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八集 第一章 往事
軋軋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滿室游走的幽藍光芒似乎受到了驚嚇,猛地縮回到冰壁之后,已經(jīng)積壓許久的寒潮咆哮著從開啟的縫隙中沖出去,發(fā)出又一波刺耳的聲浪。
光亮從李珣身后照過來,被他身子遮擋,生成一條長長的暗影,覆在青吟身上。
門外有人說話,卻不是古音,如果李珣沒有記錯,這人應(yīng)該是妙化五侍中的大姐宮侍。
李真人,一刻鐘后,冰牢里湖水上升,不宜久留,請出來吧。
李珣沒有搭理她,只是靜靜地聆聽著青吟細微的喘息,直到宮侍用同樣的口氣說了第二次,他才回過頭,輕聲問道:湖水?
冰牢鎮(zhèn)在北海水眼之上,潮起潮落時,這里總要漫上些水來。當然,經(jīng)過冰牢底層的過濾,這里的水清潔得很,什么都能沖洗干凈。
宮侍一邊說著,一邊側(cè)過身去,伸手虛引。
如果李珣的感覺沒錯的話,宮侍的語氣是在針對青吟,這其中的味道,微妙極了。
只是青吟發(fā)幕低垂,遮住面容,沒有半點兒反應(yīng)。
手指似若無意地輕撥黑緞般的發(fā)幕,撩起數(shù)根發(fā)絲,然后李珣便轉(zhuǎn)過身去,大步走出冰室,沒有再說一個字。
身后鐵門轟然閉合,將內(nèi)外天地割裂。李珣沒有回頭的**,只是邁步前行。
宮侍稍側(cè)身形,一直伸手虛引,做引路狀,這其實已是下人的舉止。
雖然妙化五侍的稱號中便帶個侍字,可幾十年來,李珣何嘗見過她們這般姿態(tài)?
在這一刻,李珣明白,他在心園中的地位,已經(jīng)在無形中攀升了許多。
邁出水下甬道的剎那,李珣深深地吸了一口心園*夜色*(**請刪除)下的空氣。夜空中,水汽與花木香味兒合在一起,淡淡的沁入心田。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唇中輕吐出這老生常談的一段詞,李珣心中卻生出更深的感悟來。也正因為如此,在吐出這話之后,他全身的力氣似乎都隨著話音流出去了。
偌大的身軀似乎只剩下了一個空殼,軟軟地坐倒在欄下,隨后又仰起頭,看天上閃爍的群星。
宮侍沒有表示什么,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后。
在這靜謐的*夜色*(**請刪除)下,李珣清楚地聽到了心臟咚咚的聲響。那是如飲美酒的暢快迷亂,更坦白點兒說,更像是在極致的肉欲**之后,從頂峰摔落的虛弱的快感。
但也僅僅是像而已。
李珣分辨不出更多的信息來。他的心神已經(jīng)在漲滿的快感下恣意流淌,漫入無限的虛空,似乎可以同群星共舞,那是什么感覺?他想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個極好的形容——
江水奔流而下,在已經(jīng)鎖固了它百年的堤壩前咆哮撞擊,將堤壩沖得七零八落,繼而漫過整個大地。沖垮了多少房屋、多少田地、多少城池,又讓多少生靈涂炭……
那不在江水的認知之內(nèi),江水只知道,束縛它的一切都消失了,不管是堤壩又或河道,對它來說,再無意義。
它只是無所顧忌地奔流,碾過一切,無限地擴張,讓所經(jīng)之地,盡成水鄉(xiāng)澤國,直到它倦了,累了,稀薄的水量滲入地下,蒸發(fā)上天空,到此為止。
李珣的心神便是這江水,在無限的虛空中狂舞,當伸展到一定限度,也會疲累、稀薄,最終散溢干凈。
可是,正如同江水不會因為決堤而枯竭,散入虛空的心神會以一種玄妙方式,重新聚合,像是地下的暗流匯聚、蒸騰的云氣行雨,在天地間達成一個完美的循環(huán)。
在這種境界下,李珣只需要關(guān)心心神延伸的廣度,盡究這一片屬于他的虛空中、莫以名之的玄奧。
其余的一切,均與他再無關(guān)系。
李珣不敢輕言這是否是真正的放開,但躍動的心臟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沖開了一道道枷鎖,像一頭在原野上狂奔的野獸,放聲長嗥,用自己的能量,充斥整個天地。
這是真正的突破。李珣無比明白,就在剛才,已經(jīng)橫在他頭頂幾達十載境界桎梏,已被沖破。
從此刻起,李珣已成為此界最精英的修士之一,擁有了與他的地位相符合的力量。
此刻,至少在此刻,他無所畏懼!
