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霍明蕓失蹤了。</br> 她有周一去美容院的習(xí)慣,司機那天休息,因此她都是一個人開車去。</br> 那晚她出了美容院后和薛美辰通過電話,在電話里說自己半小時后回家陪她看晚間黃金檔,薛美辰在家等了兩個小時霍明蕓依然沒回來,電話撥回去的時候?qū)γ嫣崾緹o人接聽,再撥就不在服務(wù)區(qū)了。</br> 霍家這種家族對于“綁架”二字是十分敏感的,那牽扯到豪門隱痛的神經(jīng),一般人失蹤要48小時才能立案,但霍明蕓情況特殊,警方當(dāng)即就查看了美容院附近的監(jiān)控,視頻顯示,霍明蕓在美容院旁的地下停車場被一個戴著口罩的男子敲暈后擄上了一輛假車牌的灰色面包車。</br> 面包車往城南駛?cè)?進入小路后失去了蹤跡。</br> 薛美辰在確定霍明蕓被人綁架后臉色煞白,但她沒有失了儀態(tài),冷靜地對警察說:“霍家別的沒有,就是錢多,綁匪繩之以法事小,我女兒的安全事大,如果綁匪打電話來勒索,只要他們不傷害明蕓,希望警方就不要過多干預(yù)。”</br> 霍家客廳來了許多警察,忙著安裝設(shè)備,只等綁匪的電話打過來用以定位。</br> 可綁匪沒有打電話,24小時過去,一點消息都沒有。</br> 薛美辰不吃不喝一整天了,坐在沙發(fā)上冷幽幽盯著警察:“要你們有什么用?一群廢物,連輛車都查不到。”</br> 她這話說得不客氣,但警察出于職業(yè)素養(yǎng)忍著沒說話。</br> 傭人端上來水果和茶水,被她臭罵了一頓,整個家里沒人敢觸她的霉頭,氣氛十分緊張。</br> 薛美辰坐了24個小時,硬撐著不睡,但精神已經(jīng)崩到極點,她身體疲憊,一切的事務(wù)都是霍璋幫忙打點。</br> “小妹沒什么仇家,這件事也許是沖著霍家來的。”</br> 他配合完警方的問話,手機上打進來一通電話。</br> 保鏢將他的輪椅推到陽臺,電話是江易打來的,他言簡意賅,只說了六個字:“霍明蕓在我這。”</br> 霍璋問:“你什么意思?”</br> “是霍先生說要開源節(jié)流,我在幫你。”江易問他,“還記得你的承諾嗎?”</br> 霍璋這一次思索了很久,半晌,他說:“我沒想過你會去動霍明蕓,她是我小妹,雖然沒什么感情,但我目前還沒想過把手伸到大房身上,不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動手了,那就處理干凈,別叫人找出痕跡。”</br> 江易在電話那頭笑了:“霍先生,你會錯意了,我答應(yīng)你的從來都不是殺人,開源節(jié)流,殺了霍明蕓固然可以節(jié)一道,但我認為,對你而言她活著的利用價值更大。城北福安區(qū)朗冠紡織園廢棄的行政樓外,別通知警察,帶上你的人過來。”</br> 江易話音剛落,霍璋清晰地在聲筒里聽到一聲女人尖銳的慘叫。</br> 下一秒,江易掛了電話。</br> *</br> 西河城北一處廢棄樓房外。</br> 江易背靠樹干坐在樓側(cè)榕樹的高枝上,從他的位置看出去,正好可以通過墻上的縫隙觀察樓內(nèi)的情況。</br> 霍明蕓被布條纏住眼睛在角落瑟縮發(fā)抖,韓巴坐在一邊吸煙,從綁走這女人到現(xiàn)在他幾乎沒休息,只在夜里小小瞇了一會,他剛睡過去沒多久打起鼾,那邊的霍明蕓聽見了,偷偷在背后碎了一截的水泥管上磨繩子,那管子年久失修,嘰里咣當(dāng)亂響把韓巴吵醒了。m.</br> 男人發(fā)現(xiàn)她想逃跑,也不憐香惜玉,抓著地上的棍子一通抽。</br> 霍明蕓嬌生慣養(yǎng)了二十多年,養(yǎng)出了一身細膩皮肉,幾下就被打得皮開肉綻,她的痛叫聲吵醒了在樹杈上休息的江易。</br> 江易平靜得過于沒有人味,他觀察霍明蕓挨打,確定她沒有生命危險后動也不動。</br> 他在樹上待了一天一夜,連口水都沒喝。從小在野外散養(yǎng),爬樹對他而言不是難事,少年時他常常爬樹,那時西河市一中外有棵巨大的柳樹,他常在周三午后爬到柳樹最粗的一根枝杈上,從那望出去,剛好可以看到體育場內(nèi)的場景。</br> 趙云今總在下課后拎著一個白色油彩布袋慢悠悠走向更衣室,再出來時校服脫下,換了一身淺綠色熱褲和短T恤,她和班上女孩玩排球,跳起來擊球時襯衫上拉,露出圓圓可愛的肚臍,熱褲下的腿瑩白筆直,漂亮得刺目。