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破鏡重圓(一)
顧昂左手捏著離婚本, 大步地朝著街道的盡頭走。
葉斐把傘給了他, 傘柄上還留著那人手指的余溫。
可是那雙修長的手,他再也牽不到了, 有些遺憾。
雨越下越大, 打得布料噼里啪啦作響,水滴順著風(fēng)飄到他臉上,把臉頰打得半濕。
顧昂伸手抹了一把,發(fā)現(xiàn)連眼睛里也進了水。
天空在下雨,他的眼睛也在落雨。
可是他不敢回頭, 只能把后背打得筆直, 裝作瀟灑的樣子。
因為他提了離婚,得看起來毫不在意,葉斐才不會起疑。
顧昂想,葉斐真的很溫柔。
毫無關(guān)系的兩個人, 還能送出暴雨中最后一把傘。
剛才葉斐說,“小心點,別感冒。”
稀松平常的語氣,好像他們還是一對。
顧昂接過傘的時候,葉斐又說, “好好照顧自己。”
“嗯,你也是。”他這樣回。
這是兩人最后的對話。
曾經(jīng)熾熱的愛情, 最終變成了生疏的寒暄。
他終于走到了街巷的盡頭,轉(zhuǎn)角過后,終于渾身失去力氣的靠上墻沿。
顧昂手指按在墻上, 被雨水打濕的墻面有些臟,但他毫不在意。
他深吸了幾口氣,才小心翼翼地從拐角露出一雙眼,想最后再看一眼葉斐。
可是,街巷那頭,只有幾輛來來往往的車,空無一人。
終于還是走了,葉斐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等在原地。
這個認(rèn)知讓顧昂內(nèi)心絞痛。
是他提的分手,葉斐沒有過多糾結(jié)讓他如愿以償,應(yīng)該松一口氣的。
但現(xiàn)在,看到對方這么輕松的放了手,又覺得難過。
顧昂覺得自己像個綠茶渣男,要走的是他,現(xiàn)在還期待人家還念念不忘。
既然離了婚,葉斐早晚會有自己全新的生活。
新的交際,新的消遣,甚至新的男朋友。
新的,男朋友。
顧昂不敢細(xì)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招手叫了個車回家。
他們倆的財產(chǎn)分割很簡單,婚房是葉斐買的,他也就沒要。
再者,呆在那個全是回憶的房間里面,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想死。
回了秦家的別墅,他連衣服都懶得換,把自己扔在臥室的床上。
母親自殺,白斯寧死了,葉斐也不在,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
生活像是陷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光明。
顧昂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要怎么辦,他沒想好,也懶得想。
那就當(dāng)一個行尸走肉,得過且過。
他翻了個身,臉被枕頭旁邊的硬盒子撞了一下,有些疼。
摸出來一看,上面是藍色燙金花體,是葉斐的煙盒。
之前偶爾過來留宿的時候,跟他做完,葉斐會在床上抽一根事后煙。
里面還剩下大半包,估計是哪次忘了拿走。
他第一次抽煙是葉斐教的,其實算不上教,是他強行要嘗是什么味道。
然后那人抓著他,接了一個帶著煙草味的吻。
“哥,你嗆到我了。”他依偎在葉斐懷里,不悅嘟囔。
葉斐只是輕笑,“所以別抽煙,當(dāng)個乖小孩。”
顧昂捏著那個盒子,心里又涌起一股酸澀。
他隨意從盒子里抽了一根出來,叼在嘴上,摸出床頭柜里的打火機點燃。
打火機也是葉斐的定制款,上面刻了名字的縮寫。
光是看到那兩個字母,他就覺得難過。
淡藍色火苗飄了一下,煙被點燃,一股濃烈的煙嗆進喉嚨。
顧昂不太抽煙,不習(xí)慣地咳嗽了兩聲,指尖夾著煙發(fā)呆。
葉斐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是跟他一樣茫然無措的難過,還是已經(jīng)干脆利落的給過去畫上了句號?
