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街面上,燈火闌珊,人流熙熙攘攘。
人多方才好行事,墨瓏很是滿意,轉(zhuǎn)頭將靈犀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語道:“索性把一套行頭都置辦齊了,省得麻煩。”
靈犀聽得懵懵懂懂,壓根沒弄懂他究竟如何行事。
“你怎么不把它賣掉?”墨瓏突然指向跟在她腳邊的小肉球,“雖然不知曉它是什么,但它能在鏡湖冰面上來去自如,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當(dāng)然不行!”靈犀立時皺眉,“它是我從象庭帶出來的,自然要好好待它,怎能賣掉?”
墨瓏好笑道:“讓它陪著你餓肚子,這也算好好待它么?”其實早就料到她舍不得小肉球,他閑話不說,拉著她逛街,直到逛到一家小店鋪,買下兩個一模一樣的錦織錢袋,把其中一個遞給靈犀。
靈犀不解:“我沒錢,要錢袋有何用?”
“拿著,去裝一袋小石頭。”
也不讓她再問,墨瓏不分由說推她去,她只得依言去裝了一袋子鵝卵石。錢袋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不打開看還真以為有一袋子錢兩。
靈犀雖然費(fèi)解,但有點明白:“你想用它騙人?”
“不懂就別瞎說!”墨瓏滿意地掂了掂手中兩個錢袋,一個裝著金貝,一個裝著鵝卵石,放入袖中揣好。
鎮(zhèn)上有好幾家成衣鋪子,墨瓏想都沒想,就帶她進(jìn)了最大的那間鋪子。因雙影鎮(zhèn)地處冰川之畔,自是寒冷非常,所售的衣物皆以厚重保暖為主。這家鋪子所售物件十分齊全,從靴子到衣物,再到暖帽都有。
墨瓏攜著靈犀,闊步走入店中,掏出沉甸甸的錢袋往柜臺上一放,朗聲道:“給我家娘子拿件披風(fēng)來,再拿雙靴子,都要上好的!”
“我家娘子?!”是誰?我么?
靈犀愣住,轉(zhuǎn)頭疑惑地看向他。
“娘子,你逛累了,先坐下來歇會兒。”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配合自己,轉(zhuǎn)頭又朝店家道,“店家,把你們上等的披風(fēng)都拿出來,不要狐毛的。”
店家是一頭牦牛精,厚厚的毛發(fā)梳理得甚是整齊,聲音也渾厚,連忙叫伙計去拿披風(fēng)和靴子給靈犀試穿。
“這件是雪貂皮不錯。”墨瓏邊看靈犀試穿邊點頭。
店家笑道:“客官眼光真好,這件貂皮披風(fēng)是昨日剛剛到的貨,皮料做工都是最好的,就是價錢……貴了些。”
“不貴我還不買呢。”墨瓏做財大氣粗狀,將自己放在柜臺上的錢袋打開,露出內(nèi)中的金貝,“給自家娘子花錢,可不能省。”
“那是、那是。尊夫人這般容貌,客官您好福氣呀。”
店家笑道,這種舍得花錢的客官向來最受歡迎。這一整袋的金貝,莫說買一兩件披風(fēng),便是買下三、四十件也足夠了。
靈犀莫名其妙地試過披風(fēng),又試了靴子,一雙眼睛直朝墨瓏看,不知道他究竟要作什么?
墨瓏這才走過來,伸臂將她摟入懷中,在她耳畔悄聲道:“一會兒無論我問你什么,你都搖頭。”
自從進(jìn)店以來,又是娘子、又是試衣、又是試靴子,靈犀絞盡腦汁也沒搞懂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正當(dāng)她疑惑之時,便聽見墨瓏問道:“娘子,這件貂裘毛色甚好,我看著甚好,你喜不喜歡?”
靈犀一怔,對上他的雙目,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搖搖頭。
“不喜歡啊。”墨瓏做出很遺憾的模樣,“靴子呢?”
