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暗潮
蕭如玥這邊才聽說蕭如雪的奶娘回來,那邊蕭如雪便帶著人上她紫竹院來了,還拎了大小不一的好幾包特產(chǎn)。舒榒駑襻
雖然已經(jīng)有心理準(zhǔn)備,但真的看到蕭如玥的時候,王翠錦還是嚇了一跳。
就五官而言,姐妹兩太像了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而真要說哪不同的話,就是六小姐的臉色沒有五小姐的好,人也相對清瘦一些,但眼下是冬天,大家穿得都多,不夠仔細(xì)還真是看不出來,還有就是氣質(zhì)!
與五小姐的高貴優(yōu)雅不同,這六小姐看上去是渾然天成的溫婉恬靜,尤其是那雙鳳眸,半點沒有被捧慣了的五小姐的清傲獨尊,有的是柔光漣漪,幽幽道不盡委屈似得,一下就扎進(jìn)人心里去,讓人忍不住就想憐惜她,可
就是這么一個小人兒,近來卻將蕭府?dāng)嚦蛇@樣?甚至那位蕭老夫人都倒下了?而且,曉雨曉露竟然成了她的武婢!
武婢不是一般丫鬟,不但要有毫不猶豫豁出性命護(hù)主的覺悟,更要有不被利益動搖的忠誠!所以,她當(dāng)初相中了曉雨曉露,只是萬萬沒想到被畫錦畫帛那兩小丫頭鉆了空子
自己的失誤,她認(rèn)了,而一直沒將畫錦畫帛踢走,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畫錦畫帛兩丫頭還有點意思,怕她把她們踢出嬌園而將曉雨曉露帶進(jìn)去,背地里沒少聚眾惡意打壓曉雨曉露,甚至誤導(dǎo)年紀(jì)還小的小姐們挑武婢的標(biāo)準(zhǔn)也為了看看曉雨曉露到底有多“扛”,她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她們鬧,反正“標(biāo)準(zhǔn)”已經(jīng)被扭曲,她又一旁看著,曉雨曉露是肯定沒法從武房到哪個小姐的院里去的,只要關(guān)鍵時刻她站出來拉她們一把,所能得到的忠誠絕對遠(yuǎn)遠(yuǎn)不是錢財堆起來的所能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公公忽然病逝,她又怕匆忙間太突兀讓大夫人瞧出端倪來從中作梗,才一咬牙沒把曉雨曉露換進(jìn)嬌園,結(jié)果三年一別,這等同不存在的六小姐不但回來了,竟然還將曉雨曉露給領(lǐng)走了
聽說,人是六小姐自己開口要的,只是沒人說得清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那個傳說中的丑姑教的?
王翠錦神思飛轉(zhuǎn),不動聲色的往垂頭低眸的丑姑脧去,卻沒不知道,自己的視線才離開蕭如玥,自己也成了被觀察的目標(biāo)。
五官本身挺標(biāo)致,但刻意修飾過,配著鵝蛋型的臉和別了兩朵不大不小的珠花的圓鬢,黃裙藍(lán)襖簡單大方,恰到好處的給人傳達(dá)一種她很務(wù)實但并不木訥的信息
這人一看就不簡單啊~
也難怪,蕭家門檻本來就高,沒后臺沒本事也擠不得進(jìn)來,更何況還要通過層層篩選最終成為蕭家天女蕭如雪的奶娘!說不定,當(dāng)奶娘之前的經(jīng)歷就不簡單
不過,若不是她要守孝三年,蕭如雪應(yīng)該也不至于被某些存心不良的人捧成現(xiàn)在這樣吧~
蕭如玥也是個能裝的,微笑著請蕭如雪坐下,因為王翠錦是蕭如雪的奶娘又兼顧了教養(yǎng)媽媽的角色,身價自然不一般,當(dāng)然也要請她坐下。
王翠錦倒也落落大方,恭敬的謝過之后,便坐下了,沒有一般仆婦的扭捏,卻也不會讓人有被輕視的不舒服。
“六妹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當(dāng)初,你也是喝過幾天奶娘的奶的。”蕭如雪笑著打開話題。
所以是要她吐出來還回去,還是要知恩圖報一下把王翠錦當(dāng)佛供起來?
蕭如玥莞爾,這種話題實在不知道怎么接,便只是禮貌的微笑,可由于天生的好皮相,卻陰差陽錯給人一種因為應(yīng)不上話而尷尬不知所措的感覺。
蕭如雪看著就一肚子火。就愛裝!
