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往昔
,陛下他總是假正經(jīng) !
此為防盜章 采青有些不敢開口, 遲疑了會兒, 方才低聲道:“真的沒有了。”
“你聽錯了。枝枝不會的。”
顧景陽摩挲手中玉佩一會兒, 又抬起眼, 輕輕道:“我親自去問她。”說完, 也不聽她回復,起身出門去了。
采青見他如此,心中一驚, 慌亂道:“這、這如何使得……”
衡嘉心中驚惶遠勝于她, 然而到了此刻, 慣來靈敏的口齒卻連半分作用都發(fā)揮不出。
他快步跟出去, 勉強勸道:“陛下,陛下, 女郎的脾氣, 您是知道的,說這些話,想也只是一時氣惱,過幾日便好了……”
顧景陽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吩咐人去備馬, 親自往謝府去。
衡嘉見他如此,當真心急如焚,慣來冷情的人動了心, 才更加熱切灼燙, 陛下以何等心意待謝家女郎, 他比誰都清楚, 要真是……
衡嘉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
日頭漸升,陽光也愈見炎炎,衡嘉汗出如漿,自面頰流下,卻顧不得去擦,拼死給禁軍統(tǒng)領(lǐng)武寧打個眼色,叫他早些去謝家報信。
謝偃與謝允入宮當值,謝令也在國子監(jiān),謝家主事之人,自然是盧氏。
武寧只從衡嘉處聽了一嘴,見他神情急切,知道此事要緊,不敢耽擱,令副手先去送信,因為時間緊迫,自然無暇說別的。
盧氏聽來人說了,心中微覺訝異,然而語焉不詳,也猜測不出什么,只知是同女兒有關(guān),似乎是拌了幾句嘴,內(nèi)中如何,卻是一無所知。
皇帝今日至此,顯然不欲張揚,她也不曾廣而告之,吩咐府中人各安其職,又令人開了正門,親自去門口迎接。
顧景陽登基幾年,并未娶后納妃,后宮空虛,鄭后雖在,卻也不能再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人前,至于先帝所留的太妃們,先帝在時便不甚引人注目,現(xiàn)下更是恍若透明,是以宮中并沒有可以邀請命婦、主持宮宴的女眷。
顧景陽先前雖也在前朝宮宴上見過盧氏幾回,但他顯然不會盯著臣妻細看,真遇上盧氏,還是第一次。
謝華瑯的相貌更加肖似母親,他看了一眼,微微頷首道:“謝夫人。”
盧氏屈膝行禮,恭謹?shù)溃骸俺紜D請陛下安。”
顧景陽此時遠沒有心思同她客套寒暄,開門見山道:“枝枝呢?”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但若是直言,便有些窘迫了。
盧氏不意他如此單刀直入,心頭一突,道:“昨日赴宴,小女有些累了,今日便在院中歇息。”
顧景陽道:“令人帶路,朕有話同枝枝講。”
“……這個,”盧氏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但見顧景陽神情冷峻,目露肅然,終究還是道:“是。”
……
天氣一日日熱了,謝華瑯也愈發(fā)憊懶,令人關(guān)閉門窗,在內(nèi)室四角中擱置冰甕,用以解暑,這尚且覺得不過癮,又叫小廚房人備了冰鎮(zhèn)梅子湯,懶洋洋的窩在躺椅上,邊用邊翻書。
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她頭也沒抬,便道:“我要的書都取來了么?在箱奩里擱的久了,怕會有霉氣,討厭得很,先在外邊晾了,再送進來。”
門外無人應(yīng)聲,謝華瑯打扇的手停了,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
顧景陽深吸口氣,輕輕道:“枝枝,是我。”
謝華瑯停滯了片刻,方才站起身,到門前去:“陛下怎么來了?”
顧景陽掩在衣袖中的手無意識的一頓,眼睫輕顫,低問道:“枝枝,你怎么不喚我九郎了?”
