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屈辱
林閣低咳兩聲,臉上升起一抹潮紅:“鳳凰兒,你變得好不干脆!對這樣的小輩,殺便殺了,何必再折辱于他!”</br>
妖鳳淺笑一下:“怎么算折辱!若他真是油鹽不進,我此舉不過是自取其辱……可是你看,他那張臉,不是很趣嗎?”</br>
李珣將這聲音聽聽聲聲入耳,臉上一陣火熱,一陣冰涼。齊蕓就在他手邊,全無還手之力,只要他抬起手來,一掌拍下,按照妖鳳所言,他這條命,便是保住了——這是他腦中最先轉(zhuǎn)過的念頭。</br>
妖鳳說的一點兒也不錯,如果真的是一個正氣凜然之輩,想來,應(yīng)是第一時間舉掌自盡,將生機留給同伴才是,只這一猶豫,不管心中如何想法,都是將最陰暗的那一面,暴露在人前。</br>
惜命之念,人皆有之,然而,將其放諸于他人的安危之上,不管在什么時候,都是為之所鄙。</br>
李珣這樣的人,總將心中隱秘層層包裹,生怕露出一絲半毫,因為露出半分,便代表一場慘痛的失敗。</br>
而此時,他敗很很慘!</br>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就想撕破所有臉面,狠狠一掌,將齊蕓打死,然后,仰仗著妖鳳的鼻息,像狗一樣活下去。</br>
然而,隱藏在心底深處,一股壓抑了許久的熱血,即年青人獨有的一點兒血性,猛地噴發(fā)出來,直貫?zāi)X際。</br>
他狂嘶一聲,猛地反掌,向自己腦門擊落。</br>
體內(nèi)真息,“嘭”地一聲,亂成了一鍋粥,在紛亂中,時間的流速開始減緩,十七年經(jīng)歷的種種,在腦中飛速閃過。</br>
少小榮華,七年苦旅,生死交錯,那一線生機,仿佛是一顆隨風(fēng)擺落的浮塵,在他周身飄蕩,卻不給他抓住的機會……</br>
散亂的掌風(fēng)刮得他面皮生疼,這一點點的疼意,便如同一根北極雪地的冰針,直刺入他的心口,然后,寒意直貫?zāi)X門,凍住了那點點熱血。</br>
平日臆想的種種,驀然間反沖而上,將他腦中填得滿滿的。</br>
他所需求的自由、所渴望的強大、所幻想的長生仙道,全都噴發(fā)出來,要想它們實現(xiàn),他怎能死去?</br>
怎能死去?</br>
“啪!”</br>
清脆的皮肉交擊聲響起,李珣向后翻倒,躲在地上,一動不動,又過了數(shù)息,他抽噎兩下,臉孔扭曲,嘶叫著嚎哭起來。</br>
他在這里哭得撕心裂肺,那邊妖鳳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這便是你的徒弟?”</br>
林閣低低笑了兩聲,笑聲中聽不出什么來,但此時發(fā)笑,本身便是一種反常。</br>
李珣感覺自己再哭不下去!</br>
他本來便沒有哭的心思,只是臨場變節(jié),臉面覺得過不去,才盡力擠出眼淚,以緩解自己的尷尬。他本以為已做得夠好,可是,聽了兩人的對話,他才明白,在對方眼中,這不過是一場拙劣的鬧??!</br>
一時間,他羞憤欲死,眼睛緊閉著,不敢看人,現(xiàn)在,他只想找個地縫鉆下去,再不出來!</br>
便在此時,一陣淡淡的幽香撲入口鼻,與地上的塵土味兒混雜在一起,頗有一番奇特的味道。</br>
他愣了愣,腦中反應(yīng)過來,這正是妖鳳的體香。</br>
他忍不住睜開眼睛,入目的,是妖鳳火紅的裙袂,數(shù)十層細紗織成的層層簾幕,便如同飄揚舞動的火焰,霎時間占據(jù)了他所有的感官。</br>
“你這徒弟倒是面善!”</br>
類似的話語,李珣早聽得麻木了,然而,妖鳳隨后的動作,卻是他從未經(jīng)歷過的。</br>
他被提了起來,比齊蕓略好一些,腳還沾著地。這讓他得以在近距離觀察妖鳳的臉龐,即使是這種距離,他仍找不到對方臉上的半點瑕疵,只不過,那一雙看不見底的眼眸,讓他心中只有顫栗。</br>
妖鳳松開了手,讓他自己站著,李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顫抖的雙腿穩(wěn)住,保持住了平衡,只是那“咯咯”的牙齒打戰(zhàn)聲,還有“簌簌”抖動的衣物,都顯出他心中已漫過極點的恐懼。</br>
