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 章 亦正亦邪
相比起孟羽的驚慌失措,那老和尚卻是處變不驚,還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
“你是說無論易水月犯下什么樣的錯誤,我都不應(yīng)殺她?”蕭函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
“那我告訴你,大概她最致命的錯誤,就是找人來殺我。”
孟羽頓時驚疑不定,“你說水月仙子曾找人殺你。”
瞬間和之前發(fā)現(xiàn)的許多線索串連了起來。
“你為何不解釋,還將歐陽少莊主他們打傷。”
雖然也被蕭函傷過,但孟羽渾然忘記了這件事,他也的確是個不錯的朋友。
“只要實力夠,我又何須向人解釋。”蕭函冷冷道。
“凡是想殺我的,我為什么還要在乎他是何身份,是善是惡。”
蕭函從來不是什么正義使者,又豈是一個手環(huán)可以操控的。
孟羽被這森寒的殺氣震住了,他很清楚,蕭函說的并不是假話。從她第一天進(jìn)江湖,仿佛就是這么踐行的,劍下亡魂無數(shù),哪怕保住性命的也是非殘即重傷。
“就像你帶來的這位和尚一樣,你若不想更多的江湖人撞到我的手上遭殃,你最好早點把真相查出來。”
既然執(zhí)著追求真相,那就查到底吧,只要別到她面前來晃就好。
蕭函也算看出來了,孟羽屬于那類好管閑事的,沒看像上官離那樣聰明的都是明哲保身么,也不會為什么懲奸除惡的美名貿(mào)然出手。
在這江湖上,有人為求名,有人為求利,但也有人求公道,求個真相明白。
孟羽許是這后者,也沒有隨波逐流。
不算太讓人討厭,但前提是煩的不是她。
這是在威脅他吧,孟羽苦笑道,“好。”
蕭函收回了劍,幽幽道,“大師,你勸人向善的本事不高,我勸你以后還是修閉口禪吧。”
那老和尚嘆了口氣,不言不語。
孟羽拍了拍胸脯,仿佛是自己剛從生死邊緣走過,“心曇大師。”
看著方才威逼他的蕭函,孟羽苦笑道,“你難道就不愿多說一些?”
蕭函冷冷道,“我已說了,查明真相是你們的事,如果希望我劍下少造殺戮的話。”
“而且我都能查到的事,為何你們查不出來?”
蕭函說完便趕客了,至于孟羽能不能做到,她并不在意。
她原是以為可借易水月的死,將她背后的人引出來的,這也是她毫不在意地將易水月殺掉的原因之一,蕭函何嘗不是將她當(dāng)作了一個餌,奈何背后的人太警覺。
先是利用江湖威勢,甚至將朝廷的六扇門給卷進(jìn)來了,后也派出了一些人來除掉她,但還不夠,僅僅出了兩次手,便縮回去了。
一個顯然在江湖上根深蒂固如同隱形的組織,不可能會傾巢而出,因為會忍耐,畢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組織,在意識到對手的危險之后,會迅速潛伏起來,再伺機(jī)而動。
然而蕭函沒那么多耐心,陪他們玩陰謀詭計,慢慢花幾年時間去查出他們的痕跡。
息事寧人,就此善了?錯的是他們,蕭函可一點也沒想過息事寧人,鬧得越大越好,比起一味地被動,她更喜歡自己掌握主動權(quán),易水月背后的組織可以利用江湖和朝廷對付她,她又何嘗不可。
孟羽只是第一個。
只要她有足夠的實力,并且不懼名聲好惡,自然多的是人會去替她查,替她找。
他們?nèi)绻腔钤陉幱跋拢捄捅扑麄兤芈对陉柟庀隆?br/>
與此相比起來,和歐陽復(fù)一戰(zhàn)影響不了什么。
哦,對于易水月背后的組織而言,應(yīng)該比較重要,因為他們會很希望蕭函死在歐陽復(fù)劍下。
被趕出來之后,孟羽向心曇和尚道歉,“是在下連累大師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完全相信江湖上惡名的凈光寺高僧,既是想著幫蕭函去去殺氣,也是為了能稍稍證明她的清白。
