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她欺他純潔?溫暖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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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聲音暗沉,低啞,含著某種危險的邀請和誘惑,旖滟愣了一下,譏誚地挑起唇來,甩手脫開被鳳帝修攥著的手腕,白眼道:“不就是摸兩下嘛,還要負責(zé),沒見過男人這樣小氣的……摸兩下就負責(zé),姑娘我早不知要以身相許多少人了,這買賣不劃算,我不摸了,你可以滾出去了。”
她說罷站起身來便欲往床邊走,誰知她剛站起來,額頭便撞上了鳳帝修硬邦邦的胸膛,接著腰肢被一只大掌箍住,人也被一股壓迫的力量逼的猛然退后了兩步,纖細地直抵在了梳妝臺上,而接著男人另一只手臂也橫了上來,撐住梳妝臺的邊緣,將她禁錮在了他高大身軀和梳妝臺所形成的狹小空間中。
空氣中,男人身上那股清爽而干凈,是男子身上才獨有的那種暖香又壓了上來,濃濃地令旖滟呼吸一窒。
被逼地?zé)o處可逃,旖滟憤怒地抬眸,雙眸燃上火焰逼視男人,咬牙道:“放開!”
她迎上的卻是鳳帝修暗沉的面孔,他箍在腰間的手非但沒松開反倒又用力了兩分,似要掐斷她的腰肢,他的聲音清淺卻又暗沉,盯著她,道:“你還這么摸過誰?嗯?”
見旖滟怒目盯著他不吭聲,鳳帝修眉宇輕挑了下,眼底銳色一閃,一抹殺意一閃而過。瞧清男人的面孔,旖滟倏忽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起來,嫵媚若妖,歪著頭道:“還這么摸過誰很重要嗎?倘若我摸的是君卿睿呢,你待如何?殺了他嗎?”
見旖滟如此,鳳帝修雙眸瞇了下,有什么東西迅速地在黑黢黢的眸底浮現(xiàn),可接著便像是一股清風(fēng)吹過了無痕跡,只剩下清洌洌的眸子,一澈到底,他驀然笑了起來,禁錮著旖滟的動作也松了幾分,卻道:“你想我?guī)湍銡⒘怂痪湓挘灰阏f,我便為你殺了他又如何,何必如此欺我。”
他說著眸光一柔,神情也跟著軟了下來,又道:“我可是頭一回被女子如此碰觸,滟滟占了我的便宜就得多想著我點,以后莫再這樣觸碰別的男人,我這人最不喜歡吃虧,你若碰了我還敢這樣碰別的男人,我吃了大虧,可不知會做出什么事來。”
旖滟聽鳳帝修一本正經(jīng),毫不像是開玩笑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只覺荒謬透頂,搞不好她還以為自己方才化身惡霸欺負了良家婦女呢,她張了張嘴,登時倒好笑地揚起了唇,眨巴著眼睛瞪著鳳帝修,道:“呵,你冰清玉潔的小妞啊?摸個手要死要活的!既然這樣我任你摸回來咱們兩清便是,快點摸,摸完本姑娘還急著睡覺呢。”
旖滟說著將兩只手伸出來往鳳帝修面前一擺,一副任君怎么摸隨便的模樣,鳳帝修的臉登時黑了,咬牙切齒地瞪著旖滟,半響說不出話來。
旖滟見他如此,白了個眼,道:“不摸就趕緊滾開,我連你姓誰名何都不清楚,竟要求我為你守身如玉,你不覺著可笑嗎?”
鳳帝修徹底對眼前女子無奈了,他嘟起唇露出一個哀怨的神情來,道:“我不摸,也不要和你兩清!你這女人,分明就是欺負我比你純潔!可惡!我就不摸,就叫你欠著我!”
他說罷松開旖滟退了一步,一副你就是欠了我,占了我便宜的模樣。
她欺負他純潔?!這人還能再睜眼說瞎話點不,是誰頂著張謫仙模樣,剛冒出來就隔空調(diào)戲了她?是誰在蕭府門口當(dāng)著眾人的面兒抱著她不放手?是誰賴上馬車明明心里門兒清偏裝作被她迷惑了騙的她給他擦拭了半響血跡?還有方才,她是摸了他手,可難道她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不叫他動了嗎?
純潔?!狗屁吧!
旖滟懶得搭理這種無賴,想到這男人隔老遠站在樹上調(diào)戲自己的那一幕,她便意識到了不對,當(dāng)時雖則隔得遠,她根本瞧不清楚這廝的長相,但依稀眉目如畫,神光熠熠,這廝皮囊分明極佳,絕不是此刻這種平凡的長相。
古代貌似是有易容術(shù)的,雖然本尊的記憶中沒有關(guān)于這種江湖技藝的,但是不代表這個異世沒有易容,說不定這廝外貌上就是動了什么手腳。藏頭藏尾,隱姓埋名,連臉都藏著,姓名都瞞著,倒要在這里表深情,勾搭姑娘,真以為她是春心萌動,純潔天真的古代閨中傻姑娘呢!
旖滟嗤之以鼻地垂眸,繞過鳳帝修,直接無視他走向拔步床,一面沖早縮在一邊裝木頭的紫兒道:“不知規(guī)矩的丫頭,還不快招呼公子到前頭客院入住,像公子這樣懂禮數(shù),知男女授受不親規(guī)矩,又潔身自好的人你怎么好將人家?guī)У奖拘〗愕拈|院里來呢!”