看著他的模樣,妖鳳笑了起來:“何需緊張!且看你師傅!”</br>
李珣依言扭轉(zhuǎn)僵硬的脖頸,但還沒看到目標(biāo),便感覺到一片溫軟,貼在了他的側(cè)臉上。</br>
他當(dāng)即兩眼發(fā)直,全身僵硬得像塊木頭,耳中恍恍惚惚聽到妖鳳的笑語:“林郎,可覺得像嗎?”</br>
像什么?</br>
唯一有價值的念頭一閃而逝,而在隨后的時間里,他只在腦中想著一件事:</br>
她貼著我的臉,用她的臉,貼著我的臉……</br>
當(dāng)這個想法最終成為一個經(jīng)由大腦確認的信息后,李珣身上一軟,像灘爛泥般,癱倒在地上,發(fā)自本能的肉體感應(yīng)過后,心中的恐懼便如同海嘯般,沖刷過來。</br>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br>
耳邊傳來林閣冷冷的笑聲,中間還有些微的切齒之音,李珣先是想到林閣痛恨自己配合妖鳳羞辱他,即而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林閣還沒有這么小心眼!</br>
那為什么?</br>
他的腦中已經(jīng)是一片渾沌,可是,就在這漿糊一般的思緒里,他猛地打通了一個關(guān)竅之處,一道靈光閃現(xiàn),便如同暗夜之中驚起的閃電,“咯喇喇”一聲響,映得天地一片煞白。</br>
難道……玉散人!媽的!老子的臉面竟然像玉散人!</br>
李珣癱在地上,心中,由發(fā)現(xiàn)所引發(fā)的驚惶,以及生了根的恐懼交匯在一起,連續(xù)幾個大浪,將他沒頂。</br>
他被這變化弄得失去了最后一絲力氣,可腦中卻是出奇的清明。</br>
因為,只有這個答案,才最合理。</br>
他立刻想到坐忘峰的青吟仙師,她為什么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為什么會讓他去拜見鐘隱,為什么會改變他的面容!</br>
還有清虛、明璣等人異樣的態(tài)度,當(dāng)然,最可稱為鐵證的,就是現(xiàn)在妖鳳與林閣打啞謎似的對話。</br>
玉散人!只有玉散人,才能充當(dāng)這個最關(guān)鍵的樞紐,將玉散人放在了最中心的位置,一切的線索,都從這里穿過,再歸攏清楚!</br>
而且,這還是他改換面容之后的結(jié)果,如果不變的話……那又將如何?</br>
那隱隱的結(jié)果,讓李珣整個身子都仿佛浸在了冰水里,血液冷凝。</br>
妖鳳輕輕嘆息了一聲:“你這徒弟,沒有那人半分的能耐,卻長了這么一副面孔,豈不是取死之道?”</br>
聽到了一個死字,李珣的心臟便如同掉進了冰窟里。難道這便是妖鳳殺他的理由?</br>
他想逃走,只是現(xiàn)在,連根手指都動不了,他指望林閣,可是,對方現(xiàn)在又哪來的精力卻管他的事情?</br>
李珣可以感覺到,林閣肉身重傷于前,又被妖鳳刺激在后,雙重打擊,早就摧垮了他的意志,此時,他嘴巴雖然還硬,可卻了無生氣,當(dāng)是希望激怒妖鳳,只求速死。</br>
可是,他又怎能如愿?</br>
果然,妖鳳對林閣切齒的冷笑,十分享受,她的語調(diào)愈發(fā)地輕盈,這比剛剛那平淡無情的語氣,更讓人心中發(fā)緊。</br>
而在此時,妖鳳說出了一句話:“林郎,不如,你替自己選一個報信之人?”</br>
李珣腦中轟然聲響,心臟在大力的抽搐之后,又猛地膨脹開來。爛軟如泥的身子,霎那間緊繃得像一塊石頭,便開始比剛剛更為劇烈的顫抖。</br>
靜了好長一會兒,山道上沒有半點兒聲息。所有人的呼吸全都停住了,而在李珣行將崩潰之前,林閣終于開口,話音顯得有些疲憊和沙啞,也失去了強自為之的平靜。</br>
“性命操之你手,多言無益,還是隨你吧!”頓了頓,他忽又一笑,笑聲中,不知有幾多苦澀:“鳳凰兒,如此拖沓,真不是你的性格!”</br>
“這邊就好,林郎不必心焦!”</br>
妖鳳淡應(yīng)了一句,對腳下的李珣再不看一眼,轉(zhuǎn)過身去,一股真息發(fā)出,將齊蕓打醒了過來。</br>