他閉上眼睛,貿(mào)然散入虛空的心神損耗,正一絲絲地恢復(fù)過來。湖上微風拂面,很是舒暢,但不久之后,隨風飄入耳中的絲絲婉轉(zhuǎn)的蕭笛清音,又讓李珣眼開眼,遙望向遠方的某處。
那是玉散人吧?
正是玉師。
在靜立身后的宮侍口中,依然是對玉散人的尊稱,這讓李珣很奇怪地看過來。
這美人兒身為妙化五侍之首,姿色殊勝,又一身明黃鳳紋裙裝,極顯堂皇貴氣,可沒有半點兒妾侍婢女的味道,更使人不敢輕侮。
李珣可以感覺到,宮侍對他剛才的突破似有所覺,但與他對視之際,卻沒有任何驚訝的表示,似乎這一切都理所當然。這種感覺讓李珣有些失望,但更舒服,他忽然想和這美人兒聊聊天。
宮夫人……用這已名不正,言不順的稱呼,李珣挑起了話頭: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不知夫人您可否為我解惑?
宮侍眸光一閃,旋又垂下眼簾,淡淡地道:李真人有何事?
李珣并沒有因為宮夫人的客氣而忘形,仍保持著低姿態(tài),和聲細語。
我眼下也算是一只腳踏到心園里來,想來古宗主也是要有所交代的。只是對這里的局勢變化糊里糊涂,對日后行事頗為不利,請教夫人您,明了眼下心園的是是非非,也是為將來打算。
他擺明車馬為自己著想,反見坦白。
宮侍稍一沉默,方道:心園哪有什么是非可言。我想,李真人真正想知道的,怕是宗主與玉師、與棲霞夫人之間的故事吧。
被她一口道破,李珣卻沒有半點兒尷尬。此時正是他境界突破,心態(tài)恣放之時,聞言只是一笑,拱手道:請指教。
對這蹬著鼻子上臉的行徑,宮侍只淡然處之。她平靜地道:主子之間的事情,本輪不到我們這些侍婢們說三道四。不過,來此之前,宗主曾言道,若李真人對此事有興趣,我們也不必隱瞞……
聽到古音這么大方,李珣倒是有些吃驚,不免思慮這后面的手段。耳中卻還聽著宮侍說話:只是,宗主約李真人于戌時末,在燕返閣相見,時候已經(jīng)不早,還請真人移駕。若不見怪,婢子邊走邊說如何?
聽她自稱婢子,李珣忙道一聲不敢當,站起身來。
宮侍輕輕擊掌,岸邊水榭之外,便有一對貌美侍女,手持燈籠,立在道旁,照亮路途。
說起來,在通玄界,李珣可還從未見過這般富家氣象,一時間為之大奇。
宮侍察言觀色,先引他出了水臺,方道:妙化宗雖是修道宗門,但從玉師時起,宗門內(nèi)貌美弟子,便都如他歌姬侍妾一般,平日舉止,并無修行氣象。便是宗主執(zhí)掌宗門之后,也沒有再改回來。
不管對玉散人有怎樣的觀感,聽聞此語,李珣也不免有些艷羨。但又不得不疑心,這是否是玉散人的取死之道呢?
在宮侍的前引下,他走上了一條小徑,前方侍女持燈,光影綽綽,隱現(xiàn)風姿,極是養(yǎng)眼。李珣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只等宮侍開口,講述那些已鎖了近兩百年的隱秘。
宮侍微垂眼瞼,似在羅織詞句,半晌之后,方道:我知李真人不比那些假道學(xué),卻不知對這逆?zhèn)悘s親之舉又有何看法?
這個……李珣稍一沉吟,便搖頭道:此界雖亦有綱常倫理,可是修士動轍千百年歲,這綱常卻不比下界的三綱五倫,只有修行、傳承兩樣,可為萬世師,余者泛泛,不足以為法。
他這是將冥火閻羅的論調(diào)拿了出來,倒讓宮侍為之一驚。
這美人兒當即換了個態(tài)度,對他上下打量,良久方道:這是精辟之論,真人修行不過百年,便能有此認識,怪不得能令宗主另眼相看。不過,嘴上說是一回事,做起來則是另一回事。他們的分岐便緣于此。
分歧?他們之間,誰有別的看法嗎?
不,這依然是他們的共識。只不過,玉師身體力行,深得其中三昧,而宗主,則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李珣聽得有點兒心虛,因為他也算是嘴上說說的一員。可是,怎么會把古音也劃到這片兒來?