聽旖滟口出譏諷,鳳帝修搖頭一笑,卻也不再和她爭口舌,不待紫兒言語他便邁步往外走,道:“滟滟先歇會兒,只怕一會兒還有的鬧,我不礙你眼,走便是。”
他說著人已出了屋,腳步聲遠去,片刻便沒了一絲聲響,旖滟也懶得理會他去了哪里,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本尊這身體雖是總受欺負,但到底還是沒行過遠路,干活重活的閨中小姐,平日甚少運動,今兒她不過是騎騎馬,陪著蕭家人玩了玩,這會子便渾身酸疼,看來她得盡快鍛煉身體,恢復(fù)到以前的靈敏柔韌才好。
還有紫兒丫頭,看在她和本尊情同姐妹,又忠心耿耿跟隨本尊多年的份兒上,她是不會棄了紫兒的。再來她如今手頭根本沒人可用,紫兒忠心,她也非用不可。
只是依這丫頭如今的柔弱模樣,實在不夠給她添亂的,看來以后鍛煉她得拉上紫兒才行,雖則這丫頭如今已雙十年歲,過了習(xí)武的最佳時候,可瞧著她長手長腳卻身姿輕盈,想必是個有運動天賦的。再來這丫頭是懂醫(yī)的,以后她多加引導(dǎo),紫兒這丫頭當(dāng)還是很有挖掘潛力的才對。
旖滟想著,耳朵敏銳地撲捉到一行腳步聲,果真如鳳帝修所說,今晚還有的鬧呢。
“小姐,是老爺帶著一群奴才來了,白天時候老爺不占理,被小姐墮了臉面,這會子老爺不會是來zhao小姐秋后算賬的吧?”紫兒站在窗前,見盛易陽帶著一隊奴才,有男有女地進了院子,不由蹙了眉,有些擔(dān)憂驚慌地道。
旖滟早也猜到盛易陽會來,聞言她躺著沒動,卻不堪煩擾地揉了揉額頭,道:“放心吧,他不是來算賬的。”
旖滟聲落,外頭已響起了盛易陽的吩咐聲,“你們都先在此侯著,莫攪擾了二小姐休息。”
接著是盛易陽的腳步聲,很快他上了閣樓,進了旖滟的閨房,人未至而討好的笑聲先到。
“滟兒啊,爹爹以前忽略了你,這是為爹的不是,現(xiàn)在即知道你遭受了虐待,爹爹真是后悔不已,爹怎么會相信沈華娥的話,以后她果真會將你當(dāng)成親生女兒一般對待呢,過去的已經(jīng)無法再改變,但是你放心,爹爹以后定會好好彌補于你,這院子太過破舊,哪里是嫡女該住的地方,爹爹已經(jīng)讓人將最好的溪蘭園收拾了出來,滟兒這便隨爹爹搬過去,可好?瞧著你安安然然地住進去,爹才能放心。”
說話間盛易陽進了屋,見旖滟躺在床上瞧都不瞧自己,更莫說迎接,他雖心頭有火,可卻生生壓了下去,依舊掛著善意而愧疚的笑意,到了床前輕聲細語地道。
他那張臉瞧著當(dāng)真是慈愛啊,旖滟躺著將盛易陽的神情瞧在眼中,心里滿是不屑。盛易陽若是有良心,真會憐惜盛旖滟,真會因她受了虐待便心存愧疚,那他便不會無視盛旖滟這么多年了。
同在一個屋檐下,這盛易陽又不是瞎子聾子,怎么可能對盛旖滟多年來的處境一無所知,他既然知道可是卻放任不管,這說明他根本就沒將盛旖滟當(dāng)成自己的女兒。
既然絕情至此,今日她又當(dāng)眾拂了盛易陽的臉面,一個根本沒將她當(dāng)女兒看待的人,今日又受了她的氣,反會生出內(nèi)疚虧欠之心來?騙鬼吧!
旖滟怎會不知盛易陽的心思,這渣人根本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榮華富貴,他的官位,現(xiàn)今看著她這個女兒引地楚青依相送,太子留意,當(dāng)面辱了翼王,還毀掉了蕭府,還不曾被皇上皇后發(fā)難,這才覺著她奇貨可居,能夠給他帶來利益,給太傅府錦上添花,這才想到了她這個女兒,來上演父慈女孝的親情大戲了。
雖則古代重男輕女,養(yǎng)女兒就是為了聯(lián)姻,為了強強聯(lián)合,可像盛易陽這樣賣女求榮的還是令旖滟不恥。只是盛易陽既然要表現(xiàn),她自然不介意給他機會。
故而旖滟緩緩坐了起來,道:“太傅大人如此說,我又怎好拂了太傅大人的美意?只是這個院子我住了這么些年,早便已經(jīng)有感情了,那溪蘭園就算再好,我也不想搬過去,所以能否請?zhí)荡笕伺扇藢⑦@里改建一番?這樣一來我住的舒心,再來也能全了太傅大人的一片關(guān)愛之情。”
盛易陽見旖滟不肯叫自己父親,依舊一口一個太傅大人,他只當(dāng)是多年來的疏離冷了旖滟的心,又見旖滟雖不愿喚他父親,可說的話卻是恭謙有禮的,便又覺著旖滟還是想要挽回父女感情的,還是渴望父愛,儒慕他這個父親的,只要他再好好彌補,不怕這個小丫頭片子不被他哄地乖乖聽話。
他這樣想著,便更賣力表現(xiàn)起來,連忙笑著道:“滟兒怎么說爹爹便怎么做,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要收拾這里也是不行了,這破敗的地方以前爹爹不知道便罷了,現(xiàn)在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再叫滟兒今夜還住在這里,不若滟兒今夜便先到溪蘭園住下,等爹爹吩咐下人們收拾好了這里再搬回來,可好?”
旖滟不用瞧盛易陽也知道他心里在轉(zhuǎn)什么彎彎腸子,想要利用她?哼哼,走著瞧,看看最后會是誰賣了誰!
她想著,面上卻笑的一派感動,道:“太傅大人可真是為我著想,只是我有認(rèn)床的毛病,再者住慣了這里,只怕去了溪蘭園反倒要不舒服,若我今夜住在這里,太傅大人實在過意不去,那其實也是有法子可以兩全的。這里離大姐姐的如院很近,我聽說大姐姐那里什么都是好的,太傅大人叫下頭奴才去大姐姐閨房隨便給我搬上一張床,幾床被子來換下這屋中物件便是,若不然,四妹妹的心院離此也不遠,四妹妹那里的東西雖是庶女所用,但我也不是輕狂講究的人,也是用得的,左右不過都是幾步的事兒,挪點物件來也麻煩不到哪里去。這樣我今晚還能睡在熟悉的地方,太傅大人也不必夜不能寐,豈不是好?”
旖滟說著眨巴著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盛易陽,一臉瞧我多通情達理,多體恤太傅大人的神情。
盛易陽聽了她的話卻忍不住心抽了抽,大夫人管家多年,大小姐盛月茹,四小姐盛月欣都是大夫人所生,是大夫人的眼中珠,心頭肉,她們姐妹用的東西才是府中精品中的精品,比那溪蘭園里的物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這女兒分明便是沒看上溪蘭園,要他將盛月茹姐妹的東西都弄過來給她用。
這些年大夫人得寵,又因為千安王府,他是將盛月茹姐妹當(dāng)?shù)张畞硖蹛鄣模袢针m氣恨她們丟了他的臉,可想到那兩個女兒被旖滟傷成那等模樣,他又怎會不心疼,早便讓人將兩姐妹從柴房中送回了各自的閨院,還請了大夫醫(yī)治。
此刻倘若再去搬兩姐妹的東西來給盛旖滟用,這不是跟挖盛月茹姐妹的心一樣嘛,可若是不答應(yīng),他今夜來的目的便達不到,想必盛旖滟也是知道此事為難,這才用此事來試探他彌補的話真心與否,倘若他不答應(yīng),以后便莫想再挽回這個二女兒的心了。
不行,現(xiàn)在不光是翼王,楚世子,便連太子都對這女兒感興致,還有今日出現(xiàn)的那個紅衣公子也不像是簡單人,他有預(yù)感,這個女兒會給他帶來想象不到的好處和榮光!
這般想著,盛易陽捏了捏拳頭,面上大點其頭,道:“滟兒放心,莫說是你是父親的嫡女,府中好的東西就該你用,即便你要天上的星星,為父也是要想法子給你弄來的。你等著,為父這便叫人給你收拾屋子。”
旖滟見盛易陽答應(yīng)下來,半點不意外,瞧他轉(zhuǎn)了身,一面又往床上躺,一面笑著道:“我今兒累了,太傅大人可要管好你那兩個女兒哦,倘若她們再敢來大呼小叫,吵了我休息,我心情不好之下做出什么事兒來,太傅大人可莫怪我沒提醒您。”
盛易陽聞言身子一僵,片刻卻還是道:“滟兒放心,為父不會叫她們來吵你的。”
旖滟冷笑,卻沖紫兒道:“紫兒,代我送送太傅大人。”
盛易陽聽旖滟叫紫兒送自己,和他來的時候無人相迎全然待遇不同,登時便覺所作所為果真打動了旖滟,一時腳步都輕松了,忙道:“滟兒好好休息,為父走了,這就叫人去搬東西。”
他說著在紫兒的恭送下,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出了屋,床上,旖滟翻了個身,撇撇嘴,嘟囔一聲,“太傅?分明是畜生不如的蠢貨!”