誰知她對江湖公敵的名聲,哪怕是被傳成大魔頭也毫不在意,
孟羽非但沒有挽回一個朋友,還接下這樣一個重任。
孟羽完全相信,她說得出,做得出。
難道他去告訴全江湖的人,不要去自尋死路,這比勸蕭函棄劍還不可能。
心曇大師卻笑道,“貧僧卻覺得蕭施主很適合佛門。”
孟羽嘴角微抽了抽,大師確定你說的可是剛才拿劍架在你脖子上的人。
心曇大師微微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魔,佛魔只在一念之間。”
孟羽細(xì)細(xì)咀嚼了一下,感覺似乎也頗有道理
“貧僧該回寺了,就此與孟少俠。”心曇和尚自始至終表現(xiàn)得沉穩(wěn)的一批,離去得輕功也異常之快。
醒過神來的孟羽:“……”
***
名劍歐陽向她提出的比劍,蕭函并不在意,但全江湖似乎都非常關(guān)注這件事,甚至都傳出了歐陽大宗師為武林除害的口號,幾乎所有人都偏向了歐陽復(fù)。
拜劍帖也是由天水居的人送到蕭函住處的,并未免失誤,親自交到她手上。
那探子都忍不住多看了蕭函一眼。
大宗師歐陽復(fù)自劍術(shù)大成以來何曾親自向人下過劍帖,多年來只有前往歐陽山莊希望挑戰(zhàn)名劍前輩,或者求能得一指點。
哪怕她的名聲如今惡劣至極,但能有這樣的殊榮,注定名揚(yáng)江湖。
而在比劍當(dāng)日,歐陽復(fù)到來之前,已有三名宗師級的高手出現(xiàn)在蕭函所居的小院,其中一位還是出身六扇門。
能讓這些重名聲地位重過性命的江湖人,忍受日后可能背負(fù)惡名,來提前消耗她的功力,保證她活不過今天,可見某些人真的費(fèi)了很大的心血。筆趣閣
可惜,“他們重視得還不夠。”蕭函對9526淡淡道了一句。
當(dāng)她拔劍之時,此處已成了神魔難逃的禁區(qū)。
三位宗師級的高手,兩位重傷,一位甚至四肢筋脈盡斷。
當(dāng)歐陽復(fù)來之時,蕭函的劍上還淌著血,不過不是她的,江湖人在一次次評判她的劍術(shù)武功高低,但到頭來卻還是低估了。
“你方才與人決戰(zhàn)過?”
歐陽復(fù)是位面容儒雅氣度翩翩的中年人,雖然對她重傷歐陽寄英之時懷有憤怒怨恨,但仍慎重地對待這次決戰(zhàn),也不曾因蕭函是個小輩而有所輕視懈怠。
他聽說過蕭函多次,尤其是在侄子重傷被接回來后,歐陽山莊上下幾乎都恨透了她,但歐陽復(fù)仍然對她如此年輕,而感到驚訝,尤其她身上還未散去的劍氣,昭示著在劍道上的境界并不低于他。
這世上,果真有天生妖孽么。
歐陽復(fù)雖心生疑惑,但他所持劍道,也令他無法趁人之危,于是他提出可以等蕭函休息恢復(fù)功力,或者改日再比。
“不用了,反正……”蕭函提著劍,微微笑了笑,“很快的。”
修煉到忘情訣第八層是什么概念,大概也就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能當(dāng)個天下第一吧。
借用一位名詩人的佳句,那就是‘會當(dāng)凌絕頂……’
一覽眾山小。
不要說蕭函欺負(fù)他們,真說起來,她成為天下第一的時候,可比他們年輕多了,否則當(dāng)年那個師父不會作死也要把她拐回去。
蕭函毫不留情地掛著滿級號虐打僅僅是大神的武林高手。
僅僅是半息之后,連歐陽復(fù)都想不到自己會敗得如此之快,蕭函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恐怕會很樂意告訴他,前面那三位敗得比他更快。
隱隱有天下第一劍術(shù)宗師之名的歐陽復(fù)到底不是浪得虛名。
然而,他還是輸了,歐陽復(fù)沉默片刻,自斷一根筋脈,持劍的右手微微顫抖,滴下血來了。
蕭函沒有說一句話,這與手環(huán)無關(guān)。
這是關(guān)乎生死的決戰(zhàn),不是什么可笑的點到即止。