他摸出通訊器,點開葉斐的對話框,頭像是一片漆黑,像是在抗拒整個世界。
打開個人動態(tài),已經(jīng)顯示對他不可見了。
白茫茫的一片空白,把兩人的關(guān)系拉回了最初的原點。
顧昂輕聲說,動作這么快。
看來,真的是被他傷透了心。
所以一提離婚,那個人真的就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里。
盯著那個空曠的頁面,顧昂在這一刻,才真正感覺到蝕骨的孤獨。
他把自己裹進被子里,卻依然感覺發(fā)冷。
原來失去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會有心臟被挖空的感覺。
他以前覺得矯情,現(xiàn)在卻感覺無比真實。
再次見到葉斐,是在三天后秦樂荷的葬禮上。
秦樂荷滿身是血被抬上救護車的照片被傳了出來,自殺的消息終于是沒有蓋住,各種各樣的輿論鬧得滿城風(fēng)雨。
大多數(shù)的猜測,都是偏向于離婚受了刺激。
原本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不少,這會兒更是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
大多數(shù)人最后是一聲嘆息,說一個女強人這么脆弱,真沒必要。
可是誰又知道,就是這些一句一句的語言攻擊,才壓垮了人。
秦樂荷生前朋友不少,前來湊熱鬧的也多,烏泱泱來了好幾撥。
顧昂應(yīng)付完前來吊唁的人群,已經(jīng)是傍晚。
他累得渾身乏力,正靈魂出竅,靠在靈堂的門邊休息,就見到了人。
葉斐穿著黑色的長大衣,系著深藍色的領(lǐng)帶,頭發(fā)梳成他不熟悉的模樣,露出好看的眉眼,打扮得很是得體。
顧昂眨了眨眼,貪婪的看著朝思暮想的人,上下打量。
想從他的神情中抓到一絲和他同樣為分手而傷心的蛛絲馬跡,但這人表現(xiàn)得實在是□□無縫,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他都快忘了,葉斐本身就是一個可以完美控制情緒的人。
就連離婚,他都非常冷靜的處理干凈。
顧昂還在愣神,就看著葉斐手里捏著一束白色的菊花,正在朝著他大步走過來。
他被釘在原地,靠在門板上的身子猛然繃直。
看著人慢慢走近,才艱難開口,“你怎么過來了?”
葉斐揚了揚手上的花,“聽到阿姨去世的消息,基于禮儀,也應(yīng)該來看看。”
他換回了伯母的稱呼,而不是媽。
顧昂心里被刺了一下,葉斐雖然沒有這樣當(dāng)面叫過秦樂荷,但他們私下早就當(dāng)成了一家人。
現(xiàn)在換了口吻,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在提醒他們已經(jīng)離婚的事實。
他嗓音干澀,手足無措的攥緊了手心,“謝謝你來。”
知道掌心傳來痛感,才微微松了力道。
“嗯,我先過去看看阿姨。”
葉斐朝他微微點頭,真的只是簡單寒暄,就大步朝著里面走過去。
顧昂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情不自禁跟了上去。
他有一萬句話想問出口,現(xiàn)在卻只是堵在喉嚨。
這幾天過得好嗎?
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是不是跟他一樣的難過,不斷想起兩人從前的回憶?
不敢問,不能問。
葉斐嚴(yán)謹(jǐn)?shù)陌粗跹涞牧鞒蹋仁浅z像鞠躬,嘴唇動了動,默念了幾句,才把花放了上去。
他有條不紊的做完這些,才扭頭看到站在身后的顧昂。
瘦了,憔悴了,眼圈烏黑。
葉斐向前走了幾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他偏著頭靠過去,聞到衣服上沾染了一點很淡的煙味,敏銳的皺了皺眉,“你抽煙了?”
顧昂像是做壞事被抓了包,條件反射后退一步,拉開距離。
“嗯,這兩天狀態(tài)不太好,事情太多,有些煩躁。”
“煙哪兒來的?”
“家里有一盒你之前落下的。”
這話說出來,像是故意撩撥,顧昂才覺得有些欠妥當(dāng)。
他撇了撇唇,又解釋道:“那包抽完就不抽了。”
葉斐譏諷,嗓音越發(fā)的涼,“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他沒有管你?”