“都是那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王翠錦微笑中透出一股榮幸感,很自然,這時曉雨曉露剛好端來茶和糕點,她不經(jīng)意似得一眼,目光就停在了糕點上,驚訝道:“府里的廚娘換了嗎?這點心似乎比以往的更別致呢。”
“這些點心都是丑姑做的,奶娘不嫌棄的話,嘗嘗看。”蕭如玥道,隨著孿生姐姐一起稱呼王翠錦了,算是尊重。
“是嗎?那奴婢就不客氣了。”王翠錦也不客氣,大大方方捏了塊如意糕嘗了一口,立即“呀”了一聲,扭頭就兩眼晶亮的對丑姑道:“這如意糕做得可真是絕了,妹妹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教我?”
“王媽媽過譽了。”丑姑禮貌應(yīng)道。
“哪有,我說的可是大實話,妹妹太謙虛了。”
王翠錦笑著說道,那邊蕭如雪也接上話來:“奶娘,丑姑可不止糕點做得絕,她做的小菜就是府里的廚娘都比不上呢!”說著說著,就酸溜溜一副妒忌得不行的樣子:“怪不得六妹要在院里弄個小廚房,學(xué)廚藝是幌子,解饞才是真吧!”
“是嗎?”王翠錦笑應(yīng)。
“當(dāng)然是啊!誒喲~,說得我都饞了”蕭如雪轉(zhuǎn)眸看向蕭如玥,笑得一片期待的:“要不,六妹今兒個就賞個臉,留我們在這里吃個午飯唄,也好讓奶娘見識見識丑姑的手藝,要是能學(xué)了回去,我往后也有口福了,饞了也不用再厚著臉皮到紫竹院來蹭吃蹭喝。”
“好啊。”
蕭如玥很干脆的就答應(yīng)了,而建小廚房本來就是掛著學(xué)廚藝的幌子,食材每天都充裕,倒也不用費心去準(zhǔn)備了,而一些特殊工具,不用的時候都分批藏著,除非王翠錦真當(dāng)這里是她的地頭那么大刺刺東翻西找,不然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來。
一餐過后,又閑聊了會兒,蕭如雪和王翠錦才告辭離去。
“六小姐,那王媽媽不簡單,可能以前在京都的哪位親王府上當(dāng)過差。”丑姑道。
“哦?”蕭如玥挑眉,笑看著丑姑:“姑姑怎么知道?”
丑姑神態(tài)自然的應(yīng)道:“在廚房那王媽媽挽袖子幫忙時,手腕上的玉鐲子露出內(nèi)側(cè)雕刻的花紋,形狀很像鳳國親王府才可以刻的徽紋,不過也只是晃眼的功夫,奴婢看得并不大仔細(xì),也不敢肯定是不是。”
“這個奴婢以前聽說過。”
曉露接話道:“不過已經(jīng)有些年了,奴婢也不記得是聽誰說的,反正大概是說五小姐的奶娘王媽媽的祖父,以前是瑞親王府的老管家,王媽媽因為跟當(dāng)時的小郡主年紀(jì)差不多,就留在王府里伴著小郡主一起長大,不過她并不是賣身王府的奴,所以后來年紀(jì)到了,就跟指腹為婚的人成親嫁到了通城來,當(dāng)年蕭府找奶娘的時候,正好她那二小子也不用喂奶了,就來試試看,憑著出身和教養(yǎng)被老夫人相中了,再后來,她把她相公也弄進(jìn)蕭府來了,好像是在外院當(dāng)個什么管事吧,而夫家原本的那間小飯館就由她公公和大伯管理著,三年前她公公去世”
比想象中的還詳細(xì)!
蕭如玥看著曉露笑,搞的曉露怪不好意思的,好在她也沒再多問什么,而她沒多說,丑姑知道她是心里有數(shù)了,便也不好再說什么,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而另一邊。
“照您說的近來的事和奴婢所看到的,這六小姐還真是邪乎了而且”王翠錦蹙眉道:“奴婢沒有看錯的話,就是那個丑姑,也大有來頭!”
“奶娘瞧出什么了嗎?”蕭如雪問。
“不”王翠錦搖頭:“六小姐有些邪乎姑且不說,就是那丑姑奴婢剛才也沒探出什么來。”
“不會吧。”蕭如雪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王翠錦點頭:“剛才我故意跟進(jìn)廚房幫忙,處了也不算短,可那丑姑還真就沒主動說過一句話,而我問的,她也答得十分簡單,可以的話,都直接用‘是’或‘嗯’來回答的,瞧不出掩飾什么的樣子,身上也沒有佩帶任何飾品,就那雙粗糙的手看著像是干粗活的,但她談吐舉止這么分寸,隱隱偷出來的教養(yǎng),可不是一般大戶人家能教養(yǎng)出來的,又怎么就到山野庵堂里當(dāng)起廚娘來了呢?”
