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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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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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暖陽燦爛, 在下午兩點(diǎn)的、秦渡的公寓之中, 他和他媽媽大眼瞪著小眼。
“媽媽是想,偷偷瞄一眼那個小姑娘啦?!?br/>
秦渡媽媽笑起來時有點(diǎn)像個小孩子, 帶著一種讀了一輩子書的人特有的靦腆,提出要求后還覺得不太好意思,從自己的書包里摸出了兩個食盒。
秦渡:“……這是……”
秦媽媽笑瞇瞇:“兒子你昨天不是讓張阿姨給你準(zhǔn)備一點(diǎn)可口的小菜嗎?本來是張阿姨要來給你送的,結(jié)果媽媽想看一眼那個小姑娘,還需要理由,所以自告奮勇來了?!?br/>
秦媽媽從秦渡背后繞開, 進(jìn)了客廳, 把兩個小食盒放在了他的吧臺上,道:“張阿姨給拌了一點(diǎn)小涼菜, 熬了點(diǎn)防風(fēng)茯苓粥,還準(zhǔn)備了一點(diǎn)你愛吃的三絲和醬菜,你晚上自己熱著吃哦?!?br/>
秦渡只得道:“好……好吧?!?br/>
“你見不到她,”秦渡又頗為羞恥地道:“她還在睡覺呢。”
秦媽媽狐疑地瞇起了眼睛……
秦渡尷尬地道:“不過我沒——”
“……據(jù)我所知, ”秦媽媽打斷了他,銳利地看著他說:“你應(yīng)該還沒和這個女孩子交往吧, 我希望你沒做什么對不起你媽多年教育的事。”
秦渡聽了那句話,其實(shí)挺想死的……
事實(shí)是他連偷親都沒敢, 做的最出格的事情還是和許星洲蹭了蹭鼻梁,秦渡極度尷尬地說:“媽我真沒有……”
秦媽媽帶著笑意道:“媽媽就偷偷瞄一眼, 兒子你別緊張?!?br/>
然后秦媽媽把自己肩上背著的包往地上一放, 偷偷地、躡手躡腳地跑了上去。
秦渡:“……”
秦渡倒也沒想過隱瞞自己媽, 他找人找得人盡皆知時,那人盡皆知里還包括他的父母。
他跟著上了樓,在臥室門口靠著,秦媽媽還穿著球鞋,輕手輕腳地進(jìn)兒子臥室轉(zhuǎn)了一圈。
許星洲仍然睡在床上。她睡覺時如果秦渡在旁邊,她過一會兒就會黏上去——而秦渡不在身旁時,她就毫無安全感地蜷縮成了一團(tuán)。女孩子纖細(xì)的十指拽著秦渡的床單,發(fā)著低燒,是個蒼白而羸弱的模樣。
秦渡就站在門口,只覺得這兩個人說見就見,尷尬得耳根發(fā)燙……
秦媽媽站在臥室里,生怕把她吵醒了,連氣都屏著,在里面端詳了一下許星洲。
然而許星洲睡覺卻很淺。她聽到了那一點(diǎn)響動后就睜開眼睛,朦朧地看著房間里模糊的人影。
“……誰、誰呀?”
