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終身美麗(3)
晚上,蘇念衾在書房,隱約聽見桑無焉在講電話,他也沒放在心上。出去喝水,剛好桑無焉打完:“誰呢?”他很無意地隨口問了這個問題。
“程茵。”
蘇念衾微微一怔,須臾后問:“她一個人在B城吧。”
“嗯,叫她過來,她也不。”桑無焉沮喪。
“無焉,程茵不在這兒,你覺得孤單嗎?”
“有一點。而且她總是不愿意見你。”
“當我是情敵?”
桑無焉樂了。
自從桑無焉說過這些話,蘇念衾就開始細心地注意,一連幾次都是他一出現(xiàn),電話便終止。
蘇念衾從公司下班的時候,突然對小秦說:“明天幫我再聯(lián)系上次那個金醫(yī)生。”李露露這個人畢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金醫(yī)生聽完蘇念衾冗長的敘述后問:“蘇先生,除了你以外,她還回避其他人嗎?”
“她沒有回避我,反倒對我毫不避諱,只是很巧合,只要我出現(xiàn)程茵便會不見。而且在了解程茵真實情況的人面前,她都是只字不提的。”
“那就是說,其實她本人并不回避你,但是所謂的‘程茵’卻對你很忌憚?”
蘇念衾點頭。
“我最近才開始注意這個情況,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我想不是,”金醫(yī)生說,“所以希望您能空下時間和她多相處,你在‘她’就不在的話最好,她和‘她’一起的機會減少說明病情在好轉(zhuǎn)。”
臨走前,蘇念衾問:“我這樣不帶她來治療,是不是真的可以?”
“這是一把雙刃劍。對于病情痊愈的時間會有拖延,但是對她本人以后心理的傷害和障礙卻能減到最低。”
“你覺得兩者之中要怎么取舍?”
“其實在蘇先生心中早就有決斷了,不是嗎?”金醫(yī)生會心地笑。
“你是個不錯的醫(yī)生。”蘇念衾默然想了想,然后說。
“蘇先生,但愿您在月底收到我們匯過去的賬單的時候,還能這么和顏悅色地夸我。”金醫(yī)生笑。
(6)
下午,蘇念衾打電話回家說,晚飯有事情不用等他。
“你不許喝酒。”桑無焉強調(diào)。
“有的時候怎么推得掉?”蘇念衾苦笑。
“反正你回來我會檢查。”她威脅。
蘇念衾進門,請在家里做家政的許阿姨才離開。蘇念衾吩咐過,見到他的人,她才能下班,不能讓桑無焉一個人獨處。
聽見許阿姨的關門聲以后,他才輕輕在桑無焉的唇下啄了一下。而桑無焉見他第一件事,便是撲過去用鼻子嗅啊嗅的。
“沒有酒味,怎么有煙味。”
“別人抽煙時沾上的。”
“真的?”
“你可以切身檢查一下。”話音剛落,蘇念衾的深吻就奪走了桑無焉的呼吸。
半晌擁吻之后,他放開她,挑著眉毛問:“結(jié)果如何?”
“還好。”桑無焉點點頭。
“有飯沒?”
“有啊,而且今天還有我學做的菜。”
“哦―”蘇念衾聽見這話,表情古怪地點點頭。
桑無焉是下了決心要好好照顧蘇念衾的,逐個地改掉自己的壞毛病。家里面的每樣可以移動的東西,桑無焉都用水彩筆在家具的底座上畫一個圈,圈里寫上:“他的杯子”“相框”“他的收音機”“香皂盒”“花瓶”……
免得她常常用過之后,就忘記它本來的位置在哪里。
玄關的鞋子也放得整整齊齊的。有時候她提著很重的東西回家,將鞋子一脫就進門了。過了好久才想起來,又急急忙忙地出來把鞋擺好。
所有的窗戶和柜子門都是隨手關上,摘掉一切空中懸吊物。
飯菜也是學著做。
蘇念衾拿筷子吃了一口,神色有點不對勁:“這個肯定不是阿姨燒的。”
“不好吃?”她問。
“其他菜呢?”
“只有這個糖醋丸子是我的作品。”桑無焉沾沾自喜。
“哦―”蘇念衾大大地舒了口氣,筷子再也不朝那個盤子的方向移動。
過了一會兒,桑無焉看出端倪,氣憤地放下碗筷:“蘇念衾,你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自己做來吃!”
桑無焉宣布罷工。
一晚上,桑無焉都嘟著嘴不說話。蘇念衾本來是會覺得好不容易得了一宿清凈,但是又怕她生悶氣心里憋得難受。
“無焉。”他先喊她,表示自己投降。
桑無焉不答理。
“無焉!”他都投降準備道歉了,她還要怎樣。
桑無焉竟然無視他的召喚,反倒打開電視。
“桑無焉!”蘇念衾提高聲線。
她也隨之將電視的音量加大。
蘇念衾真正生氣了,一把走去關了電視,微怒:“桑無焉,你聽見我叫你沒有!”