這么一提,蕭如雪也不禁蹙眉了,以前她就覺得丑姑確實不太一樣,卻一直說不上來,如今聽王翠錦這么一分析,她猛然想到了,那丑姑不一樣的地方,是舉手投足間不經(jīng)意透出來的氣質(zhì)!
只怕,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而,這樣的人,竟跟在六妹身邊當(dāng)個仆婦,豈會不怪?
“其實,奴婢聽說”
畫帛終于等到機會表現(xiàn),小小聲開口引得蕭如雪和王翠錦轉(zhuǎn)頭過來,才繼續(xù)道:“奴婢聽說那丑姑原來是想到庵堂出家的,只是那庵堂不干凈,好像逼她做什么,她不肯,硬是劃花了自己的臉蛋兒,然后就成了那間庵堂的廚娘”
蕭如雪聽得糊涂,而王翠錦卻是心頭一跳,打斷畫帛:“你聽誰說的?”
“畫畫錦”
王翠錦盯著畫帛的杏眼微微瞇起,唇卻驀地勾了起來:“猛然想起來,聽說畫錦受傷了,現(xiàn)在怎么樣了?瞧我,回來一通亂忙,都還沒去看過她呢~”
被王翠錦那么看著,畫帛感覺心臟有條蛇盤住了似得,冰涼冰涼的陣陣發(fā)緊,喘氣困難。
蕭如雪訝異王翠錦忽然這么說,奇怪的看著她,就聽到王翠錦轉(zhuǎn)頭過來笑道:“五小姐,奴婢想去看看畫錦,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雖說那個六小姐也是吃過她幾天奶的,可卻終究不是她喂養(yǎng)著一手帶大的,嚴(yán)格算起來根本沒有情分,如果六小姐跟五小姐沒有沖突,她倒也能看在五小姐的份上一并照顧六小姐,可沒辦法,五小姐喜歡上了那位晉安侯潘二公子!
眼下也不管六小姐對人家潘二公子是什么心思了,反正五小姐已經(jīng)切斷了本該兩人的聯(lián)系,姐妹兩的戰(zhàn)爭遲早是免不了,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好好替五小姐籌備籌備,不然“好啊。”
蕭如雪雖然心里有些犯嘀咕,卻也看得出王翠錦是要提示她什么,便點了頭。
爪白爪勁驚人,上次賜畫錦那兩爪也算爪下留情,卻還是讓畫錦傷得不輕,為了傷口更好更快的愈合,大夫在她昏迷時剃光傷處附近的頭發(fā)上藥包扎,這還不算,還告訴她直接被鷹爪撕裂的部分就算是愈合了,也不會再長頭發(fā)
換言之,眼下她頭頂那片地中海,往后,將永久性綻放一朵燦爛滴變形菊花!
而,她還為這事消沉著,竟又聽到了更恐怖的消息五小姐的奶娘,王翠錦回來了!王翠錦本來就不喜歡她們,只不過看在五小姐的份上和她們確實夠努力,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把她們踢出嬌園,三年前離開時還警告過她們,要是五小姐有個閃失,她就撕碎她們,只是她走后,沒了威脅的她們仗著五小姐的勢不知不覺就傲慢起來了,更覺得只要哄住了五小姐,就算她回來也威脅不了她們,所以,她們無所不用其極,為保住地位卑鄙下流無恥又如何?卻哪想人算不如天算
六小姐回來了!
然后,一直被她們惡性打壓著的曉雨曉露進(jìn)了紫竹院,猛的就翻了身!
雖然畫錦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王翠錦真的來到她跟前,她還是控制不住的心直哆嗦,而且,這老女人好狠啊,明知道她讓畫帛引她來這里的目的,卻竟然還帶著五小姐一起來!
咬牙,掙扎著要起身行禮,卻
“躺著吧,你傷著呢。”王翠錦微笑著把畫錦按回了床上。
畫錦心一慌,不由就望向了蕭如雪。
“奶娘讓你躺著,你就躺著吧。”蕭如雪云淡風(fēng)輕的話,讓畫錦的心更往下沉了一層,眸光也暗了些。
她這是傻了,竟然以為這三年不擇手段的鞠躬盡瘁,能勝過王翠錦的喂養(yǎng)之恩算了算了,她怎么可能斗得過這只老狐貍?她們從以前開始,就沒脫離過她的股掌!
