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靈犀一路奔回去,缺口仍然在,但被火光結(jié)界阻攔。此時丹墻的鳴叫聲已停歇,她試著往里頭看,只能看見彌漫的黃霧,壓根看不見人影,連打斗聲也聽不見。
難道他已經(jīng)死在崔阡陌手上了?
靈犀急得很,繞著丹墻飛奔,找到入口,想也不想便一頭闖進去。沒遇上崔阡陌,其他迎面碰上的守衛(wèi)都不是她的對手,只是整個象庭的路徑本就頗為復(fù)雜,東繞西繞,她跟著墨瓏的時候還能大概分辨,眼下則被繞暈了頭,只管有路就走。
此時的斗獸場,原本應(yīng)該是喂了藥的熊羆和一頭豬婆龍的對決,無奈熊羆已逃出,獨余下豬婆龍在場中徘徊。巽位玄鐵閘門也因為熊羆遲遲沒有出場而一直處于開啟的狀態(tài)。
乾位看臺上的季歸子面色鐵青,整個象庭亂成這般,崔阡陌連來稟報一聲都沒有,他雖沉默著,內(nèi)心已是出離憤怒。原本依偎在他旁邊的小妾是新近的,還不擅觀顏察色,整個身子挪了挪,嬌嗔道:“少城主……”
話還未說完,季歸子手一揮,直接把她撂到地上去了。
“把她弄下去,還不夠煩人的!”
季歸子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走到石欄旁,探身往下看——依然沒有異獸從巽位門出來,周遭的看客更加騷動不安。
等等,巽位門那里有動靜了!
季歸子瞪大雙目,眼睜睜地看著一位纖纖少女從巽位門走出來,海藻般蓬松的頭發(fā)綴著閃閃發(fā)亮的珍珠,容貌秀美無雙。她的神情看上去比他更加疑惑不解,似乎完全弄不懂自己怎么會出現(xiàn)在此地。
“靈犀!!!”
果然是她!聶仲看見她,又氣又急,若非火光結(jié)界擋著,他已躍出石欄。陶滔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攥著白曦:“哥,你快看,是那個姑娘!她也是異獸?”白曦饒有興趣地看著靈犀,心中好奇墨瓏在何處。
立在斗獸場中的靈犀有點懵,她也不知曉怎么在象庭內(nèi)繞來繞去,竟然又繞回到斗獸場。墨瓏呢?他在哪里?
斗獸場中的那條豬婆龍等了好半晌,好不容易等到有人進場,也不管是不是派來與它對決的異獸,粗大的尾巴猛地一擺,掃起騰騰砂霧,四條短腿快速劃動,向著靈犀就沖過去。
靈犀之前沒見過豬婆龍,雖然在家無聊時也翻看過《八荒異獸錄》,但只對漂亮的異獸有興趣,如九尾靈狐、畢方鳥等,對于丑怪型的異獸不過是匆匆掃兩眼。
“什么東西這是?”
直至豬婆龍沖到她身前,張開血盆大口,她看見它口中鋸子般的鋒利牙齒,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噢!你是那什么龍!”
她躍開丈余,躲過豬婆龍這一咬。豬婆龍靈活地地轉(zhuǎn)身,重新朝她沖過來……
銀鎩在手中輕輕巧巧轉(zhuǎn)了兩圈,對準豬婆龍的吻部。
突然間,豬婆龍剎住來勢,像是被定住一樣,呆愣愣地看著靈犀。靈犀也莫名其妙地看著它:“沒事吧你?”她進過象庭地底的獸房,親眼看見這些呼嘯山野的異獸被困在小小的囚室,生存壞境極其惡劣。對于它們,她的同情更甚于恐懼,并不想與它們?yōu)閿场?br/>
此時此刻,豬婆龍腦子里有個嚴厲的聲音正在警告它:“大膽土龍,無知孽畜,竟敢對東海龍族無禮!”
