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浪擁檐牙
雖然與這個人僅僅只有數(shù)面之緣,但是他們之間的糾葛實在是太深刻了,吳恪這樣的笑聲,葉懷遙畢生難忘。</br> 更何況,就在不久之前,他也在這個幻境當中見到了過去吳恪的幻影,正是對此人印象深刻的時候。</br> 吳恪竟然認識贗神,兩人還淵源匪淺!</br> 贗神道:“你怕是不知道他的另外一重身份吧?他是……”</br> 葉懷遙看著這兩個人,心中逐漸升起某種猜測,他攥緊了劍柄,冷冷地道:“西海龍王之子。”</br> 雖然是哪個兒子他暫時無法判斷,但這個猜測絕對已經(jīng)八/九不離十,連帶著當年的某種真相,都逐漸變得清晰。</br> 葉懷遙道:“我應該沒有猜錯吧!你為了成為一國的守護神,從中得到豐厚的氣運供奉,不惜毀掉楚昭國的國運,扶持周國上位。而你——”</br> 葉懷遙的目光轉(zhuǎn)向贗神:“你身為器靈,能夠無限吞噬與使用從外界得來的力量,你們既然相識,一定是因為當初就曾合作過,這片赤淵就是你們合作的產(chǎn)物!”</br> 聽了剛才兩人寥寥數(shù)語對話,再想到吳恪以及贗神的身份,之前所有不明白的事情豁然開朗。</br> 赤淵一直是鬼族的禁地,但為什么這里會出現(xiàn)這么多楚昭國的冤魂?</br> 鬼族那只難得一見的山丘獸又是哪里來的?吳恪為什么會知道贗神的計劃?</br> 唯一的解釋,只有他們當年根本就是合作對象。</br> 雖然不知道兩人因何結(jié)識,但看樣子,是吳恪想要成為一個新國度的守護神,而贗神則想要利用他的殺戮,向赤淵當中引來更加大批的怨靈。</br> 這樣說來,他選擇附身在葉識微身上的理由就有多了一層。</br> 因為葉識微是楚昭國皇族的血脈,以他的身軀,吸收楚昭無數(shù)子民冤魂的力量,勢必更加強大。</br> 很顯然,贗神起初并沒有告訴吳恪,他是想用赤淵中的冤魂來進行祭天。</br> 吳恪身為龍族,犯下這么大的殺戮之罪,之所有沒有受到懲罰,就是因為將那些無法投胎的靈魂都封在了此處。</br> 一旦贗神的計策成功,那么所有干預輪回逆轉(zhuǎn)天數(shù)的罪孽,將會成倍反噬到他們身上,贗神成了天魔什么都不用怕,吳恪可就要慘了。</br> 怪不得他感到赤淵的變化之后,會如此情急地前來阻止,如果無法終止贗神的計劃,那么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由吳恪自己來獲得天魔之力,以規(guī)避上蒼的懲罰。</br> 這下可好,來了個對付贗神的,情況卻比剛才更糟——兩人都急于立刻發(fā)動法陣。</br> 葉懷遙攥緊了劍。</br> 最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慌亂,心中反倒升起了一股熊熊的戰(zhàn)意和怒火。</br> 少年時的他,曾經(jīng)害怕過那場戰(zhàn)爭,害怕過這兩個人。</br> 傳說往往容易夸大其詞,不是將人積毀銷骨,誣蔑過甚,便是極力美化,塑造的仿佛沒有一點缺陷。</br> 葉懷遙便是如此。</br> 他當翊王世子的時候,在百姓們的傳言中,都說是自幼溫潤謙恭,聰敏好學,對待百姓關切仁善,最后以死殉國,都不忘盡可能地為楚昭國的子民爭取一條生路。</br> 成為明圣之后,整個人更是幾乎被神化。</br> 仿佛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不能辦到的事,沒有可以讓他退縮畏懼的東西,永遠令人如沐春風,任何的難題,要解決不過在談笑之間。