她這話剛落,便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嘖嘖,替你干活還罵人家畜生,你這女人能否留兩分口德?”
旖滟聞聲察覺到有人落在床前,帶起一股微風(fēng),眼睛都沒睜也知道是誰,抄起頭邊的一個枕頭便扔了過去,道:“夏天蒼蠅臭蟲就是多,聒噪!”
鳳帝修聽自己叫她流口德,這女人偏張口就罵他蒼蠅臭蟲,倒像是故意和家長作對的孩子,他好笑的揚了揚唇,抬手便在旖滟背上點了兩下。
鳳帝修這人,她如今打也打不過,趕也趕不走,又知他此刻對她無害,便也就視而不見,可她哪里想到這廝會突然對她動手。
待得背部被觸,旖滟才心底一驚,想動卻發(fā)現(xiàn)身子竟像是僵住了,根本就不由自主,動都動不了,這才相信古代竟然當(dāng)真有點穴這樣奇妙的事情,她倏然睜開眼睛,凝眸盯著鳳帝修,見鳳帝修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床沿兒上,接著左邊腳往右邊兒一踢,右腳鞋子掉吧嗒落了地,他又同樣踢掉了左腳鞋子,盤腿便上了床。
旖滟不由迷了眼睛,怒聲道:“你要干什么!”
鳳帝修見旖滟盯著自己,面露怒容,又見她躺在那里,墨發(fā)如瀑,人若海棠春睡,心下一觸,倒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回頭沖旖滟一笑,便修指探出作勢去挑旖滟的衣襟,道:“夜半暗室,孤男孤女,**,滟滟說我要干嘛?”
旖滟方才不過因不能動彈一時情急才會緊張,此刻她早恢復(fù)了冷靜,雖是和眼前男人接觸不多,但越是有能耐的男人越是驕傲,越是不屑做那等強迫女人的齷齪事兒,在他們看來征服女人,遠遠比得到女人的身子來的有趣,來的值得期待和炫耀。
這點從來都不會錯,所以她雖認(rèn)識鳳帝修沒一日,可這會兒卻相信他不會對她怎樣,當(dāng)下她便收了怒容,上下掃視了鳳帝修兩眼,輕扯紅唇,勾起一抹似嗔似惱的笑意來,道:“長的雖不怎么樣,但目測你體格還行,想必兩股間的那玩意也不會太差,你若想要,我陪你試試也無不可,只是你這樣點了我穴道,卻要少了許多樂趣,我委實不喜歡呢。”
旖滟說著毫不客氣地就往鳳帝修的雙腿間瞄去,那眼神簡直叫鳳帝修覺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小白兔分明不是旖滟,而是他自己。
這女人!這女人說話還能再粗野點嗎?!她簡直……混蛋!
鳳帝修的臉登時黑了下來,本來還饒有興致逗弄旖滟的笑臉?biāo)查g便黑若鍋底,連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旖滟見他如此心下冷笑,果真是對付流氓,就該比流氓更流氓,她可沒功夫大半夜陪他玩游戲。
鳳帝修半響喘著粗氣無語,旖滟倒笑了,滿是蠱惑和風(fēng)情,眉彩飛揚地又道:“不是說孤男寡女,**嗎?你倒是快點啊,別不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吧!”
暗夜中,旖滟聽到鳳帝修的磨牙聲,瞧見那一張臉面沉如水,半響才將拳頭攥地咯咯作響,一拳擦過她的臉頰砸在她枕著的軟枕上,恨聲道:“你這女人,就是欺負我比你純潔!”
說罷,倒不再多言,手指一挑從袖囊中滑出一個小瓷瓶來,拔開蓋子又倒了些綠色的藥泥在掌心,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沾了,揉開,抹在了旖滟脖頸下的淤痕上。
和先前她打碎的那藥是一個味道,清清淡淡的草藥香氣,抹在脖頸上涼絲絲,瞬間便令脖頸上的火辣灼燒感降了下去,便像是夏日被太陽灼傷的大地被雨水滋潤過一般。
旖滟激了鳳帝修半天,不過就是為了讓他早些表露出點她穴道的意圖來,只是她還當(dāng)真沒有想到這男人不過是為了給她上藥,尤其是在她先前打碎了那藥瓶,辱了他的心意,踐踏了他的尊嚴(yán)之后,他竟又去重新研磨了藥來。
見鳳帝修神情專注,動作輕柔的好似她是易碎的瓷器一般,旖滟睫羽眨了下,道:“呵呵,看不出來啊,你還是情場高手呢,你覺著這么做我能被感動幾分呢?”
鳳帝修聽旖滟的輕笑聲滿含涼薄和譏諷,抬眸和她四目相對,女人的眼睛清洌洌如一池冰湖,干凈卻冷寒,半點波動都沒有,鳳帝修眉目不動,手中動作不停,好似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她打擊人的能耐,又挑了一些藥泥仔細地抹在她的脖上,這才盯著旖滟,道:“女人,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不說話時更可愛一些?”
旖滟聞言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眼角,閉上眼睛,果真不再多言,片刻便呼吸均勻平穩(wěn)起來。
她這是睡著了!
鳳帝修意識到這點,無奈地仰天一嘆,這女人竟無視他到這種程度,老天,難道他的魅力突然消失了嗎?
鳳帝修想著,瞄了眼離床不遠的鏡臺,見鏡中模糊的映出一個男子來,墨發(fā)紅衣,自成風(fēng)流,即便影像模糊,也分明有股雅人深致的氣質(zhì)自骨血中流淌出來,他不由眨眨眼,明明他還是他啊。
轉(zhuǎn)眸又瞧睡的香甜的旖滟,鳳帝修也嘟囔一聲,“好吧,我錯了,你不說話時一樣不可愛!”
他言罷又細細給旖滟脖頸上紅腫有淤痕的地方都抹上了藥泥,這才自清理了手上沾染的藥汁,抬手撫了撫砰砰跳著的心房,暗自一嘆:心啊心,你怎么就對這個沒心肝的女人情有獨鐘啊,太糟心了!
他想著又靜靜坐著瞧了旖滟半響,待發(fā)現(xiàn)就這樣坐著看著她,什么都不做,他的心都覺比平日更為充實溫暖,平靜快樂,不由嘆了一聲,認(rèn)了命,俯下身來用手指撩起散落在旖滟白皙面頰上的些許碎發(fā),輕輕別在了她的耳后,就勢靠近,輕聲在她耳邊道:“鳳、帝、修,我的名字……滟滟,記好了,在這里!”