那個女孩嗓音沙啞模糊,額頭上擦破了一大塊皮,被用碘伏擦過,長發(fā)被秦渡撥到了腦后,以免碰到傷口,額角發(fā)絲汗?jié)褚黄?br/>
她的手指緊緊拽著被角,像是一個在等待母親擁抱的病孩子。
秦媽媽靜了片刻。
“沒事,”秦媽媽溫柔地道:“是我。秦渡的媽媽?!?br/>
許星洲眼眶里盈著淚水,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艱難地閉上了眼睛。
秦媽媽溫柔地伸手摸了摸許星洲的額頭,道:“……別哭呀,放心,額頭不會留疤的?!?br/>
許星洲含著淚水點(diǎn)了點(diǎn)頭,秦媽媽又伸手擦了擦她的淚水,溫暖地說:“……乖,不要哭了,一切都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秦媽媽對她這樣說。
猶如陽光終將穿透黎明,海鷗傷痕累累地沖出暴風(fēng)雨,冬天將在春天綻出第一朵迎春時結(jié)束。
秦媽媽身上的氣息溫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許星洲幾不可查地、依賴地在秦媽媽手心蹭了蹭,秦媽媽細(xì)心地給那個女孩拉上被角,在肩上拍了拍——許星洲于是乖乖地睡了過去。
然后她從兒子的床上直起身,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把門小心地關(guān)了。
秦渡耳根發(fā)紅地道:“……媽,那個……”
秦媽媽認(rèn)真地說:“兒子,媽媽看完了那個小姑娘?!?br/>
“現(xiàn)在,過來一下。我想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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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臺旁,漆黑大理石地板上映著母子二人的倒影,陽光傾瀉,秦渡去冰箱倒了兩杯橙汁,給自己媽媽遞了一杯。
“怎么了?”秦渡漫不經(jīng)心地坐在自己媽媽旁邊道:“我沒想過瞞你們?!?br/>
秦媽媽:“……你裝修品味真的很差。”
秦渡:“……”
“我看完啦,”秦媽媽笑了起來,道:“說實(shí)話,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頭上。”
秦渡耳根發(fā)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秦媽媽笑瞇瞇地說:“你不和媽媽說說這個小姑娘怎么回事嗎?還是打算和你初中的時候一樣,媽媽一問你為什么要談戀愛你就告訴我‘因?yàn)檫@幾個女孩子非常仰慕我’?”
秦渡:“……”
秦渡絕望道:“你和我哥串通好了是吧,能不能別提了——”
“啊呀,怎么了?”秦媽媽玩味地道:“兒子你就是這么跟媽媽說的呀,你長洲哥后來還跟我透過風(fēng),說你初三的時候愿意給那兩個?;ū戆资且?yàn)槿思矣X得你騎機(jī)車很帥,還覺得你出手闊綽,不學(xué)習(xí)成績都很好……”
秦渡:“……”
秦渡耳根都紅透了。
秦媽媽笑得開開心心的,顯然下面還要用語言□□秦渡,秦渡立刻道:“——媽你不是想知道小姑娘的情況么?”
他媽媽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他說。
“是……比我低一級的小師妹,”秦渡為了不聽他媽的下一句話,只得對他媽道:“是學(xué)新聞的,人挺可愛,脾氣很好?!?br/>
接著,秦媽媽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認(rèn)真地問:“嗯,你現(xiàn)在對這個小姑娘另眼相看,這個小姑娘也是仰慕你么?”
秦渡:“……”
最終還是沒能成功阻止……
“算了,”秦媽媽嚴(yán)肅地道:“兒子,你是不打算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什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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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
秦渡那一瞬間,意識到了問題在哪里。
——這件事上,他無法說謊。
秦渡不能隱瞞許星洲的病情,同樣不能隱瞞她的家庭,因?yàn)闊o論怎么都會讓許星洲的印象分下降。
而顯然——秦媽媽早就有了大概的、自己的猜測了。
“實(shí)話實(shí)說,”秦媽媽道:“媽媽不覺得,那是一個你能碰觸的女孩子。”
秦渡:“……”
“秦渡,你從小就是媽媽看大的,”秦媽媽轉(zhuǎn)著橙汁的杯子,望著窗外說:“我去英國讀博的時候都帶著你一起,知子莫若母,你一向?qū)σ磺卸既狈εd趣,早些年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連‘活著’這件事,都覺得索然無味?!?br/>
秦渡無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是這個女孩子……”
“……應(yīng)該是心理上極度缺乏安全感的?!?br/>
秦渡的媽媽看著秦渡,這樣說道。
——她是個相當(dāng)聰明的人,否則也不會生出秦渡這種兒子來,博士學(xué)位都拿了三個、甚至現(xiàn)在還是人類學(xué)博士在讀的博士生,她猶如一個傳奇一般——而這樣的秦渡的母親,不可能拼湊不出一個許星洲的人生。
“但是,和這種人相處相當(dāng)?shù)睦??!鼻囟傻膵寢屨f。
“她的家境如何尚且不提,”秦渡媽媽分析道:“——光是她的精神狀況和心理,我都不覺得,這是個你能夠負(fù)擔(dān)的姑娘?!?br/>
秦渡的媽媽是個很好說話、很溫柔,對各種新事物接受程度也很高的人,可是她終究是一個母親。
而母親都帶著一點(diǎn)自私。
秦渡茫然地問:“……那你會干涉我么?”
