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走在大涼城里,看著眼前狼藉殘破的凄慘景象,眾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br> 整個城就像被無數(shù)巨石滾過,毀了大半,殘垣斷壁堵塞著街道,尸體隨處可見,哀嚎聲和慘叫聲不斷鉆進耳膜,聽得人心臟都在顫抖,就連空氣中都充斥著恐懼和痛苦的味道。</br> 虞人殊緊握雙拳,臉色灰白,雙目一片血紅,江朝戈和龍薌不忍直視,心頭泛起無邊地憤怒。</br> 柳清明咬著嘴唇,輕聲道:“壬王,我們不該放嘯血走……”</br> 壬王嘆道:“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還殺不了他們,萬年過去了,嘯血依然熱衷于造孽。”</br> 炙玄冷哼一聲:“孽畜。”</br> 江朝戈耳朵里充斥著驚恐地叫聲,他們在說著同樣一件事:一只巨大的紅色異獸,踏平了大涼城。這是江朝戈第一次直面上古異獸的破壞力,這比光是看著他們還要直白、粗暴,一想到炙玄說,這不過是他們實力的皮毛,江朝戈就感到背脊發(fā)涼。</br> “異獸!是異獸!”一個滿臉是血的男孩指著壬王大叫:“異獸!妖怪!”他抓起一塊石頭,奮力朝壬王扔去。</br> 壬王微微一偏頭,躲過了石塊,灰眸靜靜地看著那男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氣勢迫人,不怒自威,哪怕只是面無表情地那么站著,都讓人心生敬畏。</br> 男孩的母親幾乎是爬了過來,一把把男孩抱進懷里,恐懼地看著壬王,身體抖得不成樣子。</br> “無禮又愚昧的人類。”壬王淡淡地說:“我才不是妖怪。”</br> 柳清明抓住他的手,輕聲道:“壬王,不要生氣。”</br> 壬王沒說什么,繼續(xù)往前走去。</br> 柳清明似乎松了口氣。</br> 江朝戈突然意識到,在這些上古異獸眼里,人類真的跟螻蟻一般渺小,他們并不在乎螻蟻的生死,唯一的區(qū)別是,有些異獸對螻蟻尚存悲憫之心,有些既無悲憫、也無喜惡,純粹只是無視,而有些,會以殘殺螻蟻取樂。他慶幸炙玄至少是中間的那一種,如果他召喚出來的是嘯血,哪怕他再自私?jīng)霰。膊荒茏曌约菏稚险礉M無辜同類的血。</br> 他們穿過一整條狼藉的大街,走到了城郊大院,當看到那完全被摧毀的大院時,心存的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br> 走進大院,阮千宿半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筆直,她頭顱低垂,長發(fā)遮住了半張蒼白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在她眼前,姣姣瘦小地身體被壓在一堆瓦礫下,鮮血染紅了大片土地。</br> 龍薌扭過了頭去,少年的臉上寫滿不忍。</br> 江朝戈走了過去,看著姣姣曾經(jīng)鮮活的臉上現(xiàn)在只剩下灰敗地死氣,心里難受不已。</br> 阮千宿用顫抖地手摸了摸姣姣細軟地頭發(fā),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我趕到的時候,她還沒咽氣。”</br> 江朝戈蹲了下來,大手捏住了她纖瘦地肩膀。這個女人在他眼里一直很強悍、勇敢,卻沒想到肩膀也是如此地細瘦,好像多施點力就能捏碎,就是這樣一雙肩膀,把無依無靠地自己養(yǎng)活大,在處處受排擠的祁府艱辛求生,一對鴛鴦鉞使得出神入化。江朝戈很少高看女人,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重要的女性角色,阮千宿是第一個讓他真心佩服的女人。</br> 阮千宿轉(zhuǎn)過臉來,雙目血紅,滿臉淚痕,眼神卻如鷹隼般犀利,帶著濃濃地憤怒和仇恨:“我答應(yīng)她,會給她報仇。”m.</br> 江朝戈沉聲道:“我們早晚要和冥胤會算一筆總賬。”</br> 虞人殊等人翻開瓦礫、斷墻,挖出來好幾個還活著的孩子,還有受了重傷的何伯。</br> 他們把人放到一間還沒倒塌的屋子里,看著孩子們痛哭不止,卻束手無策。整個大涼城已經(jīng)亂成一團,根本找不到醫(yī)生,更別提魂導士了。何伯傷勢不輕,勉強用魂力支撐著自己的性命,根本無法救助別人。