</br> 江易坐在柳樹的枝杈上,目不轉(zhuǎn)睛看上一節(jié)課。</br> 課后趙云今兩鬢沾著汗水,拿起自己提前放在場邊的水,她仰頭,脖頸纖細,發(fā)間滾動著細碎的水珠。</br> 那短暫的一刻對于偷窺的少年而言,是春天、是日光、是暖風(fēng),是世間一切的欲念與熾熱。</br> ……</br> 江易從短暫的思緒中拔.出來,他看了眼腕表,晚上九點半,離霍明蕓失蹤到現(xiàn)在剛好24小時。</br> 韓巴揍了霍明蕓一頓,排解掉多日來被三太無視的怨氣,憤憤地坐在一旁的破藤椅上吃干糧。</br> 他眼神兇惡,卻飄忽沒有目標(biāo),吃完干糧后起來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煩躁得一刻都停不下來。</br> 江易雖然聽不見他那張合的嘴唇之間在嘀咕什么,但他基本可以猜到。</br> 韓巴無親無友,打小跟著于水生混,在道上摸爬滾打造就了一身急躁又要面子的性子,他打心眼里崇拜九爺,愿意為九爺肝腦涂地,也以能為九爺出生入死為榮。因為烏志的事情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九爺不待見他,這讓他著急了。</br> 江易那一番話換作旁人來聽就只當(dāng)笑話過耳,可聽在沒有腦子還害怕被人冷落的韓巴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br> 江易的設(shè)想聽起來天方夜譚,但句句在理,綁了霍明蕓確實能殺大房的威風(fēng),還能讓三太開心,三太開心了自然會原諒他從前的錯處。霍明蕓周一晚上一個人去美容院,只要小心謹慎,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能不能去做,和敢不敢去做是兩碼事。</br> 韓巴自認為天不怕地不怕,心狠膽子大,他一時頭熱綁了霍明蕓,現(xiàn)在落在手里卻像個燙手山芋。</br> ——勒索錢財容易被警方抓到,霍明蕓聽過他的聲音,放了她也容易被查出來,可讓他把人弄死,一方面如江易所說,萬一事情敗露,三太會跟著遭殃,另一方面,他又不太夠膽。</br> 他想了想,打算收拾東西離開。</br> 這里荒郊野外,要是警方無能,讓霍明蕓餓死凍死在這,人也算不上他殺的。</br> 韓巴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瞥在霍明蕓襯衫下露出的白色肩帶上。</br> 他打消了直接離開的念頭,在心里啐了一口自己,覺得這樣太不男人了。</br> ——總不能讓自己白辛苦一趟,哪怕要走也得撈點好處才像樣。</br> 他扔下手提袋,直直朝霍明蕓走過去。</br> ……</br> 夜色漆黑。</br> 涼風(fēng)吹過榕樹枝繁葉茂的樹梢,江易的身形掩藏在蔥翠的樹葉背后,從外面看難找出一絲痕跡,而在他的位置卻可以看到樓里的韓巴正把霍明蕓壓在地上,手里拿著把尖銳的小刀去割她上衣。</br> 霍明蕓拼命掙扎,依然難逃衣服被剝成碎片的命運,她遮眼的黑布在撕扯間掉落了,韓巴那張猙獰油膩的臉映入眼簾。</br> 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被看清了,韓巴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一個陰狠的笑,原本他還存著幾分忌憚不敢殺人,現(xiàn)在就沒有顧忌了。他去扒女人的褲子,嫌那尖叫聲太過刺耳,伸手給了她一記耳光,霍明蕓奄奄一息在他身下啜泣,就在男人脫了褲子準備入侵時,后腦揮來一記磚頭把他打暈在地。</br> 霍明蕓原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在韓巴倒下去后還愣了許久,直到身上被人扔了一件黑色外套,她才反應(yīng)過來看清來人的臉。</br> 那個淡漠、冷峻,她前些日子才剛見過,還嘲諷他是趙云今爹的男人。</br> 她衣衫不整,慘白的臉上全是淚漬,剛才受到的驚嚇太大,不分青紅皂白撲到江易身上一頓痛哭。</br> ……</br> 兩小時后,霍璋趕到。</br> 韓巴被人用一盆冰水潑醒,看了眼四周知道自己逃不掉了。</br> 霍璋坐在輪椅上靜靜打量著男人被捆起來的雙手:“這雙手用處不小,玩得了車子也玩得了女人。