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孩子他爹(3)
原來,許茜家境并不如她的穿著看起來那么光鮮。許媽媽是下鄉(xiāng)知青,到了農(nóng)村遇見鰥居多年還有一子的許爸爸。許媽媽一家都是知識分子,可是許爸爸家世代農(nóng)民,就是一老實巴交的老粗。但是,在那種形勢下兩個人居然就真的那么結(jié)婚了。后來,許茜一家遷回了城里,媽媽在一家紡織廠當(dāng)了工人,多年后才有了許茜。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許茜寄托著自己這輩子沒能實現(xiàn)的愿望,許媽媽對許茜的要求幾近嚴(yán)苛,事事都要她做到最好。如今,許媽媽下崗,許爸爸在外面擺攤兒修自行車,收入不算富足。但是她一直帶許茜去學(xué)鋼琴,甚至在家還買了架琴。
到了中考報志愿的時候,桑無焉終于見識了許媽媽的專制。
那個時候B市中考不是統(tǒng)一考試,是由各個高中自主命題,考生要考哪個學(xué)校,得去那個學(xué)校考試,上線擇優(yōu)錄取。當(dāng)然,為了萬無一失,家長都會大面積撒網(wǎng)。反正考試時間都是錯開的,多點機(jī)會也沒錯,最多損失點報名費。
桑爸爸對女兒這一生沒啥要求,就是平安幸福,上名校也好上普通學(xué)校也好,只要有書讀,出來有飯吃就行,從來不給女兒壓力。桑媽媽雖然也嚴(yán)格,但是還能認(rèn)清形勢,所以桑無焉也將能報考的學(xué)校都報了名。
而許茜不同,就是七中,其他啥也不指望。
“萬一砸了呢?”桑無焉問。
“我媽說,上不了七中就回老家種地,我爸那份田還給我留著。”許茜答道,雖然許茜說得語氣很淡,但是桑無焉從她眼里第一次看到氤氳的水汽。
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比許茜幸運了很多。后面的兩個月,兩個人一起為了中考沖刺。暑假七中放榜時,皆大歡喜,兩人又成了同學(xué)。
開學(xué)第一天,連續(xù)三節(jié)課都是自我介紹,輪到最后一排的一個高個子男生的時候,男生緩緩站起來說:“我叫魏昊,畢業(yè)于……”
桑無焉聽到魏昊兩個字,頓覺得耳熟。
放學(xué)的時候,那個叫魏昊的走到桑無焉桌子前,笑嘻嘻地說:“桑無焉,你咋不認(rèn)識我了?”
桑無焉仰臉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地打量了他兩遍,才挖掘出記憶中的這個人,好像是有那么個叫魏昊的在她童年生活中出現(xiàn)過。
再眨眨眼,似乎想起點什么來。
他就大她兩個月,被她叫做“小昊子哥哥”。她愛拽著他的衣角,被牽著漫山遍野跑。
他曾帶著她去筒子樓外面的田里摳田螺,然后洗干凈,敲碎了殼撒點鹽烤著吃。等桑無焉回家后,小肚子拉了三天。
正月間,他號召大家去烤香腸,然后桑無焉將爸爸的稿子全偷去做柴火。
……
那么多的糗事涌在腦子里,一下子讓桑無焉樂了起來,露出一對虎牙,嘿嘿一笑:“是你呀。”
青梅和竹馬碰頭了。
高中三年,桑無焉就這么帶領(lǐng)著一男兩女的純潔友誼,然后一起考了A大。直到在拿到通知書的那天晚上,許茜約了桑無焉到學(xué)校的乒乓球臺前,說:“一直有件事情瞞著你,小焉。”
“怎么了?”
“我談戀愛了。”
“真的?”桑無焉驚喜地蹦起來,“誰啊?”
許茜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認(rèn)識?”
許茜點頭。
“我們班的?”桑無焉猜。
“嗯。”
“王皓?李會杰?吳曉鵬?”
