祝福的期盼,她小聲問道:“你覺得他怎么樣呀?”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這個天子妹婿,難道是可以評頭論足的嗎?
謝允只能道:“龍章鳳姿,好極了。”
……
這日是十五,謝家長房聚在一起用晚膳,如往日一般無波無瀾,結(jié)束之后,謝偃喚了長子到書房去,父子二人手談之余,兼談公事。
“我聽說你今日去了太極殿面圣,”謝偃落子,輕聲問道:“是為了去歲官員遷貶的奏表?”
謝允道:“是。”
謝偃頷首,又道:“陛下怎么說?”
“差強人意,”謝允道:“臨走時,陛下有所勉勵。”
“你還年輕,將來的路很長,我與你叔父皆在朝中為官,再加上一個你,便有些扎眼了,”謝偃飲一口茶,道:“等縣主生產(chǎn)之后,便往地方上去待幾年吧。”
謝允自無不應(yīng):“是。”
謝偃聽他應(yīng)得這樣痛快,倒有些詫異,笑道:“你沒什么想問的?”
“阿爹韜略沉穩(wěn),遠勝我數(shù)倍,”謝允由衷道:“兒子自無猶疑。”
謝偃不曾多想,聞言失笑道:“你怎么同枝枝一樣,也學(xué)的油嘴滑舌了。”
謝允笑而不語。
……
第二日清早,謝華瑯往東鵲山去,剛進道觀,便見顧景陽站在院中,正同身側(cè)衡嘉說話。
旭日東升,光線明亮,映得他面容清朗,原本疏離清冷的神情,也有了三分和煦。
謝華瑯想起昨日哥哥說的話,頗覺雀躍,快步上前,撲過去抱住了他腰身:“九郎!”
衡嘉沒眼看,忙不迭別過身去。
顧景陽伸臂扶住她,神情溫柔,輕輕責(zé)備道:“不許胡鬧。”
謝華瑯才不吃他這套呢,摟住他腰,歡喜道:“你昨日見到我哥哥了?”
顧景陽心頭微動,垂眼看她:“他同你說了?”
謝華瑯笑道:“他不說我怎么會知道?”
她騎馬而來,鬢發(fā)微亂,卻更顯明媚靈動,顧景陽心口發(fā)燙,著實喜歡,伸手替她將發(fā)絲撫回耳后:“這樣也好。枝枝,我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略微頓了頓,又道:“你哥哥是怎么說的?”
“他說你好得很。”謝華瑯笑道:“你不知道,我這位兄長,面上溫和,實際眼界很高,他既能這樣說,便知九郎的確很好。來日到我阿爹阿娘面前,他們自然也會喜歡你的。”
顧景陽微怔,道:“他沒說別的?”
謝華瑯不解道:“還有什么好說的。”
“……沒什么。”顧景陽微露笑意,溫和道:“你這位兄長,倒很沉得住氣。”
采青回過神來,慌忙道:“已經(jīng)起了。”
謝華瑯便伸手過去,隨意摘了朵海棠,簪入發(fā)間:“那我們走吧。”
……
說起長安謝氏,時人首先想起來的,便是赫赫高門,芝蘭玉樹。
長安謝氏祖上出自陳郡謝氏,這原就是魏晉時期的頂級門閥,后來子弟分家,謝華瑯的高祖父隨同高祖征戰(zhàn)天下,從此定居長安,世代為宦。
謝華瑯的祖父謝亭官至吏部尚書,死后被太宗追謚司空,極盡哀榮。
謝亭有二子,謝華瑯之父謝偃為中書令,叔父謝令為國子監(jiān)祭酒,放眼長安,兄弟二人皆身居要職,榮華至此,也是少見。
女婢纖手挑起垂簾,迎了謝華瑯入內(nèi),她便見母親盧氏半倚在軟枕上,明艷面孔上有些倦意,正同叔母劉氏說話。
“可是六郎又淘氣了?”謝華瑯上前行禮,笑道:“我見阿娘面色不好。”
六郎是她幼弟,名叫謝瑋,方才十歲,正是調(diào)皮搗蛋的時候。
“不關(guān)六郎的事,”盧氏眉眼間有些倦怠,顯然不愿多提,見女兒著意裝扮,艷若牡丹,心中喜歡,倒多問了句:“枝枝要出門去嗎?”
