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帝在阿爾泰山以金人祭天，又在石壁上刻錄下這不世之功勛，消息傳回洛陽，人人興高采烈，與有榮焉。
    華自閑借著這個東風(fēng)，在九洲池上開冰嬉，更是喜上加喜。反正皇帝歸期在望，何必攪了皇后的雅興。
    冰嬉先競技后花樣，華自閑坐在瑤光殿中，過過眼癮也是很高興的。與華自閑的興致勃勃不同，大多數(shù)人的注意力都皇后身上。
    陳王世子妃真心誠意：“娘娘氣色越發(fā)好了。”華自閑聽后很是苦惱道：“批折子煩悶，總喜歡吃東西，這肉呀不請自來。過了這個冬天，可不能再這樣下去。”
    眾人有說有笑，很是和諧自在。偏偏在這時，一個慌張的小兵沖破重重阻礙，跪在了華自閑面前：“啟稟皇后娘娘，西北急報。陛下大軍南下回高昌城的路上遭遇冰雪，阿日善將軍已經(jīng)派人營救，只是阿爾泰山腳下氣候太過惡劣，一時搜尋不到。”
    華自閑繃起臉問道：“陛下失蹤幾日？”小兵如實回答說：“五日有余。”華自閑仔細瞧了一眼報信的小兵：“唐寧，帶人下去。”
    整座瑤光殿一時間鴉雀無聲，陳王世子妃強打精神安慰道：“陛下得上天庇佑，定會逢兇化吉。”
    華自閑心中明白，這個五日是阿日善發(fā)現(xiàn)不對的時間。派兵援救無果后，才會送信回洛陽。既然只有壞消息傳來，那就說明情況要嚴(yán)重許多。風(fēng)雪遮天蔽日，迷人心智。
    華自閑站起身：“召楊學(xué)理！”皇后走了，席面自然也散了。這個時候誰敢在宮中久留，誰又敢觸皇后的霉頭？
    葛明輝護著華自閑回到明光殿：“郎主……”華自閑拍拍她的肩膀：“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放心，還撐得住！”
    葛明輝哆哆嗦嗦：“我這就下去準(zhǔn)備……”安胎藥三字更不敢說出口了。華自閑吩咐：“讓唐海陪著你。”
    葛明輝走后，華自閑腦中一片清明。皇家宴飲，向來最講規(guī)矩。女眷跟在華自閑身邊，都在瑤光殿。男眷則由寧王招待，大多在琉璃閣一帶。
    一個小兵，能穿破重重哨卡，跪在皇后腳邊，完全不和常理。看來，有人早早就得了消息，就等著這一刻公之于眾。
    皇帝無子，皇后監(jiān)國。如今皇帝沒了，皇后算得了什么！真是好算計，可惜太小看本殿了！
    皇家大宴，楊學(xué)理本身就擔(dān)任戍衛(wèi)宮廷之責(zé)，來的很快。華自閑一見他馬上道：“聯(lián)絡(luò)方陣，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楊學(xué)理領(lǐng)命：“臣遵旨。”
    楊學(xué)理下去了，唐寧前來復(fù)明，慚愧道：“娘娘恕罪，沒審出有用的。”華自閑早就想到了：“這人覬覦皇位許久，恐怕自陛下出京就開始謀劃。沒有這次天災(zāi)，也會有人禍。”
    唐寧思考：“究竟會是誰呢？”華自閑不在意道：“宗室那幾個能說得上話的王爺唄。天德時能說上話的，或是近些年被冷落的。陛下無子又沒親兄弟，誰都有機會。不急，狐貍尾巴都漏出來了！”
    唐寧憂心：“娘娘可要保重身體。”華自閑說了句：“本殿想喝臘八粥。”臘八節(jié)雖已過去，臘八粥還是拿得出來的。唐寧心中大定：“奴才這就去準(zhǔn)備。”
    華自閑根本不相信真龍帝失陷風(fēng)雪天災(zāi)，龍馭賓天。她的大哥向來算無遺漏，怎會不提防這風(fēng)雪！
    此次北上祭天，成國公率數(shù)萬大軍護衛(wèi)在側(cè)。別說是風(fēng)雪，就算是阿爾泰山崩，也不可能瞬間掩蓋這么多人的痕跡！
