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兩次,都不是她主動的。</br> 又一次被親的遲稚涵心情復(fù)雜。</br> 她本來想耍無賴逼出他的真心話的。</br> 結(jié)果,變成現(xiàn)在這樣,閉著眼睛,兩手抓著他的毛衣,完全的不知所措。</br> 仍然只是嘴巴貼著嘴巴,齊程似乎碰到的那一瞬間就開始猶豫,按著她的手松開,整個人開始不安。</br> 那種急切渴望卻又努力抑制的感覺,讓不知所措的遲稚涵皺了皺眉,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齊程的嘴唇。</br> 他還在脫水癥狀中,嘴唇干燥。</br> 他體溫一直偏低,所以嘴唇也是涼涼的。</br> 但是很軟,和他的人一樣。</br> 遲稚涵忍不住又靠近了一點,吸吮了一下他的嘴唇。</br> 這完全是因為他嘴唇觸感太好后的下意識行為,吸完了之后,發(fā)現(xiàn)她身下壓著的人已經(jīng)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了。</br> ……</br> 他無奈的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瞳里藏了很多情緒,每一種,都讓她心軟如泥。</br> “我喜歡你?!睙o賴一樣的把臉放到他的頸窩,悶著聲音又宣布了一次,這次帶著點害羞,帶著點幸福。</br> 齊程沒動,一直克制著的手卻又忍不住護著她防止她亂蹭滑下去。</br> 躺著,是他最熟悉的姿勢。</br> 單調(diào)的天花板,無聲的陪著他度過了無數(shù)的無法動彈的日夜。</br> “喜歡我什么?”齊程問,安安靜靜的,“我連想拉住你讓你站穩(wěn)都沒有力氣,你喜歡我什么?”</br> “在發(fā)病的時候借著神志不清意識模糊占你便宜,現(xiàn)在清醒了,居然還克制不住的想占你便宜,你喜歡我什么?”齊程又問,更加平穩(wěn)沒有起伏的音調(diào)。</br> “……”遲稚涵眨眨眼,她臉正貼著齊程的頸窩,張嘴就能啃到他的脖子。</br> 于是她真的啃了,一口咬下去身下的人又不敢動了。</br> “好好說話!不然我咬死你!”她咧著大白牙齜牙咧嘴的威脅他,半真半假的,圓眼瞇起,看起來很兇。</br> 社交恐懼癥,非常排斥負(fù)面能量,想要在人前做到盡善盡美,做完之后又會焦慮的擔(dān)心會有人不滿意,這樣來來回回之后,焦慮就會變成實質(zhì)性的身體應(yīng)激反應(yīng)。</br> 而他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最直觀的就是出汗。</br> 但是對著遲稚涵現(xiàn)在的表情和威脅,他額頭干干爽爽,沒有汗,身上也沒有因為她的碰觸產(chǎn)生任何異樣。</br> 當(dāng)然不可能是因為痊愈,應(yīng)該是他的身體不知道從哪個時刻開始,對她沒有了排他現(xiàn)象。</br> 不再把她當(dāng)成他世界以外的人。</br> 十年來第一次。</br> 昨晚的那個吻之后,他心里面一直逃避的情緒終于破繭而出。</br> 嚴(yán)重社恐加抑郁癥的病人,纏綿病榻十年吃了無數(shù)藥不知道以后會有什么后遺癥的病人,居然真的,癡心妄想的,想要戀愛。</br> 在他處理好一切,只是想等恰當(dāng)?shù)臅r機告別世界的時候。</br> 他吻了她。</br> 主動地,兩次。</br> 一個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負(fù)責(zé)的人,居然想要介入別人的人生。</br> “喜歡上你很正常?!