顧昂猛然抬頭,撞進那雙冷漠的眼睛里,突然讀懂了那些冷漠的情緒。
“他?我沒有別人。”
原來,葉斐誤以為這才是離婚的緣由。
怪不得高傲如他,不問原因就點了頭。
顧昂很想說,這幾天他一個人處理一切,孤獨得都快要死掉了。
愛的人就在眼前,他卻不能像從前一樣,向葉斐討一個安慰的擁抱。
葉斐垂了眼,喉嚨發(fā)干,“別騙我,沒有必要。”
這是他得知離婚以來,第一次說起自以為的原因。
顧昂搖頭,“不是,我真的沒有。”
他渾身脫力,朝著遺像那邊瞥了一眼,看到秦樂荷帶著微笑的照片。
那些殘忍的畫面涌入腦海,顧昂后背像是被猛然刺了一下,神經(jīng)發(fā)緊。
他們倆站在秦樂荷的遺像面前說著話,就像是一個笑話。
這是讓她自殺的始作俑者,現(xiàn)在還在她面前假裝云淡風(fēng)輕。
顧昂覺得腿有些發(fā)軟,他實在沒辦法再面對葉斐。
他干巴巴的開口:“謝謝你過來,人也看完了,你早點回去,天快黑了。”
“你連跟我多呆兩分鐘就覺得困難?”
葉斐終于摘掉那副斯文的面具,語氣有些咄咄逼人起來,“嗯?就這么急著讓我走?”
“不是……”顧昂抹了一把臉,感覺氣有些喘不上來。
可能是心虛,不管是對于他媽,還是葉斐。
他閉了閉眼,掙扎了幾秒,還是妥協(xié)了一步,“那出去說,這里太悶了。”
他實在沒辦法在秦樂荷面前,再跟葉斐坦然交流。
“嗯。”
葉斐又變成了那個話少的男人,落了一個字,就轉(zhuǎn)身朝著靈堂外走。
他一如既往的強勢,不留余地。
顧昂像是牽了線的木偶,愣愣的邁開步子跟著他走。
他很慌張,想逃離,但是又舍不得這難得的相處。
矛盾之中,兩人走到了外面的走廊。
葉斐單手伸進兜里,拿了一盒煙出來,彈了彈底部抽出一支咬住,利落點上。
“我也要。”顧昂伸手,五指張開。
葉斐皺了皺眉,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沒有管人的身份。
他猶豫了兩秒,遞了一支過去,“最后一根,以后別抽了。”
“有本事你也戒掉。”顧昂脫口而出。
聽到這話,葉斐譏笑:“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顧昂咬了咬牙,張嘴回懟:“那你又憑什么約束我?”
這一來一往的,把天聊死了。
葉斐不再說話,只是松松夾著煙看著遠方。
顧昂煩悶地吸了一口,覺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明明是他欠葉斐的,但是總?cè)滩蛔「涡裕侨~斐把他寵壞了。
他吐了一口煙,“對不起,是我越線了。”
“原因,我只想知道原因。”葉斐執(zhí)著的繞回了剛才的話題。
顧昂手抖了一下,煙灰散了一地。
他指尖掐進煙頭里,眼前是那一片血色的紅,心臟突然急速的跳。
“我真的不想說,對不起,你就當(dāng)我最后任性一次。”
這個沉重的包袱他一個人背就足夠了,不需要再扔給葉斐。
具體理由對于有良心的人來講,都是折磨。
葉斐夾著煙看他,胸口劇烈起伏,終于流露出一點失控的情緒。
他咬牙切齒,從牙縫里擠出聲音,“顧昂,我們在一起四五年,你就這么打發(fā)我?”
“真的對不起,你走吧。”
顧昂別過臉不看他,努力保持平靜,“以后,我會盡量避開你。軍區(qū)那邊,我會申請調(diào)職去邊關(guān),你不會覺得煩的。”
“不過兩分鐘,你他媽跟我說了三遍對不起!你還能說點別的嗎?”
葉斐提高了聲音,眼神刀一樣的飛過去,“顧昂,你倒是把規(guī)劃得很好,看來早就有了打算,是不是?”