“也該讓這女孩兒有個機會才是!”</br>
妖鳳的興致頗高,正因為如此,李珣活命的機會,便被分出去一半。他埋著腦袋,不敢抬頭,只聽到齊蕓呻吟了一聲,然后,便又是一聲尖叫,而且,這叫聲竟是停下來的跡象!</br>
“聒噪!”</br>
妖鳳這么說,同時,空氣似乎在瞬間升溫,然后,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br>
李珣的身子抖了一抖,盡管眉眼低垂,但他仍看到一點黑灰擦著地面,飄出很遠。</br>
妖鳳輕聲道:“就便宜你了吧……我終還是愛靜!”</br>
就這樣,由于齊蕓的愚蠢,李珣出奇輕松地獲得了那唯一的一個生存名額。</br>
“……活了?”李珣心中閃過了這個念頭,前一刻,他的身子像巖石,而此時,他像是化進了身下的山道中!</br>
這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放松,所有的肌肉都在霎那間脫離了神意的控制,他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白紗,世界都變得不真實起來。</br>
然后,他下身一熱,一股水流在在兩腿間滑下,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褲,騷膻氣彌漫山道。</br>
李珣終于忍耐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br>
這次,是真的!</br>
或許是因為他遍體的騷氣,妖鳳拂了拂衣袖,便將他遠遠地甩在一邊,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林閣身上。</br>
李珣哭了半晌,也終于能壯起膽子,偷看他們的表情,而這個角度,也是正好。</br>
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妖鳳是一臉的柔情,而林閣,則是滿面的坦然。</br>
而倏乎之后,林閣驀地展顏一笑,笑容里,竟也有幾分情意。可是,與這笑容大不般配的,卻是他話中的內(nèi)容:“鳳凰兒,且讓我猜猜,你為我準(zhǔn)備了什么死法!”</br>
妖鳳明眸流轉(zhuǎn),面上表情愈發(fā)柔和,也笑了一下,應(yīng)道:“好!”</br>
如果只看不聽,李珣還以為他們在調(diào)情!如此詭譎的情景,實在讓他懷疑這對男女的心志是否正常。妖鳳也就罷了,本就是萬年妖物,與人大不相同,可是林閣如此,又算怎么一回事?</br>
林閣從容道:“這倒好猜得很,你手上折磨人的法子,無非就是‘百劫火’、‘煉獄火’、‘大光明火’、‘七情火’等等。我料你必不讓我速死,卻沒那個耐性拘我元嬰魂魄,日夜加刑,如此算來,煉化魂魄的‘大光明火’便不能再用……”</br>
“而你縱有千百種折磨我的法子,說到頭來,不過是為了出一口當(dāng)年的冤氣,你不但恨我,且恨我?guī)熼T,如此,則必定想著法子折辱于我,且殃及師門!你留下我的徒兒,也正是如此想法!”</br>
“這樣算來,‘百劫火’、‘煉獄火’雖然慘烈,不過是數(shù)日夜的挫骨揚灰之術(shù),無甚奇處。只有那七情火,控人心智,噬咬六欲,正是妙招!”</br>
說到這兒,他搖頭一笑,再不說下去。而看妖鳳的面容變化,顯然,他猜對了!</br>
妖鳳嬌靨上首露驚異之色,她奇道:“若林郎僅憑猜測,便可斷定此事,妾身卻是不服!”</br>
林閣無聲一笑:“鳳凰兒思慮不錯!我還有一個根據(jù)……我那祈碧師侄,被禁在巖壁之上,不得走脫,想必也是你的手段!”</br>
李珣聞言一震,卻聽得妖鳳輕笑一聲,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便有一具人體從山澗中緩緩浮了上來,此人不是祈碧,又是誰來?</br>
祈碧此時,亦是形容狼狽,衣袍不整,有多處被剛剛的劫火燒壞,露出其中雪白的肌膚。</br>
她此時雖然全身被制,神智卻清楚得很,臉上尤有淚痕未干。當(dāng)然,李珣清楚得很,這眼淚絕不是為他而流,自己剛才的丑態(tài),想必早就被她聽得一清二楚……</br>
