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走馬訪古鏡 夜玄憑酒拜丞相
封國二十一年,始皇帝駕崩,軒轅昊即位,稱明帝,年號廣佑,大赦天下。昆國、合國譴使以賀,軒轅昊設宴款待。
廣佑二年,軒轅昊將國事交給大司馬孫雨琴代為打理,離宮微服出游,遍訪名士,尋求強國拓土之法。
這日軒轅昊正牽了馬在街上慢慢走,想著第二天便入山中去尋找人們口中的古鏡先生,又不知該帶些什么禮?忽便聽到剛經(jīng)過的酒廝中傳出了歌聲,還有幾個人以筷擊碗為之伴奏。那歌唱道:
“風蕭蕭兮水遙遙,秋葉飄兮人將老。壯志兮難酬,樂山林兮賢君未到。睿智兮博聞,獨躬耕兮才略空置!”
歌畢便是一陣歡笑,碰杯之聲不絕于耳。
軒轅昊聽了,返身進到酒廝,對里面一桌儒士抱拳打躬道:“不知方才曲子是哪位先生所唱?”
眾人起身紛紛還禮,卻有一皂袍男子坐定不動,只端了碗酒遞到嘴旁,喝了一口方到:“我唱的,怎樣?”
幾人邀軒轅昊坐下了,又遞過一碗酒來,軒轅昊接了笑道:“不敢。只是聽兄臺曲中之意,似有不甘之心?”那人哼了一聲卻不言語,只是不停喝酒,軒轅昊又道:“兄臺有意施展抱負,何不入朝為官?如今封國新君初立,正是用人之時,兄臺若去,還用擔心英雄無用武之地么?”
那人上下打量了軒轅昊一番,忽便拍手狂笑:“你是什么東西,打哪冒出來的?我不過唱了支歌,卻招來你這么多話。我可對你說過這歌是我寫的?”說罷又是大笑,引得周圍幾人也大笑起來,前仰后合,把一張酒榻推得搖來晃去。
軒轅昊卻也不惱,他知這山中多有才之士,恃才而狂,只是微微笑了,看著幾人。旁邊一青衣人拍拍他的肩忍笑道:“這人就是一個酒瘋子,你別理他。”說著又是一陣噴笑,其余眾人亦笑,指著先前皂袍人道:“酒瘋子!”遂又集體拍掌唱道:
“古有酒泉仙客好,鏡月水花醒難料,酒中君子沾杯倒,鬼神飲泣君言妙!”
那人聽著這歌非但不氣,反而與幾人一同大笑:“我便是沾杯倒的酒瘋子又如何,不高興你們別總來找我喝酒!”一桌人自顧說唱笑鬧,軒轅昊只是靜靜聽了,向皂袍人淡笑道:“古鏡先生,方才那歌你說非你所創(chuàng),敢問現(xiàn)在這首,又是哪位所作?”
幾人聞言似是一愣,復又說笑起來,古鏡揮揮手袖道:“誰說我是古鏡了?我不是古鏡。寫這些歌的人,你也見不著。就算見著了,你也不認識。你若要喝酒,便喝酒,不喝酒,便走人。問那么多作甚!”
原來幾人方才所唱,乃是一首藏頭詩歌,歌中四字為“古鏡酒鬼”,而被眾人指著笑唱的,便是軒轅昊要去尋訪的古鏡先生。先前那青衣人拉了拉古鏡衣袖:“他能從我們歌里聽出藏頭,你便不該太失禮。”
軒轅昊聞言笑道:“無妨。喝酒乃雅事,本不該糾纏這些事,是在下冒犯了。現(xiàn)在便自罰三杯,向各位賠罪。”說著端起酒碗,一氣喝下了三杯,碗底一翻,滴酒不落,眾人一見,拍手稱好。
古鏡亦笑道:“你是好樣的,現(xiàn)在我們喝酒,待會兒我酒醒了,就答你問題。”軒轅昊卻不應,只抬起酒壇滿了各人酒碗,端起來遞到酒榻中央道:“干!”
“干!”酒碗齊響,眾人齊應,一同喝了各自碗中的水酒,又一起大笑起來。
軒轅昊喝完,又搖頭嘆道:“飲客雖佳,酒卻淡了些。”
古鏡道:“山野小店,有得喝就不錯,哪來什么好酒。”
軒轅昊奇道:“世間美酒甚多,幾位若想,又何愁沒有。”
青衣人為自己倒了酒,酒壇方落桌又被別人抓了去:“美酒卻不是沒有,而且還是極品,天下難得,只可惜我們卻是喝不到了。”言罷眾人皆是搖頭嘆氣,口中嘖嘖,竟似在懷念那酒的滋味。
“卻不知是什么酒,讓幾位如此傾心?”軒轅昊口中問著,心里卻不免好笑,天下美酒無數(shù),他沒喝過的極少,卻從沒什么令他鐘情的,幾人愛成這樣,只怕是沒喝過什么好酒罷了。
青衣人不語,古鏡卻笑了:“我們雖隱于山野,好酒卻也是喝過不少的。你也不必在心中小瞧了我們。那酒只要你去喝過了一次,若能找得到比那更好的,再小瞧我們也不遲。”
軒轅昊心中一驚:這人好毒的眼睛,卻道:“在下卻不敢小瞧了眾位的。”
古鏡斜眼哼了軒轅昊一聲:“你不敢小瞧,卻不服。”
軒轅昊一怔,遂又笑道:“便是不服又如何?”
古鏡道:“若不服,便找出更好的酒來,我便服你。”
軒轅昊聞言又是一笑:“先生想要好酒,在下自當盡力。只不知這‘我便服你’卻又如何理解?”