“你就這樣想吧。”顧昂心累的閉了眼,感覺氣有些喘不上來,“我得回去了,事情還有很多。”
葉斐用指尖把煙掐滅,咬緊了后槽牙。
他恨不得把顧昂吊起來暴打一頓,嚴(yán)刑逼供出背后的真正緣由。
但顧昂鐵石心腸,咬死不說。
他下不了手,就毫無辦法。
葉斐冷著臉轉(zhuǎn)身,正準(zhǔn)備離開,暴雨毫無預(yù)兆,突然傾盆而下。
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空曠的走廊上,把刷漆的欄桿打得濕透。
不一會兒,地上就積起了水坑。
顧昂看著雨簾,覺得現(xiàn)在趕人有些無情,“帶傘了嗎?”
“我的傘,被你拿走了。”葉斐淡淡地回。
“我晚上給你寄回去。”
顧昂掐了掐掌心,“這邊沒傘,暴雨走得快,應(yīng)該一會兒就停。”
葉斐沒說話,只是抬頭看著外面的雨。
他也有尊嚴(yán),不會揪著一個問題反復(fù)追問。
顧昂站在他旁邊,慢吞吞的把那根煙抽完,小心翼翼把煙頭攥緊。
這是葉斐給他的,要收起來。
雨越下越大,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兩人就這樣靜默的站在走廊里,沒有人再打破沉默。
顧昂想,是這場雨,給了他多幾分鐘跟葉斐待在一起的時間。
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出在心里盤旋了幾十遍的話,“你….. 這幾天過得好嗎?”
“跟往常一樣。”
顧昂有些失落的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我不會尋死覓活,你放心。”
葉斐自嘲道,“被人甩了,再那樣,顯得難看。”
理智清醒,這的確是葉斐的性格。
顧昂又說不出話了,他碰到了葉斐的雷區(qū)。
他現(xiàn)在有點盼望雨停,想要趕快逃離現(xiàn)場。
所幸暴雨的確是來得快去得快,不過十分鐘,天邊就開始放晴。
當(dāng)陽光重新灑下來的時候,葉斐整理了一下大衣下擺,沒再多說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昂心想,這下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知道那個背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里,才回到靈堂把剩下的事宜跟殯儀館交代完。
后面兩天,忙完了秦樂荷的下葬后,他就請了長假,把自己關(guān)在了家里十天。
哪兒也沒去,瘦了十斤。
他原以為隨著時間的過去,這事兒會被沖淡,是他異想天開。
他沒辦法再和葉斐在一起,卻再也難從這段愛情里走出來。
他瘋狂想知道葉斐的近況,卻無從得知。
白斯寧走后,他就沒了朋友。
顧昂毫無精神的躺在床上,拿著通訊器掃了一圈,點開沈飛舟的對話框。
【你能不能點開葉斐的好友動態(tài),然后截圖給我?】
他只是想遠遠的看著葉斐的生活,把自己困在親手打造的牢籠里。
只要知道他的近況還好,他就放心。
沈飛舟回:【你老公的動態(tài),還需要我來截?】
顧昂看著這句話愣了神,原來全世界都還以為他們倆是一對兒。
他沒來得及昭告天下,葉斐也默契的緘口不言。
顧昂沉浸在這種虛偽的假象里,自欺欺人,【嗯,吵架了,沒和好。】
畢竟,要從別人那里去得知前夫的狀況,這個情形他實在是開不了口。
【好,你等一下。】
沈飛舟是個紳士,小兩口的事兒,沒再多問。
顧昂很是忐忑,不知道會看到現(xiàn)階段的葉斐是什么樣。
他一邊希望葉斐早點走出過去,一邊又害怕他有一天會真的忘了自己。
這種矛盾的心情反復(fù)折磨,讓人疲憊不堪。
過了幾秒,沈飛舟發(fā)過來一張截圖。
內(nèi)容,很是讓人出乎意料。
照片上是一只黑白相間的哈士奇,被一只手牽著狗繩,表情傻愣愣的可笑。
旁邊配了兩個字:遛狗。
葉斐養(yǎng)了狗?什么時候買的?
顧昂記得以前葉斐說過,他們沒有孩子,以后可以買條狗當(dāng)寶貝養(yǎng)。
之前兩人訓(xùn)練一直很忙,還沒來得及買。
這是不是說明,葉斐還記得他們那些約定?