想到這里,他又將臉面伏下,一波滾燙的熱浪在他臉上澆過。</br>
林閣的語氣沒有半絲變化:“‘七情火’用在這里,陰損得很,鳳凰兒,你在夜摩天,卻是長了不少壞習(xí)氣!”</br>
妖鳳淡淡應(yīng)道:“近墨者黑,見得多了,也學(xué)了些!”</br>
說話間,祈碧已落在了妖鳳手上。她身子軟綿綿的,看不出被禁了哪里,便像個布娃娃,任妖鳳擺布。</br>
妖鳳纖長的手指自她臉上劃下,同樣雪白的膚質(zhì),輕輕廝磨,那感覺是說不出的妖艷動人。祈碧不知對方的想法,但也知前途兇險,這種有些異類的接觸方式,更讓她心中懼意大增。</br>
林閣眉眼間抽搐一下,道:“便是古魔頭,也少用這種手段……”</br>
妖鳳臉上現(xiàn)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隨即便化為森森冷意:“我偏偏學(xué)會了,也感覺這手段頗為有效,林郎不必相疑!”</br>
她的手指從祈碧臉上劃下,越過脖頸,抵在前胸敏感之處。</br>
祈碧心中雖懼,卻也忍不住紅潮上臉,想掙扎出來,卻仍動不了半根手指。只能任妖鳳在她胸口輕輕一捻,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br>
不知何時,她聲音的禁制已經(jīng)被解開了。“確是我見猶憐!”</br>
妖鳳似是嘆息了一聲,聞得這一聲嘆,一邊的李珣卻是被寒到了骨子里。妖鳳的態(tài)度實在太過詭異,而她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br>
“七情火!”</br>
李珣偷眼看了一眼林閣,又看了一眼祈碧,妖鳳要干些什么,他已經(jīng)想到了。</br>
果然毒辣!</br>
林閣是長輩仙師,祈碧是后輩弟子,在崇尚尊師重道的明心劍宗里,若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管起因如何,那后果都不是能夠輕易承受的。</br>
折磨侮辱林閣倒還在其次,真正要命的是,如果宗門名聲被搞臭,這絕不是短時間內(nèi)所有扳回來的!</br>
那個時候,明心劍宗還有什么臉子去號稱“東方第一宗”?</br>
妖鳳這一手,雖然卑劣到有失身份,卻實在是致命得很!</br>
想到這里,李珣心中又是一動:</br>
“如果是這樣,祈碧便不至于死去……留下這樣一個活口,便如同千年之前的青吟,都是讓宗門難以招架的難題!千年之前,還有鐘隱橫空出世,淡化了那污漬,而今日又當(dāng)如何?”</br>
而且,對李珣本人來說,他現(xiàn)在的作用便是十分尷尬了,可以想象,他是作為一個“鐵證”存活下來的,他活著的目的,便是讓這件事情成為無可辯駁的事實,只要有他在,明心劍宗便沒有辦法洗清嫌疑!</br>
那時候,他是什么東西?</br>
可以想見,他未來的生活,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日子!</br>
或許,剛剛死去,會是一個更正確的選擇!現(xiàn)在,雖然他還是自由身,卻全身發(fā)軟,所謂的勇氣,早就隨著那一灘污穢,流瀉得干干凈凈……</br>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不死……不死便有辦法!”</br>
也許是一切都被他看透的緣故,相比之下,林閣便要從容許多,他看了一眼祈碧,卻是不焦不燥:“這法子確是陰損得很,只是,我求生無望,難道求死亦不能嗎?”</br>
妖鳳深幽的眸子里,閃動著耀眼的火光,她只是冷冷一笑。</br>
“你怎能輕易死去?”說著,她手指一動,一抹青色的火苗在上面燃起,如斯響應(yīng),林閣全身劇顫,雙肩肩胛下方,兩束同樣顏色的火束破體而出,交織成鏈狀,有如實質(zhì):“有‘鎖魂鏈’種在你內(nèi),想自絕以求解脫,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br>
