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意欲何為
阿九心里有些驚詫,眉頭輕輕挑起。對著一旁的花聆揮了揮手,“快請。”
“嬌兒先恭喜恒姬了,這是賀禮,不成敬意。”斐嬌將身上的披風(fēng)脫下遞給身邊的丫鬟,露出里面的襖衫。雙手捧著一個精致的方盒子,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阿九連忙起身推辭,臉上努力維持著笑容。
時睿封官,倒是有幾個走得近的姬妾送禮過來,就連王妃都派人送來了。但是這斐家二姑娘,可不是后院里的人,她如何都不敢收。
“恒姬,我也是替已故的姐姐略表心意罷了。姐姐在世時,還多虧恒姬照顧,望恒姬莫要推辭。”斐嬌卻是十分堅(jiān)持,臉上也露出不容拒絕的神情。
阿九聽她提起斐姬,心里有些無奈,只好讓花聆收下。
斐嬌和阿九在屋子里說話,直到晚膳之前才扶著小丫頭的手離開。
阿九一直坐在油燈前,手撐著下巴發(fā)呆,眼睛還盯著門口。
“主子,該用膳了。”花聆輕手輕腳地走過來,身后跟著幾個布菜的丫頭。
斐嬌一走,主子就成了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誰都不敢打擾。
“斐家二姑娘快要及笄了,備份厚禮。”阿九揮了揮手,輕聲吩咐道。
花聆悄悄看了一眼阿九,柔聲應(yīng)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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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乾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八,京都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兒。太子太傅之子當(dāng)眾打死一富家公子,太子太傅賄賂京判被查出。第二日一早,彈劾的奏折就已經(jīng)堆在了皇上的龍案之上。
皇上只將此案發(fā)配給大理寺審查,并未多做表態(tài)。大理寺遞上來的折子,只粗略地描述了其過程,字眼之中處處維護(hù)太子太傅。皇上大怒,遂下旨整頓大理寺,太子太傅暫時停職。
為此整個大理寺都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內(nèi)里官員調(diào)動更是一撥接著一撥。而唯一傳到王府后院的,就是斐嬌的爹由正五品升到了正四品,任職大理寺少卿。
后院眾人嘩然,不少姬妾開始殷勤地往竹幽館跑,送禮的攀關(guān)系的。而眾人心理也清楚,這回斐家二姑娘恐怕真的得成為以后同一屋檐下的妹妹了。
王妃表面十分平靜,聽到這個消息,只輕點(diǎn)了一下頭。便立馬吩咐外面的小廝備轎,讓立秋請斐嬌回府慶賀斐大人高升。
阿九正在繡荷包,知道之后眉頭一蹙。前世斐姬比她活得長,她的確是隱約記得,王爺有一陣子特別寵斐姬,斐大人升遷之后,又寵了一段日子,直到后來才漸漸冷淡。
晚上王爺來了芙蓉院,眉頭緊蹙,顯然心情抑郁。玉石剛才悄悄通報(bào)過了,王爺是從舒興閣里出來的,想來是和王妃鬧了個不愉快。
“王爺,妾身遇到一件頭痛的事兒,想請王爺參詳一二。”阿九坐在他旁邊,親自替他布菜,見他臉色變得緩和,才斟酌著開口。
“什么事兒?”王爺好容易從雞肉中抬頭看了一眼女子,聲音淡淡的。
“上次阿睿封官,斐家二姑娘特地送禮,妾身不敢要,她又說是替斐姬送得。過幾日就是她及笄的日子,妾身正在困擾要送她什么禮物好。您看?”阿九的臉上帶著些許憂愁的神色。
現(xiàn)如今阿九和斐嬌二人的關(guān)系的確尷尬,一個是王府的姬妾,一個是未出閣的姑娘家,這二人又不是手帕之交,互相送禮難免遭人口舌。
王爺眉頭一蹙,放下筷子將嘴角擦干凈,最終長嘆了一口氣,似乎下了什么決定一般,對著阿九揮了揮手。
“這點(diǎn)事兒不用費(fèi)神,明個兒我就讓元寶找支碧玉簪子。斐家二姑娘的及笄,我也是要派人去觀禮的,到時候一起送過去。”王爺聲音里透著些許的疲憊,提起斐嬌,臉上的表情似乎再次變得深沉。