顧昂心臟猛的跳動了一下,又強迫自己淡定。
他放大圖片,把牽著狗繩的那只手反反復(fù)復(fù)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想象著葉斐當(dāng)時的表情,是無奈,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看了很多遍后,他點了保存。
才想起來回復(fù)沈飛舟,【謝了。】
老沈:【情侶吵架很正常,沒事的,過兩天他就會來哄你了。】
顧昂眼睛發(fā)酸,這句安慰戳到了痛處。
不會了,葉斐他再也不會來哄他了。
提出這樣無理的離婚要求,再好的脾氣,都沒人能夠容忍。
沈飛舟看他遲遲沒回,又發(fā)了一句:【我還等著吃你們倆的喜糖。】
顧昂罵了一聲操,這位追求者真的很會扎心。
他們十天內(nèi)結(jié)婚離婚,誰也不知道,就走完了全程。
顧昂回:【好,早點睡。】
心被扎了一圈,他身心疲憊的倒進被子里,又是失眠一整夜。
第十二天的時候,他終于換了身衣服出門,前往約好的流浪寵物站。
前天那條動態(tài)給了他靈感,如果下半輩子也沒有別人,養(yǎng)條狗打發(fā)時間也挺好。
他到了接待室,把照片遞給前臺的接待員,“我昨天填了登記表,管理說你們這里可以領(lǐng)養(yǎng)類似的成年大狗。”
他已經(jīng)沒有耐心,再從一個小崽子開始養(yǎng)起。
從每一個小習(xí)慣開始培養(yǎng),改變,再磨合成自己熟悉的樣子,太累了。
就跟這段感情一樣,花了幾年走到現(xiàn)在,如果再讓他換個人重新開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接待員看了一眼照片,笑嘻嘻的說,“是的,狗狗已經(jīng)洗干凈啦,就等你過來 。”
顧昂靠在柜臺邊,禮貌的點了點頭,“那麻煩現(xiàn)在拿給我,謝謝。”
女生多嘴問了一句:“為什么選成年哈士奇啊,這種品種挺折騰人的。尤其不是從小養(yǎng)的,特別難馴服。”
“因為,我老公喜歡這個。”顧昂無奈的笑了笑。
他從來沒這么叫過葉斐,現(xiàn)在只能跟別人提起,過一過嘴癮。
“原來是這樣,不過您能領(lǐng)養(yǎng)代替購買,很有愛心。”女生彎著眼睛,“帥哥,您稍等一下,我把狗狗牽給你。”
“好。”顧昂換了個站姿,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過了幾分鐘,一條跟葉斐那只長相差不多的哈士奇從里屋躥了出來。
他見了顧昂,仿佛像是一眼相中了新主人,撒歡似的往他身上撲,完全不怕生人。
顧昂提著它的兩只爪子,把狗安撫的按回地面,吐槽道,“還挺活潑。”
“這只狗狗被主人扔掉了,好在第二天就被我們發(fā)現(xiàn)撿了回來,所以性格還算開朗。”女生把繩子遞給他,“您過來簽個字,就可以把它帶走了。”
顧昂接過繩子,艱難控制住上躥下跳的狗,亂七八糟的簽了個名字,“謝謝,那我先走。”
“有什么問題,可以咨詢我們。”女生笑嘻嘻的說。
顧昂點頭,“好,我加了管理的聯(lián)系方式。”
他把狗繩在手上繞了一大圈,連拉帶拽的把狗帶出流浪所,塞進車?yán)铩?br/>
先去買了一大堆寵物用品,又買了些生肉,顧昂才開車回了家。
他照著網(wǎng)上的攻略,給狗把肉丟進鍋里煮了一陣剁碎再,配上狗糧,弄了滿滿的一大盆。
聽說哈士奇食量大,回家的第一天,算是給個歡迎晚餐。
顧昂壓著十足的耐心,鋪好墊子放在墻角。
飯碗剛放在地上,狗就沖過來把狗糧弄了一地。
顧昂氣得想揍狗。
他的脾氣不太好,一點就爆。
這狗,大概是派來折磨他的。
