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打扮成一個老太太，在感情的流露上卻很貪婪
7 打扮成一個老太太，在感情的流露上卻很貪婪
記：在1974年開始播出的電視劇《寺內(nèi)貫太郎一家》里，31歲的您，出演了貫太郎（小林亞星飾）的母親阿金。這個角色的年齡比您的實際年齡要大40歲呢。
樹木：我漂白頭發(fā)，改變音色，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老太太。雖然是個老太太，可我心里卻并沒有扮演老太太的感覺，我當時31歲，以自己的本色出演。雖然裝扮成那樣，但是沒怎么畫皺紋什么的，只是在臉上涂了些斑點，弄點白頭發(fā)，背上加點東西。我打扮成一個老太太，在感情流露上卻很貪婪，看到漂亮的人也會眼前一亮。我在表演時盡可能真實地表現(xiàn)出了自己當時的感受。
記：也就是說，頭發(fā)不是戴的假發(fā)？
樹木：嗯。如果戴假發(fā)，那就是騙人了，我就不是老太太了。周圍其他的演員都在扮演和自己年齡相仿的角色，他們都是真實的，對吧？只有我，從頭到腳都是假的。也不管我愿不愿意，直接就讓我來演，真是太牽強了（笑）。既然只有我一個人作弊，那么至少頭發(fā)我想要來真的。
記：確實。如果您現(xiàn)在來扮演阿金的話，會是什么樣的呢？
樹木：是啊。首先，我的動作不會那么迅速，這是最明顯的區(qū)別。本以為扮演老太太不用怎么動，應該會很輕松，我才決定參演的，結(jié)果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每次都有激烈的動作。
記：以那樣的裝扮做激烈的動作，真有意思。如果是個上了年紀的演員，估計會大事不妙（笑）。
樹木：比如，我的家人居住在主屋，我居住在一個獨立的隔間，中間由一個吊橋連接。每次我過橋之后就會把橋升起來，這樣就沒人能進入我的房間了。而我自己想過橋的時候會把橋放下來，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場景——我以為橋已經(jīng)放好，就跑了過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沒有橋，我“砰”地掉了下去。當時久世先生說：“不要馬上掉下去，在空中游一會兒再掉下去?！?/p>
記：哈哈哈哈。所以這是個搞笑橋段，你不知道沒有橋，走了一會兒。
樹木：漫畫里不是經(jīng)常會見到這種表現(xiàn)嗎？猛地沖出來，先浮起來，再游一會兒……
記：真是荒謬啊（笑）。
樹木：嗯，是很荒謬。但是帶著這種心態(tài)去演，和漫不經(jīng)心跑出去然后直接掉下去，兩者好笑的程度完全不一樣。
記：我明白了。因為你在跑出去的瞬間并沒有注意到橋是升起來的，演員本人也不應該注意到這一點。
樹木：嗯，這就是久世先生所追求的。
記：啊，我明白了。
樹木：所以，所謂的搞笑橋段，還是需要真情實感，必須真實。扮演我孫子的西城秀樹曾經(jīng)在拍攝中摔斷了胳膊，我們就是要做到這種程度。
記：小林亞星和西城打架的場面是《寺內(nèi)貫太郎一家》的看點。就像Dorifu的短篇喜劇一樣，拉門脫落，家里一片狼藉。
樹木：因為秀樹骨折了，所以那個鏡頭到那兒就剪掉了?？墒窃谙乱粋€鏡頭里，他的手臂打著石膏，吊在脖子上，明明還是同一個場景（笑）。他被亞星“砰”地一下扔出去，觀眾以為他會哼兩聲爬起來，結(jié)果下一個瞬間已經(jīng)打上石膏了（笑）。
記：這幾乎就是漫畫吧。漫畫的世界里經(jīng)常發(fā)生這種事（笑）。
樹木：連環(huán)畫在當時正開始爆發(fā)式的流行，電視劇也很努力?，F(xiàn)在回想起來，我感覺自己曾在那個時代中奔跑。
記：我明白。當時大家真的都在看電視劇。
