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早上八點半，七位管培生早早地來到公司辦公區(qū)域外前臺旁邊的洽談室集合，圍坐在一張圓桌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因著話題不可避免地涉及公司下一步對她們的培訓(xùn)安排，五個非中元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艾可元背對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面對眾人絮絮叨叨地說著公司安排的不合理性和培訓(xùn)處的不負責(zé)任。坐在她兩旁的分別是安艷華和全藝依，安艷華低頭玩手機，時不時附和艾可元兩句；全藝依嘟著嘴，一言不發(fā)地認真聽著。全藝依旁邊坐著呂丹陽和余佑安，兩人也是一臉認真地聽著；卓似萍坐在安艷華旁邊，依舊一貫的沉靜淡然。
　　安楚寧坐在余佑安和卓似萍中間，心不在焉地看著對面的艾可元皺著一對秀氣的細眉，兩片薄唇一張一合。自他們碰面，艾可元這張嘴就沒停過，翻來覆去講那兩句話。安楚寧不禁神游天外，視線越過艾可元投向外面。
　　秋日的陽光不似夏天那般灼烈，而是恰到好處的耀眼。早晨的陽光金燦燦的，一束束光束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清晰可辨地斜傾入這方狹小的空間，把人的心都捂暖了。
　　安楚寧怔神間，恰逢艾可元語句中一個空檔，余佑安抬手看一眼手表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進去吧。”
　　眾人點頭，紛紛站起身跟在余佑安身后往辦公區(qū)域走去。
　　培訓(xùn)處長正在和他的上級打一通越洋電話，見他們來了，示意下屬把他們帶到小會議室里，讓他們稍等一會。
　　一行人在會議室里尋位子坐下，一下子比方才在外間洽談室時拘謹不少，各個正襟危坐不發(fā)一言，氣氛頓時沉悶下來。
　　熟料他們椅子還未坐熱乎，培訓(xùn)處長沒見影兒，總經(jīng)理倒先攜著翻譯翩然而至。
　　“總經(jīng)理好。”大家立刻起身彎腰問好。
　　總經(jīng)理點頭，抬起兩臂手掌向下按了按，示意所有人坐下，不必客氣。
　　“你們來公司快三個月了，總經(jīng)理問你們覺得公司怎么樣，有什么困難嗎？”翻譯道。
　　安艷華和艾可元極快地對視一眼，轉(zhuǎn)頭對總經(jīng)理和翻譯道：“總經(jīng)理，培訓(xùn)處長說我們下個階段的培訓(xùn)是每個人獨立進行，他想把我們分派到自己家鄉(xiāng)的各個門店里。可是我們家都住在很偏僻的地方，距離區(qū)中心很遠，上下班和這邊中元幾乎一樣，路上基本都要一兩個小時。明后兩天我們就要出發(fā)了，不說我們在這邊已經(jīng)租好的房子空著浪費，我們在當(dāng)?shù)啬沁呉瞾聿患白夥孔印！?br />　　總經(jīng)理本來只是經(jīng)過會議室，順道進來和他們寒暄一兩句，從進會議室后就一直站著，沒打算坐。這會子聞言一愣，摟著翻譯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皺眉思索。
　　艾可元看安艷華一眼，接著她的話附和道：“關(guān)鍵是培訓(xùn)處說他們這樣安排，把我們派到各自家鄉(xiāng)的門店是為了讓我們離家近，能天天回家。但其實就像剛剛艷華說的，我們家離公司都很遠，還是要和在這邊兒一樣租房子。培訓(xùn)處這樣安排完全沒達到他們的初衷。”
　　安艷華見總經(jīng)理不說話兀自思考，再接再厲又道：“我覺得中元這邊公司不是就有四家店么，一樣是在門店培訓(xùn)，為什么非要我們舍近求遠跑回家鄉(xiāng)，還要重新再租房子住，勞民傷財?shù)貌粌斒Р徽f，這完全沒有必要啊。”
　　總經(jīng)理環(huán)視一圈道：“除了兩個中元本地人，其他外地人也都是這個想法嗎？”