顧昂拿紙巾把灑出來的飯撿回去,按著哈士奇的脖子警告,“我跟你約法三章,你再鬧騰,我把你送回流浪站。”
狗子瞪了他一眼,僵持了一會兒。
大概是被對面凌厲的氣場壓了下去,感知到危險,不情不愿的垂著頭妥協(xié),開始乖乖吃飯。
看著那副慫樣兒,顧昂彎了一下嘴角,露出這段時間來第一個笑。
原來有個寵物打發(fā)時間,真的會讓人心情變好。
他盤腿坐在哈士奇旁邊,一邊看它吃飯,一邊自言自語 。
“給你起個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腦子拐了個彎兒,又想到葉斐。
他覺得有點遺憾,在一起這么幾年,到分手也沒能把人上了。
顧昂摸了摸下巴,一拍腦袋,“叫你旻旻怎么樣?日文,這個寓意好。”
以后每次叫這個名字,就腦內(nèi)把葉斐日上一次。
哈士奇沒理他,繼續(xù)吭哧吭哧的嚼著狗碗里的飯。
“那就這么定了。”
顧昂伸手摸了摸它的頭,“旻旻,以后就是咱們倆相依為命了。”
哈士奇回頭,帶著一嘴的狗糧撞進顧昂的懷里,拱了他一身的毛。
顧昂抱著毛茸茸的大狗,胡亂擼了幾下,表情似笑似哭。
距離離婚已經(jīng)半個月,他應(yīng)該學(xué)著好好自己生活了。
他打定主意要積極生活,甚至準(zhǔn)備撤銷長假,帶狗回軍營。
可是風(fēng)平浪靜的日子剛過了一天,就出了岔子。
早上醒來的時候,顧昂還沒來得及生氣被咬得稀巴爛的沙發(fā),就看到狗在沙發(fā)邊上吐了一大灘黃水。
“這你咬的?”
旻旻看了他一眼,耳朵耷拉下來,嗚咽了兩聲。
他橫躺在地上,小肚子上下起伏著,看起來沒什么生氣。
“我是不是說了,要乖一點?”
“汪~”狗軟綿綿叫了一聲,毫無昨日的威風(fēng),張嘴又吐了一大灘。
顧昂又氣又急,忍住揍狗的舉動,把它抱出家塞進車?yán)铩?br/>
他坐在駕駛座上,點開導(dǎo)航搜索,直接前往最近的寵物醫(yī)院。
這一天天的,腦瓜子疼。
到了醫(yī)院,他填完資料掛號完,拖著幾十斤的大狗見到醫(yī)生。
來回詳細(xì)檢查后,醫(yī)生問,“他昨天吃什么了?”
顧昂謹(jǐn)慎回,“一大塊肉和狗糧,沒別的。”
“肉是不是沒熟?應(yīng)該是吃壞肚子了。”醫(yī)生坐下來,打著鍵盤開單子,“你去外面等我,我開點藥你帶回去。”
“好,謝謝醫(yī)生。”顧昂有些尷尬,頭一回養(yǎng)狗,就出了這種低級錯誤,丟死個人。
他低著頭把狗牽到大廳,隨手找了把椅子坐下等待。
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出門太急,還踩著拖鞋。
好在醫(yī)院人來人往,并沒有人注意他。
顧昂胡亂的揉了揉炸掉的頭發(fā),低著頭發(fā)了會兒呆。
旻旻突然躁動,掙開繩子跑出視線。
顧昂彎著腰追過去,試圖想要拉住狗繩。
可旻旻已經(jīng)大步撲向門口另一只哈士奇,兩只狗扭打在一起,汪汪直叫。
現(xiàn)場一度,非常慘烈,遍地狗毛。
顧昂抬頭,看到了那狗的主人。
就是這么巧,連寵物醫(yī)院都能碰上。
他腳趾蜷縮,想起來自己頭發(fā)亂糟糟,還穿著家居服,看起來糟糕透了。
沒想到在這種不體面的場景下,再次見到葉斐。
最尷尬的是,那人跟他狀態(tài)完全不同。
他穿著舒適的運動服,袖口卷到小臂的位置,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看起來像是剛晨跑完,順勢過來了一趟。
“不好意思,這狗有點兒兇。”顧昂趕緊拉住繩子,把旻旻拼命往身后拽。
但哈士奇力道大,旻旻騎在另一只狗頭上,咬著人家脖子不放。
葉斐彎腰,幫忙把兩只狗分開,才開口問道,“你的狗?”