    既然大哥被困，暫且不能脫身。自然要替他守護好洛陽，守護好大齊江山！華自閑抹掉眼中熱淚：“宣安遠侯。”
    李執(zhí)明接到懿旨，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輕松之感。真龍帝御駕親征之前，增私下召見過他。當(dāng)時皇帝曾言，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萬一真的回不來，一切交給皇后，命他一切按照皇后的囑咐去辦。不得違背、不得有誤。
    李執(zhí)明隱約聽出點兒意思，皇帝這是拿皇后娘娘當(dāng)皇儲看待，并且相信她的眼光。皇后娘娘一定會為大齊選擇一位優(yōu)秀的君主。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李執(zhí)明見皇后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在鳳座上，目光堅定。心道陛下沒有選錯人。
    李執(zhí)明離開紫微宮后，沒有片刻耽擱。清點人馬，一路出京北上。眼尖之人發(fā)現(xiàn)，李執(zhí)明所帶佩劍，乃是皇后的明耀劍。
    此劍如同皇帝親臨，有先斬后奏之權(quán)。皇后娘娘此時命李執(zhí)明攜帶明耀劍北上，并非明智之舉呀！
    李執(zhí)明走后，華自閑又召見了永康伯。是作為成國公的親弟弟，永康伯如今處境非常之尷尬。
    要是皇帝真的回不來了，就算成國公護駕身死，賀家也難逃被清算的下場。是以，除了華自閑，永康伯是最希望皇帝平安無事的。
    華自閑將京城防御交給了永康伯，頗有幾分戴罪立功的架勢。永康伯自然感激涕零，直言肝腦涂地，報效皇帝大恩。
    京城交給了永康伯，皇城則由楊學(xué)理全權(quán)負責(zé)。日子該怎樣過就怎樣不過，華自閑照常垂簾批折子。
    活見人、死見尸。兩樣都沒有，那就是詛咒皇帝，誰敢多說一個字，詔獄喝茶。是以整座洛陽城，沒人敢討論這件事。
    人的認(rèn)知，天然存在偏差。華自閑認(rèn)為自己大權(quán)在握，只需等待皇帝還朝即可。偏偏有些人覺得皇帝肯定回不來了，皇后當(dāng)政于理不合，要求華自閑還政，另立明主。
    寧王領(lǐng)著一幫宗室老臣跪在大業(yè)殿外，請皇后為大齊江山社稷、天下黎民百姓某一條出路。
    華自閑坐在窗邊，親眼見著寧王等人跪滿了兩個時辰，這才出來與之對峙。小太監(jiān)依次布置這屏風(fēng)、座椅、暖爐。華自閑在白鶴和白鴿的護衛(wèi)下，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好。并且非常有閑情的觀摩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寧王。
    小老頭平常保養(yǎng)得當(dāng)，看著挺精神。沒曾想是個銀樣镴槍頭，要不是華自閑出來繼上這場戲，
    早打退堂鼓了。可惜這肚子還要繼續(xù)藏著，華自閑早就繞過屏風(fēng)，圍著寧王仔細觀察準(zhǔn)備入畫了！
    “聽說眾卿想見本殿，所謂何事？”華自閑明知故問。寧王實在跪不動了，站起身：“陛下失陷阿爾泰山，還請皇后娘娘早做打算。為大齊江山著想。”
    華自閑不明白：“本宮如何不為大齊江山著想，又該怎樣為大齊江山著想，還請宗正明示。”寧王也不傻：“請娘娘擇立儲君，以按天下民心。”