人非生而知之者,哪能沒有個精進的過程?當初宗主才剛剛在此界闖出名頭,修為遠未臻圓滿,自然比不得現(xiàn)在。
宮侍垂下眼瞼,平淡地說了下去。
當時玉師已名滿天下,行事是出了名的肆無忌憚,公然宣稱要以此界絕色歷鏈心性,結(jié)下強仇無數(shù),這夜摩天幾乎日日受人襲擾,玉師深知宗門傳承事大,便當機立斷,與宗門斷絕關(guān)系,去了無回境居住。
這段時間,宗主雖惱玉師行事荒唐,可叔侄關(guān)系還算不錯,畢竟她自小便由玉師撫養(yǎng)長大。即使玉師自立門戶之后,也常秘密回返心園居住,指點宗主修行;宗主對玉師,也以長輩視之,尊崇非常……
而這些情景,一夜之間,便煙消云散!
宮侍說到此處,忽地拿眼盯住李珣的面孔。那其中的意緒,當真是紛繁難明。
李珣怔了一怔,忽然醒悟:劍破無回……
正是!
宮侍移開了眸光,望向深邃的夜空中去,語氣也變得幽冷飄忽,在此刻,她已經(jīng)完全陷入了回憶中去。
我沒有親見鐘隱攻破無回境的場面,可是,玉師以垂死之身,撞入心園的情形,卻似仍在眼前……
僅隔半日,鐘隱便殺上門來,夜摩天壁障封禁全開,又憑藉千折關(guān)地利之便,才勉力擋住鐘隱突進。可短短兩日,十五位主持禁法的宗門長輩,便或死或傷,眼見宗門就要被鐘隱一人擊垮,宗嗣斷絕。
李珣聽得入神,宮侍所言平淡無矯飾,可即便這樣,也能讓人感覺到當年鐘隱令人無可抗拒的凜凜神威。可是,身為明心劍宗的弟子,他卻沒有半點心馳神往的意思。
若說有,那也只是點滴寒意在心頭。
眼見情勢危殆,宗主扯下臉面,以飛劍傳書各宗,借著諸宗對鐘隱實力的忌憚,聯(lián)手施壓明心劍宗,這才迫得鐘隱回返。而宗門之內(nèi),已是滿目瘡痍。
在此時,宮侍語氣有了一個微妙的轉(zhuǎn)折。
我至今也不明白,當時玉師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樣一個高傲自負的人,像狗一樣被人攆回來,最終又全憑外人援手,才逃過一劫。如此奇恥大辱,偏偏連報復(fù)的可能都不見……
從那日起,宗門勢力大衰,精英幾盡,宗主日日殫精竭慮,總領(lǐng)宗門事務(wù),玉師卻仍是縱情聲色,不管不問,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從那時起開始冷淡下來。
然后,玉師用盡了一切辦法,方在百年內(nèi)將傷勢恢復(fù)過來。但此后近兩百年,修為竟無寸進,那時方知,鐘隱貫胸一劍,實是將他道途毀喪……
李珣心中冷笑,對鐘隱的手段,他是又長見識了。
而宮侍則一刻不停地說下去:玉師多次沖關(guān)不成,反而數(shù)次走火入魔,修為不進反退,而此時,宗主穩(wěn)穩(wěn)邁入真人境,而這落在玉師眼中,則使他萌生一個想法。
在這里,宮侍忽又有所遲疑,目光在李珣臉上一轉(zhuǎn)。李珣對她行了個注目禮,目光中是純粹的探詢之意。
在這樣的眼神下,宮侍終于決定將這關(guān)鍵說出來。
其實,此法在諸邪宗典籍上多有載錄,名喚玄嬰度劫,當然不同的典籍也有不同的名目,但意思都是一樣。
玄嬰度劫就是以獨特的秘法,產(chǎn)下一個嬰孩,最好與宿主有血緣之親,兼以諸多法門培育煉制,形成類似如先生這樣元胎道體的絕佳資質(zhì),形成胎鼎,最后舍棄原本法體,奪舍重生!
李珣喉頭乾咽一下,只覺得背上涼氣森森,汗毛亦為之倒豎。
他并不是為這玄嬰度劫而驚怖,事實上,這種手法在《幽冥錄》上亦有載錄,雖然艱深繁復(fù),又逆?zhèn)惤^性,卻也算不得什么驚天動地的法門。
只是在聽到宮侍那一句如先生這樣的句子之后,李珣腦子卻止不住思緒亂飛,諸般念頭紛至沓來。
他幾乎是搶著問道:可成功了?