畫錦暗嘆一口氣,“謝五小姐,謝王媽媽。”
屋里沒多余的人,王翠錦開口也直接:“說吧。”
蕭如雪狐疑,看向畫錦。
畫錦暗暗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五小姐,請高抬貴手,容奴婢和畫帛繼續(xù)留在嬌園侍候您!”
聽到這話,蕭如雪忽然明白了王翠錦讓她來的意思,故而挑眉:“我還留著你們做什么用?繼續(xù)丟人現(xiàn)眼嗎?”
畫帛一聽,面色頓時煞白一片,慌張的看向畫錦。
“奴婢可以給五小姐引薦一個人”被褥中的手緊張的握成拳,畫錦繼續(xù)道:“一個知道六小姐過去的人!”
蕭如雪微訝,扭頭看了王翠錦一眼,見她微微頷首,略微有些不滿的緊了緊眉,卻還是應(yīng)了畫錦:“雖說不過是多養(yǎng)兩張嘴而已,但是也總得有些價值!”
算是得到承諾,畫錦也自信起來:“奴婢相信,這點價值還是有的!”
“說吧。”蕭如雪有些不耐煩。
“不知五小姐還記不記得去接六小姐回來的陳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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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真的要這樣嗎?”
看著從廚房拎了食盒出來已走遠(yuǎn)的畫帛,蕭如雪忽然有些不忍,畢竟畫錦畫帛也是盡心盡力侍候她好些年的。
“五小姐,您不能太仁慈了”王翠錦正色道:“您想想,今天她們竟然為一席之地都敢威脅您,那么日后,若是有人許諾她們利益,讓她們加害您呢?”
蕭如雪一怔,瞪大眼。
“奴婢知道,您念著多年的情分現(xiàn)在心里非常不好受,但是”王翠錦輕輕吐聲,卻字字清晰有力:“五小姐,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您要記住,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想從別人手里搶到自己想要的,你就得狠!非常狠!狠到遇神殺神!遇魔弒魔!”
蕭如雪的瞳孔,一瞬間又大了一圈,但很快,似領(lǐng)悟了當(dāng)中真諦,不但恢復(fù)過來,還驀地勾起了笑:“奶娘,你說得沒錯!”
見她明白,王翠錦也笑了,慈愛的輕揉她頭:“五小姐,看過傀儡戲嗎?”
蕭如雪愣愣點頭,猛然大悟,笑容多了一抹邪魅。
王翠錦笑容更大了:“五小姐,您記住,您尊貴無人能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您親自弄臟哪怕一根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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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錦畫帛先后忽然開始拉肚子,起初還沒在意,不想沒多久就竟然開始拉血,還伴著嚇人的高燒,畫錦本來傷就沒好,當(dāng)天都沒挺住,而畫帛,雖然硬撐了兩天,卻最終也沒了。
自己的人吃了不干凈的東西死得稀里糊涂,蕭如雪大怒,求端木芳兒清整廚房,否則她們往后吃得也不安心。
“這王翠錦果真不是省油的燈,不但滅了畫錦畫帛的口,還逼著我們不得不把廚房的人都換掉以安眾心”
本是讓人惱怒的事情,端木芳兒卻勾唇而笑,看得蕭如月不禁蹙眉:“娘,您就這么由著她們?廚房大多都是您的人吧,就這么換掉也太”
“傻丫頭,有我們的人,不也有別人的人么?”端木芳兒呵呵直笑。
蕭如月一愣,恍悟:“哦~”
“換!當(dāng)然要換!”端木芳兒翹高的嘴角,卻多了一抹冷冽:“身為蕭家當(dāng)家主母,事關(guān)蕭家上上下下的飲食安全的大事,我豈能怠慢?所以,不但要換了東院廚房的人,其他五院的廚房,也要徹徹底底的清清整整!”
所以除了私用的小廚房外,內(nèi)院六大廚房,統(tǒng)統(tǒng)躺著中槍!
而這場混亂,蕭老夫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老夫人,您要保重身子啊”洪媽媽憂心忡忡。
老夫人的情況比大夫預(yù)計的要樂觀的多,并不是癱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但也要有人出勁扶著她才能勉強下床走動,說話也因為舌頭不利索而吐字不清,已然沒了往日的滲人威嚴(yán)!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太激動了,否則再倒下去,就難在起來了
西院。
“二爺怎么還沒回來?”二夫人陶氏眉頭輕擰,不自覺的摩挲著指間的血紅玉戒。
“晚些應(yīng)該到了。”隨侍的方媽媽應(yīng)道。
“算了,誰讓是老大掌權(quán)呢?由著那女人去鬧吧”二夫人陶氏很快想通了:“這個家,遲早總歸是要分的,分了之后就不用再看那女人趾高氣揚的嘴臉了。”
“哼不過就是個賤蹄子~”
南院。
砰,四夫人房氏玉掌重重打在身邊的茶幾上,咬牙切齒:“端木芳兒那個賤人簡直欺人太甚!她們東院廚房出了事,那是她自己沒管教好,憑什么連我們南園也要跟著清整!”