“從前是我多有冒犯,陛下不要見怪,”謝華瑯眼瞼低垂,望著腰間那枚瓔珞墜子,淡淡道:“該說的話,我都令采青講了,陛下今日登門,倒叫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們二人說話,自然無人敢近前聽,故而此刻,也無人見到顧景陽此刻的無措與慌亂。
“枝枝,我不是有意欺瞞你的。從頭到尾,我也沒有半分假意。”他嘴唇動了幾動,終于道:“你第一次去的時候,彼此尚未相熟,我無法開口,再到最后,卻是越來越不敢開口了……”
謝華瑯客氣而疏離的打斷了他:“多謝陛下。”
顧景陽頓住了。
“枝枝,”良久之后,他低聲道:“那日你從揚州回京,我說要娶你,是真心實意的。”
謝華瑯靜默不語。
“是我不好,不該瞞你的,可我先前,的確不知該如何開口……”
從前他們在一起時,總是謝華瑯說的話多,顧景陽附和一二,今日她言辭冷淡,隱約疏離,才更凸顯出此刻彼此之間情意之淡漠。
顧景陽說到一半,聽得內(nèi)室始終如一的靜默,終于停了口,低聲求道:“枝枝,叫我見見你,我們當面說,好不好?”
日頭已經(jīng)升的很高,陽光投在窗扇上,越過薄薄的一層窗戶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謝華瑯靜靜看了一會兒,終于道:“陛下進來吧。”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大抵便是這種感覺。
顧景陽將門推開,日光順勢照入,映亮了她的面龐,更見光潔皎然,長眉妙目,唇珠殷紅,即便是家常衣衫,仍舊美貌不可方物。
外邊天氣炎熱,門被打開之后,便覺熱氣內(nèi)涌,謝華瑯信手將門合上,這才回過身去見他。
顧景陽驟然見了她,卻覺滿心皆是夏天的炎炎烈日,既熱且燙,似乎是傷了唇舌,雙目望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謝華瑯垂下眼睫,淡淡一笑:“陛下不是有話要講嗎?”
顧景陽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聲,忽然自袖中取出那枚被她退還的玉佩,伸手重新系回她腰間。
“不必了。”
謝華瑯側(cè)身躲開,道:“我既還回去,以后便不會再要了。”
顧景陽的手僵在原處,她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我先前贈與的玉佩,也請陛下還回來吧。”
“玉佩在劍上,我沒有帶。”顧景陽低聲道:“你若想要,便自己去取。”
“那就算了,陛下留著吧。”謝華瑯道:“我雖是弱質(zhì)女流,但也言出必行,既然說了不會再去,斷然沒有自打嘴巴的道理。”
話說到了此處,似乎已經(jīng)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前幾日尚且濃情蜜語的一雙愛侶,今日卻勞燕分離,細細回想,當真?zhèn)麘选?br/>
顧景陽連呼吸都是顫抖的,雙目定定望著她,目光如同風中搖晃的火苗,想求她回心轉(zhuǎn)意。
謝華瑯卻不理會,只道:“陛下若沒有別的話要講,盡可以離去了。”
“枝枝,”顧景陽猛地捉住她手腕,將她帶到身前,有些無措的道:“……不要這么叫我,也不要說這樣的話。”
這樣熱的天氣,他的手指居然是冷的,也許是因為這緣故,他更加舍不得放開她溫熱的手:“我不是有意瞞你的,除去身份,我半句假話都不曾對你講過,枝枝……”
“我從揚州歸京之后,又去尋你,那日我說要嫁給你,也沒有騙你。”
謝華瑯垂下眼睫,低聲道:“我怕阿爹阿娘不肯應(yīng)承我們的事,想了那么多辦法,想應(yīng)該怎么勸阿娘,想怎么叫哥哥說情,想怎么叫阿爹松口,心里既憂慮,又怕為此傷及親眷情分,為此輾轉(zhuǎn)反側(cè),可你什么都不說……”
“從小到大,但凡我真心喜歡的,決計不肯同別人分享,夫君也一樣。我想找個能一心一意待我的人……”
“謝氏富貴已極,阿爹也不想叫我高嫁,我知道的時候,其實很高興。”
“我出身長安謝氏,享盡人間富貴,假使有一日家族要我去聯(lián)姻,我是不會拒絕的,可因為你……”
她望著自己腳尖,忽然落下淚來,低語道:“因為我的私情,謝家走上了另一條看不見終點的路。”
“枝枝。”顧景陽緊緊握住她手,道:“你相信我嗎?”
謝華瑯平靜的看著他,道:“無關(guān)相信與不相信,而是那些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結(jié)束了。
她居然說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枝枝,”顧景陽望著她,有些慌亂的道:“貿(mào)然登門去求桃花的是你,我給了,你怎么又忽然說要走?”