</br> 但事實上,世間怎可能會有這樣的人?</br> 只要他沒有神經(jīng)病,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了十余年的少年,面對國破家亡,隨時有可能喪命的局面,怎么會不感到害怕?</br> 就算脾氣再好,為人再善良,眼睜睜看著父母親人被仇敵殺害,又怎么可能毫無怨恨,內(nèi)心深處沒有半絲的陰霾不甘?</br> 世人只看到的他的好,卻忘了他也曾經(jīng)是個被父母無限嬌寵的少年,會有意氣輕狂的熱血,會有在親人的懷抱中撒嬌嬉鬧的時光。</br> 他曾經(jīng)擁有的那么多,又一一失去,在死亡的恐懼中堅守住自己的底線,在與親人分別的痛苦中掙扎著重新爬起來。</br> 不是不怕不恨,而是他戰(zhàn)勝了自己,才能再一次走到風光至高處。</br> 也再一次見到了當年造就這些悲劇的敵人。</br> 眼前的依然是絕境,但他的身上多了力量和勇氣。</br> 曾經(jīng)的絕望與彷徨終究已是曾經(jīng),此時此刻,他可以相信,拿起手中的劍,有某些命運也就被握在了指掌之間。</br> ——世間已經(jīng)再沒有可以阻擋我的東西了。</br> 這一次,許勝不許敗!</br> 眼下的情況越來越復雜,葉懷遙最不放心的并非自己,反倒是容妄和燕沉他們那邊讓他擔憂,怎么也得想辦法傳遞一些信號出去提醒一下。</br> 這件事本來有些棘手,好在吳恪的出現(xiàn)讓葉懷遙意識到,這里一定還存在著某處跟外界勾連的通道,只是他不知道而已。</br> 不過沒關系,吳恪身為龍族,他來了,那么他的同類一定也可以循著這種天然的氣息指引找過來。</br> 葉懷遙的話吳恪和贗神都聽見了,吳恪哈哈笑了兩聲,有心想跟葉懷遙說上兩句話,但緊接著,就被贗神緊鑼密鼓般的攻勢逼的喘不上氣來。</br> 吳恪的布局本來是針對贗神一人,自認為已經(jīng)綽綽有余,但他可沒想到葉懷遙竟然會跟贗神在一起,更沒想到葉懷遙會幫著贗神驅(qū)散那些鬼影。</br> 三個人之間兩兩都有些仇怨,關系互相制約,吳恪意識到了這一點,高聲道:</br> “世子,我知道你心恨我當年攻破了楚昭國的都城,但你的父母是死于其他將領之手,并非我要殺他們。更何況,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根本就是贗神,我也是被他所欺騙,你就算不幫我,也沒必要幫他吧!”</br>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贗神背后已經(jīng)凝聚起小山一樣的黑色旋風,無數(shù)的冤魂被號哭著卷入,整片幻境幾乎已經(jīng)搖搖欲墜。</br> 而后,他反手將這股巨大的力道向著吳恪轟了過去,冷笑道:“小子,有沒有人幫,你那點念頭都是做夢!”</br> 當年扶植周國,并成為這嶄新國度的守護神,讓吳恪從中受益匪淺,功力飛升,因此才敢正面迎上贗神。</br> 此時見對方攻勢猛烈,吳恪也一聲長嘯,化出了龍形本相。</br> 天空中,一條威風凜凜的巨龍迎風而上,身上的鱗片發(fā)出耀眼的金光,張嘴一吸,便將數(shù)以萬計的冤魂吞入口中。</br> 他全身上下唯一違和之處,就是頭上本該長角的位置,竟然光禿一片。</br> 葉懷遙橫劍逼退鬼影,同時掌結(jié)法印,驅(qū)使長風倒卷,隨著他的牽引匯聚成一道風墻,暫時阻隔了吳恪繼續(xù)吸收冤魂。</br> 他飛身凌空,轉(zhuǎn)瞬出現(xiàn)在吳恪身前一尺遠處,喝問道:“你是何端恒?”</br> 西海之中,沒有角的龍,印象中只有同容妄大戰(zhàn)過的這一條。