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短焰殘花
成淵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搖頭道:“我對你心心念念這么多年,竟從來沒想過,惦記的是這樣一位大人物。”</br> 葉懷遙道:“你看起來,并不惶恐。”</br> 成淵微微一笑,注視著他的目光中仿佛帶著說不盡的溫柔與情意:“不管你是誰,咱們多這么多年的同門了,我自忖對你目前的情況有所了解。豹王之血并不可能那么快生效,你恢復的功力絕不及當年明圣的十分之一。況且……”</br>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既然知道你會提防毒酒,就不會在別的地方下功夫嗎?”</br> 葉懷遙閉目片刻,感到丹田處空空蕩蕩,提不起半點真力,手腳也有些發(fā)軟,問道:“你做了什么?”</br> 成淵道:“黃祫衣服上的熏香跟我所佩戴的香囊,兩種香氣混合起來,便跟軟骨散有一樣的功效。”</br> 葉懷遙慣常含笑的眉眼已經(jīng)冷了下來:“你到底要如何?”</br> 他這樣的態(tài)度反倒讓成淵十分欣賞,那些遇到點事情就慌亂憤怒,或是懦弱服軟的人,他實在已經(jīng)看的太多了。</br> 葉懷遙果然就是葉懷遙,無論落到怎樣的境地,是否擁有那些外在的虛名,他都能維持著這種從容而高華的氣度。</br> 就是不知道上了床,是不是還能如此。</br>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此時正是夜色深濃,一燈如豆,在兩人如此近的距離下,葉懷遙那張精致的面容依舊看不出來半點瑕疵,甚至因為光線,更加呈現(xiàn)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br> 成淵忍不住伸手,想去抬對方的下巴,結(jié)果被葉懷遙避開了。</br> 他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非但不惱,反而笑了起來:“葉師弟,不管你以前是怎樣的身份,最起碼這一刻是落在我的手心里了。若是愿意好好跟著我,咱們這么多年的情誼,我日后也會好好待你,若是不愿意……”</br> 他微微一笑:“黃祫的尸體在這里。你今日大出風頭,他心生嫉恨,前來找你理論的時候發(fā)生爭執(zhí),你不小心殺了自己的師兄,畏罪潛逃,這名聲聽起來,可就不大妙了。”</br> 原來,從讓黃祫來找葉懷遙的那一刻起,后面的步驟成淵便都已經(jīng)算計好了。他要弄到手的不是普通人物,自然也得格外謹慎小心才行。</br> 葉懷遙沒再說什么,事到如今,他好像也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br> 似乎這種偏執(zhí)鬼畜變態(tài)狂,囚禁折辱強制愛的戲碼,在小說里還是很流行的,但對于親身經(jīng)歷的人來說,感覺并不是很美妙。</br> 成淵的目光順著葉懷遙弧度完美的下頜滑落,順著脖頸一直望到兩道深刻的鎖骨上面,還想再向下看去,卻被雪白的衣襟給擋住了。</br> 這人終究是要屬于他的,此刻是上天賜予的良機,那還等什么?</br> 于是成淵沖著葉懷遙伸出了手。</br> 葉懷遙錯掌一格,架住成淵的手,只是兩人手掌相交之際,他的招式綿軟無力,沒有半點力氣,成淵哂笑一聲,反倒就勢扣住葉懷遙的手腕,將他往懷里帶。</br> 他今晚就是抱著一度春宵的念頭而來,兩人從對答到動手,已經(jīng)爭執(zhí)良久,成淵也很不耐煩了,一招得手之后,扣住葉懷遙的下巴,低頭就要強吻下去。</br> 此時雙方距離極近,眼看成淵湊過來,葉懷遙忽地一笑。</br> 他的笑容在這種時刻簡直是致命的銷魂,成淵心神一晃,忽然小腹疼痛,已被對方屈膝撞中,隨即葉懷遙一口鮮血噴到了他的臉上。</br> 他先發(fā)動攻擊,成淵出招化解之前,必然要下意識地吸上一口氣。</br> 結(jié)果沒想到,他這一吸氣,卻正好把葉懷遙噴出來的血吞了進去。</br> 轉(zhuǎn)眼之間變故已生!</br> 成淵眼前被鮮血遮住,只感雙目略有刺痛,同時滿口血腥氣,他下意識地松開葉懷遙,伸手去揉眼睛。</br> 葉懷遙趁機將黃祫的佩劍搶在手里,沖著他當胸刺出。</br> 他應(yīng)變神速,智計百出,頃刻便再次搶到了先機,可惜手上沒勁,這一劍刺的卻是虛軟無力。</br> 成淵這時恰好擦去血跡將眼睛睜開,見葉懷遙這樣還要反抗,也不禁動了怒氣,冷聲道:</br> “我說了,我本想好好待你,但你若是不識時務(wù),那我也只能挑斷你的手筋腳筋,把你留在我身邊了,這可是你自找的!”</br> 他大步上前,一揮手就打掉了葉懷遙手里的劍,正要抓人,腳下卻忽然一個踉蹌。</br> 成淵一愣,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也瞬間變得虛軟無力,宛如同樣被化去了功力的感覺,不由大驚失色。