秦渡媽媽一愣道:“我干涉你干嘛?”
“秦渡,這么多年,我都沒在你人生的大方向上管過你,”秦渡媽媽說:“我向來讓你自己走自己的人生。連你十八歲那年出了那種車禍之后,媽媽都沒有干預(yù)你買第二輛車的決定。”
“這姑娘的事情,這才到哪?我不過就是看著罷了。”
秦渡難堪地道:“……可是你剛剛……”
可是你剛剛對她流露出了柔情,秦渡想要這么說。
“那是因?yàn)樗瓷先ズ芸蓱z?!鼻囟蓩寢尶粗囟?,低聲說。
“——可是你才是我的孩子。我不覺得我的孩子需要去背負(fù)這樣的人?!?br/>
“It’s more than a burden to bear?!?br/>
她低聲道。
——那不只是個負(fù)擔(dān)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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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昏斜沉的落日之中,殘?jiān)迫缁?,落地窗外城市綿延鋪展。
陳博濤和肖然坐在吧臺旁,肖然晃著杯子里的馬蒂尼,茫然地看著旁邊空空的橙汁杯子。
陳博濤:“……”
秦渡問:“你怎么看?”
肖然沒回答,只是喝了口酒,夕陽將她映得橙紅。
“你是傻吧?!标惒毖圆恢M:“你糊弄你媽還不簡單?你告訴她‘她根本沒病只是發(fā)燒’也行,‘她只是情緒低落’也行——為什么不否認(rèn)你媽的推測?”
秦渡沙啞道:“……我不能這么做?!?br/>
陳博濤:”不能騙你媽?你騙她的次數(shù)還少么,多這一次會怎么樣?十三四歲就會晚上十一點(diǎn)翻院墻了。”
秦渡:“我不能隱瞞她的事情。”
“我如果隱瞞的話,”秦渡痛苦道:“……我和她以后怎么辦?”
秦渡說著一晃手里的玻璃杯,里頭琥珀般的酒澄澄澈澈地映著如血?dú)堦?,碎冰碰壁?dāng)啷響。
“——我父母不會喜歡一個我連實(shí)話都不告訴他們的對象。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告訴他們實(shí)情。他們接受得了最好,接受不了就由我來頂著……尤其是星洲現(xiàn)在還一無所覺?!?br/>
秦渡說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我現(xiàn)在知道了我父母的態(tài)度,就由我來頂著。”
陳博濤嘲笑道:“老秦你這完全就是要和她結(jié)婚的架勢——你不是以前還和我們說‘結(jié)婚是不可能’的么?!?br/>
肖然以眼角,瞥向秦渡。
秦渡痛苦地說:“……我沒騙你們?!?br/>
“實(shí)話說,我現(xiàn)在還是對結(jié)婚沒什么概念?!?br/>
“可是我知道,”秦渡沙啞地道。
“——我還想和她在一起,度過很長很長的時間?!?br/>
秦渡對未來仍然迷惘。
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他的未來里,必須有許星洲的影子。
那個熱烈如火燃燒的、那個靜寂如灰凋零的;那個在陽光下燦爛大笑的,那個如今在夢里都會落淚的。
那個沉重而甜蜜的,在灰燼中不屈掙扎的,在死亡中向往生命的。
——他的劫難與責(zé)任,他的星河之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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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博濤由衷地道:“……你牛逼。”
肖然嗤嗤地笑出了聲,說:“前幾天失戀到心態(tài)崩的也是你,這幾天說要和人家度過很長很長時間的也是你,你是她男朋友么?”