</br> “是我!”何端恒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失真,“云棲君,知道我當年為何會與邶蒼魔君對上嗎?就是被贗神算計!”</br> 說話間,贗神向天一劃,戾氣凝結(jié)成橫空萬里的長刃,沖著何端恒當頭劈下,被他旋身躲過,張口吐出一道水龍。</br> “他故意誘使我言語之間對你有所冒犯,令邶蒼魔君聽見,這才會使我們之間產(chǎn)生沖突,我死,世間少了一個人知道他的秘密,邶蒼死,他則可以漁翁得利,吞噬掉邶蒼的生命力!”</br> 何端恒大聲吼道:“贗神奸詐狠毒,更加毫無人性,你不會以為他兒子喜歡你,你就也跟他是一伙的吧?何湛揚是你的師弟,如果今日你幫贗神殺我,可還有面目見他!”</br> 何端恒平素也算個高傲之人,但眼下生死懸于一線,贗神步步相逼,他們兩個誰能成為最后的贏家,端看葉懷遙站在哪一邊了,因此拼命游說。</br> 當年玄天樓和魔族關系最差的時候,何湛揚一直因何端恒雙角被砍去的事同容妄過不去,雙方每次相見,總要先動口再動手。</br> 容妄從來沒有提過,原來他跟何端恒動手的原因,竟是為了給葉懷遙出氣。</br> 可惜當時何端恒并未說出他就是吳恪,否則,恐怕容妄就是拼了命也得把這個人給弄死。</br> 這了然的念頭僅僅是在葉懷遙心中一閃而過,隨即他就意識到了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截口斷喝道:“閉嘴!”</br> 葉懷遙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仍舊已經(jīng)晚了。</br> 何端恒將某個不得了的事實道破。</br> “原來如此。”</br> 短暫的錯愕之后,贗神也會意過來,森然笑道,“云棲君,看你這態(tài)度,是早已知曉我與容妄的關系了?之前那些假意示好,不過是為了穩(wěn)住我不要立即發(fā)動天魔陣!”</br> 這三方的腦子都仿佛不是正常人所有,念頭一個轉(zhuǎn)的比一個快。</br> 葉懷遙在沒能阻止何端恒的那一刻就知道事情不好,他一直試圖維持住的平衡局面毀于一旦。</br> 何端恒如此搗亂,贗神還能暫時容忍,看的就是葉懷遙傾向于自己的態(tài)度,以及據(jù)說就快要趕到的容妄。</br> 眼下何端恒將贗神想要吞噬容妄生命力的意圖揭穿,贗神意識到葉懷遙絕對不會真心幫助自己成為天魔,矛盾沖突到了極致,事情再無半點回旋余地。</br> 葉懷遙干脆不再作答,浮虹劍自下而上挑出,切開萬里黑霾,喝道:“霜天永晝!”</br> 浮虹劍的劍身之上,剎那間化出數(shù)道劍影,流風回雪般漫天推出。</br> 劍氣浩蕩,仿若流霜橫掃,無差別地同時攻向兩人。</br> 剎那之間,周圍回聲四起如同海潮涌動,真氣盤旋卷起殘雪千堆,周圍被吸引而來魂魄,就像在滔滔海浪中身不由己的孤舟,被一個個浪頭當頭壓下,逼退萬里。</br> 明圣全力而出的一劍,竟剎那間將周圍力氣蕩滌一空,躁動不安的冤魂盡數(shù)壓下,在赤淵之底撐起的短暫清明,暫時阻止了兩人意圖吞噬力量的行動。</br> 之前計劃中要阻止的僅僅是贗神自己,現(xiàn)在倒變成了兩個,只要讓他們騰出手來,啟動天魔陣,也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br> 但當這兩個人互相提防牽制的時候,原本的劣勢就變成了優(yōu)勢。</br> 葉懷遙一招暫時將冤魂逼回去,贗神和何端恒想要搶先啟動天魔陣,勢必先過了對方那關。