屋里的下人都噤若寒蟬不敢搭腔,唯有蕭如梅恍若未聞,一手托腮一手執(zhí)書,似看得正入迷。
“四爺呢?”四夫人房氏忽而橫眉沉聲問道。
下人們生怕自己站前了被點名似得,不自覺往后退了小步。
“娘,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蕭如梅眸不離書,懶懶應(yīng)了一聲,翻頁。
本就火氣上沖,再聽女兒說這話,四夫人房氏簡直要爆炸了,可,自己女兒什么脾氣自己還是清楚的,就算她現(xiàn)在氣得掀了房頂,這孩子也還是那副無所謂懶得理會的態(tài)度,她也不能怎么她,最終不過是白氣一場!
“娘,您這樣有意思嗎?”
蕭如梅又翻了一頁,語氣還是那么輕:“省點力氣吧,您明知道只要大伯父還當(dāng)這個家,您就是鬧翻了,也是斗不過大伯母的~,說難聽點,您得罪了她,說不定哪天忽然分家的時候還要被她多多刁難。”
四夫人房氏一口氣堵在那里,出不去下不下,面色鐵青發(fā)黑。
上北院。
三夫人沈氏好似專心于照顧受傷的兒子,對這次大規(guī)模人事變動根本沒在意
而大少爺蕭勤鑫,一年到頭多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住外院,莫說是廚房,就是整個內(nèi)院的人事都變動,也跟他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更輪不到他一個后生小輩出聲,與其多事自尋麻煩,還不如趁著難得的休假,好好享受,空閑就去福臨苑陪陪老太太
下北院。
比起廚房的人事調(diào)動,五夫人李飛燕更在意的是別的事情
她從方媽媽口中得知,那夜動了胎氣,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說她和腹中的孩子沒救了,是五爺蕭云卿將蕭如玥帶來將她救活的,既然如此,那“如玥那孩子醫(yī)術(shù)如此了得,為何不肯出面治治娘呢?興許她一出手,娘便好了。”
紙上游走的筆驀地頓住,腦中浮上那張稚氣未褪盡的笑臉
【五叔知道這些年我在外面是怎么活的嗎?】
脊背一寒,蕭云卿回過神來,筆尖的墨已將紙上的字毀了
“云卿?”等不到回答,五夫人李飛燕不禁扶著腰靠過來,看到紙上毀掉的字不禁一怔:“怎么了?”
蕭云卿只是搖頭,沉默的放下筆,本是要將那頁廢掉的紙撤走,卻不知為何拿在手,竟盯著壞了整幅字的墨漬不知所思起來。
五夫人李飛燕愈發(fā)不安了,輕拽了拽他:“云”
“知道為什么娘不折手段也一定要讓大哥接管蕭家大權(quán)嗎?”冷不丁的,蕭云卿忽然問。
五夫人李飛燕一怔,搖頭。
“曾有高人預(yù)言蕭家有一大劫,輕則傾家蕩產(chǎn),重則滿門絕盡,唯一有可能渡劫的辦法就是讓大哥繼承蕭家所有!”
蕭云卿低聲,竟略顯有些平板:“不知為何,爹娘對那預(yù)言都深信不已,可能是為了讓渡劫的幾率更大些,大哥從小就接受著超乎我們所能想象的教育,爹娘覺得,大哥越是優(yōu)秀,我們蕭家的希望就越大”
嫁進(jìn)蕭家十幾年來,五夫人李飛燕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事,不禁瞠目結(jié)舌,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蕭云卿轉(zhuǎn)頭看向她,墨眸竟蒙著一層灰似得暗,出聲卻很淡:“你不是一直問我,我生母怎么死的嗎?”