宮侍略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似明非明,但還是搖頭道:連嬰孩兒都不曾生下來,何言成功!
李珣心中咚地一聲響,大石落地,全身一陣無以言喻的輕松。但很快他便迷惑起來:這玄嬰之法很難嗎?
雖然艱澀,對玉師來說卻并不困難。宮侍美目中光彩微黯,語氣刻意地保持著平靜。
只是玉師明白,玄嬰之法雖然可以助他解開鐘隱的封鎖,可是一來,這幾乎便是從頭來過,既往一切,盡化虛無,想要恢復(fù)原來修為境界,還不知要何年何月。
二來,即使是玄嬰度劫又如何?鐘隱天資奇絕,遠超當世任何一人之上,若只單純地從頭做起,恐怕鐘隱是等不及的!所以……
李珣揚起眉毛,身子不自主地微微前傾:所以?
所以在綠色上,便要做到最好。尋常的玄嬰不足以達到這一標準,所以,玉師別開蹊徑,要以血融之術(shù),使玄嬰體質(zhì)再上一層樓。而這血融之術(shù),說白了,就是近親骨血交合!
最后幾個字,陰森如過隙寒風,直吹到李珣心底。
李珣只覺得齒根發(fā)酸,忍不住抽氣道:怎會的?近親生子,大都是殘障之輩!
血融之術(shù)正是反其道而行之,更積蓄天生一股邪氣,用以修道,雖劫數(shù)重重,卻最益精修猛進。玉師看重的便是這一點,故而……
說到這里,若李珣還不明白,那便真是白活了這么多年。毫無疑問,玉散人把主意打到了他侄女身上!
這也真符合他的風格。
在宮侍平淡的講述中,李珣分不清自己心中是個什么味道,也許有對這逆?zhèn)惓笫碌倪`和感,但更明顯的,還有絲絲難以言表的興奮、以及由此衍生出來的恣意與羞慚。
這雜揉在一起的復(fù)雜感覺,隨著心臟略顯紊亂的漲縮節(jié)奏,蔓延全身。
李珣努力保持著一個平常的狀態(tài),可是脫口而出的言辭還是暴露出他內(nèi)心的急切。
后來呢?
宮侍也意識到李珣眼下的狀態(tài),她秀眉微蹙,已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還要再講下去了。
她越是遲疑,李珣心中越是發(fā)癢,獵奇探秘的心思早就超出知己知彼的念頭。
而在他快要忍不住再次催促之際,前方的燈光忽地停了下來。
燕返閣到了。
宮侍長出一口氣,近乎解脫似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宗主就在閣內(nèi)相候,且待婢子前去通報!
言罷,不管李珣那失望的步前行,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在前方樓閣門內(nèi)。
好一會兒,她才轉(zhuǎn)出來,蹲身行禮道:宗主請李真人入內(nèi)相敘。
被一位美人兒如此禮遇,李珣心中便是有所郁結(jié),此時也發(fā)作不得。
他想了想,又搖頭一搖,舉步向樓閣內(nèi)行去,走到宮侍身邊,卻忽地停了下來。
宮侍略顯驚訝,不自覺抬頭望來。李珣的手指卻在此時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撫,似是有意輕薄,又好像只是手臂擺動的正常動作。
兩人目光對在一起,宮侍的眼眸中分明閃過寒光。
由此,李珣馬上便找準了自己的定位,他稍稍欠身,微笑道:若有機會,還請宮夫人接著說那個故事,在此先謝過了。
言罷,不再看宮侍的神情變化,他大步走進門內(nèi)。
里間已有一位侍女過來,接替宮侍為李珣引路,踏著軟木的樓梯,在有節(jié)奏的吱呀聲中,登上二樓。
李珣一眼便看到了古音,她正倚靠在香草編織的的軟墊上,手持書卷,藉著后面墻壁上明珠燈光,懶懶翻閱。身前矮幾上,還擺放著一碗猶冒熱氣的藥汁,提醒李珣,她的病人身分。
剛剛聽宮侍講古,此時再看到這一幕,李珣竟有些恍惚。
現(xiàn)在對人講,這通體書香,從容恬淡的女子,竟然是造成此界千年未遇之大亂局的罪魁禍首,誰信?
不過,他也很快清醒過來,見古音仍未抬頭,便低咳了下,輕聲道:古宗主安好?
古音抬起頭,見他進來,便放下書卷,卻不起身,只笑道:半夜繾綣,可好么?