秦渡皮笑肉不笑:“呵呵?!?br/>
肖然火上澆油:“偉大的秦家大公子連未來都規(guī)劃好了,對著我們都能真情表白‘我想和她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多么感天動地!我都要被感動了!絕對是真愛!然而真愛又怎么樣,折騰了這么久連人家男朋友都沒當(dāng)上,太慘了八?!?br/>
陳博濤囂張大笑:“哈哈哈哈哈——”
秦渡眼皮都不抬:“每人二百九十五的酒錢,交了酒錢滾?!?br/>
肖然:“……”
肖然窒息地問:“你他媽這么有錢,學(xué)了三年數(shù)學(xué),學(xué)的是摳門的學(xué)問嗎?話說你怎么心算出這個數(shù)的?”
秦渡難以理解地反問:“這才幾位數(shù)?”
肖然:“……”
那個玻璃杯在秦渡指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接著他聽見樓梯上傳來簌簌的聲音。
許星洲光著腳,睡得衣服皺巴巴,白皙面頰不正常地紅了大片,應(yīng)該是被床單壓的。
“我……”許星洲低聲道:“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秦渡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許星洲大概終于趨于清醒了。
她這幾天的意識其實(shí)都有點(diǎn)混沌,秦渡一開始撿許星洲回來時,那時的她甚至像個孩子,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好,幾乎只會用主謂賓的簡單陳述句,或者就是破碎的單詞來表達(dá)自己。
后來,她用的句子越來越長,也逐漸恢復(fù)了思考的能力,在這次入睡前,她甚至很理性地分析了一下如今的局勢。
秦渡:“沒有,是餓了?”
許星洲搖了搖頭,艱難地跛著一只腳下了樓。
她右腳上貼了藥膏,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崴的,崴得還頗為嚴(yán)重——秦渡甚至還想過帶去拍個片子看看。
她身上的樣子,實(shí)在是比秦渡想過的模樣糟糕多了。
肖然對許星洲友好道:“好久不見呀,星洲。”
許星洲勉強(qiáng)地一笑。
她的眼神仍然是一片死水。
許星洲困難地下了樓,坐在了秦渡對面,啞著感冒的嗓子,對他說:“……師兄?!?br/>
秦渡一點(diǎn)頭:“你說?!?br/>
“我現(xiàn)在比較清醒,所以想和你聊聊,”許星洲平直地道:“關(guān)于我回學(xué)校住的事情,還有我想去找醫(yī)生的事?!?br/>
秦渡示意她說。
許星洲溫和又絕望地道:“我想明天后天去醫(yī)院做一個測評,程雁回來的時候會幫我?guī)е业牟v,我想盡早開始人工干預(yù)?!?br/>
秦渡望著許星洲的眼睛,說:“醫(yī)生師兄找好了,明天帶你去。”
許星洲坐在肖然旁邊,難受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謝師兄?!?br/>
“還、還有……”許星洲忍著眼淚說:“我……我覺得我麻煩你麻煩得太多了,真的……師兄,我回宿舍住……就好,我都不知道程雁怎么會找到你?!?br/>
“我那天晚上真的非?!浅_^分,”許星洲哽咽著道:“以至于我現(xiàn)在看到你都覺得很難過……你本來可以不管我的?!?br/>
許星洲想到那天晚上,情緒仍充滿絕望——她都不敢看秦渡,小金豆子一顆顆地往外滾,抽抽搭搭地道:“我、我真的非常過分,我自己都看不起那天晚上的我自己。師兄……”
秦渡哼了一聲道:“我也就是那天晚上大人不記小人過罷了,要不然誰管你。對我道歉?!?br/>
許星洲用手背揩著淚水,哭得鼻尖通紅:“……對、對不起,師兄……”
陳博濤終于,惡趣味地笑了起來。
“小妹妹,你怕他不管你?”陳博濤惡意地,帶著揭穿秦渡的意圖,對許星洲道: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