</br> 江朝戈把納物袋里所有的藥都拿了出來,那些都是在虞人殊寢宮里拿的好藥,若是普通的皮肉傷,擦上就能見效,但是傷了內(nèi)臟、骨頭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br> 何伯把江朝戈叫到了一邊,抓著他的手腕,虛弱地說:“大人,我有話想跟你說。”</br> 江朝戈安撫道:“你現(xiàn)在還是好好休養(yǎng),有什么話等你好了再說。”</br> 何伯深吸一口氣,“必須現(xiàn)在說……大人,請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找王勤。”</br> 江朝戈愣了愣,這種時候,何伯怎么會問這個問題,他心里一下子警覺了起來,“何伯,你是不是知道王勤的下落?”</br> “你先回答我!”何伯用力過猛,肺部的傷口疼得他臉都扭曲了。</br> 江朝戈頓了頓,“我受一個已逝故友所托,專門來大涼城找他。”</br> “那位故友,叫什么名字。”</br> “孟升。”</br> 何伯怔了怔,閉上了眼睛,一臉哀傷,“他是怎么死的?”</br> “死在冥胤會左將軍沈言隨手里。”江朝戈看著何伯,目露精光,“何伯,莫非你就是……”</br> 何伯睜開眼睛,嘆道:“沒錯,我就是王勤。”</br> 江朝戈皺起眉,“你為什么一直隱瞞?”</br> “我對你一無所知,又不知道你的目的。天棱國一直對異界人充滿敵意,尤其是行刺大國師的事發(fā)生之后,異界人幾乎等同于罪犯,我在大涼城隱姓埋名多年,是異界人在北方的聯(lián)絡(luò)人之一,孟升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讓我?guī)湍憬忧⑸稀踉啤!?lt;/br> “‘初云’?”</br> 何伯點點頭,“‘初云’就是散布在天棱大陸的異界人組織,成員很少,但彼此牽絆緊密,而且都頗有能力,有些已經(jīng)滲透進四大家族甚至是皇族。當年行刺大國師一事,我們是被陷害的,我們從未想過要殺大國師,他畢竟是我們回自己世界的唯一希望,我們一直在努力接近大國師,沒想到大國師卻死了……”</br> “那現(xiàn)在你們有什么打算?”</br> “我們把目標放在了大國師的繼任者身上,那個孩子太小,現(xiàn)在還只是代理國師,但我們不會放棄……”何伯緊抓著江朝戈的手,“只是勢態(tài)顯然已經(jīng)超出我們的預(yù)想了,今天出現(xiàn)的那個怪物,分明是神話傳說中的上古異獸,大人,你一定知道什么吧!”</br> 江朝戈沉吟片刻,低聲道:“其實……我在天鰲城見過大國師,在他遇害之前。”</br> “什么?!”</br> “大國師對我們委以重任,希望我們尋找神級魂兵器,并阻止神級魂兵器和魂兵使結(jié)契,報酬就是,送我回我的世界,可他還沒來得及兌現(xiàn)承諾就死了,而我們卻被迫踏上了尋找神級魂兵器的道路。何伯,你還知道什么,任何能幫助我的,一定要告訴我,我這里也許還有一線回家的希望,未必在尤準身上,而是在一個上古神獸身上。”</br> 何伯激動地說:“我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讓你去獄法城找一個人,他是個比我厲害很多的魂導士,同時也是‘初云’的一員,請他來救救這些孩子們,同時讓他給你引見‘初云’的其他成員。”</br> 江朝戈聽到“獄法城”,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們前不久剛從獄法城拐走了龍薌和阮千宿,狠狠忽悠了祈凌峰一把,現(xiàn)在明著回去是不可能了,暗著也未必安全。</br> 阮千宿走了過來,“那個魂導士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趙尊?”</br> “正是。”</br> “他是祁府食客之一,我熟悉祁府地形,我回獄法城,把他帶出來。”</br> 江朝戈馬上道:“不行,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處境嗎?剎血很可能一直在暗中跟蹤我們,一旦你和我們分開,別說去獄法城了,你都未必能走出大涼山。”</br> “你太小看我了,征塵的速度不是什么異獸都能追得上的。”阮千宿握緊武器,眼神堅毅。