桑無焉放下遙控器,跳起來,叫道:“我又不是你養(yǎng)的寵物!你一叫名字就得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她為了避開身高的劣勢,站在沙發(fā)上怒視著蘇念衾,想使自己的話更有氣勢,沒想到蘇念衾不吃這一套,這回居然先笑了。
“我哪里把你當寵物了。”他哭笑不得。
“你就是。”
“好了。乖,過來。”蘇念衾張開懷抱。
桑無焉只猶豫瞬間,就黏了過去。
“我本來就是想跟你道歉才叫你的。”
“你那口氣反倒像要吃人。”完全是蘇念衾風格的道歉。
蘇念衾笑。
“以后我們約法三章,不許對我兇,不許你喝酒抽煙。”
“嗯。”
“犯規(guī)了,要罰。”
“罰什么?”
“你說罰什么?”桑無焉一時想不出。
“罰我三天不說話。”
“嗯。”桑無焉點頭,過了一會又覺得不對,急忙否定,“不行,不行。”要是男人三天不說話,痛苦的是她,而對他而言簡直就是獎勵。
“那罰我每晚和你做運動直到……”
“運動?”桑無焉開始不解,看到蘇念衾一臉壞笑,臉刷一下紅了,“我不同意!”
這回桑無焉總算看明白了:“蘇念衾,我看你是一點也不思悔改。”
蘇念衾的手指繞著她的頭發(fā)玩,笑笑轉(zhuǎn)移話題:“無焉,你今天忘記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仔細想想,每天吃過飯都要做的。”他提醒她。
“漱口?”
蘇念衾搖頭。
“看電視?”
“洗碗。”
“呀!”桑無焉一拍腦門,一溜煙地跑去廚房,完全忘記剛才自己信誓旦旦地宣布罷工的事情。
蘇念衾如釋重負地挑挑眉:寵物?哪會有這么可愛的寵物。
(7)
四月,蘇念衾因為公事必須去一躺日本。
“不要告訴我,你想走路去。”桑無焉揶揄他。
“為什么要走路,我可以乘飛機。”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坐飛機嗎?”桑無焉瞪大眼。
“不喜歡并不等于不坐。”
桑無焉氣鼓鼓地打量著這個越來越愛鉆語言空子的男人。
“怎么會去那么遠的地方?”
“有個很重要的時裝展,公司剛剛涉足這個產(chǎn)業(yè)很需要宣傳。”
“什么時候回來?”
“很快……”
不到十點,蘇念衾便臥在床上沉沉地睡著了。他為了將公司的事情打點好轉(zhuǎn)交給余小璐,忙活了好幾天,幾乎沒睡。
桑無焉蜷縮在他身,肩上是他搭過來的左手。
此刻,外面的電話突然響了。
桑無焉輕手輕腳地下床,迅速跑到客廳去接。肯定又是小璐忘了什么事情,桑無焉提起電話的時候想。
“喂―”
對方遲疑了少許才說:“桑小姐吧,我是余微瀾。”
桑無焉一怔:“……你好……”她居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念衾睡了,我去叫他。”桑無焉準備像逃亡一般地擱下話筒。
“不,不,不。”余微瀾急忙和善地制止,“我找你。”
“找我?”
“桑小姐好像不太歡迎我?”
“沒有,我……”桑無焉口拙。
“沒關系,作為一個曾經(jīng)被念衾厭惡的后母,臉皮早就已經(jīng)練得足夠厚了。”余微瀾說了一句玩笑,緩和氣氛。
桑無焉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
“無焉。我可以跟著念衾和小璐他們這樣叫你吧,”余微瀾說,“以前,我和念衾之間的關系很壞,整整有十年他從來沒有好好地和我說過一句話。”
這倒完全是蘇念衾式的生氣風格,桑無焉想。
“但是后來這一切改變了。知道嗎?無焉。這是因為有你。你改變了他。”
“我什么也沒有做。”
“不,你讓他愛上你,這就是最重要的。真心真意地愛上你后,他的眼睛才變得清亮起來。你們之間的愛讓他明白,他對待我的感情不過是在他母親死后對母愛的一種向往,僅此而已。”
“謝謝你。”桑無焉有點慚愧地說。
“沒有什么可謝的地方,無焉,這只是作為一個母親在替兒子說服他愛的人能安安心心地嫁給他。這也算是私心吧?”
桑無焉笑。
“念衾在干嗎?”
“他睡著了。”
“哦,我就奇怪我和你講了這么久電話,他怎么會還不來制止。他對你的保護有點過度。”
“其實他很嫌棄我的。”
“哦?”
“嫌我亂扔東西,不會做飯,還有唱歌走調(diào)。”
“唉……教子無方。無焉,我會好好糾正他的偏見的。”余微瀾淺笑,“他是明天的飛機?”
“嗯。早上九點。”
“我可以去送他嗎?”余微瀾問。
“當然可以!”