</br> 趁著他們短暫交手之時,葉懷遙迅速將手在劍上抹過,又抽取了一抹吳恪的氣息,就著自己的鮮血,快速憑空畫下了一道召喚符。</br> 符咒畫成之后,整座山谷都是微微一震。</br> 就在這短暫的片刻之間,葉懷遙以全身真力開辟出來的這片劍域就要消散,周圍被吸過來的冤魂又有重新聚攏的趨勢。</br> 而贗神出手如同雷霆暴雨,雙掌合十聚力,然后猛地將雙臂張開,周圍風云突變,轉(zhuǎn)眼間就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只巨大無比的黑手。</br> 足有數(shù)十丈長的巨龍,在這只黑手面前都顯得嬌小起來,被黑手一把攥住,五指收緊,似乎要把他生生掐斷。</br> 何端恒自然不甘示弱,身體一扭,猛地張開嘴,向著那只手上咬去。</br> 雙方在半空中翻滾較力,贗神騰出手來,趁機后退,飛快地結(jié)下一個法印。</br> 他的周圍瞬間環(huán)繞起一道道不停旋轉(zhuǎn)的詭異符咒,圓柱一般沖天而起,贗神站在符咒的正中間,仰天大喝:“皇天在上,是問九極!”</br> 符咒的光線愈發(fā)刺目,大地震動,一重綠色的鬼火倏忽從四面爆燃而起。</br> 贗神的聲音從劈天炸雷一般的巨響中透出來,竟似帶著一種瘋狂的笑意:“以吾之名,上祭諸魂——”</br> 他整個人所站立的位置已經(jīng)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球,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從光球中飛速涌出,赤淵當中的戾氣如同鍋底沸油,翻滾冒泡。</br> 萬千的厲鬼嚎叫著,發(fā)瘋般前赴后繼的涌來,何端恒費盡全力掙開了巨手,高聲怒喝,也跟著沖了過去,卻根本無法靠近。</br> 眼看頭頂黑云層層聚攏,云層后面已經(jīng)隱隱有雷聲陣陣,如此驚變,連站在赤淵之上的燕沉等人都看出不對。</br> 容妄對贗神這個父親厭惡甚深,更加不愿意承認兩人之間的任何牽系,但現(xiàn)在,利用好這一點成為了他目前最大的勝算。</br> 他望著面前云靄沉沉的天際,明明是一片混沌的暗黑顏色,倒映在容妄狹長的眼底,竟似乎有著血光在緩緩流動一般。</br> 此時法陣已經(jīng)布置完畢,容妄伸出手,試著放出心神周游外物,去與贗神所注入到天魔陣當中的生機相互感應勾連。</br> 他閉上雙眼,卻仿佛看見一束微弱的光。</br> 當那一束光線漸行漸擴,終于占滿了整片空間,他眼前的景色驟然改變。</br> 腳下的土地,前方的山巒,四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周圍萬物都化作了顏色各異光團,能夠從中看見脈脈流動的力量。</br> 這就是贗神眼中的世界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獲得能量的補給,可以任意地吞噬與掠奪。</br> 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渴求,那是魔族對于力量最原始的**,仿佛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將面前的一切化歸己有,便可成為世間的主宰。</br> 容妄感到自己的心臟仿佛都在燃燒,又在這種狂熱之間保持住一縷僅有的清明,手結(jié)法印,將這股力量向著自己的方向牽引而來,為贗神的行動造成阻礙。</br> 因擔心這股力量太過強大,難以控制,剛剛開始的時候,燕沉和展榆都在旁邊為容妄護法。