看著他這樣,五夫人李飛燕心頭就是一跳,剛張嘴想要讓他別說了,他卻已經(jīng)開了口:“大哥很優(yōu)秀,優(yōu)秀得嚇人,雖然沒有現(xiàn)在這么恐怖,但他以前就很少話,甚至從來都不笑在遇到蘭兒大嫂之前,我從沒見大哥笑過不過,爹娘都覺得那是大哥的天性,并沒有在意,但我生母覺得大哥會那樣是爹娘的原因”
“我生母是隨娘陪嫁過來的通房丫頭,因為懷了我,才被抬了姨娘,但她依舊像以前一樣本分的侍候著娘,所以娘對她不錯,待我自然也比待三哥親厚一些,可也因為這樣,才讓她無意間聽到了這個秘密,才招來殺身之禍!”
五夫人李飛燕倒吸了口涼氣。
“我假裝頑皮撞翻娘賞她的有毒雞湯,引她離開做過手腳的閣樓,一次又一次我以為我能救她,可惜”蕭云卿慘然一笑:“也不過是逼得她為了保護(hù)我,不得不引火自焚而已。”
心突兀漏跳一拍,李飛燕大驚失色,張嘴,卻似有塊石頭卡在嗓子里,發(fā)不出聲音
“就算爹娘在那里,我也還是想去救火的,可是有人在身后把我打昏了,再醒過來,就看到了大哥我很生氣,什么也沒想就撲上去打他,結(jié)果”
蕭云卿突兀的嗤笑了聲:“反而被打得很慘,足足躺了兩個月才下得了床!而當(dāng)時畢竟年紀(jì)小,我好了一些后又去找他,倒也知道明著干是動不了他的,所以使了些當(dāng)時自認(rèn)為很高明的手段,結(jié)果又被修理了一頓,還被吊起來放火烤”
李飛燕蹙眉,搞不清楚這有什么好笑的,就見蕭云卿看著她,幽幽道:“就算沒有直接燒上身,也很熱,很熱很熱如果燒上身,不知道會有多熱”
猛然間,李飛燕似乎明白了什么,卻因為太不可思議而不敢相信。
“很意外是不是?”蕭云卿笑著,卻有些說不清的怪異復(fù)雜:“我也很意外,何況他放我下來之后,還給我一封信,一封我生母生前托他轉(zhuǎn)交的信保存了兩個多月原封不動,寫著那個秘密的信”
屋里,一片低壓的沉默。
李飛燕故作輕松主動岔開話題,看著蕭云卿手里那幅字道:“誒呀,好好一幅畫,就因為這一點墨給毀了,真可惜。”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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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蕭府為各種事情鬧哄哄的時候,運送糧草到克吉烈族的人回來了,并帶回了塔娜的信和蕭如玥要的兩種礦石。
不過,信和礦石并沒有直接遞進(jìn)蕭府來,而是買通了后院的小廝,輾轉(zhuǎn)送的口信。
而這一次,蕭如玥決定親自出去。
以回到通城這么久,還沒逛過為由一說,端木芳兒就干脆的應(yīng)了,只是要求一定要帶上曉雨曉露,也絕對不許到外城去。
蕭如玥滿口答應(yīng),回紫竹院就讓丑姑多準(zhǔn)備一套衣服,并問:“姑姑,你要不要也出去逛逛,買些東西?”
丑姑搖搖頭:“奴婢沒什么好買的,倒是六小姐,您早去早回。”說著,遞過來袖箭和短刀:“以防萬一。”
蕭如玥沒反對,將袖箭裝在腕上蓋在袖子里,短刀則綁在小腿上。
丑姑只是看著,沒說話,末了又給蕭如玥遞來斗篷:“外面冷,您自己多注意些。”
她多希望,丑姑真的能一直一直這么下去
笑著披上斗篷,蕭如玥領(lǐng)著曉雨曉露出了門。
前后兩撥人,跟著蕭如玥的馬車出了蕭府,一前一后跟著
見蕭如玥挑開馬車窗簾子往外望,曉露不禁奇怪:“六小姐,怎么了?”
“看風(fēng)景啊。”蕭如玥呵呵笑應(yīng),往后的瞥的視線調(diào)回,不經(jīng)意間看到一抹眼熟的身影,道:“停車。”
馬車一停,蕭如玥便戴上面紗往外鉆。
曉雨曉露驚愕,趕緊跟上。
難得回家一趟,秋月想給弟弟妹妹買點布料加做冬衣,正在挑花色,肩頭突兀搭了只手
嚇了一跳,回頭,驚見是一身形跟自己差不多,戴了面紗的女子,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看到了那女子身后牛高馬大的兩武婢曉雨曉露,魂險些就此出走了!
“六”
“噓~”
秋月關(guān)閘似得合上嘴抿緊,睜睜的看著那笑眸彎彎的人靠近過來,語氣親切的問:“相中了嗎?”
