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這次記者會很成功,比遲稚涵上一次的還要成功轟動。</br> 股票雖然沒有立刻上漲,但是集團并沒有因為齊程的病情遭受太大的經(jīng)濟損失,反而因為這波熱度加上齊程本人溫和正面的形象,讓新產(chǎn)品上市多了不少廣告效益,股東會在確認了醫(yī)生證明后,終于不再質(zhì)疑齊爺爺?shù)倪z囑。</br> 齊家之前捂得嚴嚴實實最擔心的一塊隱憂終于徹底解決,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結束了一切。</br> “抑郁癥相關的藥物,吃完這個療程后就可以全部停了?!壁w醫(yī)生摘下老花鏡,“以后的主治醫(yī)生會改成老李,我這邊只要每月定時復檢就可以?!?lt;/br> “檢測儀還得再戴半年,不過你自己經(jīng)常摘下來玩兒,關鍵時候我覺得這東西用處也不是特別大?!壁w醫(yī)生斜斜的看了齊程一眼,繼續(xù)嘮叨,“記者會作為沖擊治療來說不算特別成功,但是好在你前一天求了婚?!?lt;/br> 遲稚涵臉一紅。</br> “后面會根據(jù)你身體的情況安排相應的治療方案,不過我個人覺得,你痊愈了?!?lt;/br> 齊程抬頭。</br> 趙醫(yī)生一直老不正經(jīng)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摸不透的情緒。</br> “你是我的病人,但是你我心里知道,其實你也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壁w醫(yī)生看著齊程,眼底隱隱的有水光,“你失去求生欲望這件事,我是第一個知道的,找小遲進入治療方案,違背了良心也違背了醫(yī)德,但是你也知道,我當時其實對這個方案并不樂觀,之所以堅持,只是因為……”</br> “臨終關懷?!饼R程笑著,把趙醫(yī)生無法說出口的四個字說出來,“我一直都知道。”</br> 他當然知道。</br> 在遲稚涵來之前,他知道自己的指標已經(jīng)接近臨界值,所以他大哥一直試圖麻醉他帶他出國,連當時只是以為他單純社交恐懼癥的齊寧,都感覺到他狀態(tài)不對。</br> 趙醫(yī)生想幫他把最后的漫畫畫好,建議齊寧請私廚住到他對面,原意只是希望他不至于那么孤單的走。</br> 他都知道。</br> 他身邊的善意太多,生病的時候,那些善意會變成讓他無法呼吸的壓力,他排斥過,也因為無力抵抗放棄過。</br> 直到遇到遲稚涵。</br> 直到她半夜夢游,對著鏡頭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她當時嘴角的譏誚,全是他那時候心底無力吼出來的諷刺。</br> “天無絕人之路?!壁w醫(yī)生感慨,他行醫(yī)多年,知道這世間很多病,對于醫(yī)生來說都只能盡人事。</br> 但是這么多年,他見過奇跡。</br> 像齊程這樣的,也有比他更嚴重最終居然靠著自己走出來的。</br> 當醫(yī)生也無力回天的時候,他心底也企盼過天意。</br> “你真的痊愈了?!壁w醫(yī)生拍了拍齊程的肩膀,無視邊上變了臉的遲稚涵,“你已經(jīng)接近四個月沒有過任何幻覺,肌膚接觸的應激反應,人群中冷汗惡心窒息的恐懼感,應該如何克服,你很清楚,你甚至可以制定出比我還適合你自己的方案?!?lt;/br> “我的方案,選擇權在你,因為在我心目中,你已經(jīng)是正常人?!壁w醫(yī)生低頭笑笑,“只是可惜,你的方案始終不可復制。”</br> 遲稚涵這樣的人,他傾盡全力只找到了一個。</br> “我一直,都很幸運?!饼R程伸手,握住了趙醫(yī)生的手,微笑著,像個正常人一樣,正式的握手言謝。</br> 能遇到趙醫(yī)生,能有這樣的家庭,能最終讓他等到遲稚涵。</br> 他的方案不可復制。</br> 但是他想想辦法回饋這樣的幸運。</br> ***</br> 趙醫(yī)生走了以后,遲稚涵沉默了很久。</br> 一反常態(tài)的安安靜靜的做飯,吃飯的時候也沒有盯著齊程飲食均衡,空白著表情吃完了自己的,然后等齊程吃完了,收拾碗筷去洗碗。</br> 齊程也很安靜。</br> 愧疚的、像是做錯事的樣子。</br> 他一直站在遲稚涵身邊,看著她做飯,看著她洗碗,卻并沒有走近一步,雖然他一直覺得以后的人生里,洗菜洗碗這兩件事應該是他來做的。</br> 他們兩個人的食量都不算太大,兩菜一湯加兩個飯碗,很快就洗完了。</br> 遲稚涵關掉水籠頭,擦干手,轉(zhuǎn)身。</br> 沒有看齊程,只是低著頭徑直的走到他面前,抱住他。</br> “對不起?!饼R程說的很輕,貼著她的耳朵。</br> 他們家人,趙醫(yī)生甚至李醫(yī)生,因為站在臨終關懷的立場,用錢用權甚至用合約壓迫過她。</br> 而他,在無暇顧及的時候,一直知道。</br> 但是,默許。</br> 因為他也曾經(jīng)自私過,覺得自己已經(jīng)無可救藥,如果死的時候,在他對面仍然住了一個活人,也算是一種安慰。