</br> 他反應(yīng)極快,這樣一愣之后瞬間想到:“壞了,血里有毒!”</br> 成淵利用兩種氣味混合給葉懷遙下毒,他自己自然提前防范,服下解藥。</br> 可葉懷遙這口血,是他逼出毒素之后直接噴過來的,又被成淵給咽了下去,其功效遠遠勝過呼吸。</br> 即使成淵有所準備,也沒想到對方會在完全劣勢的時候想出這樣的損招,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中計。</br> 現(xiàn)在兩人同樣都是功力盡失,半斤八兩,不過成淵還有不少部屬,他心知不妙,正要喊人,卻見葉懷遙并未乘勝追擊,而是站在原地,打了個響指。</br> 兩人身后黃祫的那具尸體,忽然直挺挺地立了起來,一手探出,從背心處當當正正掏穿了成淵的身體。</br> 成淵的眼睛驟然瞪大,喉嚨里發(fā)出喀喀的響聲,黃祫把手抽回來,重新倒地,成淵沒有了支撐,也慢慢地軟倒了下去。</br> 他趴在地上,看到一雙軟靴踏著血跡走到自己面前,白色的衣衫下擺一直垂到靴下,拂動如同月光。</br> “成師兄,你看。”</br> 葉懷遙慢慢地說:“有時候人命就是這樣脆弱,黃祫在死的前一刻,想不到你會殺他,正如你現(xiàn)在的難以置信。”</br> 他仿佛感嘆,卻毫不手軟地用劍在成淵脖子上一抹而過:“所以,誰都沒什么了不起的。”</br> 沉默的空氣中,血腥味慢慢彌散開來,過了片刻,淮疆問道:“你……就這么把他殺了?”</br> 葉懷遙謹慎地回答:“反正應(yīng)該不是他把我給殺了。”</br> 淮疆:“……廢話!”</br> 他頓了頓又道:“老夫還以為,你們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正道人士,遇到再窮兇極惡之人都得念叨幾句‘回頭是岸’,沒想到你小子也這樣狠辣干脆。不過……你怎會控尸之術(shù)?”</br> “這個啊。”葉懷遙輕描淡寫地說,“當年跟容妄學過兩手。”</br> 他直接說了這個名字,淮疆還反應(yīng)了一下才意識到,葉懷遙所說的容妄,就是傳言中當年與他同歸于盡那位邶蒼魔君。</br> 也不知道明圣和魔君這兩位倒是是個什么關(guān)系,似敵似友,世上傳聞無數(shù),到頭來,恐怕也只有他們兩個心里清楚了。</br> 淮疆不再多問,又看了成淵的尸體一眼,感慨道:“這人的確該死。不過老夫之前看他紫宸宮生了一顆紅痣,身上本來還有什么機緣,沒想到倒是輕易了結(jié)到了你這里。”</br> 葉懷遙微微一笑。</br> 普光明世鑒,心如明鏡,可觀萬物。按照原著中的套路,到了后面,這成淵說不定也是主角紀藍英的后援團之一,更是本書中的重要角色,結(jié)果被他終結(jié)在了此處。</br> 不過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管作者在書中是如何寫法,現(xiàn)在這是他的人生。</br> 而就在成淵身死的同時,玄天樓也在深夜時分見到了葉懷遙委托燕璘帶回來的玉牌。</br> 算起來,燕璘是法圣燕沉的嫡系后輩子侄,追隨先人腳步踏上修行之路,只是因為資歷尚淺,燕沉又向來不肯徇私,因此一直按照規(guī)矩在外面的分部歷練。</br> 但雖則如此,玄天樓總址所在的斜玉山,燕璘一年也要來個三五回。</br> 他上山后只見風景如舊,滿目花樹繽紛,日光明媚溫朗,時有清風拂過,落英飄落,繽紛如雨,端的是一副人間勝景。</br> 他此來,一為述職,上報此次在鬼風林當中的諸般經(jīng)歷,二來則是受葉懷遙所托,將他的信物帶過來給燕沉過目。</br> 等到了峰頂,早有負責通報的弟子迎上來,沖他行了個禮,道:“燕師兄來了,這次的任務(wù)可順利嗎?”</br> 燕璘微笑道:“還好。雖有些狼狽,但幸而沒有受傷,鬼風林的魔物也差不多清剿干凈了。”</br> 那名弟子道:“那就好,燕師兄辛苦——法圣已經(jīng)知道你上山來的消息了,請你直接去始共春風面見呢。”</br> 燕璘一愣,道:“始共春風?”</br> 據(jù)他所知,那應(yīng)該是明圣過去的住處,而自從當年明圣去后,除了照例的巡邏,已經(jīng)許久不曾有外人涉足了。</br> 那名弟子沖他點了點頭道:“是。不光法圣,還有掌令使,各位峰主,全都在里面。”</br> 燕璘聞言更是驚訝,想不到這是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那名弟子能說到這里已經(jīng)是難得的提點,多余的他怕是不知道,或者即使知道,也不好說。</br> 燕璘道謝之后,另由人陪同著去了始共春風。</br> 一踏進那片小院,春光登時翻做三冬寒雪,寒意浸人肺腑,懷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輕輕震顫,燕璘一摸,發(fā)現(xiàn)是葉懷遙給他的那塊玉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