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象庭甬道內(nèi),繼龍牙刃之后,靈犀再以銀鎩擊向墻面。
這堵丹墻頗為堅固,混入鳴石碎屑的磚頭燒制得又密又結(jié)實,砌墻時用了血糯米漿,堅固異常,厚度一尺有余,加上火光結(jié)界的灼燒,龍牙刃的寒氣一時間無法將墻面盡數(shù)凍透。
饒得靈犀這一擊力量頗大,但墻面巋然不動,僅僅以銀鎩擊點為中心裂開幾條紋路。
居然這么硬!
靈犀用銀鎩連連發(fā)招,墻面被她破出一個坑來,裂紋也越來越多。
“快點!你行不行啊?”墨瓏催促她,在黃霧之中,他迎戰(zhàn)崔阡陌已是越來越吃力,好幾次差點被他的毒足劃傷。
靈犀急道:“這墻也太硬了!”
墨瓏格開崔阡陌的長劍,又險險避開劃過面門的毒足,道:“要不說你是熊孩子一個,在家拆房子本事就有,到了外頭拆一墻都不行。”
“你行你來,不行就別叨叨!”靈犀惱怒道。
吵歸吵,她手中不敢稍有遲緩,使盡全力,墻面上裂紋越來越多,只是始終無法鑿穿。
“我來。”熊羆踉蹌著站起來,拉開靈犀,退開幾步,發(fā)足向墻面猛從過去,龐大的身體重重地撞擊上墻面。只聽得轟然巨響,已然布滿裂紋的墻面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撞擊,破了一個大洞,僅僅剩下火光結(jié)界最后一道屏障。
這一撞,熊羆自身也傷的不輕,眼冒金星,趴在地上。靈犀架起他,朝墨瓏喊道:“成了,快走!”
見丹墻破損,崔阡陌怒氣更甚,攻勢更猛,墨瓏全力格擋逼開他,殘余靈力注入龍牙刃,向丹墻揮出一刀,碧光飛縱,寒氣如虹,將火光結(jié)界沖開一道裂口。靈犀架著熊羆,從裂口中躍出墻去。
丹墻外,不遠處又有一隊象庭守衛(wèi)朝著缺口處趕來。靈犀回首,火光結(jié)界的裂口稍縱即逝,此時已重新合攏,隱約能看見里面墨瓏的身影。
靈犀急道:“喂!你快出來!”
“你帶熊羆快走,我馬上就來!”墨瓏應道。
此時的熊羆一身是傷,方才那一撞,也不知是傷了胳膊還是肩胛骨,左臂軟塌榻地垂著,喘著粗氣,身子大半重量都壓在靈犀肩上。見他傷勢沉重,又有追兵,實在不宜久留,靈犀無法,只得架著熊羆匆匆逃開。
甬道內(nèi),隨著崔阡陌招招緊逼,黃霧越發(fā)濃厚,幾乎已經(jīng)到了要讓墨瓏窒息的地步。靈力用盡,無法再次破開結(jié)界,微弱的碧光中,他左支右絀,連連后退,心中狠狠想道:“當真是虎落平陽,若然今日被這頭蜈蚣蟄死,他年恐怕要成青丘笑柄了。”
背后就是結(jié)界,已然退無可退,眼看崔阡陌的利劍破霧而來,墨瓏舉刀相格,突然利劍定在半空——不僅是利劍,連原本做張牙舞爪之勢的崔阡陌整個人也都被定住了。
墨瓏楞了楞,然后就看見東里長的腦袋從崔阡陌身后冒出來,長長的脖頸柔軟而富有彈性……
“龍牙刃!”東里長看見他手中雪白的刀刃,綠豆小眼立時大了一圈,喜道,“你拿到手了!”
饒得事先服了清心丸,還是被黃霧嗆得頭昏眼花,墨瓏不耐地把崔阡陌撥開,看見他背上插了一根長長的金針,就是這根針令他無法動彈。
“這是什么手法?”
墨瓏剛伸手就被東里長連忙喝止。
“不能拔,金針正扎在他第六節(jié)與第七節(jié)中間,氣脈所在,一□□可就失了效驗。”
“有這招怎么不早告訴我。”墨瓏沒好氣道,“老家伙,還知曉要藏私是不是?”
東里長冤枉道:“你以為扎他氣脈容易?他身上一節(jié)一節(jié)緊挨著,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舒展開的這個時機。若非他全副心神都在對付你,我也沒法得手。”
“你早干嘛去了?”
東里長挨近他,低低道:“我找到烈火璧了。”
墨瓏挑起眉毛。
靈犀帶著熊羆,甩開追兵,一路逃向象庭南側(cè)的花間巷。剛剛拐入巷中,她便看見倒在馬車旁的夏侯風和跪坐在旁的莫姬。
老實說,她從來沒看見莫姬的臉白成這樣,或者說她從未見過這樣一張煞白的臉,連帶嘴唇都毫無血色。而與莫姬相反,夏侯風的嘴唇是黑的,臉是黑的,事實上他整個人都發(fā)黑,甚至有點腫脹。
“他……中毒了?”靈犀探頭問道。
聽見她的聲音,莫姬猛然抬頭,一把揪住她胳膊,力量之大,靈犀差點撲地上去。“你不是百毒不侵么?你有沒有法子救他?”她焦灼的雙目緊緊盯住靈犀。
情急之下,她的指甲幾乎嵌入靈犀的肉里,疼得靈犀直抽涼氣。“你先松手,我可以用鮫珠試試看……這毒看著霸道,我也不知能不能解。”
莫姬又是欣喜又是感激,松開靈犀,不可置信道:“你肯用鮫珠救他?!”