</br> 即便是沒有身在其中,兩人都能感覺到那股強大的誘惑。</br> 這時,外圍的防護結(jié)界建成,另幾個門派的精英都趕了過來,有人道:“少儀君,展令使,讓我們來替幾位一會吧!”</br> 已經(jīng)有人試著尋路前往赤淵,但燕沉自然還是覺得要親自過去找到葉懷遙才能放心,他看容妄那邊情況平穩(wěn),于是順勢起身,讓出了位置,也準備想辦法下去。</br> 展榆跟著起來,低聲道:“大師兄,我有些擔心。”</br> 燕沉道:“怎么?”</br> 展榆道:“如果容妄成功遏制住贗神,那么,他會不會取代贗神成為天魔?就算他成了之后不會為惡,但此種大魔無心無情……七師兄要怎么辦?”</br> 雖然他們一開始不贊同葉懷遙和容妄在一起,但當然更加不愿讓葉懷遙傷心。</br> 燕沉稍稍一默,道:“我也不知道。”</br> 展榆驚訝地看著他,有點不相信連他都會說出這樣一個答案。</br> “得到失去,孰輕孰重,原本都只是在一念之間,人心怎樣抉擇,如何能管得住呢?”燕沉道扶了扶腰間的劍柄,“事到如今,誰都是身不由己,做好自己的事,其余的,交給天意吧。”</br> 他沉聲道:“小榆,我們走。”</br> 赤淵之下,風云變幻。</br> 葉懷遙知道這天魔陣贗神早晚都要發(fā)動,也提前做下了一些防備,可是他也萬萬沒想到何端恒神來一筆,竟導致事態(tài)如此突變,一切只在瞬間發(fā)生。</br> 葉懷遙猛然一驚,跟著竟然見到贗神的動作微微凝滯,法陣啟動的進程便緩慢下來。</br> 在這種時候,哪怕只是某個瞬間的耽擱,都很有可能決定成敗,葉懷遙來不及細想怎會有這樣的僥幸,更不停頓,低聲叱道:“出鋒!”</br> 他的聲音不大,但夾雜在這樣嘈雜混亂的場面里,卻格外清晰。</br> 隨著這聲輕斥,竟有一陣磅礴無比的劍氣從光球內(nèi)部猛地爆發(fā)而出,直沖蒼穹,周圍四散的光點如驟雨般墜落,高速打向地面。</br> 葉懷遙縱身一躍,順勢而起,迎著這陣光雨反方向直沖上去,左手掐訣,右手拔劍,橫空斬過萬里長天!</br> 他袍袖翻飛,身影飄搖,在無邊的流云驟雨之間顯得格外單薄,但那股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卻無人可以有半分輕視。</br> 這道劍氣劃過,本來已經(jīng)隱隱成陣的黑云竟被生生劈成兩半,破絮般翻攪飄碎。</br> 與此同時,葉懷遙抬手引動,地面上數(shù)個方向,均有水浪盤旋而上,直沖天穹,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翻涌的河流,颯然將蒼天一洗。</br> 出手的機會只有這一次,一旦失手就會留給對方反撲的機會,這一招一式的力道方位都已經(jīng)被葉懷遙心里反復計算過,摧枯拉朽般地將啟動到一般的天魔陣打斷。</br> “很好,很好!不愧是云棲君!”</br> 贗神從光球中脫出,幾個瞬身,于葉懷遙對面幾丈之外顯出身形,他衣飾凌亂,形容頗有幾分狼狽,面上卻露出了古怪笑意。</br> “你趁我不備之時,暗中在我身上藏了一道劍氣,卻隱而不發(fā),裝出一副想要助我成事的模樣,只待合適的時機突襲。”</br> 贗神負手立在獵獵風中,笑著說道:“翻山倒海,通天徹地,這兩劍驚艷絕倫,可惜也只有我啟動了天魔陣之后,你才能找到這個機會。”</br> 他抬手向天邊一指:“那么,陣法的反噬之力,你我誰人承擔呢?”</br> 若是葉懷遙承擔自不必說,若是落到贗神身上,葉識微卻是必死無疑。</br> 贗神就是仗著這一點,因而竟有恃無恐,反過來將這個難題拋給葉懷遙,就是有意讓他為難。