點頭,又搖頭,秋月不知道怎么回答。
“要~不~,再多看幾家吧”
這回,不知是秋月,曉雨曉露也瞪大了眼,脊背一片陰冷。
不多久,三人又回了馬車上。
“曉雨”曉露低聲,想哭。
曉雨憋了半天,擠出兩字:“沒事”大概!
“我有事”
細(xì)弱一聲,戴著面紗的人白眼一翻直接暈了。好在天氣冷,馬車?yán)镤伭撕窈竦娜熳幼鰤|,不然保準(zhǔn)得咚一聲。
“現(xiàn)在怎么辦?”曉露使勁瘋狂的抓頭,問聲卻很輕很輕。
曉雨也好想抓頭
醉香樓。
二樓角落靠窗一桌,柳翊優(yōu)哉游哉的喝酒吃菜,狀似無聊的看著窗外街上來往行人,實則在等丑婦魁婢二人,但
大宅大院規(guī)矩多,該不是今天出不來吧?誒~,出不來也好歹捎個口信呀,搞得他現(xiàn)在走也不是,守又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時候,他好歹也是堂堂神鷹鏢局少主,也很忙的好不好?
這時,有腳步聲行近,還到了自己這桌就不打招呼的直接坐下了
喲~,敢情接頭人換了?
柳翊挑眉,轉(zhuǎn)頭,目瞪口呆桌對面兀自坐下的小姑娘,竟毫不客氣自己取了筷子就吃了起來!
瘦瘦小小十三四歲的樣子,雙丫鬢除了發(fā)帶沒有任何飾品,巴掌大的鵝蛋臉膚色黃黃的,雀斑點點就算了,還有個巴掌大的暗紅胎記覆蓋整只左眼并不規(guī)則延伸至半張左臉,乍一看,丑得實在觸目驚心,但
通城可是他的管轄地盤,有丑得這么有特點的一號人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姑娘,你是不是坐錯桌了?”柳翊笑問,非但沒有嫌棄,反倒仔細(xì)起那張觸目驚心的小臉來。
巴掌大的鵝蛋臉,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臟東西,五官應(yīng)該很標(biāo)致,但那些臟東西實在太扎眼,渾然天成也并不像什么特殊東西抹上去的,讓他沒法完全無視的掘出純五官的面貌
怪了~,不是易容不是偽裝,那這丫頭哪來的?天上掉下來的還是地里長出來的?
丑丫頭抬眸看向柳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漂亮的白牙:“起碼看得到的地方半點淤青都沒有,似乎真沒被搶,小玉哥哥眼光不錯。”
柳翊略微怔了一下,慵懶靠窗的身子一下坐直起來,定定看著對面的丑丫頭好一會兒,忽的把座邊的粗布大包裹拎上桌面,笑:“姑娘可知,這是什么?”
“砸得死你的東西。”丑丫頭邊吃邊說。
“”柳翊默默,心中暗道:主子主子,您真威武
對面的丑丫頭卻當(dāng)他不存在似得,起身走過來就不客氣的直接解開包裹,仔細(xì)端詳起包裹里一大一小兩塊石頭來。
果然不出所料,其中一塊真的是隕鐵!
丑丫頭眼底一閃而逝的欣喜光澤,看得柳翊又是一愣,不禁目光一轉(zhuǎn),看向她指尖摩挲的黑色石頭。
干鏢局的,哪能沒點眼色,他自然第一次看到這兩塊石頭的時候就知道是鐵礦石,眼下她手中摸著那一塊,黑中隱隱透紅,極沉,他之前也從未見過,難怪肯用那么多糧草換
“有信得過的鑄劍高手么?”丑丫頭冷不丁忽然問道。
柳翊驚愕:“你要鑄劍?”
“不然呢?花那么大價錢買它當(dāng)饅頭啃?”丑丫頭好笑的問。
可是你柳翊面色說不出的怪異,想起某人之前交代,便點點頭:“認(rèn)得,說來也巧,現(xiàn)正好在我府上做客。”準(zhǔn)確的說,是前不久來了之后就賴著不走了!
“帶我去見他。”
丑丫頭干脆了當(dāng)?shù)茫屃从忠淮五e愕
神鷹鏢局,通城分局。
說實話,自己的地盤后門偷偷溜著進(jìn),柳翊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怎么想都覺得特么別扭!
不過,看到某個不要臉賴著蹭吃蹭喝的人噴茶什么的,他的心,一下就平衡回來了
“聽說你會鑄劍,可不知道煉鐵技術(shù)如何?”白衫俊臉,一身紈绔子弟范兒,但那雙暴露在袖子外的手,倒還有點鑄劍師的樣
唐鏡明呆滯的表情從兀自坐下的丑丫頭臉上,轉(zhuǎn)到柳翊臉上:這個人該不會是我現(xiàn)在腦子里想的那個人吧?