</br> 虞人殊道:“朝戈說得對,你去了只是送死,還耽誤救治時間。”他的目光飄向壬王,拱手道:“壬王大人,若是您去獄法城,一定今天之內(nèi)就能把那個魂導士帶回來。”</br> 壬王看了虞人殊一眼,面露不虞之色:“人類,你逾矩了。”</br> 江朝戈也為虞人殊捏了把冷汗,不愧是皇子出身,膽子真大,上古異獸也敢使喚。</br> 虞人殊固執(zhí)道:“求壬王大人幫忙。”</br> 壬王看了柳清明一眼,柳清明只有眼白地雙眸在虞人殊身上停留片刻,用商量地語氣說:“壬王,看到這么多孩童受苦,我確實于心不忍。”</br> 壬王劍眉微蹙,顯然有些不滿,最后卻是勉為其難地說:“好吧。”</br> 炙玄翹著二郎腿,嘲諷道:“壬王,你居然這么聽一個人類的話。”</br> 江朝戈唯恐這壬王和炙玄一樣幼稚,激上一句就不干了,趕緊把炙玄抱了起來,低聲道:“別說話。”</br> 炙玄張了張嘴,最后真的沒說話,只是不滿地撅起嘴。</br> 壬王忍俊不禁,就差笑出聲來,被炙玄連翻數(shù)個白眼。</br> 壬王帶著柳清明走了,他有一百個方法將趙尊帶來大涼城,他們一點都不擔心,接下來只能等待。</br> 虞人殊擔憂地說:“不知道大涼城被毀的消息傳到獄法城沒有,很快北方就要炸開鍋,接下去,整個天棱大陸都會知道今天發(fā)生的事。”</br> “我倒覺得未必。”江朝戈道:“北方如此偏僻,地廣人稀,若要隱藏一件事,也并不困難,全看祈凌峰怎么打算了。”</br> “你的意思是……”</br> “祈凌峰一直野心勃勃想進占中部地區(qū),神級魂兵器在他的屬地上出現(xiàn),對他來說可以是災(zāi)難,但也可以是一個契機,不要小瞧了那個男人。”</br> 虞人殊嘆道:“天棱大陸的命運……”</br> 虞人殊在感慨自己國家的命運,江朝戈也想感慨一下自己命途多舛,希望那什么“初云”,能給他帶來助力。</br> 他們從天亮等到天黑,壬王還沒有回來,眾人圍著傷員忙活了一天,都疲累不堪,紛紛找了個角落休息。</br> 炙玄舒服地窩在江朝戈懷里,卻翻來覆去不肯睡覺,江朝戈困得眼皮直打架,打了個哈欠道:“祖宗啊,你動來動去我睡不著啊。”</br> “可我睡不著啊。”炙玄的小手捧著他的臉,“我們被嘯血盯上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br> “什么?”</br> “第一,他之前就知道我們在大涼城,冥胤會肯定有眼線在這里,第二,我雖然現(xiàn)在是這樣的體型,但是五十里內(nèi),嘯血還是能聞到我的味道,我們必須離他很遠才行。”</br> “等翻過北岳山,我們就拼命往西走,將嘯血徹底甩開。”</br> “只能這樣了。”炙玄皺起眉,“但是你也不要害怕,我不會讓嘯血殺你的。”</br> 江朝戈苦笑道:“哦?你怎么才能讓他不殺我?”</br> “我自然有辦法。”炙玄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是我的,沒有人可以殺你。”</br> 江朝戈抱住他小小的身體,淡笑道:“我相信你。”</br> 炙玄把臉埋在他脖子里,喃喃道:“身為我的仆人,一定要活得久一點才行。”</br> 江朝戈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br> 黑暗中,一個輕微地腳步聲朝他們走來,江朝戈一抬頭,月光下,正對上阮千宿清透地眸子。</br> 阮千宿道:“我有話跟你說。”</br> 炙玄摟緊江朝戈的脖子,瞪了阮千宿一眼,“你要干什么。”</br> “很重要的事。”阮千宿續(xù)道。</br> 江朝戈剛要起身,炙玄就叫道:“你敢不帶我去?”</br> “哪兒敢啊,我一定帶你去。”他把炙玄抱了起來,跟著阮千宿走出了屋子。倆人站在一片殘垣斷壁中,陰風陣陣,頗為蕭瑟。</br> 阮千宿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這個秘密,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告訴別人,可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她看著江朝戈,眼眸深邃而堅毅,“我從祈凌峰那里偷走的,并不是祁氏正統(tǒng)的魂力修行功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