　　呂丹陽和全藝依點頭，卓似萍沒任何動靜。
　　總經(jīng)理見狀，想了想，側(cè)頭對嬌俏可人的年輕女翻譯噼里啪啦說了一大通話，翻譯聽完后，柔聲細語地道：“你們下個階段的培訓(xùn)，是在門店培訓(xùn)的最后一個階段，為時兩個月，之后你們的培訓(xùn)都在公司。”
　　“兩個月？”艾可元疑惑地看看眾人，“不是一個月嗎？之前在苔州店和芊州店已經(jīng)兩個月了啊，培訓(xùn)計劃上不是說我們第一階段的培訓(xùn)一共三個月么？”
　　大家認同地點頭，皆不解地望向總經(jīng)理和翻譯。
　　翻譯道：“這個是臨時更改的，你們可能都還不知道。總經(jīng)理跟總裁前兩天匯報你們下一階段的培訓(xùn)安排時，總裁說在門店的時間要長一點，一個月肯定不夠，所以現(xiàn)在延長為兩個月。”
　　聞言，大家猶如當(dāng)頭遭一棒喝，一時皆愣住反應(yīng)不過來。
　　翻譯接著道：“公司的設(shè)想是在這段時間里培養(yǎng)大家獨當(dāng)一面的工作能力。一開始我們想讓你們每個人獨立待在一家門店，但是后來考慮了一下，覺得一個人一家店，萬一發(fā)生什么事情沒有照應(yīng)。現(xiàn)在我們定的是讓你們兩人一組一家門店培訓(xùn)，這樣既可以培養(yǎng)你們的獨立能力，平時學(xué)習(xí)的時候兩個人之間也可以適當(dāng)?shù)鼗ハ鄮兔Α！?br />　　“中元雖然有四家店，但是現(xiàn)在兩家店在整頓，一家店已經(jīng)被指定為專門培訓(xùn)店總，所以中元只剩一家店給你們管培生培訓(xùn)，其他人還是要回各自的家鄉(xiāng)，在你們家附近找門店培訓(xùn)。至于你們說的租房問題，總經(jīng)理會通知你們培訓(xùn)的各家門店，門店人資會為你們找好房子，不需要你們自己出錢出力。”
　　“還有什么問題嗎？”
　　眾人面面相覷：她們不服從分配的根本癥結(jié)在于能否留在中元，而不是房子能否解決，租房只是一個借口。不想總經(jīng)理這樣一處理，倒是完全斷了她們的念想。
　　艾可元沉默不語。她此時清楚地知道，縱使她們再不甘心，她們也不再擁有站得住腳的理由可以不回家鄉(xiāng)，板上釘釘?shù)陌才旁贌o法推翻，若再反對頑抗就會顯得她們胡攪蠻纏、無理取鬧。
　　呂丹陽這回腦筋第一個轉(zhuǎn)過來，立馬笑呵呵地對總經(jīng)理道：“公司既然解決了我們最頭大的住房問題，那我們就可以安心地到門店培訓(xùn)，沒有后顧之憂啦。謝謝總經(jīng)理。”
　　聞言，艾可元勉強擠出一絲不由衷的笑意，全藝依卻仿若沒聽到一般仍舊拉著個臉不吭聲，卓似萍依舊淡然，沒什么反應(yīng)。
　　安艷華愣了一會兒，眼珠一轉(zhuǎn)，不買賬地道：“但是我們一共有七個人，如果兩人一組不是多出來一個人嗎？我男朋友在中元，總經(jīng)理能讓我留在中元的門店嗎？三個人一家店，另外四個人兩人一組，那樣正好，也不會有人落單。”
　　安楚寧扶額，安艷華還真是——為了留在中元不遺余力，連男朋友都搬出來了。她不是才分手么，那應(yīng)該是她的前男友吧？難道一夜間突然又復(fù)合了？
　　總經(jīng)理斬釘截鐵地道：“不行，最多只能兩個人一家門店。”
　　安艷華不依不饒：“那我們怎么分配呢？”
　　總經(jīng)理道：“我看過你們的家庭住址。艾可元和呂丹陽的家都在北涵以北，你們兩個一組；卓似萍家在北涵以南，而且距離區(qū)中心很近，正好可以天天回家，不需要公司租房，所以你一個人一家店；安楚寧和余佑安，你們兩個本地人不用說，待在中元店；安艷華和全藝依，你們一個家在西甘，一個家在南暖，且地處偏僻，距離區(qū)中心較遠，所以你們兩個一組，公司會在西甘或者南暖找一家門店給你們培訓(xùn)，并為你們找好房子。”
　　如此這般，再無異議。
　　安艷華費盡心機、絞盡腦汁最后還是沒能達成癡妄，亦找不到更多的、具有說服力的其他理由來改變上位者的主意，憤憤然之下，惡狠狠地瞪了安楚寧一眼。