于水生給你錢賣命卻沒告訴過你,人這輩子最重要的是走正道,做正事,一旦走歪一次,就再也沒有機會回頭了。”</br> 他身后的保鏢劈頭蓋臉丟過來一堆資料,上面印的全是韓巴當(dāng)年在松川的行蹤記錄,霍璋手下人的辦事速度不容小覷,從前他沒有一個明確的對象,因此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了好久也找不到證據(jù)證明車禍的事是于水生干的,可江易告訴了他韓巴的名字,一切就易如反掌了。</br> 韓巴雖然蠢笨急躁,但有顆江湖人心腸,他不求饒,硬對硬地說:“你的腿是我廢的,有種你殺了我。”</br> 霍璋沒有被他激怒,斯文地笑。</br> 他回頭看了眼樓外,江易坐在臺階的邊角抽煙。</br> 救護車比大房的人先到,醫(yī)生給霍明蕓做了一個全身檢查,她除了一些部位軟組織擦傷和受到驚嚇外沒什么大事。霍明蕓身上披著江易的外套,她從霍璋的房車上拿了兩瓶熱牛奶,坐到江易身邊,遞給他一瓶。</br> 江易沒理她,自顧自抽著煙,他腳下煙頭散落了一地,手里的煙盒已經(jīng)癟了。</br> “謝謝你。”霍明蕓說,“謝謝你救了我。”</br> 夜里忽然涼下來,淅淅瀝瀝下起小雨。</br> 面前來來往往的車子不停,有醫(yī)生,有霍家人,但沒有警察,顯然霍璋沒打算讓警察插手這件事。</br> 雨聲越來越大,裹著春日寒風(fēng),吹到身上刺骨生涼,仿佛回到了那年一樣。</br> 江易手中煙的火光見底,只留一根冒著煙的尾蒂,他說:“沒什么可謝的。”</br> 沒什么可謝的,他這話發(fā)自肺腑,可霍明蕓不懂。</br> 大小姐一生順?biāo)欤鍪轮荒芟氲娇垮X解決,她認真地說:“江易,我會讓我媽給你錢的。”</br> ……</br> 樓內(nèi)。</br> 霍璋推著輪椅靠近被強制按跪在地上的男人,他問道:“你是用左手碰的她,還是用右手?”</br> 韓巴凜然地說:“兩只都碰了。”</br> 霍璋又問:“那你又是用的哪只手碰了我的車子。”</br> 韓巴笑得發(fā)狠:“也是兩只都用了,老子不僅用了手,還用了嘴,你車里連著剎車的那根引線的塑膠殼是我用牙咬斷的。你是個野種,她是薛美辰那婊.子生的小蹄子,老子弄死你們又怎么樣?”</br> 保鏢走上前踹了他一腳,轉(zhuǎn)頭問:“霍先生,怎么處置他?”</br> 霍璋隨口道:“既然舌頭這么不干凈,就剁碎了喂狗吧。”</br> *</br> 霍璋口中的狗是兩只半人高的黑背,他把它們養(yǎng)在院里看家,平日用活雞活兔喂著,狗從小吃生肉長大,保留著嗜血的本性,除了霍璋和固定喂食的人別的一個都不認,如果不關(guān)著,見到生人就會直接沖上去撕咬。</br> 在霍璋的認知中,狗比人可靠。</br> 烏玉媚大晚上被叫到霍家主宅,一進門就看到端坐在客廳的薛美辰和她身邊臉色蠟黃的霍嵩。</br> 兩人對面還坐著霍明蕓和霍璋,陣仗十足,讓她不禁蹙眉。</br> 保鏢拖上來一個昏死過去的人,兩只手被斧頭生生剁掉了,傷口拿火燒過,已經(jīng)停止流血,但斷肢處冒著一股煙熏火燎的糊味。</br> 那人被打得滿頭是血,幾乎看不清面容,薛美辰示意把他弄醒,烏玉媚一眼看過去,心臟快速跳了幾下。</br> 薛美辰穿著條修身的寶藍色旗裝,兩眼雖然已經(jīng)生了細紋,但依然蓋不住身上那富貴氣質(zhì)。她慢慢起身,指著地上那人:“這個人你認得嗎?”</br> 烏玉媚點頭:“認得,他為阿九做事……”</br> 她話音還沒說完,薛美辰一個耳光扇過來,打得她臉頰朝一邊歪斜,白皙的側(cè)臉?biāo)查g就出現(xiàn)五個紅色的指印。</br> “他綁架明蕓,還試圖強.奸她,是不是你指使的?”薛美辰臉色陰沉,“不對,我不該這么問,他是于水生的人,針對的又是我的明蕓,除了你這個賤人還有誰會指使他做這種事?”</br> 地上的韓巴被人弄醒了,他艱難地睜開眼皮,環(huán)顧四周看見烏玉媚站在客廳里。</br> 他張嘴想要說話,但舌頭已經(jīng)叫人拔掉了,嗚嗚咽咽,嘴里艱難發(fā)出四個模糊的音,往仔細了聽,分明是:“三太救我——”</br> 烏玉媚臉色淡然的神色掛不住了,她抬起頭,一雙原本溫柔的眸子漸漸變得凝重。</br> 她看見薛美辰眼里真切的恨意和不遠處老爺子臉上的懷疑,靜了幾秒后,反手甩了自己一個巴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