</br> 贗神能想到的事,葉懷遙自然也能想到,他尚有后招,本也沒時間跟對方耽擱,冷笑道:“還是留給你自己擔著罷!”</br> 他劍如流光,破風穿云,朝贗神刺去。</br> 浮虹劍鋒化虛,劍氣暴躥三尺,只傷元神,不傷肉身。</br> 贗神道:“想在雷劫到來之前制住我的靈體嗎?來不及了!”</br> 他竟也不用兵器,抬手虛握,正待出招,那只伸到半空中的手忽然回轉(zhuǎn),反過來重重砸向自己的胸口。</br> 葉懷遙目光一凝,連忙抬手止住劍勢。</br> “哥!”</br> 天邊悶雷已經(jīng)隆隆作響,在這生死一線之間,竟是葉識微情急之下本能爆發(fā),暫時搶奪了身體的主導權。</br> 他勉強道:“贗神……要推你去受雷劫——快走!”</br> 說完之后,他的神色猛然一變,唇角上挑:“不錯,我就是有此打算。云棲君,舍得把你兄弟撇下,你跑就是。”</br> 一語方畢,他的語氣再次發(fā)生了變化:“我死不了,別聽他的,你先走,我馬上就出去找你!”</br> 這兩人都在拼命用意識壓制對方,角色轉(zhuǎn)換間連個過度銜接都沒有,看起來就像個徹頭徹尾的神經(jīng)病。</br> 說話間,西側(cè)傳來一聲爆響,隨即嘩啦一聲長河決堤,奔涌的洪水從他們腳下的地面上激流而過。</br> 這代表著,設在赤淵之下的天魔大陣正在崩塌,剛才被禁錮又放逐的厲鬼們徹底失控,一道黑色的旋渦在半空中飛速旋轉(zhuǎn),整片幻境,整個峽谷,都隨時有爆裂開來的可能性。</br> 趁著這個機會,剛剛擺脫贗神束縛的何端恒騰躍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旋渦處。</br> 他已經(jīng)顧不得這當中還有著多少危險,眼看情況徹底失控,一旦離開陰間,他所做下的惡行就要徹底敗露,到時候恐怕連想變成山丘獸都成了奢望。</br> 只能抓緊這最后的時機,盡可能吸收殘陣中的力量。</br> 眼看贗神和葉識微暫時僵持,何端恒又來搗亂,葉懷遙正要阻止,忽聽半空中一聲龍吟,有人大聲喊道:“師兄!”</br> 葉懷遙猛一轉(zhuǎn)頭,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湛揚?”</br>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先是那頭被葉懷遙用鮮血召喚而來的山丘獸撒開蹄子狂奔而過,緊接著,一條銀龍掠過長空,向著葉懷遙這邊的方向而來。</br> 掠過他面前的時候,葉懷遙已經(jīng)認出來這就是何湛揚了,但何湛揚的尾巴尖從他肩頭劃過,卻絲毫沒有停留,而是一鼓作氣,直接向著不遠處企圖搞事的何端恒沖去。</br> 何湛揚噴出一柱水龍,將何端恒撞了一個跟頭。</br> “師兄,對不起!”他大聲說,“你快走,我來牽制住他!”</br> 喊完這句話之后,何湛揚覺得自己連鼻子都酸了,最后一個“他”字當中,幾乎帶了哭腔。</br> 他這一路趕來,一開始的想法很單純,只知道何端恒一定是要干壞事,自己得阻止他,直到到了鬼族的外面,才逐漸意識到不對。</br> 師兄當時離開玄天樓,要找的不就是鬼族嗎?!</br> 何湛揚這才反應過來,何端恒這次要做的事很可能還和葉懷遙有關。</br> 要按照平時,他不熟悉這里的情況,進來的也不會如此順利,不過這下時機湊巧,鬼門未關,何湛揚溜進來之后就看見了正在狂奔的山丘獸,由它開路,直接闖入了赤淵。</br> 葉懷遙召喚山丘獸的本意,原是想給燕沉等人提個醒,倒不成想陰差陽錯,山丘獸從赤淵谷地走了另外一條路,燕沉等人沒看見,反倒把何湛揚給帶來了。