謝華瑯靜默不語,他卻失卻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手臂攬住她腰身,試探著俯下身,親吻她的唇。
團扇遮掩了美人面孔,也擋住了他,謝華瑯輕推開他手,后退一步,輕輕道:“我有些累了。”
她得體而疏離的笑了笑:“陛下也往自己該去的地方去吧。”
“枝枝,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欺瞞你的事情,只那一件,心儀的女郎,也只有枝枝一個。我也向你承諾,絕不因你我之事,影響到謝氏一族。”
顧景陽望著她,慢慢道:“你若是嫌我悶,以后我們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說甜言蜜語給你聽……”
“是出了什么事嗎?”淑嘉縣主遞了一盞溫水過去,叫他潤潤喉嚨,:“昨夜阿爹的神情,似乎不太對。”
“我也不知道。”謝允亦是不解。
淑嘉縣主有孕四月,肚子已經(jīng)隱約有些凸起,謝允扶她到塌上坐了,低聲道:“你再歇一會兒,別累著自己。”
淑嘉縣主向他一笑,溫柔道:“好。”
謝允走了,淑嘉縣主便在塌上躺下,卻沒有多少睡意,她的乳母秋娘自門外入內(nèi),見她醒著,低聲道:“縣主,再有七日,便是漢王的七十壽辰,您可要去嗎?”
漢王已經(jīng)是古稀之年,當然不可能是今上的兄弟,事實上,即便是先帝,也要喚他一聲皇叔。
他是高祖的幼子,太宗文皇帝的幼弟。
昔年鄭后稱帝,踐踏皇祚,漢王心中憤恨可想而知,日夜咒罵不休,鄭后頗為懷恨,口稱匹夫,勢要殺之,然而漢王身份畢竟不同尋常,輩分比先帝還高,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鄭后不得不忍下,好吃好喝的供著。
等到今上繼位,對這位年高德劭的叔祖十分敬重,漢王府的門檻,自然也水漲船高了。
“去吧,”淑嘉縣主略加思忖,道:“我小的時候,阿娘曾帶我拜會過漢王,他待我挺好的。”
秋娘應(yīng)一聲“是”,又道:“昨日御醫(yī)來給縣主診脈,縣主又請他去給柳氏瞧瞧,后來您同郎君一道去用膳,我便沒來得及同您講。”
謝家每逢初一十五行家宴,然而侍妾是沒有資格出席的,謝偃的侍妾如此,更不必說謝允的侍妾了。
淑嘉縣主對此不太感興趣,掩口打個哈欠,道:“如何?”
秋娘道:“懷像倒是還好。”
淑嘉縣主道:“那就叫人好好照看著吧。”
“柳氏月份與縣主相仿,產(chǎn)期怕也與縣主相鄰,”秋娘眉心含愁,隱約有些不悅:“倘若縣主生女,她卻舉一男……”
“我腹中生出來的,即便是女郎,也是謝家這輩頭一位,柳氏不過婢妾,就算生十個兒子下來,又能如何?”
淑嘉縣主輕撫肚腹,恬靜神情中是母親特有的溫柔:“那也是郎君的孩子,阿瀾我都不曾動,更何況是婢妾之子。”
“是。”秋娘應(yīng)了一聲,忽然頓了頓,神情有些微妙:“還有就是,隋家人回京了。”
這個隋家,自然是指謝允先前妻室出身的隋家。
“隋閔能力是有的,不然也做不了封疆大吏,”淑嘉縣主并不覺得奇怪,低頭撫了撫腕上玉鐲,道:“門下省侍中李營年邁,即將致仕,隋閔既回來,想會填他的缺。不必理會。”
秋娘見她不欲再提,便順勢轉(zhuǎn)口:“漢王生辰,夫人與二夫人勢必是要去的,大娘與三娘也會隨同,縣主暫且歇著,奴婢差人去問她們當日衣衫釵環(huán)。”
“也去問問二娘吧,”淑嘉縣主坐起身來,神情有些譏誚:“她年歲到了,心里怕也急得很,有這等機會,怎么會不去?”
秋娘心領(lǐng)神會,又道:“三娘只比她小幾個月……”
“三娘倒很有膽氣,”淑嘉縣主執(zhí)起手側(cè)金柄玉扇,隨意打了幾下,輕笑道:“她雖不曾直言,話也含糊,但我猜測,那人必然有難以出口之處。年少時遇見心儀之人,大概會將滿腔孤勇都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