斐嬌及笄的前一日,斐家下了帖子到王府,不過王妃根本沒有理會。
只是及笄之禮過后,傳到后院的消息,卻足以讓王妃氣血上涌的。王爺只讓玉石傳話過去,過幾日就要將斐嬌抬進(jìn)門來做妾。
日防夜防,斐嬌的確沒有爬上王爺?shù)拇玻瑓s是光明正大的被抬進(jìn)王府。王妃也只能受著,如今整個朝堂都在盯著大理寺的一舉一動,她也不敢隨便對付斐嬌。
斐嬌的確是被抬進(jìn)王府的,因?yàn)椴荒芎挽臣_突,所以就賜了一個“秀”字。
那一日轎子從側(cè)門抬進(jìn)來的時候,還有三兩個姬妾前去觀看。被正經(jīng)抬進(jìn)府上的姬妾還真不多,一進(jìn)后院,這斐嬌的身份就別旁人高出許多。
秀姬住在芳儀閣,王爺一下早朝就去了芳儀閣,自然惹來不少人的妒忌。接連幾日,王爺一直宿在芳儀閣,往常略顯冷清的芳儀閣,竟一下子變得門庭若市。
調(diào)動過后的大理寺果然行動速度,不幾日由大理寺卿牽頭,大理寺斐少卿親自呈上一系列證據(jù),直接將太子太傅打入大牢,而牽連出各列事件及官員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皇上大怒,對牽扯到情節(jié)嚴(yán)重者一律革職查辦,檢查屬實(shí)者嚴(yán)懲不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太子太師到太子少卿,一干人等全部受到牽連,不少人開始上奏彈劾。
這次風(fēng)波被史官稱為極有意義的一次清洗活動,太子一黨代價慘重。而大理寺斐少卿上奏有功,賞賜更是接踵而來。
王爺還曾派元寶護(hù)送秀姬回府,替她爹慶賀。王妃那里一直都沒有動靜,斐家現(xiàn)在可謂平步青云,即使王家也不敢輕舉妄動。王妃自是謹(jǐn)守本分,整日除了去清祥閣晨昏定省能夠遇到之外,幾乎都待在院子里。
一時之間,新晉秀姬斐嬌,寵愛風(fēng)頭無兩。
當(dāng)這場風(fēng)波漸漸平息之后,王爺卻開始變得繁忙起來。經(jīng)常剛在芙蓉院里坐下,元寶就沖進(jìn)來傳話,前院這幾日似乎來了不少客人拜訪。
而寧側(cè)妃也有意無意地抱怨了兩句,看樣子王爺最近的公事繁忙。阿九抿著唇輕聲安慰了兩句,眸中卻閃過一絲不安。
明國皇子眾多,成了氣候的除了太子和五皇子之外,其余都是閑養(yǎng)在家。而幾位封侯的異姓王,顯然勢力較大,京都中的趙王府和蕭王府更是屬于上流,兩位的王妃也都是世家大族的嫡女。
王府現(xiàn)今如此熱鬧,阿九的心里隱隱覺得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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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一道嬌脆的聲音傳來,話音剛落,一位女子就撩著門簾走了進(jìn)來。
“秀姬妹妹倒是來得巧,我正準(zhǔn)備讓人擺飯呢。若不嫌棄一起用?”阿九坐在桌前,看著斐嬌將身上的披風(fēng)脫下隨手遞給一旁的丫鬟,露出一身粉嫩的羅裙。
俊秀的臉頰上泛著自然的紅暈,嘴角處帶著三分笑意,顯然是最近生活滋潤的。
“去吩咐廚房再加兩個菜,今個兒我就陪姐姐用了。”斐嬌也不客氣,坐到椅子上,自然有人過來伺候她凈手漱口。
“今個兒王爺不是派玉石送你回府看看的嘛,怎么中午就回來了?”阿九輕輕笑了笑,伸手給她盛了碗湯。
這幾日斐嬌經(jīng)常回斐家,好幾次都是王爺派人跟著的,王妃倒是一直都沒動靜,一句責(zé)難的話都沒有。
秀姬的臉先是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看阿九。
“是王爺親自去接我們主子的!”倒是她身邊的丫頭嘴快地說了出來,語氣里帶著十足的自豪。
阿九一愣,王爺親自去接人,估計(jì)連王妃都沒得到這種待遇。
“主子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回去的時候自己掌嘴二十!”秀姬臉上倒是顯出惱怒的神色,冷聲地呵斥道。
那丫頭連忙跪下領(lǐng)罰,阿九擺了擺手。