店家忙插嘴道:“這雙鹿皮靴子可是上等貨,又輕又暖。”
“你穿著可舒服?喜不喜歡?”墨瓏又問。
靈犀又搖了搖頭。
店家有點急了,不愿放走這樣的大主顧,忙道:“不要緊,我們店里頭還有別的款式,夫人再試試。”
墨瓏低首柔聲問靈犀:“你要不要再試試?”
雖然有點同情店家,但靈犀還是謹(jǐn)記他的話,一路搖頭到底。
墨瓏遺憾地對店家道:“罷了,看來她不喜歡。沒事,等下回有新貨,我們再來逛逛。”他收好錢袋,仍攜靈犀出了店門。
行出數(shù)十步,估摸著店家已經(jīng)看不見他們了,靈犀這才迅速掙開墨瓏的臂膀,惱道:“這都什么呀?我才不是你娘子?你就是為了耍弄我,對不對?”
墨瓏抱臂看她,笑道:“怎得?你又不吃虧。”
不知該怎么接這話,靈犀漲紅了臉:“反正,就是不行!”
“行了行了,我逗你玩呢。方才只是前戲,真正的大戲還未上場。”墨瓏施施然往前走,一派悠然。
靈犀愈發(fā)費(fèi)解,追上他,揪著衣袖問道:“還有什么大戲?”
墨瓏晃著腦袋,不肯說。
“你不會是還想耍我吧?”靈犀狐疑地盯著他,甚是不滿,“就算我騙過你一回,我也向你賠禮了,何必再三耍弄我。”
墨瓏停步瞥她,疑惑道:“你何時向我賠禮了?”
靈犀語塞片刻,低頭摳手指頭,低低道:“我是在心里……沒說出來而已。”
墨瓏本想繃著臉,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用手戳她眉心:“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遠(yuǎn)處的酒樓,白曦陪著微醺的夏侯風(fēng)出來,十分盡職盡責(zé)地扶著他,不經(jīng)意抬頭間看見墨瓏與靈犀,怔了怔。
“她怎么會在這里?”他自言自語,“頭回見瓏哥笑得跟朵花似的。”
夏侯風(fēng)轉(zhuǎn)頭:“嗯?你說什么?”
“靈犀在那里,和……”白曦手一指,方才還在那里的兩人眨眼間卻都不見了,他楞住,四下張望,仍是沒有看見。
夏侯風(fēng)瞇眼看去,沒看見,又揉揉眼睛:“靈犀?她怎得會在這里?”
“……人怎得沒了?”
“眼花吧你。”
白曦扶著夏侯風(fēng)回客棧,不甘心地又回頭望了兩次,仍是沒看見人,只得承認(rèn)方才是自己眼花。
墨瓏正拉著靈犀在一家糕點鋪子里頭挑挑撿撿。
“……愛吃甜的……”他彎著腰,挑選地非常仔細(xì),“不能有桂花味,他嫌膩味,花生也不吃……”
一旁擺著一溜專供免費(fèi)品嘗的瓷盤,靈犀百無聊賴地一盤盤吃過來。她已經(jīng)不想再問此舉有何用意,雖然心里好奇得要命,但也不想讓墨瓏耍著自己玩。
墨瓏挑好糕點,店家用油紙密密匝匝地包裹好——酥油奶餅一盒,酒皮澄沙餑餑一盒,酥黃酸酪葡萄干餑餑一盒,金銀竹節(jié)卷一盒。
“我可吃不了這么多。”靈犀事先聲明。
墨瓏把一摞盒子往她懷里一放:“這些是給老爺子買的。走,帶你去喝茶!”