猜了一圈過后,許茜都是搖頭。
“是誰啊?”桑無焉急了。
“是魏昊。”許茜笑。
最后,桑無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只記得自己還對許茜笑了笑說:“那不錯。”然后回屋蒙在被窩里,就覺得自己不太對勁兒。
剛開始是是憋氣,后來就覺得難受,到最后她居然嗚嗚嗚地將枕頭哭濕了。
大一,她裝著就不知道他倆在戀愛,仗著魏昊寵她就啥事都去當(dāng)電燈泡,制訂了一個以“破壞許魏”為目的的系列計劃,拉著程茵入伙的時候,程茵搖頭:“你有病吧,桑無焉。”
“你才有病呢。”
“你完全就是比那白雪公主的黑心后媽的心還黑的女人哪。”
“呸呸呸。程茵,你別吃里扒外,站錯邊兒了。”
“我怎么就成吃里扒外的了?我明明是后媽大人您身邊忠誠的魔鏡呀。只說實話,不說假話。”
可是當(dāng)有那么一天,魏昊因為將就她,終于離開許茜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桑無焉才發(fā)現(xiàn),這好像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開始心虛地躲開許茜厭惡的目光,也躲魏昊。直到看見魏昊藕斷絲連地和許茜在醉意朦朧中接吻的時候,她的感覺居然是松了口氣,而不是吃醋。
(5)
元宵節(jié)的頭兩天,桑無焉去了臺里。
過年以后,人事作了點調(diào)整,桑無焉分去了新聞部,和一個來實習(xí)的女生一起,跟著一位姓姜的記者老師學(xué)習(xí)。
她以前在A大電臺是做播音的,現(xiàn)在卻突然被派到了新聞部做編輯,寫東西又不是她的強(qiáng)項,所以她心里直打鼓。
因為她比那個實習(xí)的女生先來,所以姜老師讓她帶著那個女生熟悉環(huán)境和流程。
女生眼睛大大的,小名叫圓圓。
桑無焉指著右手邊三個辦公室,說:“這是節(jié)目編播室、電腦室和會議室,最里面那間是節(jié)目制作室。”
圓圓急忙用小本記下來。
“然后姜老師說,她一會兒把欄目安排打一份給我們,讓我們了解一下節(jié)目流程安排。”
圓圓點頭,又記下來。
“你沒辦員工飯卡吧,中午我請你吃飯。”
圓圓繼續(xù)記她這句話。
“嘿,別寫了。”桑無焉笑,“你又不是采訪我。”
吃午飯的時候,遇見以前音樂欄目的汪主任。
汪主任笑:“小桑啊,到新聞那邊還習(xí)慣吧?”
桑無焉賠笑:“還好,謝謝汪主任關(guān)心。”
汪主任離開后,身后又來了一個做采編的吳謂。吳謂端著餐盤剛坐下,就聽見桑無焉甜甜地喊了一聲:“吳大哥好。”
吳謂一口湯沒咽下去,差點噴出來,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抬頭看到桑無焉笑得瞇成縫的眼睛,不禁有點惡寒道:“有什么事你就說吧。小桑,別這樣,看著怪嚇人的。”
“他們說熙姐采訪一今的那節(jié)目你有張拷貝,一會兒能幫我也拷一張嗎?”這事,一直被她惦念著。
“嘿,就這個啊,沒問題,下班給你。”吳謂說。
“謝謝,下次請你吃飯。”
過了一會兒,吳謂又說:“你不會也是那個啥的瘋狂粉絲吧?”
“是啊。”桑無焉直認(rèn)不諱,還不忘抗議,“什么那個啥,人家有名字!”
“你和熙姐那么熟,又以前跟著她實習(xí),直接找她要唄。”吳謂說。
“我倆誰跟誰啊,既然你有,我何必去麻煩熙姐?”
其實,她不去找聶熙有兩個原因:第一,既然一今肯破天荒地接受她的專訪,她肯定是和一今站一條線的。何況上次桑無焉就對一今表現(xiàn)出莫大的興趣,這一回難免不被聶熙懷疑,打草驚蛇;第二,聶熙是臺里的大牌,雖然平時挺和藹,但是總是讓人覺得有點敬而遠(yuǎn)之。
從食堂出來,正要告別吳謂,一直沒發(fā)音的圓圓突然說:“吳……老師,”她拿捏了半天才叫出這個比較禮貌的稱呼,“也能幫我拷一張嗎?”原本中規(guī)中矩的一女生,說這話的時候居然在兩眼放光。
“好啊,下班你倆一起來拿。”吳謂爽快答應(yīng)。
桑無焉瞅了圓圓一眼,敢情這里也有情敵?