“姐姐,這丫頭不知收斂,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實(shí)王爺過去是找爹爹說話罷了,也就順便把我接回來。”秀姬有些尷尬地看向阿九,連忙輕聲解釋。
“那倒是我糊涂了,妹妹是否派個人回去瞧瞧?待會兒指不定王爺要過去用膳的。”阿九臉上現(xiàn)出一絲輕笑,看著秀姬的臉上并無炫耀的神色,擺手示意無事。
秀姬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笑意微僵,變得些許不自在。
“王爺去的時候,有兩位大人在斐家,然后一起來府上的。估計(jì)王爺要應(yīng)酬著。”秀姬眸中閃過一絲失落,轉(zhuǎn)而又揚(yáng)起一張笑臉。
阿九的眼眸一亮,攏了攏發(fā)髻,轉(zhuǎn)而又恢復(fù)正常。
“王爺這幾日忙得很,上一回寧姐姐還說板凳都沒捂熱,人就去前院了。也不知那兩位大人什么來頭?”阿九輕聲安慰著,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
斐嬌夾了一塊茄子,聽到這個問題倒是撐起下巴,認(rèn)真思考起來。
“爹爹升值以來,府上倒來了不少人,因此我也記下了幾個。一個是內(nèi)閣侍讀學(xué)士,另一個是國子監(jiān)祭酒,二人皆是從四品。”秀姬眨了眨大眼睛,想了片刻也就把官名說了出來。
阿九略一挑眉,內(nèi)閣乃是負(fù)責(zé)奏章,學(xué)士掌復(fù)奏,侍讀學(xué)士掌典校。而國子監(jiān)祭酒,則主掌大學(xué)教法和教學(xué)考試。兩位大人無論哪一個官職都是夠嚇人的。
“妹妹倒是懂得多,這些官名兒在我眼里,就跟天上的星星一般,幾乎長得一個樣兒。”阿九輕聲調(diào)侃了兩句,臉上帶著笑意,低著頭遮住眸中的那抹復(fù)雜。
王爺最近幾日一直都在見客,可見官位都不低,他又究竟想做些什么?而最近幾日秀姬回斐家的頻率也逐漸升高,這些高官和斐少卿又有什么糾葛。
“我原來也不懂,后來聽得多了也就知道了。因?yàn)槭墙憬銌柕梦也耪f的,還沒謝過姐姐送得簪子呢,很漂亮!”秀姬擺了擺手,被阿九說得面色一紅。
兩人也就扯到其他話題上了,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
阿九坐在廳內(nèi)的椅子上看著門外,外面正在下著小雪。細(xì)小的顆粒落在地上,偶爾能夠聽到“沙沙”的聲音。
玉葉穿著蓑衣小步走了過來,地面上堆積的雪白,留下了兩串腳印。
“外面的風(fēng)簡直就把人都吹透了。”玉葉將蓑衣脫下遞給一邊的小丫頭,連忙拍了拍身上的襖衫,臉凍得通紅,嘴唇卻泛著蒼白。
“怎么樣了?”等到玉葉走到身邊,阿九才開口詢問,臉上帶著一絲焦急的神色。
“主子,公子一切都安好。玉石一直將他送到宮門口,還托了信給宮里一位有交情的公公,不會有事兒的。”玉葉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接過花聆送到手邊的熱茶。
冰冷的掌心貼上微燙的茶盞,竟是一下子變紅了,嘴里也吸了一口冷氣。
“嗯,辛苦了。等見到玉石把這銀子給他,最近一段時間多虧他幫襯著。”阿九明顯的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溫和的笑容。從小桌上拿起一個盒子,親自塞到玉葉的手中。
“不不,主子。能為您辦事兒是他的福分,不能拿您的銀子。”玉葉連忙擺手往后退,見識過阿九出手大方的模樣,看那個盒子不小,看樣子里面裝得銀票肯定也是嚇人的。
一陣?yán)滹L(fēng)灌了進(jìn)來,門簾再次被人撩起。紅鯉手里端著炭盆,雙手也凍得通紅,正好瞧見這一幕,臉上立馬就露出挪揄的笑容。
“主子,您瞧瞧玉葉姐姐,這是給玉石的,她倒是替人家推辭。您可得趕緊把玉葉姐姐許給他,不然姐姐可要急壞了。”紅鯉的聲音嬌脆動聽,幾句話一說就把玉葉弄了個大紅臉。
“死丫頭,就你嘴巴厲害。元寶那小子經(jīng)常提起你這個嬌滴滴的妹妹呢,怎么不讓主子把你許給她?”玉葉連忙啐了她一口,毫不客氣地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