高臺之上,聶仲神情冷凝,嘴唇微掀,以傳音術(shù)警告豬婆龍。
意識到不對勁,靈犀抬頭看向坤位看臺,正對上聶仲的雙目,立時心虛低頭,佯作沒瞧見。
見斗獸場內(nèi)來了個小姑娘,看客本就莫名其妙;再看豬婆龍和她也不打斗,在場中干瞪眼,看客愈發(fā)不滿。場內(nèi)各種不滿的噓聲此起彼伏,聽在季歸子耳內(nèi),分外刺耳。
象庭自建成以來,各種異獸,血腥爭斗,令眾多看客血脈賁張大開眼界,何曾出現(xiàn)過今日這般尷尬場面。季歸子皺緊眉頭,剛要侍衛(wèi)去再次傳喚,便見籠罩在斗獸場上方的火光結(jié)界暗了暗,緊接著又亮了亮,霍地驟然消失。
沒了火光結(jié)界,整個斗獸場黯淡下來,季歸子愣住,眾多看客也都楞住,不知出了什么變故。象庭安靜地只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聶仲,他縱身躍下斗獸場。
看見他躍下來,靈犀也回過神來,撒腿就跑,還不忘轉(zhuǎn)頭朝豬婆龍大喊一聲:“快跑!”
沒了火光結(jié)界,自己就可以離開象庭了!豬婆龍猛然醒悟,粗壯的四肢劃拉劃拉,朝場外逃去。
場內(nèi)的看客們紛紛醒過神來,他們大多不過是尋常精怪,沒什么過人能耐,更別提對付異獸。當下看見豬婆龍沖出來,生怕它亂咬傷人,看客們?nèi)紒y成一團,爭著搶著地往出口處擁去。
聶仲身法極快,搶在前頭,一把拉住靈犀:“跟我走!”
“不要!”
靈犀使勁想掙脫他。
“你鬧得還不夠么!”聶仲牢牢攥著她,惱怒道。
兩人正自糾纏,斜刺里闖出個季歸子,探手就去扳靈犀肩膀。靈犀皺眉,聶仲比她反應(yīng)更快,劈手就把季歸子擋開。
“大膽狂徒,休得無禮!”他喝道。
甫從高臺躍下的季歸子沒把他二人放在眼中,倨傲問靈犀道:“你為何會從象庭獸道出來?是不是你對烈火壁動了手腳?”
對此事聶仲也甚至奇怪,詢問地看向靈犀。
靈犀梗梗脖子,朝聶仲解釋道:“他把好多異獸關(guān)在地底,給它們吃□□,害得它們半死不活的,可憐得很。他不是什么好人!”
季歸子冷哼:“那又如何,與你有何干系?”
靈犀一時語塞。
“你到底進象庭作什么?!”季歸子沉聲問道。靈犀看上去只是個不經(jīng)世事的小姑娘,他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闖到象庭來的。
“我作什么,與你有何干系!”靈犀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你這小姑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好言好語問你,你再不說,休怪我不客氣!”季歸子身為城主長子,自幼修煉,又請來高人從旁指點教習(xí),不僅靈力非比尋常,法術(shù)也甚是精湛。說罷這番話,他右掌微旋,已凝了一股勁力,隨時預(yù)備往靈犀身上招呼。
隨伺在季歸子身旁的八名侍衛(wèi)也圍上前,刀光雪亮,其中一柄更是直指靈犀面門。
“我沒什么可說的!”
靈犀不耐,出手格開刀刃,抬腳就要走。季歸子忍無可忍,再不欲客氣,揮掌欲劈,卻被聶仲格開。季歸子轉(zhuǎn)而對付他,侍衛(wèi)們則將靈犀團團圍住,一時間戰(zhàn)作一團。季歸子雖會法術(shù),但都被聶仲一一化解,一點沒傷著靈犀。
“哥,他們打起來了!咱們要不要去幫忙?”