彼牭阶约洪_口的聲音,知道說了這些話后會有的結(jié)局,他生病后,勇敢的次數(shù)很多,為了抵抗病痛,為了讓自己和世界重新建立聯(lián)系,他一直很努力很勇敢。</br> 但是唯有這次的勇敢,每一個字都帶著倒刺,說出來后,拽出來的都是血肉模糊。</br> “我身邊除了家人沒有異性,一個人太久,渴望能得到溫暖,所以,喜歡你很正常?!?lt;/br> 他停頓了下,想把胸口悶痛的感覺強行壓下去。</br> “換成任何一個女人,在這種時候靠近我,都會是一樣的結(jié)局?!弊詈筮@句話說完,他閉了閉眼,“所以,你喜歡我什么?”</br> ……</br> 這個人……真的是……</br> 知道他一定會想辦法推開她,卻沒想到他這樣溫和的人,會選擇這樣最狠最直接的方式,這種時候才會深刻的意識到,他是鉆研過心理學(xué)的人。</br> 她說她喜歡他,他直接從源頭開始否定,連根拔起。</br> 這真的是一個很容易鉆牛角尖的問題,一旦被提出來,心里面就真的會卡上一根刺。</br> “永遠不會發(fā)生的偽命題……”遲稚涵抬頭,吸了吸微紅的鼻尖,“你不能用這種話來刺我。”</br> “我才不是任何一個女人?!毖劭舴杭t,眼淚開始打轉(zhuǎn)。</br> 委屈兮兮的盯著齊程,眼淚掉下來的時候還特別倔強的用手蹭了下,又吸了吸鼻子。</br> “你……”齊程眉頭皺得死緊。</br> 她的反應(yīng)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卻偏偏是他最沒辦法的那一種。</br> 齊家都是男人,甚至連齊寧,難過到極致的時候,最大的反應(yīng)也只是沉默而已。</br> 沒有人會那么直接的,嘴巴一抿就紅了眼眶。</br> “你還皺眉頭!”抿嘴的人更委屈了,“兇什么兇?。〔∪肆瞬黄鸢。 ?lt;/br> ……</br> “……我沒有兇?!饼R程百口莫辯,然后目瞪口呆的看著遲稚涵又使勁的吸了兩下鼻子,放開嗓子嚎啕大哭。</br> ……</br> “明明是你先親我的!”遲稚涵開始控訴,眼淚糊了眼睛,說話的時候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但是重點抓的很牢,舉起了兩個指頭,“你還親了兩次!”</br> “……”齊程的嘴也抿了起來。</br> “結(jié)果你居然跟我說任何女人都行!”遲稚涵說完打了個嗝,抓起他的衣服擦了擦臉,“你不挑么?齊寧婆婆也是女的!你試試行不行!”</br> “……”這已經(jīng)不是無理取鬧是胡說八道了。</br> 他記得這個話題應(yīng)該是很嚴(yán)肅的。</br> 他記得成年人只有在很大的情緒起伏下,才會放聲痛哭,哭泣,應(yīng)該也是很嚴(yán)肅的。</br> 可是現(xiàn)在的氣氛,讓他整個人有點抽離。</br> 他正躺在地上,懷里趴著個哭成鼻涕蟲的女人。</br> 哭的很認(rèn)真,然后一邊哭一邊用眼睛瞄他,他看她一眼,她就哭的更認(rèn)真。</br> 像極了小時候幼兒園的同桌哭著鬧著不想上學(xué)的樣子,她也是這樣一邊哭,一邊偷偷的看媽媽的表情。</br> 因為知道媽媽絕對不會不要她,所以哭得肆無忌憚,明明是哭鬧,卻硬生生的讓幼兒園的他品出了幸福的味道,他那時候會想,如果他有媽媽,他也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哭,不用擔(dān)心被爸爸關(guān)到房間里反省。</br> 懷里這女人,難得的蠻橫不講理,只要他打算開口就立刻放聲痛哭,也是因為知道,他喜歡她吧。</br> 知道他們相互喜歡,所以他說的任何想要推開她的話,她都不會當(dāng)真。</br> 說的過分了,不想聽了,直接嚎啕大哭,順便蹭他的衣服,咬他的脖子。</br> 他們之間。