說著他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心房,用力地屈指點了下。
做為殺手,尤其是一個優(yōu)秀的殺手,何時何地,何種情況,需要休息,想休息的時候便能進入淺眠狀態(tài),這是必須的一種心理素質(zhì)。
故而方才旖滟是真的睡著了,可也只是淺眠狀態(tài),故而在鳳帝修湊近她的那一刻,她已醒了過來。
察覺到男人壓低身子伏在耳邊,他的聲音輕卻沉地一字字敲進耳中,像是要就此刻在她的腦中,引到她的心底。
那聲音震著耳膜,他的指彈過心房,也不知是男人的語氣太過霸道,口氣太過認(rèn)真,還是他壓在心房上的手指用上了一絲內(nèi)力,莫名地旖滟只覺心被震了一下,呼吸也為之一窒。
而鳳帝修言罷,見旖滟低垂的睫毛輕顫了一下,他不由勾唇一笑,若星空璀璨,接著人已若一縷清風(fēng),轉(zhuǎn)瞬離開了床榻,消失在了屋中。
旖滟睫毛顫抖著睜開眼睛,望著床頂洗的泛白的青色帳幔,耳邊卻回蕩著男人的話。
鳳帝修,鳳凰,鳥中王也,鳳為雄,而凰為雌,帝者,人中王也。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乃平天下之始端,這人以鳳為姓,卻還要以帝為名,以修身而平天下為志,好霸道的名字。
能有這樣一個名字的人萬不會是尋常之輩,只是旖滟搜尋了半響本尊的記憶也沒想到這個名字,有句俗話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這話放在本尊身上當(dāng)真是確切,這姑娘活了十五年,就好像只活在盛府的這塊小天地中,對所生活的這個天下她當(dāng)真是一點都不好奇在意。
旖滟尋不到任何訊息,不由嘆息一聲,索性也不再多想,動了動發(fā)現(xiàn)身上的穴道已經(jīng)自解,她翻了個身,身影動,帶起一股清風(fēng)來,隨著動作,草藥的香氣也彌漫開來,一時微盛充斥幔帳間。
破醫(yī)術(shù),弄的藥味兒這么大,還敢拿出來獻丑。
旖滟腹誹間已再度淺眠過去,她這一覺也不過就睡了一炷香時候,外頭便傳來了搬動?xùn)|西的聲音,知是下人們送物件來了,旖滟勾了下唇,坐起身來。
雖是殺手,可她卻一向注重生活品質(zhì),好笑,平日拼死拼活能享受的時候自然是不能虧待自己一星半點的,這陋室,她能不住,便一夜也不能將就。
她剛坐起來,紫兒便腳步輕快地從外頭進來,幾步跑到了床前,道:“小姐,小姐,老爺當(dāng)真讓下人們將大小姐和四小姐屋中的物件都給小姐搬了過來,奴婢跟著老爺先去了大小姐的如院,大小姐臉上破了相正在發(fā)脾氣打罵下人,聽到老爺竟要將她的東西都搬來給小姐用,氣得當(dāng)時就和老爺大吵大鬧起來,老爺好言好語勸解大小姐,大小姐根本不聽,還一氣之下罵老爺是被小姐牽著走的窩囊廢,老爺臉都綠了,現(xiàn)在已叫人將大小姐又關(guān)進柴房去了。出了這種事兒,老爺都氣壞了,直罵大小姐狼心狗肺,白養(yǎng)了她一場,四小姐那里,老爺連去都不樂意去了,直接就叫下人們?nèi)グ釚|西,還說四小姐若敢不依撒潑將直接堵了嘴關(guān)在園子中,就是不準(zhǔn)她來攪擾了小姐您休息,小姐是沒看到,是小姐這會子正殺豬一樣在心院里叫呢。”
旖滟見紫兒說的眉彩飛揚,不由搖頭一笑,道:“瞧你那點出息,這樣就解恨了嗎?咱們可是被她們足足欺辱了十四年,從記事起便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這才只是個開始,欠了我的,我會一點點地加倍討還回來!你也給本小姐打起精神,以后不準(zhǔn)再給我露怯露軟!”
旖滟說罷,紫兒倒被勾起一肚子心酸來,想到過去那么些年,大小姐她們像對待賤奴一樣對待小姐,一時也覺這樣遠遠不夠,憤恨地咬緊了牙,暗自發(fā)誓以后一定再不軟弱,定硬氣起來,絕對不拖小姐的后腿。
“二小姐,東西都搬來了,二小姐看是否先移步到隔壁的惜院歇息一下,等這邊收拾齊整了,奴婢們再去請二小姐回來休息?”
旖滟和紫兒說話間,一個穿戴體面的婆子進來也不敢抬頭,躬身哈腰地問道。
旖滟認(rèn)出這婆子也是大夫人提攜的一個內(nèi)院管事,但是心善,倒是未曾欺辱過旖滟主仆,只是礙于大夫人,也不曾對旖滟主仆示好過罷了。
不過她這樣不落井下石的人已是難得了,看來盛易陽是當(dāng)真對她用心,還專門派了這婆子來伺候她,只是這也同樣說明,盛旖滟在府中受欺負的事果真盛易陽是全部都知道的。
旖滟心頭覆上寒霜,這才緩緩站起身來,沖那婆子道:“如此也好。”
她下了閣樓,但見小院中早已經(jīng)堆滿了各種精致小巧,金貴絕倫的物件。
雕花雞翅木鑲嵌各色寶珠的一人高三面鑲鏡的梳妝臺,紫檀雕繪藤草魚蟲鑲精雕美玉的二進拔步床,整塊羊脂玉雕琢雙龍吐珠的八角小香爐,潤澤如玉的汝窯冰盤上堆積著晶瑩的降溫冰塊,繡四季斑斕花鳥魚蟲雙面繡嵌綠松石的沉香木屏風(fēng),釘著鈿花雕著仕女圖的高柜,綠緞灑金靠墊、金絲蟒紋引枕,碧水綠織銀花卉綃料沉煙紗幔帳,雙雀纏枝蓮紋鏤空金熏球……便連那出恭用的恭桶都是鑲金嵌玉又細細熏過香料的黃花梨制成。
這些物件樣樣都是價值連城,幾乎件件都是出自名家手筆,其間還不乏內(nèi)造之物。大夫人就只有盛月茹和盛月欣這兩個女兒,恨不能將所有好東西都給兩個嬌養(yǎng)的女兒用上,盛月茹兩個也是有了更好的,立馬就換掉原本用的,換上府中最好的。
所以說這些東西可都是盛月茹姐妹多年來從太傅府的庫房中淘出來的寶貝,是她們姐妹的心頭肉,如今被旖滟搬空了家當(dāng),想也知道兩人會氣成什么樣子。
這些東西進了小院,好似一下子便令這個破敗的小院光鮮高貴了起來,美玉金器,綢緞寶木在月光下泛著寶物應(yīng)有的光芒,直晃下人們的眼。
府中二小姐自懂事便在大夫人的眼皮底下討生活,過的比府中下人都不如,平日每年大夫人也就送過來兩身衣裳叫這二小姐出門時穿著沖沖場面。這個二小姐雖是太傅府的嫡出小姐,卻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只怕連她們這些奴才的眼界都比二小姐高。
二小姐從沒見過好東西,如今她因禍得福,口吃好了,被老爺重視了,這么多的寶貝搬到了二小姐這里,擺在她的面前,這還不得晃花了二小姐的眼睛!
