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決斷
隨著話音一落,那老者的影子突然出現(xiàn)劇烈的波動,竟然站了起來,隨后坐在老者對面的椅子上,端起酒杯輕輕晃動,悠悠說道:“宗主,你真的已經(jīng)決定好了?”
“不錯!”那老者成竹在胸,淡然笑道:“怎么說,高庸涵也是人族的俊杰之士,我還是想將他拉攏過來。況且,你不是也失手了么?”
“哼!”那個虛幻的影子竟和這老者一模一樣,只是臉上的表情略有些不甘,冷然道:“我原本就沒下殺手,后來被他識破才臨時起意,否則,你真當(dāng)我殺不了他?”
老者笑了一笑,站起身來走到那影子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陶家才這么做的,這次失手非戰(zhàn)之罪。碧影,我又怎么會怪你呢!”
這個老者,正是當(dāng)日在天子城仙客酒樓,與高庸涵有一面之緣的陶氏宗主,堂堂的大衍國輔國公——陶慎言!
陶慎言接到碧影失手的消息,大為震驚,尤其是得知高庸涵居然沒死,更是出乎意料之外,于是當(dāng)即通知碧影暫緩動手,隨后乘靈獸極天云鵬星夜趕到龍門鎮(zhèn)。陶慎言到龍門鎮(zhèn)的時間,比商隊早了整整一天,在這一天里,他仔細詢問了當(dāng)日的情景,可謂是意外連連。
首先是搶奪法陣圖失手的過程!陶慎言原以為憑碧影的修為,要拿到法陣圖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沒想到會功敗垂成。
這個碧影來歷十分古怪,并非厚土界的生靈,是陶慎言費了極大的功夫,花了極大的代價,才收取的一個手下。碧影這么多年來幾乎很少出手,但是只要一出手從來不留活口,不殺的血流成河是不會收手的。所以在這次派出碧影之時,陶慎言幾番思量,最終還是因為法陣圖的重要性,將他派了出去。只是連他也沒想到,碧影的動作這么大,居然能驅(qū)動朔金齒,圍攻足足有四五百人的商隊,擺明了是要將這么多人全部殺掉滅口!
陶慎言當(dāng)然明白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只是多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讓他習(xí)慣了那種風(fēng)平浪靜下的暗斗,對于這種血腥的殺戮,他一時還是難以接受。不過仔細想一下,碧影的做法也無可厚非,只要這件事一泄露出去,必然會招致黃氏的瘋狂報復(fù),惟有狠心痛下殺手。碧影雖然桀驁不馴,但是自從跟隨自己以來,倒是忠心耿耿,而且參與了自己所有的秘密,形同心腹。可以說,要不是他謹守自己當(dāng)日不得擅自擊殺高庸涵的命令,想必也不會空手而歸。想到這里,陶慎言也不知是該后悔,還是慶幸,因為他對于高庸涵的看重,絕非單純地想將其收為己用。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談及第二件讓陶慎言感到意外的事情,那就是高庸涵的死而復(fù)生!說實話,當(dāng)日聽到高庸涵死訊的時候,陶慎言簡直不敢相信,盡管當(dāng)日一晤,高庸涵并沒有答應(yīng)自己的請求,但是畢竟還是留下了幾分希望。而且打心底里,他還是十分欣賞高庸涵的為人,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好比再陰險狡詐、忘恩負義的人,也喜歡結(jié)交重情重義、性情耿直之人。所以初聞噩耗,他還曾派碧影潛入審府打探是否屬實,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后,甚至親自上審府吊唁。
陶慎言自浮云巔失陷之后,才漸漸有了取葉氏而代之的想法,到現(xiàn)在還不到三年的時間。這三年里,就算陶氏的財力再怎么雄厚,手底下的商會武士再怎么出眾,也不可能準備太多人手,況且招兵買馬的事情,必須做的異常隱秘,只能在暗中進行。陶慎言自認為自己的這些舉動,是悲天憫人的做法,是為了人族的百年大計考慮,但是卻苦于人才匱乏。盡管侄兒陶敦方對高庸涵十分不滿,但是他對此卻大不以為然,堅持認為,要想舉事,沒有高庸涵之類的人才輔佐,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
到了后來,輾轉(zhuǎn)打聽到有關(guān)萬仙大陣的傳言果真屬實,于是轉(zhuǎn)而爭奪法陣圖,希望能從萬仙大陣的遺址中,獲取某些神器,采用另外一種方式成就大業(yè)。所以在獲知高庸涵露面的消息后,震驚之余可謂是驚喜交加。驚的是,自己圖謀法陣圖,暗中對付黃氏商會的行為就此暴露;喜的是,高庸涵福大命大死而復(fù)生,自己仍有機會將其說服,這也是他親自感到龍門鎮(zhèn)的目的之一。
陶慎言原本打算親眼見到高庸涵之后,在這一兩天內(nèi),找一個機會開誠布公地和他談一談,希望藉此能徹底打動他。可是碧影對這一點,始終不是很贊同,趁著今夜高庸涵還未露面的機會,做最后的規(guī)勸:“宗主,我勸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早在幾個月前,我就說過,高庸涵這個人極有主見,不是那么容易被說服的。”
“那我問你,這半年來,我們試探了好幾個南州國重臣,除了柳伯庵,沒有一個是可共大事的,我就在想,要是不能讓高庸涵為我所用,我們的大事如何成功?”
碧影淡淡地應(yīng)道:“難道說少了高庸涵,就沒法子做事了?”