古鏡一愣:“我服你,便答應你一個要求。”
“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
“便是我請你入仕為封國效忠,你也答應?”軒轅昊笑望古鏡,飲酒入喉。古鏡大笑:“便應你又如何,怕你不成?”
軒轅昊見古鏡如此自信,不由道:“那是什么酒,在哪有?我能嘗到,為何你們喝不了?”
青衣人搖頭笑道:“那酒雖是我們朋友自己釀的,卻每人僅限一杯,只有猜出了他的題目,才可再飲。”
“卻不知是什么題目?”軒轅昊大奇,“既是你們的朋友,為何又吝惜一杯薄酒?”
古鏡道:“題目便使酒名。那人是難得的妙人,以酒會友,以求懂他之人。我們雖為朋友,卻不懂他。他心遠才高,又豈是我們這些俗人能解的?”
“古鏡先生過謙了,幾位高士足不出戶便名揚海外,才高八斗,誰人能敵,何必自貶俗人?”軒轅昊說道,心中卻對古鏡口中之人很是好奇。
“那人才智與我們相比,便如鯤鵬之于學鳩,皓月之于螢火,你要再說,我們便真要無地自容了。”青衣人苦笑道,“多說無益,不如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嘗了那酒吧!喝過之后,你便懂得古鏡的話了。”
于是二人起身,朝著店外走了,也不與其余幾人道別,行至店門,軒轅昊忽聽古鏡道了一句:“你聽到的歌謠,便是那人所作。他叫夜玄。”話卻是對軒轅昊說的。軒轅昊對古鏡一抱拳,轉身出去了,青衣人淡然一笑,對幾人道:“我去去便回。”古鏡舉杯頷首,青衣人便尾了軒轅昊身后,離開了。
夜玄。
夜是黑的,玄也是黑的。
黑色卻又是最為神秘的顏色,深邃,卻也無情。
軒轅昊想象著叫這個名字的人,也許睿智,卻冷酷。
一盞清酒推至面前,眼前人淺笑吟吟:“請。”軒轅昊接杯回神。
綠意已為秋意染黃的山林中,山溪一側,青年盤膝而坐,身側放一小壇,于溪中浸了一只竹籃,里面倒扣幾個酒盞,由溪水沖洗著。
青年長發(fā)及腰,用一條青白布帶系了,隨意插了一支木簪,一身月牙白衫,外籠一件淺蒼紗袍,取盞倒了杯酒遞給軒轅昊。
長相平凡,身型瘦削,只一雙眸子格外黑白分明,平靜而漠然。
軒轅昊小口呷著酒,這便是夜玄?極為普通的一個人,只是氣質太過于冷清,否則若入了人群,怕是再也尋不著了。完全于自己想象不同,他既不冷漠,也不脫俗,只是,干凈。
酒水入口,軒轅昊睜大了眼睛:“可否再飲一杯?”方才的思考,他只記住了酒的醇香,卻在最后一口滑下肚時,才品出了其中滋味。
夜玄依舊淺笑吟吟:“可以,只要猜出酒名。”
“可有提示?”
“方才以給。”
方才以給。
軒轅昊搖頭苦笑。青衣人將他帶到后只與夜玄寒暄兩句便離開了,連個參考都沒有。已給的提示,指什么?
夜玄的酒并不烈。聞之醇美誘人,入口辛辣卻不失濃厚,且有甜香相佐,下咽后更余滿口醇香,回味悠長。此酒最妙之處,便在初聞時令人心馳神往,品之熱血激昂,回味卻如百感交集,欲辯忘言。
軒轅昊仔細回味著酒的氣息,辛辣之感類似受寒時喝過的姜湯,甜香之味又如南島特產(chǎn)山果,兩味中和,既不刺激,也不膩人,恰倒好處,果然是酒中極品,天下無雙。
想到了釀酒的原料,軒轅星昊微微笑了。姜與山果,恰可拼為“江山”二字,加之酒中真味……沉默許久,軒轅昊開口道:“英雄醉。”英雄所愛,江山美人,美人雖美,卻難有激昂之氣,加之先前聽到古鏡所唱歌謠,三字脫口而出。
果見夜玄微微一笑,將酒壇遞到了軒轅昊面前:“此酒原料難得,雖非極品,卻是我用心所釀,閣下既是懂酒之人,想來不會浪費了這壇酒。”
軒轅昊卻不接,夜玄笑道:“此酒不入閣下法眼?”
軒轅昊道:“酒中極品。”
夜玄又問:“那是閣下不愛喝?”
“非也。”軒轅昊搖頭,“我自詡懂酒之人,如此美酒,豈有不愛之理。”
夜玄將酒壇放回地上,“那閣下為何不要?”
“美酒雖好,我卻有更想要的東西。”
“此酒釀好之日我曾說過,猜中酒名的人,此酒要喝多少,我便給多少。除了酒以外,我卻什么也沒有的。”夜玄挑眉。
軒轅昊笑道:“我卻不要你的東西。”
夜玄奇道:“那你要什么?”
“你。”
“我?”
“我要你出山助我。”
“你是誰?”
“軒轅昊。”
“……三個條件。”
“好。”
“愿為宰相。”
“好。”
“愿得美宅。”
“可。”
“勿愛吾。”
“……”
“一個條件不答應,我決不出山。”夜玄道,“你想清楚。”
“好。”軒轅昊笑道,“我全部答應。你幾時跟我走?”
夜玄把酒遞給他:“你把這個交給古鏡后,我們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