下人們都是這樣想的,然而當(dāng)旖滟自閣樓上款步下來時,眾人才覺錯的離譜。
月光如練落在二小姐的身上,那女子步履輕緩,長長的裙裾搖曳在身后,烏發(fā)隨意流瀉肩頭,纖裊如仙,清逸若飛,滿身清華,月影浮光掠過她容顏,恍若驚鴻一瞥,眉清如柳,風(fēng)采無雙。
這樣的女子,她的到來令得滿院的珍寶都淪為陪襯,只會叫她們覺著這些俗物根本就配不上這樣的絕世佳人。下人們今日雖聽說了二小姐的種種,可是她們都是沒有見到二小姐的,以往二小姐的形象又早已深入她們之心,使得她們?nèi)粵]有想到二小姐竟會有如此云泥之變。
她們方才被盛易陽臨時分過來照顧旖滟還頗為有些心中不滿,此刻卻忍不住全都垂頭屏息,齊齊被那女子的氣勢和風(fēng)采所懾,再不敢生出半分輕視之心來。
而旖滟走下臺階,根本瞧都未瞧院中物品一眼,便帶著紫兒往隔壁小院相避,隨著她離開似也帶走了滿院的流光溢彩,下人們再瞧那些物件,也不再覺著它們熠熠生輝,只感暗淡無塵罷了。
皇宮,君卿睿已沐浴更衣,換上了一件玄色鑲金邊繡蒼鷹的武士袍,正恭候在明帝的養(yǎng)心臀外,等候明帝召見。
片刻王喜從臀中出來,見君卿睿望來,他忙躬身上前,稟道:“翼王臀下還是請回吧,皇上如今圣體微恙,已經(jīng)歇下,今夜只怕是不會再傳召任何人了。”
今日蕭府發(fā)生了大事,明帝卻未曾傳召君卿睿進宮訓(xùn)斥,這可并非好事,而此刻他主動進宮來請罪,父皇竟將他擋在了門外,這叫君卿睿眉宇蹙了起來。
方才他進宮時已經(jīng)得知,旖滟被傳進宮來,毫發(fā)無損地又被送出了皇宮,對這點君卿睿并不意外,今日事情鬧成這樣,即便盛旖滟當(dāng)著中紫國百姓的面落了皇家顏面,可她還是占這個理字,父皇處事一向公正賢明,自然不會為難于她,更何況如今的她……如今的她,那樣聰穎惠敏,更不可能會受到責(zé)難了。
既然旖滟沒有受到父皇怪責(zé),那父皇當(dāng)將他召進宮來狠狠斥罵才對,可如今父皇卻不愿見大,這……
孩子犯了錯,大人教訓(xùn)教導(dǎo)乃是正常,可孩子犯了錯,大人無視之,那便有大問題了。只想想也知,明日彈劾他的奏折會怎樣如雪花一般往龍案上飛。
這回當(dāng)真是他大意了,本沒將一個小小的太傅府放在眼中,更是想著以此事來投石問路,看看父皇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再來他對女色又一直不甚重視,也是覺著蕭靨兒那等工于心計的女人夠懂事,娶回來不必費心理會,她就能扮演好王妃的角色,可是萬沒想到盛旖滟……她竟會突然變得,變得那樣……
想到那個騎著紫電馬一身風(fēng)華的紅衣身影,想著她毫不猶豫將婚書裂成碎片的情景,君卿睿面色又難看了數(shù)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君卿睿活了十八年頭一次知道憋悶難言的感覺,他想著這些,甩了下頭,可卻怎么都甩不掉那個懶懶依在馬上笑容漫不經(jīng)心的女子身影,一時俊美的眉眼間便掠過了一絲挫敗,只覺一口悶氣堵在心間怎么都出不來。
這個女人,真以為這場婚事是她能說了算的嗎?自主權(quán)從來沒有握在她的手中,她讓他如此堵氣難受,他又怎好叫她失望?他這便迎她回府,不管她是在玩欲擒故縱,還是她先前當(dāng)真在愚弄于他,他都陪她玩定了,倒要看看這女子到底意欲如何!
君卿睿這般想著,非但沒有離開,反倒一撩衣擺跪在了養(yǎng)心臀外清冷的玉石臺階上,揚聲道:“父皇身體有恙,做兒臣的豈能安枕,父皇不愿見兒臣,兒臣不能侍奉在父皇近前,便只能跪在這里為父皇祈福,也請父皇消氣,以龍體為念,見兒臣一面,兒臣有事要奏。”
王喜見君卿睿不肯離開,不由上前摻扶于君卿睿,道:“王爺這又是何必,皇上只是龍體微恙,明日早朝王爺自然就能見到皇上了,有什么事兒要奏明兒早朝也是一樣,王爺還是快請回府吧。”
君卿睿卻并不搭理王喜,只堅持跪著,王喜見他如此嘆了一聲,想到翼王到底是皇后愛子,又一向得明帝歡心,便又提醒了一句,道:“皇上這會子……不愿召見任何人,王爺想跪便跪著吧,奴才去給王爺取個錦墊子來。”
不愿召見任何人,說明父皇心情不好,并不全然是針對他,可父皇為何會心情不佳,方才父皇也只召見了盛旖滟而已,并無國事煩擾,莫非父皇心情不佳也和她有關(guān)系?
這個女子,當(dāng)真是越來越叫人看不懂了,不過這樣也好。
此刻顧皇后的慈安宮中,顧皇后已經(jīng)由宮女服侍著飲下參湯,悠悠轉(zhuǎn)醒,她醒來便想起了暈厥前發(fā)生的一切。
想到自己堂堂皇后,將盛旖滟傳進皇宮來教訓(xùn),最后非但沒教訓(xùn)得了那賤丫頭,竟然還叫賤丫頭將她給氣得渾身發(fā)抖,還在她的地盤上出手傷了她的人,最后又將她給生生氣暈了過去,顧皇后就胸肺發(fā)堵,喘著粗氣差點沒再暈過去。
那邊兒榴紅見皇后醒了,哭著便撲到了床前,嗚嗚咽咽地道:“皇后娘娘,您給奴婢做主啊,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教訓(xùn)盛旖滟,可卻被那盛旖滟所傷,盛旖滟這是沒將皇后娘娘看在眼中,這事兒倘若傳揚出去,以后娘娘您顏面何在,威儀何在啊!”
榴紅被旖滟狠狠撞了下巴,此刻原本小巧的瓜子臉已經(jīng)青腫成了大餅?zāi)槪又蛔驳袅藘深w牙齒,雖非正中的門牙,可到底還是影響了說話,聲音漏風(fēng),不清不楚。
見她跪在地上哭的花貓一樣,顧皇后看著就心煩,拿起瓷枕便沖她砸了過去,怒道:“本宮叫你給本宮好好教訓(xùn)那小賤人,你倒好,竟被小賤人欺負了,丟了本宮的臉竟還有臉哭,拉下去,給本宮狠狠地打!”