林閣臉上發(fā)白,雖然已坐倒地上,身體仍是難以支撐,搖晃了兩下,幾乎要躺下去。這時候,妖鳳彎下腰,將祈碧輕輕地放在他身邊。</br>
兩人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呼吸可聞,然而,他們中間,偏又放了一個祈碧!</br>
眼神在瞬間交接,林閣面目平靜,而妖鳳,卻是淺淺一笑,風(fēng)姿萬千。</br>
緊接著,妖鳳一指點在林閣額頭,一邊的李珣只聽到“哧”的一聲響,便看到林閣本來清明的眼神,在剎那間轉(zhuǎn)為最渾沌的暗濁。</br>
妖鳳的手掌順勢在他臉上滑過,明眸中卻有著萬縷柔情,只聽她幽幽嘆道:“正是吉日良辰……林郎,便安享這最后的日子吧!”</br>
話音方落,她便看到林閣眼眸深處,那一點陰冷森寒的光。</br>
沒有半點兒遲疑,妖鳳體內(nèi)渾厚的火元真息蓬然外爍,身體像是一顆逆行的火流星,向后暴退。</br>
然而,仍是晚了!</br>
一點冰寒的真息,如利針般鉆進她小腹處,雖是入肉數(shù)分即止,然而,陰損凌厲的真息卻對她的火元體質(zhì),產(chǎn)生了最大的傷害——這是一種專門對付她的功法,對她體內(nèi)的氣脈流轉(zhuǎn)、竅穴虛實,都做了針鋒相對的布置,如果不是她百年來,功法有了些許改變,這一擊,便能讓她遭受難以治愈的重創(chuàng)!</br>
即使如此,她也吐了一小口鮮血,鮮艷的血液滴在山石上,灑出了一連串火花。</br>
林閣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臉色依然蒼白,可是恢復(fù)清明的眼眸里,卻是光芒強盛,使人不敢直視。</br>
此時,兩人相距十余步,冷冷對峙。</br>
良久,林閣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鳳凰兒,即使我余日無多,卻也不想用這種死法!”</br>
不知為什么,李珣總覺得林閣此時的嗓音,有些奇異的雜音。</br>
妖鳳拭去唇邊血漬,臉上并不掩藏她的驚奇:“你是怎么做到的?”</br>
說話間,林閣體外青焰織就的“鎖魂鏈”化為漫天火星,漸歸虛無。</br>
林閣指了指腦殼,略有些自嘲地道:“用這里!我用了一百年的時間思考,在碰到你時,該用什么手段!我日夜思慮,幾乎想到了每一個細節(jié)。如果這都沒辦法解決,這百年,才是當(dāng)真虛渡了!”</br>
妖鳳略一皺眉,即而又道:“那么,你剛才第一次偷襲,也是存著驕我心志的念頭?你在那時起,便開始算計我?”</br>
林閣笑而不答,緊接著,他身形一個晃動,眨眼間跨過了這十余步的距離,一拳轟下。</br>
李珣只覺得眼前一花,激突的狂飆便從兩人周圍噴發(fā)出來,貼著地面一卷,當(dāng)場讓他變成了滾地葫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險險便滾落到山澗中。</br>
這狂飆來得快,去得也快,李珣睜開眼時,看到的,已是杳無一人的山道,而天空中正有殷殷雷鳴轟傳而下。偶爾掃下來一道余波,便將山道左近的巖石劃出深深的刻痕。</br>
“逃!趁兩人對拼的時候……”李珣腦中閃動著這個念頭,只是他一抬頭便看到了祈碧,她仍然被制,躺在山道上,但卻被散溢的罡風(fēng)吹到了十余丈外,險險又要掉到山澗里。</br>
救還是不救?</br>
這個沖突也就是一閃而逝,他勉力爬起身來,向祈碧那里狂奔。一邊奔跑,一邊祭起劍來。十余丈距離,跑過去不過是眨眼工夫,他身勢不停,一把拽起祈碧,摟在懷中,便向山澗處跳下。</br>
“青玉”光芒一閃,停在他腳下,真息剎那間迸發(fā),便要沖入深澗,借地勢逃脫。</br>
便在此時,林閣聽不出喜怒的嗓音在后響起:“你往哪里去?”</br>
李珣呆住,然后猛回頭,在確認說話人形貌后,大喜叫道:“師尊!”</br>
這一聲喜叫卻是發(fā)自肺腑,沒有半點兒勉強的地方。</br>
林閣此時雖然形容狼狽,傷處不少,可是左近已沒有了妖鳳,難道是被他給打退了?</br>