柳翊咧嘴,聳肩:誰知道呢?
“姑娘貴姓?”干脆的,唐鏡明直接問。
丑丫頭輕嘆,失望開口:“原來是個不會煉鐵的偽高手嗎?”
“噗~”
看到唐鏡明那張瞬間崩了的俊臉,柳翊真心沒忍住。
“誰說我不會煉鐵?不會煉鐵我拿什么鑄劍?”反駁的話出口,唐鏡明立馬后悔了,他一個成年人一個大人,為什么要跟個小丫頭這么計較呢?
為什么呢為什么
“那就好。”丑丫頭端起茶喝了一口:“明白人使起來總是要簡單容易些。”
使?
唐鏡明和柳翊都是一愣。難道
“我要造一把短刀,價錢不是問題,但從煉鐵到鑄造,全程必須按照我說的做!”
回應(yīng)她的,是兩張被雷劈的俊臉
不多久,這事完完整整半點不落的匯報到京都某武王大人那里。
“噗~”皇甫煜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藥癡在他身后墊腳探頭,小眼精光閃啊閃:“喲~,這丫頭好大的口氣,竟要老四聽她安排,什么來路啊?”目光轉(zhuǎn)向皇甫煜的臉,霎那間宛若見鬼。
這這這這死孩子也會有這種表情的嗎?
揉亮眼睛再看,他已轉(zhuǎn)頭過來看著自己,那一臉如鍍佛光的不染纖塵,差點閃瞎他一雙綠豆眼!
皇甫煜好像根本就沒被問過,反問:“瞧了這些天了,二師兄查出我到底什么問題沒有?”
“你容我再仔細(xì)觀察觀察”藥癡一口氣沖出來,卻軟趴趴的收了尾。
“要不~,我給你點提示?”皇甫煜滿臉純良。
藥癡頓時喜笑顏開:“好啊好啊,最好順帶把做藥丸子那人也一并供咳咳,提示提示,一并提示了。”
皇甫煜微笑。
僵持一會,藥癡又跳腳抓狂了:“你個死孩子,小時候明明那么可愛的,長大怎么就成這樣了?”
“不是虧得師兄們孜孜不倦教~導(dǎo)~有~方~嗎?”
“我呸!你本來就不是什么好”對面微微下彎少許的眼角,讓花癡猛就收回后半句,顧左右而言他:“奇了怪了,今天怎么沒看到爪白?那畜生又野哪里去了?”
“二師兄”皇甫煜忽然斂了微笑,正色問道:“我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不是有些像我兄長當(dāng)年?”
藥癡抿唇,難得不瘋癲的正色,好一會兒才應(yīng)聲:“嗯。”
“你現(xiàn)在也還是沒有辦法?”
藥癡什么也不說,扭頭就往外走。
“二師兄已為我兄長之死自責(zé)避我一年不肯相見”皇甫煜輕嘆:“好不容易來了,卻始終不給我機會讓我說說心里話,還這就要走了?”
“你放了我吧我我實在無”僵在門邊的藥癡澀聲求道。
“是嗎?糟到連你都喪氣成這樣,看來我遲早也會像兄長一樣”皇甫煜深嘆:“既然如此,還勞煩二師兄看在同門一場的份上,到時候記得喊上其他師兄一起來給我收”
“收收收收什么收!收你個頭!你根愛裝蒜的蔥,少拿那張臉忽悠人,爺爺我火眼金睛早看清你那黑心黑肺一肚子壞水的本質(zhì),想幾句話就忽悠爺爺給你做白工?做夢!還有,他奶奶的你哥那筆醫(yī)藥費你什么時候付?”
薄唇微勾,皇甫煜給那個氣勢洶洶揪著自己前襟卻哭得稀里嘩啦的小男人,遞上錦帕:“師兄,注意形象。”
“¥,¥,¥,”
通城,蕭府。
某些某些風(fēng)靡之后,紫竹院果斷清靜很多,那些個堂妹堂弟,就像忽然間集體殷勤起來的一樣,忽然間又集體消失了。
蕭如雪和蕭如月跟她畢竟同房姐妹,不來怕被人背后戳脊梁,所以也還是像以前一樣偶爾來客串一下,唯一不得不每天往紫竹院跑的,就只剩下蕭如鳶了
“六姐,能陪鳶兒去個地方嗎?”
一向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蕭如鳶,竟提出這樣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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