榴紅平日在皇后面前受寵,在宮中也是手腳通天的主兒,過的日子比外頭五品官家的小姐也不差,何曾受過這樣的疼痛欺負,故而她是恨死了旖滟,此刻見皇后醒來便忙上前告狀,指望著皇后給她報仇。
哪里想到皇后現(xiàn)在聽到旖滟就怒火三丈,她這時候上旖滟的眼藥,只會跟著受牽連,成為皇后泄憤的工具,榴紅還不曾求情,已被兩個太監(jiān)堵住嘴拖了下去。
皇后的乳母宋嬤嬤上前,勸解皇后道:“娘娘金尊玉貴之軀,又何必為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生這么大的氣。左右還不是被四王爺拋棄的棄女,連給娘娘提鞋倒恭桶都不配,只怕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瘋才敢忤逆娘娘,娘娘想碾死她還不跟弄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快莫傷了自己的身子。”
皇后聞言這才面色好了一些,問道:“本宮暈倒后怎樣了?皇上可曾收拾那賤丫頭?”
宋嬤嬤想了下措辭,這才道:“娘娘昏倒皇上擔(dān)心皇后娘娘還來不及,當(dāng)時便喚了奴才送娘娘回來傳太醫(yī)醫(yī)治,哪里還顧得上那賤丫頭,倒是便宜了那丫頭,如今已經(jīng)出宮了。”
皇后聽罷面上戾氣又聚涌了起來,那賤丫頭將她氣成這樣,竟然全身而退,好端端從皇宮回去,這口惡氣叫她怎么出得去啊。
她十指往掌心扎了扎,這才又問道:“皇上親自送本宮回來的嗎?”
宋嬤嬤這次不敢再含糊其辭,誤解皇后,只得道:“皇上是令承恩臀的奴才送娘娘送來的,皇上許是龍體也有所不適,如今已在養(yǎng)心臀歇下了。”
皇后一聽登時怒火三丈,想到明帝瞧見旖滟時那失魂落魄丟了魂兒一樣的模樣,她哪里還不明白皇帝這會子心里正在緬懷心上人,根本顧不上她這個替身。
一時只覺萬箭穿心,恨得一把扯了幔帳就往下拉,宋嬤嬤嚇得面色一白,忙跪在地上,道:“娘娘有什么,便是為了臀下也要冷靜,顧念自己,臀下如今還跪在養(yǎng)心臀前向皇上請罪呢。”
顧皇后一聽愛子還跪在養(yǎng)心臀前,想著如今雖是夏日,可不過是初夏時分,夜半極涼,此刻地上寒氣也已經(jīng)起來,想到兒子因為旖滟而跪在臀前吃冷風(fēng),顧皇后便更覺旖滟該死,她眸光毒辣而陰冷的光一閃,勉強壓住了蓬勃的怒氣,道:“你去,告訴翼王,本宮病的厲害,請他過來侍疾。”
宋嬤嬤忙應(yīng)了一聲,匆匆退了出去。
一刻鐘后,宋嬤嬤便到了養(yǎng)心臀前,見君卿睿身影筆直地跪在臀前,而王公公操著雙手陪在一邊兒,她忙上前,見了禮,道:“王爺,皇后娘娘方才暈厥過去,此刻喝了藥瞧著更重了,王爺快隨奴婢去瞧瞧娘娘吧。”
君卿睿進宮并不曾聽說皇后暈倒一事,不由蹙眉瞧向宋嬤嬤,道:“母后身體一向康健,怎么會暈倒?”
宋嬤嬤道:“瞧王爺說的,人吃五谷雜糧,鳳體有恙,也乃常情。”
王喜見此,豈能不明白皇后是不舍得翼王跪在這里,這才以病了為由喚走翼王,左右皇帝也沒罰翼王跪在這里,王喜便也勸道:“鳳體微恙,王爺還是快去看看吧。”
君卿睿這才點頭站起身來,迅速跟著宋嬤嬤往慈安宮而去。路上,君卿睿才問及詳情,道:“母后到底是在怎么暈倒的?”
宋嬤嬤登時滿目憤慨,道:“還不是被盛小姐給氣的,盛小姐當(dāng)面頂撞皇后娘娘,還將榴紅打成了重傷,這才把娘娘氣地暈厥了過去,王爺可要為娘娘出這口惡氣才行。”
君卿睿聞言腳步一頓,雙眸驟然瞇了起來,俊美的面容瞬間如籠嚴(yán)霜,眼底如暴風(fēng)雪席卷起千層憤怒來。
這不僅僅是以為旖滟將他的生母給氣得病倒了,更因為他猜出了旖滟這么做的目的,她是真打算要和他決裂,是真不要再和他扯上任何關(guān)系,是當(dāng)真不想再嫁給他了。
不,也許她還是生恐和他的婚約解除的不夠徹底,這才再擺上這么一道。
倘若她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游戲,萬不會如此胡鬧地令他的母親,當(dāng)今皇后恨上她,她竟如此不留余地,她竟是果真不再要他了!
這個念頭沖進心中,腦中,君卿睿驀然僵直了身子,再邁不開一步,垂在身側(cè)的雙手也被他不知不覺地捏地咯咯作響。
他只覺心中有一角驀然間轟塌成空,又激起千層塵土來,直讓他不得安寧,躁動煩悶,無法喘息!
意識到這個君卿睿的雙眸翻涌起巨浪來,也不再瞧宋嬤嬤一眼,猛然轉(zhuǎn)身便走。
宋嬤嬤本一句話言罷見君卿睿面色大變,渾身都透出一股森冷之氣來,她還有些不解,可卻被君卿睿嚇得不敢再出一聲,此刻見君卿睿轉(zhuǎn)身就走,竟是不再隨她前往慈安宮見皇后,她便更不明翼王這是怎么了。
她追了兩步,叫了兩聲,無奈君卿睿步履生風(fēng),竟像是沒有聽到,轉(zhuǎn)瞬那暗沉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夜色中,見君卿睿所走并非養(yǎng)心臀的方向,分明便是出宮的方向,宋嬤嬤又想了想,便揚起笑不再理會君卿睿,反而腳步輕松地帶著一眾小宮女往慈安宮去了。
皇后娘娘令她去喊翼王臀下侍疾,本來就是不想愛子跪在養(yǎng)心臀外受寒,如今翼王左右是出宮去了,不去慈安宮見娘娘也無所謂,而且臀下方才明明是聽了她的話才發(fā)的怒,此刻又面色陰沉地直沖宮外,不用想一定是找盛旖滟給皇后娘娘出氣報仇去了。
這樣想著,宋嬤嬤腳步又加快了幾分,回去告訴皇后娘娘這個消息,娘娘知道臀下找盛旖滟算賬去了,一定會高興的。
君卿睿出了皇宮,便攜帶著一股風(fēng)雷之氣直接飛躍上了馬背,一甩馬韁便像離弦的滿弓之箭一般射入了夜色中,確實如宋嬤嬤所想,直奔太傅盛府而去。
那一直等候在宮門外,牽著君卿睿坐騎奔雷的侍衛(wèi)如影甚至還沒能看清自己主子的身影,翼王已經(jīng)消失在了宮外寬暢的大道上,唯有那急如雨點的馬蹄聲在空蕩蕩的管道上回蕩著。
此刻早已經(jīng)入夜,繁星如點,明月當(dāng)空,喧囂了一日的盛府此刻已恢復(fù)了寧靜,因今日府中變故太多,下人們也都個個縮著尾巴,府中安靜的只聞蟲鳴之聲。
早先被燒壞的大門此刻已被臨時裝上的門板擋住,門房的小廝們至今還噤若寒蟬,圍坐在一起,沒了往日的吃喝閑談,突然一陣氣勢洶洶的馬蹄聲破開了夜色安寧,分明便停在了盛府門前。
小廝們齊齊一個寒顫,面面相視,皆是緊張之色,別又是出了什么事兒吧,他們脆弱的神經(jīng)早已經(jīng)不起折騰了。
可事與愿違,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臨時安上的大門再次被摧毀,小廝們沖出門房便見翼王君卿睿獨身一身,怒氣騰騰地站在塵土飛揚的大門口,那扇被踢倒的大門板正躺在地上,激起一陣塵埃。
小廝們不由皆愣住了,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啊,聽說翼王今兒在蕭府門口當(dāng)眾被二小姐退了婚事,且二小姐還在蕭府中當(dāng)著眾賓客們的面兒揚言看不上翼王,難道翼王現(xiàn)在是來尋二小姐報仇的?!