在機場,她才在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到余微瀾。有著和小璐相似面容的美麗女子,卻格外的溫柔優(yōu)雅。眉目雖然年輕,但是因為身份的緣故衣著穿得很矜持而穩(wěn)重。
桑無焉依舊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她。
蘇念衾走的時候,回頭:“老規(guī)矩,每天晚上都乖乖在家等我電話。”
“你好煩。”桑無焉撇撇嘴。
“敢嫌我煩?”蘇念衾惡狠狠地說。
蘇念衾離開的兩個星期,突然就變成了煎熬。小璐和許阿姨都來陪她,但是一空下來就開始思念他。思念蘇念衾那些不可忤逆的命令,生氣時上挑的眉,還有他貪婪的吻。
從超市出來,看到一樓居然有賣冰糖葫蘆的專柜,她就想笑。第一次騙蘇念衾吃了顆里面的山楂,他酸得眉毛都擰到了一起。那樣一個頑固又暴政的男人,居然會怕酸。
桑無焉回到家,發(fā)現(xiàn)不知道有多少未接來電。
“桑無焉,你這么晚去哪里了?”一接起聽筒就傳蘇念衾的咆哮。
“念衾,我想你。”桑無焉沒有理會他的怒氣,耳朵貼著電話輕輕地說。
國際長途的另一頭怔忪了片刻,沒有說話。
“很想,很想,很想……”桑無焉繼續(xù)說。
另一頭的東京已經(jīng)深夜,他剛剛同公司的律師談完一個案子,中途休息時走到外面撥的電話。所以桑無焉時不時聽見路人踏在走廊上的腳步聲,還有蘇念衾的呼吸。
“你一個人要乖乖的,我會盡快趕回去。”他說。
然后有人出來找蘇念衾,他只好匆忙掛了電話。桑無焉看看墻上的鐘,九點過十分。她才晚歸十分鐘而已,他也太沒有耐性了吧,這也要發(fā)脾氣。
然后,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辦完一切,提前了一周回家。
隨行的小秦,后來時時回想起那段時間的辦事效率都覺得可怕:“再多出幾次這樣的情況,絕對要出人命。
他們搬回舊房子以后,按照桑無焉的要求把二樓改成了一個巨大的溫室花園。然后,便要決定婚期在下半年的確切時間。
桑無焉先電話詢問過桑媽媽之后,突然對蘇念衾說:“我好像應該去你們家一趟。”
“你說的是真心話?”
“當然。”
即使回答得這么肯定,但在路上桑無焉依然不禁緊張。
“看見小璐的姐姐我應該怎么叫她呢?”這個問題沒有解決的話,老是心頭大患。
“余女士,余微瀾,蘇伯母,蘇夫人,小璐她姐……隨你選。”
“你怎么叫的。”
“余微瀾。”
“……”
須臾,桑無焉又問:“你爸爸性格怎么樣,會不會很嚇人?”傳說中這樣的人都很古怪,何況還生了個這樣的兒子。
“怎么會,他現(xiàn)在老了人很親切,脾氣和我一樣好。”
“……”
(8)
初夏的傍晚太陽久久不落,兩人吃過晚飯,桑無焉嚷著不想出去散步。
于是蘇念衾陪她窩在家看碟。
故事不是浪漫的愛情片,居然桑無焉也看得起勁,蘇念衾很奇怪。她的腦袋擱在他的頸窩處,懶散地一邊喝果汁一邊給他同步描述情節(jié)。
“Nash一個人來到了普林斯頓。”
“天!他的室友威廉的侄女可真可愛。”
“他和同學在酒館喝酒看到了一個金發(fā)的漂亮姑娘。當其他人在躍躍欲試的時候,Nash早在腦海里設計出了一個能確保成功約到這個美女的公式……可他不是去實現(xiàn)它,而是飛奔回寢室,將其寫在了玻璃窗上。”
桑無焉先前看到有趣的地方還會咯咯笑,后來為蘇念衾解說的聲音越來越小,拽著蘇念衾的手也越來越緊張。
“他四處去尋找威廉,卻沒有人認識他,學生名單里也沒有他的記錄。”
“醫(yī)生對他說,威廉和那一切不過是……不過是……”
桑無焉反復重復著那句話,再也講不下去,縮在蘇念衾的懷里。
蘇念衾吻她的額頭說:“怎么了?”
桑無焉一直沒有說話,眼睛緊緊鎖在屏幕上,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緊,拽住蘇念衾的手早就滲出冷汗來。
蘇念衾不敢挪動,大致地猜測著電影情節(jié),就這樣一直安靜地陪著她。電影到中途,他發(fā)現(xiàn)她在默默流淚,臉蛋側(cè)貼在他的胸前,弄濕了一大片。
他便用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一般。
翌日,蘇念衾在公司叫小秦找那部電影的介紹與資料。小秦拿過去時,看到電影的宣傳語,念出來說:“Hesawtheworldinawaynoonecouldhaveimagined,好特別的話。”
他用了一種其他人無法理解的眼光來觀察世界。
故事是根據(jù)一個真實人物的經(jīng)歷改編的,數(shù)學家的于1994獲得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但是Nash與妻子終身都在與他的妄想癥對抗。
蘇念衾將所有資料合上,推開窗戶。他第一次感覺到他愛的那個女人是如此地堅強。他突然很想抽煙,但想到她會為此張牙舞爪地生氣便忍了下來。
夏風從窗外吹來,刮翻了桌上的紙,其中一張落到地上。
紙面上有一行英文:《ABeautifulMi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