    華自閑點頭表示贊同，隨即想到，隔著屏風(fēng)寧王恐怕看不到：“宗正說得有理。不過立儲可是國之大事。關(guān)系民生，定要慎之又慎。宗正覺得這儲君該如何選擇？”
    寧王也是雞賊，將皮球踢了回來：“老臣年邁，只求大齊江山后繼有人。一切還請皇后娘娘做主。”
    華自閑聽后很是為難：“眾所周知，陛下尚無子嗣，又是獨子。乃武宗、明宗僅存的血脈。這立儲，無非立嫡立長立賢。這嫡支是沒了，立長、立賢又該如何抉擇。這樣好了，宗正寺擬定出兩份名單好了，立長有誰，立賢誰又較合適。明日常朝，一起商議。”
    回到溫暖的室內(nèi)，華自閑沒好氣道：“大哥生死未定，就拿本殿當(dāng)個小寡婦，隨意拿捏。做夢！等大哥回來，讓你們這些天潢貴胄全都嘗嘗當(dāng)庶民的滋味！”
    白鶴安慰華自閑：“陛下吉人天相，必能平安歸來。娘娘為了腹中小皇子，也不能同那外人置氣。”
    生男生女都在兩可之間，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個男孩了？這些人也無法接受你個公主吧？華自閑摸摸肚子，無妨，無論男女，為娘都會保護你，還有這大齊天下。
    華自閑自打住進徽猷殿，就沒有搬出去的打算。元照不行，其他人更是不行！想爭這皇位，來呀！
    大齊習(xí)俗，臘八過了就算春節(jié)。臨近春假，衙門雖忙，但都秉承著少生事好過年的原則，大家伙脾氣都變好了。
    真龍元年的年底接連出了兩件大事，全然沒了過年的心思。遷墳的、祭祖的，平日里早該準(zhǔn)備離京的大人們，好似忘了時間，一個個精神抖擻的。
    寧王率領(lǐng)宗室老臣跪請皇后娘娘冊立儲君的消息，像長了腿似的，瞬間傳遍洛陽城。比寧王回家還快。
    不過一個時辰，皇后傳來懿旨，明日乾陽殿大朝會，商議立儲一事。
    寧王本以為皇后與皇帝夫妻情深，又愛權(quán)術(shù)，斷然不會同意立儲。御史就可以借此機會，逼皇后還政元氏宗親。他寧王府出不了一個皇帝，也能出個攝政王！
    誰成想，皇后答應(yīng)的這般痛快，讓寧王有些始料未及。寧王雖然是宗正，可惜并沒有什么實權(quán)。接連遭真龍帝打壓，只剩個表面光。要不然也不會在立儲一事上下大力氣。
    在寧王看來，皇帝被壓在雪山之下，早就凍成冰坨子了。皇后和華家，都是那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
    待新君上位，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多多依仗宗室，不老實聽話，萬一出個意外，也怨不得別人！
    至于立長還是立賢，寧王早就有了主意。小孩子懵懵懂懂，最好拿捏了！寧王做起了美夢，是笑著醒的。
    翌日大朝會，皇后垂簾乾陽殿。華北溟找準(zhǔn)時機，第一個站出來：“儲君關(guān)乎國運，需慎之又慎。臣以為，應(yīng)過繼一子，以事正統(tǒng)。”
    華北溟話音剛落，便有人站出來：“臣附議。”有人領(lǐng)頭，附議之人接二連三。華自閑懶得看眾生相，隔著屏風(fēng)閉目養(yǎng)神：“華少傅繼續(xù)說。”
    華北溟接著道：“這過繼，是過繼到明宗爺名下，還是過繼到陛下名下，臣不敢妄言，還請皇后娘娘定奪。”
    華自閑才不會馬上拿主意，繼續(xù)踢皮球：“眾卿覺得呢？寧親王為宗正，那就寧親王先說吧！”
    寧王不料被點名，義正言辭道：“自然要過繼道當(dāng)年陛下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