李珣心中一松,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舉動,在對方眼中,當(dāng)是頗不仗義,也為之一窘,忙卸了劍,跳上山道,正待開口解釋,林閣已從他手上要來了祈碧,隨手一指,便解了禁制。</br>
祈碧禁制一解,便自行掙開,落在地上,眼中卻是一紅:“大師伯……”</br>
才開了個頭,她便哽咽難繼。這還算堅強的,換了旁人,看著十余位同伴化為飛灰,怕是早就崩潰了。相比之下,李珣便少了三分骨氣。</br>
李珣心中有愧,不敢抬頭看她,心中卻在想,回到山門,該是怎樣挽回面子。然而,耳邊卻聽得林閣道:“你們兩個,分頭逃命去吧!”</br>
一句話將兩人震得呆了,一起抬頭看他,卻見林閣口鼻之間,正有細細血絲滲出,形貌凄厲之極。</br>
便是這樣,他還是露出了一絲笑容:“她剛剛被我騙退,卻是瞞不了太久,很快就要折返……你們分頭逃開,或許還能走一個!”</br>
祈碧悲叫一聲“師伯”,正想說話,卻被林閣一把抓住肩膀,向山澗外甩出,這個動作比什么話語都要有力,祈碧若真是宗門嫡系,便不會不明白林閣的意思。</br>
只停了半息時間,深澗中一道虹光沖天飛起,在山道高度略微一頓,便光芒大盛,沖入云層。</br>
“她在為你吸引注意……”林閣冷冷地看了弟子一眼,讓李珣當(dāng)即矮了半截,可是他卻聽到了林閣一笑:“果然,你最像我!罷了,何必多想,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你也去吧!”</br>
李珣心中戰(zhàn)戰(zhàn),卻也知道現(xiàn)在絕不是多話的時候,一咬牙,磕了一個頭后,掉頭便走,只是腦中嗡嗡做響,好幾種心情融在一處,品不出是什么味道。</br>
李珣畢竟沒有祈碧的高風(fēng)亮節(jié),御劍之時,將劍光壓得極低,貼著山林飛行,這極考驗他的御劍能力以及膽色,但有死亡的威脅壓在背上,卻有助于他的超常發(fā)揮。</br>
感覺中,他此時的速度和在高空中飛行幾乎沒有什么兩樣,只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沿著山脈飛出了數(shù)百里,想來即使是妖鳳追來,一時半會兒也未必趕得上。</br>
此時,他也感覺到有些氣促,應(yīng)該是心中緊張,使真息消耗遠勝于平日,才走了這一段路程,便難以為繼。</br>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他不得不放緩速度,緩緩調(diào)運氣息,穩(wěn)定心緒。這一靜心,“玉辟邪”的妙處便展現(xiàn)出來,絲絲涼氣迅速撲滿心竅,狂跳的心臟很快安定下來,又覺得涼意隨血氣上腦,也讓靈臺恢復(fù)了清明。</br>
一旦回復(fù)正常,李珣御劍便要靈便數(shù)分,腦子里也閑不住,剛剛所遇之事,便如走馬燈般在腦中來回晃動,不由得細思量其中微妙之處,尤其是關(guān)系到那玉散人的地方,愈想愈覺得其中極有深意。</br>
還記得自己受“坐忘石”透晰三生之功用時,得了一個“孤煞”之像,當(dāng)時,青吟、清冥就認為他乃是某修士渡劫失敗,三生俱滅,而又護住一線靈識的轉(zhuǎn)生之體。</br>
如果說那修士便是玉散人,一切便都有了答案??墒牵辞嘁?、林閣,尤其是妖鳳的態(tài)度,那玉散人分明還活得好好的!</br>
這又是什么道理?</br>
模糊中,李珣隱隱覺得,如果能解開這個謎題,那他今后的路途,將會亮堂很多。</br>
腦中思量不停,御劍速度卻是絲毫不慢,眼看又飛出上百里路,都已經(jīng)快要越出了天都山脈,他開始漸漸地放松下來。</br>
這個距離,應(yīng)該已經(jīng)安全了吧!</br>
李珣開始考慮人間界與通玄界交接地帶的分布,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山報告這件慘事,也只有到了山上,他的小命才真正有了保障。</br>
正思量間,頭上忽地一聲輕笑:</br>
“你往哪里去?”</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