“約了憲娘和元娘去東鵲山放風(fēng)箏,”謝華瑯笑道:“近來天氣好,想出去走走。”
“也好,出嫁之后便不比閨中自在了,”盧氏手中捏著一把團扇,信手搖了兩下,笑道:“玩的盡興些。”
“東鵲山?”叔母劉氏娥眉微蹙,輕聲道:“我聽你叔父提過,東鵲山南麓仿佛是江王私有,他這人脾氣最是古怪,不通情理,你們仔細越界。”
“知道啦,”謝華瑯隨口應(yīng)了聲:“阿娘和叔母說話,我先走了,若去的遲了,憲娘又該埋怨我了。”說完,也不等那二人答話,便快步離去。
“——枝枝,枝枝?”
劉氏叫不住她,只能同盧氏抱怨:“這孩子,也不知有沒有往心里去。”
“隨她去吧,”盧氏不甚在意:“放個風(fēng)箏罷了,頂破天也鬧不出什么大事。”
……
時下風(fēng)氣開放,通曉騎射的女郎亦是不在少數(shù),謝華瑯并未乘車,而是佩戴帷帽,騎馬出門,到謝府門外,正遇上憲娘,二人說笑幾句,又往元娘府上尋她。
“今日天氣倒好,”憲娘手中馬鞭晃了晃,道:“只放風(fēng)箏,卻有些沒意思了。”
謝華瑯笑道:“那你待如何?”
“我聽說東鵲山處有溪流,不如曲觴流水,行酒令助興,”元娘秀眉微挑,興沖沖的提議:“敢不敢比?”
謝華瑯笑道:“你們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幾人就此敲定,催馬出城,往東鵲山去,自然有仆從去準備酒器吃食,她們則尋個開闊地方下馬,取了風(fēng)箏,比誰放的高。
三月的陽光正是明媚,年輕女郎的歡笑聲也悅耳,元娘身量纖纖,最是秀婉,風(fēng)箏卻飛的最高,只是運道差了些,不知怎么,風(fēng)箏線竟斷了,那只蝴蝶風(fēng)箏也如同無根浮萍一般,飄搖落地。
她有些失落,謝華瑯見狀,溫聲勸道:“沒事,落得不遠,我們騎馬過去,不多時便能找到。”
“我聽家里人說,那處是江王私產(chǎn),”元娘猶疑道:“只為一只風(fēng)箏,何必專門過去。”
“你自己也說了,只為一只風(fēng)箏,”憲娘面容英秀,性情也更爽利:“江王再小氣,也不至于為此不高興。”
謝華瑯也道:“正是這個道理。”
元娘性情柔婉和順,聽她們這樣講,也不曾推拒,一道上馬,往風(fēng)箏掉落的地方去了。
此地少有人來,景致卻極美,萬物萌發(fā),生機勃勃。
元娘那只風(fēng)箏便落在地上,謝華瑯下馬撿了,卻見憲娘望著遠處,道:“你們看,那是什么地方?”
謝華瑯將風(fēng)箏遞給元娘,側(cè)目去看,便見山中竟有一座道觀,觀中廣植桃花,遠遠望去,燦若云霞,美不勝收。
“想是江王建的吧,”元娘瞥了眼,道:“風(fēng)箏也撿了,我們走吧,撿風(fēng)箏也就罷了,再去窺探別處,便是我們失禮了。”
憲娘也表示贊同,輕輕頷首,謝華瑯當(dāng)然不會有異議,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坐在馬上回身去看時,禁不住感慨:“這么美的桃花,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幾人方才一通嬉戲,此刻已經(jīng)有些累了,女婢在溪流便鋪了軟毯,席地而坐,行酒令取樂。
謝華瑯頗通此道,接連贏了幾回,換了元娘憲娘身上玉佩去,那二人奮起反擊,往來幾次,終于贏了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