看這樣怒氣騰騰,倒是極有可能。
小廝們想著,還沒反應(yīng)過來沖翼王行禮,君卿睿已到了他們近前,他一把便揪住了最前那小廝的衣領(lǐng),沉聲道:“盛旖滟的閨房,帶路!”
說著一個大力已將小廝扔了出去,小廝跌爬在地上,感覺到君卿睿的雷霆之怒,哪里敢怠慢,爬起來便忙往東面走。
君卿睿從前雖是來過太傅盛府,但是他又怎會留意旖滟住在哪里,此刻在小廝的帶領(lǐng)下,七繞八拐地往府中偏僻角落走,瞧著越走越破敗荒僻的院落,不知為何他心頭的怒氣驀然便消散了許多。
以前他自然是知道旖滟在府中受欺之事的,可他從來都未曾將她當(dāng)成是自己的未婚妻,當(dāng)然也不會理會于她。他甚至是厭惡她的,因為她是個怯弱愚蠢的結(jié)巴,對這樣一個女子,他懶得多費一點心思,也懶得理會,故而她癡纏于他,瞧著那些貴公子貴女們欺負她,他便也冷眼旁觀,根本就沒想過,他的漠視,會令她這個失了生母庇護,沒有父親疼愛的女子因此遭受更多的折磨。
那些貴女貴公子們因為他的漠視更加看不起她,肆意取笑欺辱,府中她不被家人所容,遭受下人白眼,孤零零地住在這等偏僻荒蕪的小院,也許他只要在他人欺負她時,稍稍為她說上那么一句哪怕模棱兩可的話,她的處境就會好上許多。
可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過,是不是就因為這樣,她絕望了,也絕情了?
君卿睿想著,腳步漸漸慢了一些,原本狂暴盛怒的神情也面沉如水起來,他眼前晃過以前盛旖滟瞧著他時那種純凈不沾染一絲雜質(zhì),專注地好似他就是她整個世界的水漾眸子,又閃過今日她瞧向他清洌洌卻淡漠疏離好似陌路人一般的眼眸,心口那種無法喘息的感覺又蔓延了上來。
為何以前他從未發(fā)現(xiàn),那個女子的眼眸,專注的瞧著你,會是那樣難得的一件事。
他想著腳步又快了兩分,幽黑的目光閃過一抹堅定,有些東西,在你不在意時也便罷了,當(dāng)你在意了,也知道了它的珍貴和難得,那他便絕不會容許這東西再從手中滑走,而他在乎的東西,想要的東西,得不到,那便是毀掉也不會便宜了他人。
片刻后,君卿睿便被小廝帶到了旖滟的閨院,他到時小院中下人們正忙的熱火朝天,將盛月茹和盛月欣的那些家具物件往旖滟的閣樓上搬。
見到君卿睿深夜來訪,眾人皆愣住,接著才忙跪下見禮,君卿睿掃了眼院中景象,目光一轉(zhuǎn)盯向跪在前頭的管事婆子身上。
這管事婆子感受到君卿睿沉冷問詢的目光,忙道:“這些東西都是老爺讓奴婢們從大小姐和四小姐的閨房中搬過來給二小姐用的。”
君卿睿聞言便也明白了發(fā)生了何事,又瞧了眼院中擺放著的物件,這才淡淡地沖婆子點頭,道:“天色已晚,動作都放輕快些,好好伺候二小姐。如今她在何處,可在屋中?”
君卿睿言罷,整個小院便更加靜寂無聲了,本來下人們也都和那小廝想法一樣,認(rèn)為今日旖滟掃了君卿睿的臉面,君卿睿夜半來此必定是要找二小姐算賬的,哪里能想到君卿睿張口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非但不怪罪二小姐,竟然還主動關(guān)心起二小姐,為二小姐撐腰起來,這是什么情況?
婆子聞言愣住,感受到君卿睿又上前一步,這才忙道:“回王爺?shù)脑挘〗愦丝滩⒉辉谖葜校岩撇皆谂赃叺南г褐行ⅰ!?br/>
君卿睿點頭,又瞧了眼燈火通明的二樓閨閣,這才道:“帶本王去。”
婆子自然明白君卿睿是要她帶他去尋旖滟,忙爬起來打前頭恭敬地引路。院子中一地跪著的奴婢莫敢說話,心里卻都在想,看來今后這太傅府的后院是真要變天了,以后她們誰也不敢再小瞧二小姐一眼了。
惜院,君卿睿到時,院中和旁邊小院正好相反,極為清凈安寧。小院沒有下人守著,唯正房相連的幾個屋中亮著燈火,昏昏黃黃,暈淡在夜色中,顯得很是溫馨祥和。
君卿睿進了小院,瞧著那正室透出來的燈光,想著要見的那女子就在屋中,想著她今日在蕭府門前說的那些話,她冷漠厭惡的眼神,驀然竟覺有那么一些緊張。
婆子進了院子瞧了眼君卿睿的臉色便忙沖屋中喊道:“紫兒姑娘,紫兒姑娘。”
她聲音落下,門簾被挑起,一個身影閃了出來,正是紫兒。婆子忙上前兩步,笑著道:“紫兒姑娘,二小姐可是在屋中,翼王臀下瞧二小姐來了,勞紫兒姑娘趕緊稟二小姐一聲吧。”
紫兒從屋中出來一眼便瞧見了站在婆子身后的君卿睿,她一驚,也以為君卿睿是來尋小姐報仇的,可見君卿睿面色平和,又有些不解,猶豫著一時便未有動作。
君卿睿卻不愿等她磨蹭,幾步便上了臺階,抬步便往屋中走。紫兒見君卿睿這會子橫沖直撞,又被一嚇,忙擋在門前,道:“夜已深,王爺和小姐男女有別,還請王爺稍侯,奴婢這便稟過小姐。”
君卿睿雙眸瞇了起來,盯著紫兒,俊美的面容因怒氣而顯得有些邪佞,陰沉不定,厲聲道:“本王倒不知如今一個賤婢也敢攔本王的駕了,滾開!”