“話當(dāng)然不能這么說!”陶慎言沉吟道:“只要有希望,我還是想去爭取一下,總不能試都不試,就直接走那條路吧?而且,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黃氏并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yīng),可見他還沒有將我們的舉動告知黃氏,從中多少能看出,他還是留了日后相見的余地。”
“我猜他這么做,一定是另有所謀,”碧影喝了一口酒,沉聲道:“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露面,莫非是奪了法陣圖,自己先走了?”兩人今天一天都呆在這里,并不知道礦井坍塌之事,更想不到高庸涵會為了尋訪息壤,借機嵌入礦道之內(nèi),所以碧影才會有此推測。
“這個可能性不大,”陶慎言緩緩搖頭道:“且不說法陣圖這么重要的東西,黃氏商會的人會不會坦然相告。退一步講,就算他知道了真相,真的得到了那張法陣圖,也一定不會扔下審家那個丫頭,所以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總共就兩天的時間,諒他也跑不到哪里去,”碧影說著站了起來,問道:“我先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情形如何?”
“也好!”陶慎言點點頭:“快去快回,我在這里等你。”
“是!”說完,碧影穿過窗戶輕飄飄飛了出去,轉(zhuǎn)瞬消失在夜空之中。
陶慎言一個人坐在桌子旁,左手端著酒杯,右手輕輕地敲擊著桌面,雖然神色一如平常,但是內(nèi)心中卻涌出無數(shù)的念頭。如果加上即將到來的會晤,那么自己總共和高庸涵見了兩面,縱觀此人這十多年來的所作所為,沒有一件為人詬病的事情,放眼整個厚土界,都是極為難得的。這么一個人才,如果不能為自己所用,無疑是非常令人惋惜的。只是此人一不貪財,二不好色,不像柳伯庵那么容易對付,也許惟有用情理才能說動他。
謀反所面臨的重重難題,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應(yīng)對,陶慎言自認自己正是這樣一種人。可是這種大事絕非一個人就能干下來,還需要有幫手,無論是文還是武,都需要能獨當(dāng)一面。既然已經(jīng)開始,便再沒有回頭路,只能走下去,要么是改朝換代、功成名就,要么是一敗涂地、滿門抄斬。這幾個月來,越是對一些所謂的重臣失望,便越能感到人才的重要。從幾個月前對高庸涵的拉攏,到現(xiàn)在對他的極度欣賞,陶慎言其實已經(jīng)不覺間,將高庸涵視作了不可或缺的助力。然而,這些不過是一廂情愿而已,這一點連碧影都看出來了。
“要是高庸涵仍舊拒絕,難道真的要殺了他不成?”想到這里,陶慎言嘴里泛出一股苦澀,心亂如麻。猛地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狠辣:“也罷,無毒不丈夫,要是他仍不識時務(wù),那就只有將他滅口了!”
終于做出了決斷,陶慎言只覺得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接連又喝了兩口酒,轉(zhuǎn)念想起了陶敦方的一個建議。對于陶敦方、陶士安父子的不成器,陶慎言早就十分清楚,要不是看在死去的兄長面上,早就把他們鎖在寧越山莊了。當(dāng)有了謀反這個想法之后,陶慎言反而一改常態(tài),對于這父子二人的種種過分舉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么做其實大有深意,因為這樣一來,雖然于陶氏的聲譽有些影響,但是對于暗中圖謀卻大有好處,不容易引人注意。
陶敦方雖然貪財好色,喜歡耍一些手段,腦子卻十分靈活,沒多長時間便察覺到陶慎言似有他意。陶慎言見被侄兒識破,索性分給他一些事情,倒也做的中規(guī)中矩。不過由于和高庸涵有宿怨,陶敦方一直明里暗里反對陶慎言的這一作法,甚至提出了一個新穎的建議:適當(dāng)?shù)臅r候,可以接觸歷山,設(shè)法與之聯(lián)手對付葉厚聰!
歷山自接任東陵王以來,做的有聲有色,其治下的東陵道漸漸恢復(fù)了往日的繁華,而他也在東陵王的寶座日益安穩(wěn),宛然已是一方諸侯。陶敦方之所以想到這一點,最大的原因倒不是看中歷山的實力,而是因為有傳聞?wù)f,歷山是以鳳羽族究意堂做靠山,出賣了葉帆和高庸涵之后,才坐穩(wěn)王位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陶敦方當(dāng)然非常清楚,所以才在高庸涵初次回絕之后,相機進言。
然而陶敦方無論是胸襟還是眼光,都差得太多,聽到高庸涵的死訊后,便再也沒有提及這話。倒是陶慎言曾仔細想了想,這并非沒有可能,如果能得到歷山相助,也不失為一條事半功倍的路子。只是歷山對于陶氏的試探,始終顧左右而言他,不愿涉及關(guān)鍵的內(nèi)容,陶慎言見路數(shù)不對,轉(zhuǎn)而以商會的名義與之合作,這一次歷山倒沒有拒絕,而是在東陵道治下為陶氏大開方便之門。
陶慎言幾經(jīng)思量,反復(fù)權(quán)衡,定下了一條計策。為了陶氏大業(yè)能成,準備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使出渾身解數(shù)也要說服高庸涵;如若不成,為了陶氏一門上下數(shù)百口的性命,斷不能容知道自己太多隱秘的高庸涵再活下去!
等到深夜,碧影終于回來,剛一進房間便笑道:“宗主,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