離開電臺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她打車回去。到了二環(huán)路口,有些堵車,車子停停走走,很磨煉人的耐性。出租車師傅換了好幾個臺都沒有什么有營養(yǎng)的,于是又去翻CD。
桑無焉說:“師傅,能幫我放下這碟嗎?”說著將手袋里裝著的那張專訪碟拿了出來。
師傅說:“好啊。啥音樂啊?”隨即放好,按了播放。
過了片頭,就是聶熙的聲音。
師傅說:“我挺喜歡這主持人的,聲音好,據(jù)說人也特漂亮。”
桑無焉笑笑,沒有答話,她在專心地等待著另一個聲音的出現(xiàn)。停頓了一兩秒鐘以后,一今開口。
聽著聶熙和一今之間不太順暢的問答,師傅又說:“姑娘,你是電臺的吧,不然怎么有這個東西。你要是電臺的話,肯定知道一今是什么人吧?”
桑無焉樂:“師傅,你也知道一今?”
“我家閨女天天在我耳邊嘮叨,能不知道嗎?”
剛說到這里,道路開始暢通,車子提速。
她聽著那張碟,瞧向窗外,深深地吸了口氣。僅僅只聽了三兩個字,她就已經(jīng)確定了。
蘇念衾就是一今。
第二天是周末,桑無焉難得沒有睡到日上三竿。
她從抽屜里翻出聾啞學(xué)校的通訊錄,里面最底下一行有一個電話,那是她在裴校長那兒偷偷抄下來的。
她遲疑了下,按了號碼半天沒撥出去。
“有什么好遲疑的。約他見面,說你要封口費。”程茵說,“這種八卦,要是賣給雜志,不知道得值多少錢。現(xiàn)在他給你封口費,咱們賺了錢,他又能繼續(xù)神秘下去。你知道這叫啥嗎?”
“叫啥?”
“雙贏!”程茵斗志激昂地握拳道。
“……”桑無焉白了她一眼。
因為之前有太多的鋪墊,知道蘇念衾就是一今的時候,桑無焉并沒有預(yù)想中那么吃驚。但是,她總覺得兩人關(guān)系有種奇怪且微妙的變化。
他是蘇念衾之外還是一今,那么大的一個名人,“一今”這個名字一出現(xiàn),就疏遠(yuǎn)了兩人的距離。
但是,又不完全這樣。
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從另一種感覺來說,這個秘密使得他們的感情上好像又有些增進(jìn)。
她煩躁地揉了揉額角,一咬牙按了確定鍵。
“喂―”鈴聲響了兩下,他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
“我是桑無焉。”
“有什么事?”
“你是一今?”桑無焉說。
她開門見山這么問,就是要讓對手措手不及,在慌亂中才有可趁之機(jī)。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鐘以后,男人說:“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掛電話了。”
他和上次一樣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你真的是一今。”她喃喃地重復(fù)了一次,有些感慨,但是面對蘇念衾的寡言,桑無焉開始絞盡腦汁想話題,“呃―上次,謝謝你聽我發(fā)牢騷。”
“不謝。再見!”男人不由分說,結(jié)束談話。
“喂喂喂。”桑無焉急忙制止,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就聽嘟的一聲,對方果然掐了電話。
桑無焉完全沒料想到是這么一個狀況。她看了下屏幕,通話時間:11秒。他就給了她十一秒。
這種挫折感就好像是她本來準(zhǔn)備好可以演完整部戲的臺詞,結(jié)果才說了兩句就被導(dǎo)演喊咔了,還讓人攆下臺。她想到這兒,勇氣一泄,人就蔫了。
這一回合證明,即便是無賴,隔著電話對人家也是鞭長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