</br> 就算他很快意識到不對,急著想給遲稚涵簽另一個合約,但是在意識到之前,他也仍然是默許的。</br> 他們,選了一個孤女,被家人拋棄,為了活著努力賺錢,卻仍然堅持底線的孤女。</br> 為了找這個孤女,趙醫(yī)生甚至去翻了他的醫(yī)療庫。</br> 看中的也不過是她的樂觀開朗孤苦無依。</br> “對不起?!彼终f了一次,心慢慢的開始痛。</br> 他知道她的壓力太大,所以最初搬進來的時候,她幾乎兩三個晚上就會夢游一次。</br> 他也知道齊寧對她的威脅,還知道他姐夫為了齊寧,能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br> 他們家人,甚至無恥的利用了遲稚涵的媽媽。</br> 他都知道,能做的卻也只是晃動兩下攝像頭,說清楚自己晚上要吃的是豬肉還是牛肉。</br> “臨終關懷……”遲稚涵的聲音從他的懷里傳出來,哽咽的,帶著抖,“趙醫(yī)生明明跟我說,治愈你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lt;/br> ……</br> 齊程閉眼,拍了拍遲稚涵的背。</br> “……會復發(fā)么?”懷里的女人抬起頭,聲音仍然哽咽,卻咬著嘴唇問的認真。</br> “我覺得不會?!饼R程和她對視,琥珀色的眼瞳專注的看著她。</br> 他是很清晰的走出來的。</br> 知道自己問題在哪,然后從不想解決問題到為了她努力試試這樣的心路歷程里面,一點點的,自己走出來的。</br> 清晰地,甚至能夠畫出一條完整的路線。</br> 他的問題出在社交恐懼癥,十幾歲的他因為想念媽媽,心里面也相信了嫁入齊家就意味著他的愛人會香消玉損于35歲。</br> 那時候的他,感覺三十五歲這樣的年齡久遠的像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碰到。</br> 他們都說他暗戀那個女孩子。</br> 但是對他來說,更為震撼的是這樣美好的他暗戀的女孩子,在她自己朋友面前說的話卻每一個字都帶著刀,嘴角的惡意甚至讓他開始懷疑美好這個詞。</br> 他應該是從那一刻對人性產(chǎn)生了懷疑,因為懷疑,所以對自己爸爸逼著他上學這件事開始排斥。</br> 這是病因。</br> 和暗戀無關。</br> 只是他人生里面第一次,對人性開始懷疑。</br> 年輕的他沒有想到,這種情緒,會漫長的彌漫十年,最終導致他的家庭分崩離析。</br> “你姐姐最開始仗勢欺人的時候,我其實沒有排斥。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按照合同,而我不太看合同,一般來說林經(jīng)武答應的,我就會簽字?!边t稚涵仍然是他熟悉的樣子,敏感的時候裝傻,沖突厲害的時候假裝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樣子,“她給的薪水太高,做齊家私廚的附加利益又太好?,F(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如果齊寧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告訴我給你送飯只是為了臨終關懷,我可能還是會接了這筆單子?!?lt;/br> “所以不管你們一開始態(tài)度怎么樣,齊寧一開始給的價格我都會接受?!?lt;/br> 幸好,你們沒有直接說這就是臨終關懷。</br> 不然,她可能沒有勇氣去和齊程搭訕。</br> “幸好……”遲稚涵有些后怕的把他摟得更緊。</br> 所以,真的沒有什么值得對不起的。</br>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游,也有很久很久,沒有那種哭不出來全身心都想笑的病態(tài)狀態(tài)。</br> 齊程一開始對外人露出來的,對待現(xiàn)世留戀的事情,是覺得她即將走入抑郁癥。</br> 他太知道抑郁癥的痛苦,所以選擇了在走之前,把十年來學到的知識用到她身上。</br> “幸好……”尾音被齊程的嘴唇吞噬,他摘了監(jiān)控儀,他眼眶微紅,他和她,都在這樣唇舌糾纏里,再一次確認了,他們之間的無法替代。</br> ***</br> 李醫(yī)生檢查精子活力的時候,對遲稚涵努了努嘴:“你去趟對面,儀器和醫(yī)生都在,就當婚檢了?!?lt;/br> ……</br> “為什么你家還有檢查婦科的東西?”走之前,遲稚涵擰了一把齊程的腰。</br> “我以前一直懷疑……”齊程也壓低了聲音,“我爺爺可能會給我買個越南新娘?!?lt;/br> “……”遲稚涵覺得這話她接不下去。</br> “他想給我留后,又怕溝通之后會越來越糟,所以想找個和我無法溝通的?!饼R程對她眨眨眼,“所以我還特意學了越南語?!?lt;/br> ……</br> …………</br> “我覺得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边t稚涵在去對面之前,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br> 齊程當時正拿著紙杯準備進衛(wèi)生間。