顧昂弄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扯開瘋打的狗。
他喘著氣回,“嗯,才養(yǎng)的,跟我還不熟。”
“看出來了,是不太熟。”葉斐看了眼竄來竄去,試圖再次挑起戰(zhàn)火的哈士奇,覺得有些好笑。
顧昂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葉斐,“你的狗也生病了?”
葉斐挑了挑眉,他沒問是誰的,直接說你的狗。
狀態(tài)明明已經(jīng)屏蔽掉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生什么病啊?”顧昂見他不說話,又問。
葉斐收回探究的表情,“沒有生病,我?guī)鼇泶蛞呙纭!?br/>
“哦,這樣。”顧昂點了點頭,讓開一點距離,又坐回剛剛的椅子里,“那你去。”
葉斐嗯了一聲,輕車熟路的帶著狗走進去,把繩子遞給護士。
狗被領(lǐng)進去后,他四處掃了掃 ,坐到了顧昂的椅子旁邊。
顧昂被旁邊嘎吱的一聲拉回注意力,垂眼看到葉斐的胳膊放在座椅中間的把手上,和自己的手貼得很近。
他感覺手背被灼燒了一下 ,快速收回來放在膝蓋上,有些局促。
兩人也沒有到老死不相往來的關(guān)系,不說話,也挺尷尬。
顧昂順了順亂掉的頭發(fā),沒話找話,“你什么時候買的狗?”
“不是買的,領(lǐng)養(yǎng)的。”葉斐解釋,“我們離婚的第二天。”
這人就是故意的,非要提一嘴離婚。
顧昂張了張嘴,“好巧,我那只也是領(lǐng)養(yǎng)的。”
“怎么突然想起來養(yǎng)狗?”
兩人異口同聲開口。
顧昂撞進他的眼眸里,又躲開,“因為無聊。”
“我也是。”葉斐把玩著手上的遛狗繩,“你狗怎么了?”
“我沒經(jīng)驗,讓他吃壞肚子了。”顧昂抿了抿唇,如實回答。
他沒想到,居然還能有一天和葉斐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聊狗。
葉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接回來一個祖宗。”
他說祖宗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很淡,輕飄飄的落在心上。
顧昂想起來,葉斐以前無奈的時候,也這樣叫過他。
現(xiàn)在,他甚至有點羨慕那只愚蠢的哈士奇。
那只咬壞他沙發(fā)的狗東西,也配備葉斐叫祖宗?
顧昂大口喘了口氣,壓下不滿。
葉斐盯著他,似乎在等他接話。
“我總要學(xué)會照顧自己。”顧昂捻了捻指尖,感覺耳根被那人的視線盯得越發(fā)的紅。
他又重復(fù)了一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醫(yī)生走過來,打斷兩人有些詭異的氣氛。
他拿著一大袋子遞給顧昂,“旻旻的藥,一天兩次,上面有服用方法。過兩天就好了,別擔(dān)心。”
“好,謝謝醫(yī)生。”
“嗯,那我去忙,你記得繳費。”
醫(yī)生來去匆匆,簡單囑咐了兩句就走了。
顧昂站起身來,拖著哈士奇準(zhǔn)備去刷卡。
葉斐張口叫住他,“醫(yī)生叫它什么?旻旻,哪個字?”
“日文旻。”顧昂脫口而出,差點咬了舌頭。
操,怎么就這么誠實,換個同音字不好嗎?
葉斐輕笑了一聲,語帶嘲諷,“都離婚了,你連狗的名字,還要壓我一頭?”
顧昂漲紅了臉,嘴硬道,“跟你沒關(guān)系。”
葉斐雙腿交疊,好整似暇看著他,“我不太信。”
“我去繳費。”顧昂準(zhǔn)備倉皇逃離。
走廊過道傳來護士的聲音,“晃晃的主人在哪兒,你的狗疫苗打好了。”
大廳里,沒人應(yīng)答。
“晃晃,晃晃的主人在哪里?”護士一聲一聲的問。
葉斐臉色尷尬,慢吞吞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擺。
顧昂皺著眉瞪他,“你的狗叫晃晃?”
“嗯。”葉斐抿緊了唇,控制自己表情看起來正常,“是恍然大悟的……”
“哦,日光晃對吧。”顧昂打斷他。
他笑了笑,反唇相譏,“看來,我們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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