估摸著熊羆的藥性也已經(jīng)解得差不多,靈犀讓熊羆張嘴吐出鮫珠,轉(zhuǎn)而掰開夏侯風的嘴,扳著下巴讓他吞入腹中:“這是什么毒?”
“是那頭蜈蚣……”莫姬突然意識到什么,詫異地看著靈犀,“你不是鮫人?”
“……我是。”
“哪有鮫人會把鮫珠到處喂人?”
鮫珠為鮫人元丹,存于丹田之處,雖可離體,但不宜過久,否則鮫人命不存矣。莫姬干瞪著靈犀,后者干咳兩聲,示意她看夏侯風:“他臉色是不是好點了?”
畢竟當下給夏侯風解毒才是最要緊的事情,莫姬立時丟下這事,轉(zhuǎn)頭去看護夏侯風。鮫珠進入體內(nèi)之后,他臉上的黑氣果然一點點淡了下去。她又檢查傷口,腫脹似乎也消減了些許。
這鮫珠果然非同凡響,竟然還能解毒,莫姬懸著的心慢慢放下,情不自禁去想,若自己能得此鮫珠……
巷口不遠處傳來紛沓的腳步聲,不知何人,靈犀連忙示意熊羆上馬車躲起來,熊羆縮頭聳肩,蜷成一團還是把馬車塞得結(jié)結(jié)實實水泄不通,插根針都難,更別提再擠個人上去。
是一隊象庭守衛(wèi)!
其中有個人頗眼熟,是閻老三。
“你怎么在這里?”閻老三認出靈犀。
靈犀不知該怎么接話,干瞪著他。馬車內(nèi),長期在熊毛中安營扎寨的小蜘蛛悠閑地溜達著。
“看見一頭熊羆了嗎?”閻老三接著問道。
靈犀立時搖頭。
見夏侯風躺在地上不動彈,閻老三瞥了眼,又問道:“他怎么了?”
畢竟初入江湖,靈犀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好在還有莫姬。她轉(zhuǎn)頭,笑容盈盈,答道:“喝多了,賴在這兒不肯走,我們也弄不動他,這不,雇了輛車想把他送回去。”
小蜘蛛溜達到熊羆鼻端,猶豫片刻,兜頭往鼻孔里頭爬去。熊羆輕輕用鼻子出氣,想把小蜘蛛噴出來。小蜘蛛牽著蛛絲,乘風出來了些許,很快又循著蛛絲爬回去。
閻老三往前走了幾步,挨著馬車,端詳了下夏侯風,撇撇嘴:“……喝得是夠多的。”靈犀擔心他發(fā)現(xiàn)熊羆,緊張地僵直了身子。莫姬笑容生硬之極。熊羆這下連氣都不敢出了,鼻子雖癢癢,卻能忍住一動不動,從車簾縫隙中緊緊盯住閻老三,就怕他來掀車簾。
“趕緊把他弄走!這附近不太平,不是你們久待的地方。”閻老三揮著手趕她們。
莫姬忙點頭應了。看見閻老三轉(zhuǎn)身離開,她與靈犀都暗松口氣。
閻老三已行至巷口,與那隊守衛(wèi)預備接著往前搜查,那一刻,夏侯風突然醒了過來,意識尚在混沌之中,張口就罵了一句:“崔阡陌,你個老匹夫,老子要把你削得你爹娘都不認得你!……”
就這一嗓子,那些守衛(wèi)紛紛回過頭來。
熊羆再也忍不住,身子一哆嗦,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原本被他撐得緊緊的車身如何經(jīng)受得住,頓時四分五裂,盡數(shù)飛濺出去。光禿禿的車板上,熊羆歉疚地攥著一小塊殘余的車簾布,試圖遮擋住自己的龐大身軀。
“那頭熊羆在這里!”
不知道誰喊了這一嗓子,雖然很多余,但立即使得守衛(wèi)們回過神來,操起長刀往這邊沖過來。
靈犀擼起袖子就迎上前,十來個守衛(wèi)一個接一個朝著四面八方飛出去,熊羆看傻了眼。
莫姬卻知這隊不過是象庭外圍的守衛(wèi),平常也就對付些不規(guī)矩的看客,并沒什么真本事。象庭此間鬧成這樣,恐怕季歸子很快就會調(diào)府軍過來,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我們得趕緊出城!”她說著,把夏侯風扶上馬車。
馬車上沒地方,熊羆頗懂事,用手托住夏侯風。莫姬跳上車轅,招呼靈犀:“快上來啊!”
靈犀卻焦急道:“瓏哥說他馬上就來,怎得還不來?”
莫姬自然不好告訴她,他們的真實意圖是烈火壁和龍牙刃,只能道:“他自己會想法脫身的。”
“可那頭蜈蚣精很厲害!”靈犀看向依然半死不活的夏侯風,擔心更甚,“萬一他也被……怎么辦?”
“不會,瓏哥又不是小風。”莫姬催促她,“快上來!”
靈犀咬咬嘴唇,下定決心:“你們先走,我去接應他!”說罷,也不待莫姬回答,她已拔腿飛奔而去。
“喂!你……”
不知該說她是傻大膽還是夠義氣,莫姬楞了一瞬,搖搖頭,策動韁繩,馬車不走大道,而從巷陌中穿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