今日若不是他,換做其他人,哪怕乞求饒性命,歐陽復(fù)也不會仁慈,這才是江湖。
哪怕歐陽復(fù)戰(zhàn)前表現(xiàn)得再謙和友善,堅守江湖道義,也改變不了是他先提出的決戰(zhàn),為了歐陽寄英,他也不會放蕭函生路,他會不知道是歐陽寄英先對蕭函出的手嗎?不,他知道,但他更關(guān)注蕭函廢了歐陽寄英,歐陽山莊未來的繼承人。
相比起來,“忽然覺得我善良多了。”蕭函對9526溫柔微笑道。
然而得知?dú)W陽復(fù)戰(zhàn)敗消息的江湖人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有人直呼江湖危矣,蕭函‘劍魔’之名更加地聞風(fēng)喪膽,但這個魔字更多了別的意味,甚至多了崇拜者,江湖分是非善惡,包容萬千,唯一容不下的,只有弱者。
對于強(qiáng)者,有畏懼,也有敬畏和狂熱。
否則魔教怎會長久不滅。
繼名劍歐陽復(fù)敗了之后,也傳出了那三位宗師高手?jǐn)∮谑捄瘎ο碌南ⅲ@無論勝敗本都不是件傳出去的好事,但兩位重傷,其中那位六扇門的宗師級高手更是筋脈盡斷,又怎么瞞得住消息。
那些躲在黑暗中的人會意識到,名劍歐陽復(fù)敗了之后,才是他們真正見識蕭函可怕的時候。
……
這是個無名組織,首領(lǐng)的武功早在數(shù)年前就已達(dá)到了武林的巔峰。
但他卻是位梟雄,所要得絕不僅僅是江湖第一的虛名,而是統(tǒng)治整個江湖,乃至朝廷。
水月仙子的事已經(jīng)引得他震怒,雖然易水月在組織中的地位只是中上,但首領(lǐng)卻很看重她,她的美貌,她的聰明才智和身份背景。
這個計劃本已策劃了多年,甚至在那批鏢還未出現(xiàn)時,就已經(jīng)有了雛形,只是最后才選擇用那批鏢和護(hù)鏢的八十多人的死作為引子,揭開序幕,將江湖和朝廷全部卷入進(jìn)來。水月仙子是其中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首領(lǐng)很放心她,無論是她的美貌還是毒辣,都能將那些蠢笨的江湖高手玩弄于鼓掌之中。
誰知道她居然被直接殺死了。
一個初入江湖才兩年的人,蕭函,很快因此成為了組織要鏟除的目標(biāo)。她破壞了幾乎一半的計劃,而且還很有可能毀掉另外一半。
原以為武林和朝廷的勢力一起,以及背后的推波助瀾,將她推向滿目皆敵的位置。
還有名劍歐陽。
這幾乎是個必死的境地。
但結(jié)果失控了,因為蕭函的實力,這是連首領(lǐng)也沒想到的,她的武功竟然高到了這種地步,而且……她還是組織的敵人。
戴著黑金面具的首領(lǐng)的聲音令人震撼,“蕭函必須死。”
之后的事,江湖皆知,
沒人想到竟然能出動朝廷精兵軍隊鎮(zhèn)壓,蕭函只好獨(dú)自一人入大內(nèi),直接挾持皇帝,友好商談了一下,順便解決了幾個皇帝的心腹大患,與那組織有牽扯的叛臣逆賊。
事后,年輕的皇帝還久久挽留,并提出邀請坐鎮(zhèn)執(zhí)掌六扇門。
一方絲毫不依仗皇帝之尊謙謙有禮,一方淡泊名利心懷慈悲,但實則是什么心思,還是不要知道那么清楚比較好。
離開皇宮后,蕭函對9526吐槽道,“我傻了還講究什么為人臣民,奴顏卑微給皇帝打工幾十年,還指不定什么時候背后策劃干掉我。”
忠君愛國也是分情況的,這皇帝太嫩了,連維持一個六扇門已經(jīng)是勉強(qiáng),沒有半點能令蕭函為他效忠稱臣的吸引力,唯一的優(yōu)點,大概是識時務(wù)吧。
蕭函不在乎別人是何心情,事情做都做了。說是權(quán)傾朝野心懷不軌的臣子所為,但皇帝無所作為,還要別人給什么面子。
在朝廷經(jīng)營多年的勢力,幾日就被蕭函殺了個干凈,無名組織的首領(lǐng)可以說是心疼不已。
還有哪個勢力想對蕭函動手,蕭函立刻就去找他們‘談?wù)勑摹鎸σ粋€世間無敵的人,他們能怎么辦?