　　安楚寧無語。
　　她當(dāng)然看得懂安艷華不友好的眼神。若非她也是中元人，正好和余佑安一組，說不定安艷華就能留下來，還可以和余佑安一起在一家門店培訓(xùn)。現(xiàn)在她非但錯失和余佑安近水樓臺親近的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還灰溜溜地被趕回家鄉(xiāng)，真是同人不同命。
　　不過，這一切又怪得了誰呢？她是中元人這點可不是她的錯啊。安艷華顯然也知道這一理，只是她依然不可避免地遷怒了安楚寧，甚至覺得安楚寧搶了她本應(yīng)得的利益。
　　對于安艷華的敵意，安楚寧視若無睹。反正這世上討厭她的人多了去，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她滿不在乎。何況就這件事來看，與其說安艷華敵視安楚寧中元人的身份，不若說她痛恨自己非中元人的出身。一個以自己的出身為恥、連自己的老祖宗都歧視的人，不可謂不可悲，亦不值得她為之上心置氣。
　　塵埃落定之后，培訓(xùn)處長才姍姍來遲。盡管她面色如常，但任誰都看得出來，處長對于這群小屁孩越過她直接向總經(jīng)理匯報這件事——非常不滿。
　　“總經(jīng)理剛才和我都說好了，公司會為你們安排妥當(dāng)。到了門店之后，你們先去門店人資處報到。之后兩個月的培訓(xùn)由門店全權(quán)負責(zé)。一個小組兩個人在一起要互相照應(yīng)。卓似萍是一個人的，我會特別通知，讓門店店總注意關(guān)照你一下。安楚寧，你和余佑安一家門店，要多多照顧他，凡事聽他的領(lǐng)導(dǎo)，他有什么需求你都要盡可能地去滿足，他不要你時你絕對不可以去騷擾糾纏他。兩個月后你們回公司，如果余佑安有個什么頭疼腦熱，唯你試問。余佑安少一根頭發(fā)，我們就拔你十根。”
　　“公司知道你們之前在新開店挺辛苦，所以這兩天你們抓緊時間好好休息。外地的五個人明天下午出發(fā)，當(dāng)天趕到后先去各門店報到，然后至相應(yīng)的地方安頓下來。所有人下周一早上準時到門店上班，開始培訓(xùn)。沒什么其他事的話你們現(xiàn)在可以回家休息了。”
　　說完懶得多看他們一眼，培訓(xùn)處長徑自轉(zhuǎn)身離去。
　　走出辦公區(qū)域，一行人踏進電梯說說笑笑。
　　呂丹陽兩眼放光，笑瞇瞇地對著安楚寧道：“哎呀，楚寧你和佑安一組哦。這兩個月的時間，你倆可要好好相處。”
　　說完，朝安楚寧猛眨眼睛。
　　安楚寧哭笑不得，心說丹陽你還能再夸張點，這么明顯的曖昧意味，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艾可元笑得很文靜：“佑安是我們里面的獨苗，楚寧任務(wù)重大呢。”
　　安艷華笑得燦爛：“沒聽到培訓(xùn)處長說么，佑安少一根頭發(fā)，楚寧回來就要被我們拔掉十根。嘖嘖，楚寧你這是典型的痛并快樂著啊。”
　　全藝依下意識地看向安楚寧的一頭過肩長發(fā)：濃密烏黑、柔順發(fā)亮的秀發(fā)自然地披散在背后，如一塊上好的墨黑絲綢，在陽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這幅美景引得人手指發(fā)癢，忍不住想伸手撫摸，切實體驗一把絲絲滑滑、冰涼如玉的美妙感受。
　　“如果真是這樣，楚寧這么好的一頭頭發(fā)，當(dāng)真可惜了。”全藝依嘆口氣，意味不明地道。
　　余佑安輕咳一聲，微笑道：“你們說的好像我是玻璃娃娃似的，一碰就碎。我有那么脆弱嗎？”
　　“哈哈哈——”呂丹陽豪爽地大笑，“就是。佑安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我們六個女人強大的守護者！”
　　余佑安忍俊不禁：“丹陽，你這頂帽子扣得有點高，我戴不起啊。”
　　“哈哈——”電梯門開，一群人笑鬧著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