陶滔身量高,將斗獸場中的情形看得分明。
白曦歪著脖子避開一頭鹿精的犄角,緊攥著陶滔,在挨挨擠擠的人群中努力前行:“瞎摻和什么,趕緊走!”
斗獸場中,靈犀不被法術(shù)所傷,踢翻幾名侍衛(wèi),轉(zhuǎn)頭見聶仲已占盡上風(fēng)。聶仲身為東海龍府禁軍統(tǒng)領(lǐng),又隨哥哥出征數(shù)次,本事了得,季歸子自然不是他的對手。靈犀趁著他暫時脫不得身,忙偷偷溜走。
原是擔(dān)心靈犀,聶仲抬眼一望,正巧看見靈犀的背影正往人群里擠。
“這個小家伙!還溜?!”
他氣不打一處來,正欲追過去,季歸子與幾名侍衛(wèi)又圍上來。
仗著身子輕巧,靈犀在人群中穿梭,盡力往前頭擠,生怕被聶仲追上來,好不容易出了象庭,突然有人從后頭抓住她。
糟糕!她訕訕回頭,卻發(fā)現(xiàn)身后站的是在西山石壁泉遇見的那頭熊羆,旁邊還有白曦。
“你沒事吧?”陶滔好奇地問她,“你怎么會跑到里頭去了?”
“此事,說來話長,那個……你二舅……”靈犀剛想告訴他,他二舅已經(jīng)被救出來。
迎面來了一隊全身披甲的府兵,有人高聲道:“熊羆在這里!”
陶滔呆住,愣愣地看著那隊人馬朝自己沖過來。白曦也是一頭霧水,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唯獨靈犀立時就明白過來——這些府兵把陶滔當成了他二舅了!
事實上,陶滔和他二舅長得一模一樣,就是小一圈而已。而且若不把他和他二舅擺在一塊兒,也壓根看不出小了一圈。
“快跑!”
她拉著陶滔就跑。白曦只能跟著跑,累得氣都喘不勻:“這是……為……什么呀?”
“待會我再告訴你!”靈犀回頭喊道,“快點,別讓他們追上!”
“我真是……”
白曦話沒說完,就聽見后頭府兵的腳步聲逼近,趕忙加快步伐,連話也顧不得再說了。
靈犀拉著熊羆在巷陌中穿行,她也不認得路,只能亂走,好幾回差一點迎面又撞上府兵。見跟著這么個沒譜的主兒,白曦在心里罵了好幾回街。
象庭方向傳來金鈸之音,一聲緊似一聲,原本跟著他們身后的府兵聽見這聲,紛紛返身回象庭。此時白曦方才松了口氣,靈犀和陶滔也停了步。
盡管原身是頭大尾巴羊,但自從離開月氏山,白曦已經(jīng)許久沒這么奔命似的跑過。停下來后,他喘得連嘴唇都白了,一肚子想要問,偏生說不出話來。
“他們干嘛要追俺?”陶滔不解地委屈問道,“俺可啥都沒干。”
靈犀解釋給他聽:“他們以為你是你二舅。我把你二舅從象庭里頭弄出來了。”
“我二舅!”陶滔一臉驚喜。
白曦一臉驚愕:“你、你……你們膽子……象庭這種地方……”
不待他說完,陶滔就興奮問道:“俺二舅呢?他在哪兒?”
靈犀思量著莫姬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了城:“他在城外。”
“俺要去找他,你帶俺去唄?”
“我……”想著墨瓏生死不明,靈犀遲疑道,“可我還得回象庭去。”
“還回去?!找死啊你!”白曦總算是喘勻了氣,挑眉看她,“跟你一起進象庭的那位呢?”
靈犀訝異道:“你怎么知曉……”
“區(qū)區(qū)隱身術(shù),怎么可能瞞得過我青黎山人的法眼。”白曦倨傲道,“他人呢?”
“瓏哥他讓我先走,現(xiàn)下他恐怕是陷在里面了。我得回去救他。”靈犀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白曦連聲喚住她:“等等,等等,等等!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