</br> 已經(jīng)這么親密,這么信任了么……</br> 他何德何能,讓她對他那么信任?</br> “遲稚涵,你很了解我的情況,我是病人?!饼R程艱澀的開口,剛才的方法行不通,他只能用遲稚涵能接受的方式,她喜歡直接,所以他不介意剖開傷口讓她看清楚,“我有自|殺傾向,不管外界對我說什么,對我做什么,這個數(shù)值已經(jīng)快有一年沒有動過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lt;/br> “我會自殺,遲早的?!逼邆€字,簡簡單單的陳述句,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br> 本來想撒潑打諢過關(guān)的遲稚涵身體僵了一下。</br> “你爸爸的事,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釋懷,對我投入感情,再傷一次,你怎么辦?”齊程摸摸遲稚涵的頭發(fā),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又頹然的放下手。</br> “為什么一定要自|殺?”遲稚涵悶著頭,問的咬牙切齒。</br> “我累了?!饼R程看向天花板,“很累了?!?lt;/br> 無止境的治療,無止境的惡化,身體不再是自己的,漸漸地,連精神都不是了。</br> “抗抑郁癥的藥,治療的是腦子?!边@是他頭一次跟她提這件事,“說的簡單一些,它的原理就是讓你本來抑郁的心情強行扭轉(zhuǎn)成正常。”</br> “我很幸運,家里有錢,所以試驗了很多種方法,很多種藥物,也盡量的每種組合都是副作用最小的,但是畢竟這是藥。”</br> “這些藥,副作用各種各樣,腹瀉,乏力,惡心,失眠,甚至心率失調(diào),藥物中毒,還有性|功能障礙?!饼R程說這些的時候,有些游離,像在說別人的事,“但是我知道都是暫時性的,等恢復(fù)了,這些癥狀會消失,我會變成正常人,然后,我等了十年?!?lt;/br> “這十年,我爸爸因為我的病和我爺爺之間隔閡越來越深,最后選擇離開這里,去了俄羅斯,我大哥直接去學(xué)了心理學(xué),因為親人之間不能直接參與心理治療,他讀博士的時候改讀了數(shù)學(xué),原因是那個拉著他讀博的導(dǎo)師老婆,是心理學(xué)權(quán)威。”</br> 齊程居然笑了笑:“他以前的愿望是漫畫家……”</br> “還有齊寧,一家子男人都因為我的病對齊家的生意甩手不干了,她自己從頭開始,一點點做到現(xiàn)在這個位子,嫁個人要求對方入贅,生了孩子,卻連月子都坐不滿就得到處飛?!?lt;/br> “你知道她大學(xué)專業(yè)是什么么?”齊程嘴角一直噙著淡淡的笑。</br> 遲稚涵早就不敢再哭,他的笑容太疏離了,空氣一樣,隨時都會煙消云散。</br> “她學(xué)的考古。”齊程嘴角的笑容更深。</br> “家里,只有我一個人是最安穩(wěn)的,住在這里與世隔絕不愁吃穿?!饼R程終于低頭,和遲稚涵對視,“可是他們會老,會長大,會有自己的生活?!?lt;/br> 他希望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所有的人生都圍著他打轉(zhuǎn)。</br> 犧牲了所有的夢想,卻沒有成全了他的健康。</br> “我身體越來越差了,吃了太多藥,身體有了耐藥性,很多藥對我已經(jīng)沒有作用,抑制抑郁的藥,能改變?nèi)说男愿?,我現(xiàn)在的性格,也已經(jīng)……變得模糊?!?lt;/br> “我不記得,為什么一定要恢復(fù)了?!饼R程說完后閉上了眼,嘴角的那抹笑容終于消失,“所以,你喜歡我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