“我不想喝茶!”靈犀斷然拒絕。
“必須喝,正戲就要開場了。”
“……”
墨瓏?yán)`犀往回走,快到方才那家成衣鋪,拐進(jìn)了成衣鋪斜對面的茶水鋪子,撿了張最靠街面的桌子坐下。
靈犀警惕地盯著他:“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許再叫我娘子。”
“放心,你只要坐在這里喝茶就行。”
將糕點盒子在桌上擺好,又要了一壺最便宜的高沫,墨瓏讓靈犀坐著別動,自己則大步往成衣鋪去。
也不知他到底設(shè)了個什么局,靈犀顰眉望著成衣鋪。
“店家!”墨瓏一進(jìn)門便大聲道,“把方才我家娘子試的披風(fēng)和靴子都拿出來。”仍是把錢袋往柜臺上重重一放。
店家眼睛一亮:“客官,您又回來了!”
“又逛了幾家,我家娘子還是覺得你家的最好,所以就折回來了,她還想再試試。”墨瓏道,“你把方才她最后試的貂毛披風(fēng)和鹿皮靴子拿來。”
店家忙命伙計拿給墨瓏,同時問道:“夫人呢?”
墨瓏朝門外努努嘴:“她身子弱,逛累了,正喝茶歇息。我拿過去給她試。”
“拿過去?”店家猶豫片刻,目光瞥見柜臺上的錢袋,心道:“這錢袋里頭的錢夠買三、四十件,也不怕他跑了。”
“就在對面,難不成你還怕我們跑了?”墨瓏挑眉。
“哪里哪里,客官你只管拿過去讓夫人試。”店家忙道。
“多謝。”
墨瓏拿著披風(fēng)和靴子,穿過街面,在靈犀詫異的目光下回到她身邊。
“來,穿上!”
靈犀壓低聲音問道:“怎么回事?”
“你只管穿。”墨瓏把披風(fēng)給她罩上,又催著她換靴子。
瞥見店家正往這兒探頭探腦,靈犀只得不情不愿地穿上:“然后呢?”
“接著喝茶,不急。”
墨瓏好整以暇地端起蓋碗,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實際上眼角的余光一刻不離成衣鋪的店家——看見里頭似有伙計喚他,店家不得不轉(zhuǎn)頭,不放心地又朝茶鋪看了一眼,這才回身處理事務(wù)。
說時遲,那時快,墨瓏一手拎起糕點盒子,一手拉起靈犀就朝茶鋪里面走去,飛快地從茶鋪的后院穿出,直達(dá)街邊小巷,再沿著小巷七拐八彎……等停住腳步時,他們已經(jīng)在伊水河旁,周遭夜色沉沉,只能聽見河水靜靜的流淌聲。
穿著貂裘,靈犀跑出一身汗,氣還沒喘勻就問道:“你、你真沒給錢?”
“廢話。”墨瓏?yán)硭?dāng)然道,“給錢了還用得著跑么?”
“可是……他怎會愿意讓你把衣物拿出來呢?”
墨瓏方才把這騙局其中的關(guān)隘講給她聽,靈犀這才明白他為何要買兩個一模一樣的錢袋。
“店家以為你有那么多錢在店里,自然不會不回去。”她咬咬嘴唇道,“等他打開錢袋,豈不是、豈不是……”
“原以為是金貝,沒想到是一袋子石頭。”墨瓏笑得輕松愜意,“想必臉色一定不好看,可惜啊,看不到。”
靈犀悶悶道:“咱們與他無冤無仇,何必這樣坑他?”
墨瓏不在意:“他自己看到一袋子金貝,抵得過那一屋子的衣物,心里起了貪念,怎得能說我們坑他。”
“這怎得能叫貪念?”靈犀反駁道,“人人都喜歡錢,他本本分分做生意賺錢,這有何錯!當(dāng)初你們肯幫我去象庭,不也是因為我肯出錢么?”
聽到此處,墨瓏面色一沉,語氣驟然不善:“你拿我和他相提并論?在你眼里,我和他是一樣的?!”
“不是。”靈犀不明白他為何陡然惱了,解釋道,“我就是覺得這樣騙人不厚道……”
墨瓏打斷她,冷哼道:“你以為我是什么大善人么?”
“我……”靈犀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