</br> 李醫(yī)生在一堆儀器前抬頭:“要不然,讓小遲跟你一起進衛(wèi)生間,是不是會快點?”</br> 遲稚涵在齊程打算點頭的前一秒,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到了的對面。</br> 然后電話響了。</br> “我沒辦法測?!饼R程懊惱的聲音。</br> “……”遲稚涵喘息,她剛剛跑過來,現(xiàn)在正面對著婦科檢查的床。</br> “李醫(yī)生給的視頻我完全……”齊程聲音低了下去,遲稚涵耳朵快紅的出血。</br> ……</br> “醫(yī)生……”遲稚涵咬牙,看著面生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您能給我十分鐘么?我馬上回來?”</br> “行,你多喝水?!眿D產(chǎn)科醫(yī)生揮揮手,“沒結婚的話不能直接做入侵式的?!眒.</br> ……</br> …………</br> 遲稚涵心底咆哮著看著根本沒掛的電話。</br> “我好像……可以了。”齊程那邊的聲音有些沙啞。</br> “……可以什么?”遲稚涵因為齊程的沙啞吞了口口水,走到房間里關上門,因為一個人,反而有了勇氣。</br> “……”齊程只給她留了呼吸聲。</br> “……男的到底要怎么檢查?”很純潔的遲稚涵想起了齊程拿進衛(wèi)生間的紙杯,“你拿紙杯進去做什么?”</br>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突然變粗,齊程仍然沒說話。</br> “……真的要自己動手?”遲稚涵其實很無辜,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所謂的活力檢查是很科學的事情,直到那個看起來有點簡陋的紙杯子加上齊程現(xiàn)在的呼吸聲。</br> “……閉嘴?!饼R程向來溫和的嗓音帶了點火氣。</br> “……李醫(yī)生留給你的視頻我能不能看看?”好奇心大過一切,她真的一直都有欺負齊程的欲望,這種情況下尤其。</br> “遲稚涵……”齊程的聲音啞得她臉無法控制的開始爆紅,“我以前一直都沒說,其實我很記仇?!?lt;/br> ……</br> 遲稚涵呼吸加重了點。</br> “非?!饼R程的聲音更啞,“不管這次結果如何,我都記仇?!?lt;/br> ……</br> …………</br> “我好了?!边t稚涵迅速的掛了電話,對婦產(chǎn)科醫(yī)生微笑。</br> 她偶爾會忘記。</br> 齊程是開了掛的。</br> 病了十年,仍然能夠很精準的表達荷爾蒙的那種掛。</br> 她一直忐忑到所有醫(yī)生都走了,回到齊程房里面看著他的眼睛。</br> “李醫(yī)生說。”齊程看著她,“活力仍然不太理想?!?lt;/br> 遲稚涵不知道為什么微微的松了口氣。</br> “但是可以解禁了?!饼R程仍然看著她,“克制頻率就行?!?lt;/br> “什么頻率?”遲稚涵覺得好熱。</br> “一周兩次?”齊程走進,摸著遲稚涵有些發(fā)燙的耳朵。</br> “好不好?”他問,琥珀色的眼瞳慢慢的變成了金黑色。</br> 遲稚涵覺得窒息,卻感覺到自己點了下頭。</br> “你臉好紅……”齊程聲音迅速的啞了,和他之前好幾次逼的監(jiān)控儀唱歌那樣。</br> “……你也紅?!边t稚涵不甘示弱的頂回去,然后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到底為什么這種時候還不服輸,</br> 齊程笑。</br> “我一直以為等到你能穿吊帶的時候,我應該就好了?!苯Y果等到入秋,他才真的正式解禁。</br> 讓她一整個夏天,都老老實實的穿著T恤長褲。</br> 遲稚涵有些喘,齊程微涼的指尖不管摸到哪里,都讓她有種點燃火苗的感覺。</br> “我們得避|孕?!饼R程的嗓音沙啞帶著讓人臉紅的熱氣,“然后,我沒有買避|孕|套?!?lt;/br> 遲稚涵腿有些發(fā)軟,下意識的嗯了一聲。</br> 感覺到齊程動作停了下來,和她拉開了點距離。</br> 他臉也很紅,本來就白皙,所以紅的看起來觸目驚心。他眼尾也有點紅,遲稚涵看過他哭,但是這樣的紅,她從沒見過,有種基于本能的被侵犯的羞澀。</br> “明天?”齊程問的很認真。</br> ……</br> 遲稚涵暈乎乎的點頭,末了還暈乎乎的補充:“那我明天穿吊帶?!?lt;/br> ……</br> 齊程摟住她在她頸邊笑的時候,她其實還沒有完全回過神。</br> 她并不習慣齊程這樣有侵略性的樣子。</br> 卻仍然被他這樣撩撥的全身都泛著癢。</br> 她……曾經(jīng)只是被叫來臨終關懷的……</br> 臨終關懷的對象是齊程。</br> 這個五官組合在一起,只是淡淡笑一下就忍不住掏心掏肺給他的男人。</br> 幸好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