李珣聽得一怔,這頗具調(diào)侃意味兒的言語,眼下聽來,頗有些親昵的味道,任他如何謹慎,猛然間,也心中微蕩。
還好,他很快便調(diào)整心情,上前隔著矮幾坐下來,微笑搖頭道:強醉方知薄無味……
話未說完,他便很敏感地發(fā)覺,對面古音似是有些失神,當然,這狀況只是一閃而逝。
很快的,古音便嘆笑道:你們這些男人啊……
這話是極對的,可是在兩人目前的關(guān)系下,說出來便過于親近了。
李珣心中玩味,臉上的笑容便相應(yīng)地減去了幾分禮貌,多了一些恣意。
這種態(tài)度上的變化是非常微妙的,但兩人都是感覺很敏銳的那類人,照李珣想來,這投桃報李的氣氛交流,效果遠比任何言語都來得直接。
然而,古音的反應(yīng)大大出乎了他的預(yù)料,對著他的笑臉,古音唇邊聚起一抹冷誚:你很滿足嗎?
呃?
古音眼中的光采并不強烈,卻似是直照到李珣心底,偏偏她的語氣仍保持著懶散。
一個青吟就能滿足你么?我原以為,在你心中,青吟固然可恨,可是棲霞、青鸞、包括我在內(nèi),這些幫兇、主謀,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嗎?
李珣的笑臉僵住了。
古音仍不放過他:在我預(yù)想中,我起碼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價,才能保證你在短時期內(nèi)和我站在一條線上,且又不在暗中使太多的絆子……
可你這樣的面孔,怎能讓我放心呢?
至此,李珣終于明白,古音已經(jīng)撕去了最后一層面紗,將赤祼祼的利益擺上桌面。
在這一刻,只有上限和底限的標準,只有是或否的決斷,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他的反應(yīng)還是遲了一步,以至于落入下風。不過,李珣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上身一挺,幾乎寸步不讓地爭了回去。
古宗主應(yīng)當明白,今日之前,我在你眼中是什么身分,我可曾有討價還價的機會?
古音微笑起來:今日之前,你可曾這樣對我說話?
李珣怔了下,繼而啞然失笑。
他身分地位的變化,就這么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了,這里面當然有古音的操控,可是現(xiàn)在的他,也不缺乏與之相對應(yīng)的心態(tài)和實力。
只不過,他自認為遮掩得不錯,古音又是從哪里看出端倪,繼而對他另眼相看的呢?
李珣心中疑惑,古音卻舉起藥碗,將已微涼的藥湯喝下。室內(nèi)一時間陷入靜默之中,直到古音的嗆咳聲驚破了這氛圍。
你已經(jīng)看出來了,我的身子狀況很差。只是,我可以更坦白地告訴你,我眼下面臨的境況更是差到了極點。
古音一出口,便是石破天驚:你還看不出來嗎?我……是在向你求援啊!
李珣睜大了眼睛。毫無疑問,這是他有生以來聽到了最荒謬,但也最不可笑的笑話!
古音把他神態(tài)盡收入眼中,卻只是微微而笑:不是么?你先前既然能夠講出修行、傳承之綱紀,便應(yīng)該能明白,散修盟會所做的,幾乎處處與這兩樣相背離。
十年、二十年,那些老古董還能忍住,而時至如今,已是六、七十年過去,他們的耐心也應(yīng)該磨光了。
也許吧。不過,以散修盟會的實力,即便剛經(jīng)過一次分裂,卻依然有與全天下為敵的實力!
李珣冷靜回應(yīng),其中并無絲毫妄語。
散修盟會十二執(zhí)議如今還有十位,均是一等一的強手。四方接引中,數(shù)萬散修數(shù)十年來征戰(zhàn)磨礪,實力雄厚,可說是此界全無敵手,就算是諸宗聯(lián)合攻打,那種損失也沒有人愿意承受。
如果古宗主能奉行韜光養(yǎng)晦之策,低調(diào)經(jīng)營,至少百年之內(nèi),諸宗仍無可能動搖貴盟的根基,這一點,古宗主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古音靜靜聽他說話,中間不發(fā)一言,直到他講完,才淺笑頷首。
看得出來,你這些年對散修盟會也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只不過,有一點你卻忘了——既然散修盟會能分裂第一次,何嘗不能分裂第二次、第三次?
分裂?
李珣搖頭冷笑。
鯤鵬前車之鑒在先,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古宗主的雷霆手段,自問沒有鯤鵬那修為和運氣的,近期之內(nèi),誰敢妄動?
自然是有的,比如說棲霞、青鸞,是不是?
看著李珣驚怔的表情,古音卻像說天氣真好那樣,平淡道出:我沒有開玩笑,我和棲霞快要鬧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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