樹木：是的。我經(jīng)常聽工作人員說，播出后第二天在電車上聽見學生們都在興奮地討論“昨天的那個地方……”
記：當時是這樣的，我們第二天在學校都會討論。
樹木：是的，還會模仿劇中的情景。
記：對，現(xiàn)在都是把電視節(jié)目錄下來看，每個人觀看的時間都不一樣，有點冷清。說到模仿，怎么都跳不開“Julie——！”那個橋段吧？阿金奶奶會在澤田研二的海報前扭動身體，每集都至少會做一次。
樹木：她的那句“Julie——”，并不僅僅是喊一聲“Julie——”。海報上的Julie就像老太太的聊天對象，不管是高興的時候還是難過的時候，她都會根據(jù)自己的情緒來靈活表達，心里想著“今天從早上開始還一次都沒喊過，我來走個過場”。
記：對，連著看幾集就會發(fā)現(xiàn)是不一樣的。
樹木：沒錯，是不一樣的?？墒?，如果你把這句“Julie——”單獨拿出來看，一點兒也不好笑。當你把它與之前之后的內(nèi)容結(jié)合起來看，就會覺得“啊，原來是這樣！”，就會發(fā)笑。
記：確實是這樣的。你在劇中總是先盯著海報看一會兒，然后說“Julie——”，對吧？那個停頓總是非常出彩。
樹木：關于那個停頓，久世先生說：“不要只是單純地扭動身體，而是要慢慢地動起來，用這種方式來做?！蔽艺f：“好的，知道了?！保ㄐΓ?/p>
記：這些寫在劇本里了嗎？
樹木：沒有。我們會在拍攝現(xiàn)場決定，要不要在這個地方喊一個，劇本里可沒寫這些。
記：久世先生晚年在紀念《寺內(nèi)貫太郎一家》DVD發(fā)行的活動上說：“我不知道電影是怎樣的，但是在電視劇里，演員的人性會全部表現(xiàn)出來?！闭f的其實就是這么一回事吧。
樹木：我在30出頭的年紀就演了老太太，對吧？我原本只是想輕松一點兒，所以選了老太太的角色，只是想逃避辛勞而已。可是，我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也許就像我之前也提到過的，是因為小時候我曾經(jīng)觀察過許多來我家?guī)兔Φ睦咸?，我見過各種各樣的老太太，多虧了這一點。
記：要感謝忙于經(jīng)營店鋪的母親。
樹木：是啊。我父親這個人，該怎么說呢？他就像一個裝飾品，彈彈琵琶，悠然自得地生活，我家全靠母親維持生計，感覺我繼承了那些基因。
記：原來如此（笑）。
樹木：所以當我看到男人在工作，總會覺得不可思議，還會很感動，有點跑題了（笑）。
記：不好意思（笑）。那么總結(jié)起來，久世先生和您在《到時間了》和《寺內(nèi)貫太郎一家》中嘗試的就是“表演不能過于刻意”，對吧？
樹木：作為演員，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時，我們是真的想要露出驚訝或者出乎意料的表情，如果反復練習，反而會做不出來。
記：就會變得模式化，對吧？這一點挺難的。
樹木：森繁先生在“車站前”系列和“社長”系列里，會大致決定好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定好攝像機的機位，然后伴隨著“好，開始”，進行正式表演，其他都是即興創(chuàng)作。
記：我聽說森繁先生的即興表演非常厲害。
樹木：然后三木紀平等人就會控制好自己的角色，小林佳樹也開演了……像這樣，大家各自進入自己的角色，一邊表演一邊即興發(fā)揮，很有意思。
記：也許這就是滑稽短劇和電視劇不一樣的有趣之處。在《到時間了》里，你們的場景很像是滑稽短劇，可是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所以還是電視劇。
樹木：我覺得當這些表演里有了真情實感之后，就和那些只做做樣子的表演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