</br> 何湛揚心中對葉懷遙的依賴尊敬,遠勝過他親爹,發(fā)現(xiàn)何端恒所做的事之后,一路上都在焦灼愧疚,這種情緒更是在見到葉懷遙時達到了巔峰。</br> 何端恒趁著贗神和葉懷遙那邊騰不出手來,眼看就要得逞,沒想到竟然會毀在自己的親生弟弟手里。</br> 被何湛揚掀出去的那一刻,他先是震驚,而后勃然大怒。</br> “何湛揚你瘋了!”</br> 何端恒恨的牙癢癢,根本不想給這小子留有半分“兄弟情誼”,直接引來一陣風刃,狠辣至極地朝著何湛揚剮了過去。</br> 何湛揚以往沒事都要找出一籮筐的話來說,這回反倒咬緊了牙關,不躲不閃。</br> 他的身體在空中飛速掠過,攪亂風刃,同兄長搏斗在了一起。</br> “我沒瘋。”何湛揚身上的鱗片被何端恒剮的斑斑駁駁,啐出一口血沫子,“最起碼比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br> 或者說,他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如此清醒過。</br> 對于自己龍族的親人,何湛揚的感情一直很復雜,若不是曾經(jīng)想要親近,也不會產(chǎn)生后來那種厭惡失望的心情。</br> 一路前來尋找何端恒的路上,他心中反復想過自己應該怎樣處理這件事,心中糾結(jié)萬分。</br> 但當看見葉懷遙他們在這里,一頭沖進漫天的火焰與雷鳴中的時候,何湛揚的心情反倒突然安定下來。</br> 人生在世,總沒辦法事事周全圓滿,他來不及琢磨那么多復雜的東西,只知道誰待他好,他選誰。</br> 何端恒打死他他不埋怨,但是對這個二哥,也沒有手下留情的必要!</br> 何湛揚再次向著何端恒發(fā)動了攻擊。</br> 何端恒這些年來不知道偷偷享用了多少供奉,論修為,整個龍宮已經(jīng)沒一個人能與他抗衡。</br> 但他先被贗神所傷,一雙角又在何湛揚手中,本來就受到壓制,加上何湛揚氣勢洶洶,一副玩命的架勢,兩人暫時僵持不下。</br> 何端恒被何湛揚拖住,葉懷遙得以騰出手來,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贗神身上。</br> 為了在對方防備最弱的那一刻進行突襲,葉懷遙是在贗神將法陣啟動了一半之后才動手的,雖然沒能成功成為天魔,但是他可以感到,贗神的力量進一步增強了。</br> 方才葉識微的反抗仿佛再一次被壓制了下去,葉懷遙看進他的眼底,沒有發(fā)現(xiàn)熟悉的溫柔。</br> “失望嗎?”</br> 贗神微笑著說:“云棲君,你這個弟弟總是不聽話,不好意思,他又失敗了。不過,看在我兒子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最后一次機會。”</br> 他忽地將手抬起來,如同發(fā)出某種不知名的訊號,整片天空都在隆隆作響,無數(shù)冤魂怨靈以兩人的戰(zhàn)場為圓心紛紛聚攏,將葉懷遙和贗神圍在中間。</br> 他們的眼珠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盯在葉懷遙的身上,面容中有一種死寂般的呆滯,渾身上下卻散發(fā)出逼人的戾氣,仿佛下一刻就能將他整個撕成碎片。</br> 贗神道:“放下你的劍,還來得及。”</br> 葉懷遙能聽出來這句話是認真的,他的臉已經(jīng)繃了大半天,但是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很想笑。</br> 于是葉懷遙就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