而那個組織動得越多,暴露的也越多。別說蕭函,就是孟羽和姜少棠也查到了不少,無名組織的人雖有意除掉他們,但一個是天山老人弟子,一個是姜家公子,都不是什么善茬,而且運(yùn)氣還不錯,有蕭函在前面狂拉仇恨值,令無名組織的人根本分不出多少精力來對付他們
甚至包括六扇門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苗頭,這還得從那位宗師級高手重傷說起,按理講,蕭函出手如此之重,甚至斷了他的四肢筋脈,六扇門應(yīng)該十分恨她才對。
但那位宗師被接回來后,六扇門甚至動用了珍奇如雪蓮等藥材,而請來的名醫(yī)看過,卻道“傷勢雖重,但四肢筋脈并未全斷,修養(yǎng)一兩年便可恢復(fù)筋脈。”
那位宗師高手聞此言,心中羞愧,知道蕭函已經(jīng)是對他留了手。
他本是受人所托,不得不行此非君子所為,又是技不如人,敗于她手,哪怕被取了性命也是應(yīng)該的。
六扇門的人經(jīng)案無數(shù),蕭函又已名揚(yáng)江湖,他們也就懷疑上了來請求宗師高手出戰(zhàn)的人,沿著這條線索也查到了痕跡,主辦此案的人正是戚遲,他傷未痊愈,但卻十分上心此事。
當(dāng)察覺到水月仙子的問題,還有江湖朝廷處處都有這組織的痕跡之后,不禁驚駭不已。
一方可怕,但當(dāng)另一方——劍魔蕭函更為可怕,世人都知道柿子撿軟的捏,何況這個無名組織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冰山一角。
……
無名組織之所以生活在陰影之下,暗處操控風(fēng)云,就是因為尚沒有足夠的實力曝露在日光之下,而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上的四大世家名門大派,都不會容忍這樣的存在。
有些枝節(jié)是兩邊勢力出手的,也有些是蕭函親自出手的,比如天水居出的一部分叛徒,比如無名組織首領(lǐng)。
哪怕猜測紛紛,但在發(fā)現(xiàn)無名組織首領(lǐng)是魔教尊者風(fēng)天行時,還是震驚了江湖。
當(dāng)代的圣元教教主也早已淪為他的傀儡,魔教在他掌控中,但他所圖謀的卻不止江湖,蕭函與風(fēng)天行那一戰(zhàn)在后來茶館酒肆說書人的口中不知變成了多少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樣子。
而劍魔蕭函成就了武林的又一個神話,在后世武林中人口耳相傳,無人不敬畏。
番外:一曲悲歌
陶仲方初入江湖時,也曾是個一腔熱血的年輕人,但很快江湖的殘酷教育了他,武功一般的人不會被人所記住,而他想要揚(yáng)名立萬。
他開始謀劃一些門派的武功秘籍,其中最為覬覦的當(dāng)然是好友桑歸秋的辟易劍法。
就在他外出與歐陽家的人比劍時,陶仲方偷偷潛入欲偷取好友的秘籍,結(jié)果不慎被懷抱稚子的桑夫人發(fā)現(xiàn),陶仲方當(dāng)場一刀殺死了桑夫人,布置出葬身火海的假象,并抱走了好友剛出生半月的兒子。
他將這孩子先是放在一處農(nóng)家,待到風(fēng)頭過去后,才接回玉門山莊,假說是在河邊撿到的孤兒,取名江潮認(rèn)為三弟子,并且視如己出,疼愛不已。
一開始江潮只是作為他的籌碼后路,但在陶仲方發(fā)現(xiàn)江潮越長大與他生母越發(fā)相似后,他立刻醞釀出了一個更狡詐陰毒的計策。
他召告江湖,要定下未來莊主人選。
然后讓人悄悄在江潮的酒里下蠱。
在所有賓客弟子宣布,收江潮為入室弟子,并將獨(dú)生女盈盈許配給他。
那一場宴會,有人歡喜,有人落寞,有人疑惑,而陶仲方始終包藏禍心。
陶仲方知道,只要桑歸秋見到江潮,就定會有所懷疑,當(dāng)宴會之后桑歸秋找到陶仲方,有意詢問江潮的身世時,陶仲方就拿出了那襁褓和玉佩,承認(rèn)了江潮是桑歸秋之子。
桑歸秋大驚,憤怒之下欲要?dú)⒊鹑耍瑓s被陶仲方告知他已在酒中下蠱,每月都需要服下解藥,才能性命無憂。
說完陶仲方便毀去了襁褓和玉佩,他只需要桑歸秋知道江潮的身世就夠了。
其他人,包括江潮都不能知道。
為了兒子,桑歸秋只能受陶仲方控制,做出違心之舉,但他也在私下到處訪醫(yī),尋找蠱毒的救治之方,只為了能帶江潮離開玉門山莊。
就在他找到可以代替問心草的丹芝,并為此付出重傷才回來時,他在江湖上的名聲盡毀,人人喊打喊殺,視為惡人魔頭。
陶仲方大義滅親,又以念舊情為由不忍親自動手。
于是以擔(dān)負(fù)未來莊主職責(zé)的名義命令著江潮為武林出力,殺了桑歸秋。
正是因為桑歸秋知道江潮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才會沒有任何反抗,不愿臨死前還傷了江潮,口中喃喃道,“丹芝……離開……”
陶仲方出現(xiàn)在一旁,還偽善地流了幾滴淚。
但也幸是桑歸秋沒有說太多,否則候在一邊的陶仲方會殺了江潮,只有江潮什么都不知道,陶仲方才會留著他繼續(xù)利用他。桑歸秋從沒有一刻這么聰明清醒過,即便他知道。他應(yīng)該帶兒子走,哪怕是死,也好過受人蒙昧利用。
但他如何舍得,這是他的兒子,他曾經(jīng)那般滿懷期待他的降生,得知他還在世的由衷歡喜,他是多么希望他能好好地活著。
連一聲爹都沒有聽到,不及相認(rèn),便永遠(yuǎn)錯失。
這也是身為人父的悲哀。
因為殺了桑歸秋,江潮在武林中一戰(zhàn)成名,連帶著玉門山莊也名聲大振,威名遠(yuǎn)傳四方。
江潮卻莫名有些失魂落魄,他憶起很多桑歸秋的事,他對他的態(tài)度很溫和,很親切。
他曾在玉門山莊問他過的好不好,受了傷疼不疼。
他也不明白桑歸秋臨死前說的丹芝,還有離開是什么意思。
……
許是上天憐憫,
讓江潮最后還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丹芝,知道了他與已故的桑夫人容貌相似,與桑歸秋早夭的幼子乃是同一人。
原來自己認(rèn)賊作父,一刀殺害了親生父親,還和殺母仇人的女兒成了親,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恨又可笑的人。
江潮聽著別人夸贊他少年英雄,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為武林除去了桑歸秋這個惡人。
他獨(dú)自一人時,卻瘋狂得幾欲嘔吐。
殺了一個人不是最可怕的,毀了一個人的所有才是,
永遠(yuǎn)沉淪在這無間地獄。
曾經(jīng)是桑歸秋,現(xiàn)在是江潮。
江潮第二天仍能平和地面對師父以及岳父陶仲方。
他想要復(fù)仇。
他沒有出色的武功,沒有可以依仗的勢力,甚至不會有人信他,包括陶仲方,也不曾將信任托付與他。
他要復(fù)仇,就只能比陶仲方更狠。
陶仲方?jīng)]有殺江潮,丹芝已毀,江潮身中蠱毒,還不是受他控制。他一直嫉妒桑歸秋,就算桑歸秋武功比他又如何,但還不是被他利用十多年,最后還被他設(shè)計死在親生兒子刀下,陶仲方想想恨不得暢快大笑。
他和他的兒子一生被他玩弄利用,毀得徹底。
陶仲方仁義滿天下,為世人所稱贊,
大師兄顧英因為發(fā)現(xiàn)了師父的一絲秘密,而陶仲方為了試探江潮,以顧英叛出師門為名將他重傷,僅剩一口氣,任由著他向江潮求救,江潮心中凄潢悲痛中仍鎮(zhèn)定自若。
之后又眼睜睜地看著盈盈在他懷里斷氣,江潮沒有想過利用盈盈,但陶仲方卻為了權(quán)勢江湖地位,連唯一的女兒也能犧牲。
那時的眼淚是真的,為盈盈流淚,為大師兄,更為他慘死的爹娘。
整整三年與仇人朝夕相對。
江潮放棄人生最后一絲溫暖,仇恨和痛苦讓他幾度跌倒,面不改色又再次爬起來,終于奪回了辟易劍法。
父親拼著重傷得來的丹芝已被陶仲方毀去,江潮忍受著剜骨換血之痛,才換回了三個月的壽命,重練劍法,殺死了陶仲方,用父親的辟易劍法殺了陶仲方可能是他這可憐可悲的短暫一世中,做的唯一一件對的事。
***
江潮,不,應(yīng)該說是桑暉從噩夢中驚醒來,仿佛看完夢中的那個江潮悲哀的一生,夢中的江潮很像他,但又像是另一個人。
當(dāng)走出竹屋尋到正在山間垂釣的父親桑歸秋時,桑暉才松了一口氣,幸好,那只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