紫兒被君卿睿喝斥,只覺一股威壓逼來,嚇得面色一白,身子瑟縮一下,君卿睿已自行撩起湘妃竹簾進了屋,他目光在明間一掃,見旖滟并不在,便繞過屏風(fēng)往東面的內(nèi)室走,神情愈加不好看了兩分。
他便不信這女人在屋中會沒聽到他說話,既聽到了竟還呆在屋中不出來,她這是何意,是躲著他不想見他,還是根本就不將他放在眼中!好,很好!
紫兒不過一嚇,君卿睿已進了屋,她擔(dān)憂之下忙白著臉追進了屋中,見君卿睿已進了內(nèi)室,不由大驚,喊著,“小姐快跑!”
誰知她剛喊完,君卿睿便從內(nèi)室出來,冷眸盯著她,道:“你們小姐人呢?!”
紫兒一詫,進內(nèi)室一瞧,屋中空空如也,哪里有旖滟的身影,紫兒大驚,沖君卿睿道:“小姐說要睡一會叫奴婢在外室伺候,小姐明明就在屋中,奴婢其間并不曾離開過,怎么會不見了小姐……”
君卿睿見紫兒不像說謊,又瞧了眼屋中,目光掃過東墻的窗戶,眸中顏色又濃郁了兩分。
旖滟確實在一炷香前從東窗跳了出去,此刻她的人早便已經(jīng)出了太傅盛府,事實上她人已置身在千安王府的后宅之中。
千安王府不同于太傅府,王府不僅更為尊貴,且千安王府是幫太祖奪天下的功勛之家,此刻手中還握有兵權(quán),王府之中不僅有親衛(wèi)兵勇專門守護王府,便連內(nèi)宅的不少奴婢婆子也都通曉武藝,且夜間的防衛(wèi)上也比太傅府來的嚴(yán)密。
如今已入夜可千安王府依舊燈火輝煌,各個院落都有婆子丫頭守夜,甚至有些院落還在暗處布有機關(guān)暗衛(wèi),可現(xiàn)代紅外線密布,報警設(shè)備重重的高官府邸都來去自如的旖滟,自然不會將這些防守看在眼中。
她身影如一只輕盈的飛燕迅捷而敏銳地穿梭在夜色間,根據(jù)古代房屋建造,最尊貴之人往往住在建筑中軸線最氣派的院落,又老人所住院落常植松柏等寓意長壽的樹木,這些常理,她不費吹灰之力,一路毫不打彎便尋到了千安王府沈老太君的福壽院。
福壽院此刻火光大盛,丫鬟婆子來回穿梭在院落間,雖忙碌但卻不曾亂套,一點聲響都沒有,可見規(guī)矩森嚴(yán)。
旖滟沒料到這么晚了沈老太君竟還沒有休息,挑了下眉,在眼前一隊丫鬟過去后,身影一閃躲在了耳房后的一處暗角下。
里頭幾個丫鬟正低聲地說著話,聲音透過半開的窗戶透了出來。
“老太君年輕時隨著老王爺南征北戰(zhàn),那么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沒想到如今年紀(jì)大了也會為外孫女心憂地暈倒。”
“是啊,老太君平日多健朗,到底是疼惜兩位表小姐。說起來兩位表小姐以后可怎么辦呢,聽說茹小姐毀容了,欣小姐牙齒全都掉光了不說,手指也被揉碎了,這以后兩位表小姐可怎么活,一輩子都完了,也難怪老太君氣急攻心暈了過去。你們說那位盛二小姐怎么能那樣狠!”
“兩個表小姐是什么性子你們還不了解嗎?只怕是平日欺負盛二小姐狠了,人家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聽說盛二小姐如今再不比當(dāng)初,不僅嘴巴利索了,人也變得像是天女下凡般美,連太子臀下和楚世子都對她刮目相看呢。”
“我也聽說了,太子臀下的愛馬平日都不叫人碰一下的,今兒竟然叫盛二小姐乘騎,楚世子為了給盛二小姐出氣更是連太傅府的大門都一把火燒了。聽說還有一位穿紅衣的俊公子,長的比太子臀下都好看,武功更是出神入化,竟然為了盛二小姐一掌劈死了世子爺?shù)你y霜馬。”
“不是聽說,是真的,世子爺?shù)你y霜馬被拉回府,我瞧的真真的,那馬都死透了。”
“真是羨慕盛二小姐,原先便長的美,如今結(jié)巴的毛病也好了,又變得這么有本事,不僅報了仇,還得這么多天神般的男兒厚待于她,便連世子爺尋上門都奈何她不得,如今滿城百姓都在議論盛小姐呢,我若能有這么一日風(fēng)光,便是死了都甘心。”
“說的是呢,原本都是要看盛二小姐笑話的,誰能想到盛二小姐會因禍得福,你們說這人在鬼門關(guān)上走一圈當(dāng)真就能性情大變嗎?”
“都作死啊,盛旖滟毀了兩位表小姐,氣病了老太君,又殺了世子爺?shù)膼垴R,老太君是什么人,等老太君醒來不定怎么對付她給表小姐報仇呢,她一小丫頭還想翻出老太君的五指山?你們居然敢念叨她好,羨慕于她,都不想活了嗎,快都住嘴吧!被管事嬤嬤聽到,咱們都得遭了主子的厭,全部要遭殃!”
一個聲音厲聲一喊,里頭登時沒了聲音,旖滟聽了這會兒也算有所收獲。看來那沈老太君自暈倒到現(xiàn)在都沒能醒過來,難怪這院如今還燈火輝煌的。
她不再多聽,正欲轉(zhuǎn)身,卻驀然感受到一絲不對,出手如電便朝身后擊去,她這一擊,身后靠過來的人影迅速閃開,她回過身沖著那道人影瞧也未瞧便又是一腳,那人影躲閃不及吃了她一腳,悶哼一聲卻在她收腳時一把抓了她的腳踝,接著人影一閃貼了過來,耳側(cè)傳來一個聲音低啞語調(diào)卻柔軟的聲音,“滟滟,是我啊。”
男人的聲音有幾分無奈和委屈,這聲音連番招惹于她,旖滟哪有認(rèn)不出的道理,聞聲只恨不能立刻將眼前人碎尸萬段,可無奈技不如人,平生頭一次她嘗到了憋悶的滋味,恨聲道:“陰魂不散!”
她言罷身后人卻呵呵一笑,又道:“滟滟,你瞧屋里的小丫頭沒見過我,都知道我俊,你怎就不好好瞧瞧我呢,還是滟滟覺著打是親罵是愛,已經(jīng)愛上我了?”
旖滟聽鳳帝修滿口不正經(jīng),水眸瞇了下,卻又勾著唇笑了起來,側(cè)臉柔聲道:“自然是愛的……”
月光下女子半轉(zhuǎn)腰肢,側(cè)臉映了月光被鍍上了一層柔影,越顯線條溫婉秀雅,美好無雙,她卷曲的睫毛嫵媚地顫抖著,在眼下投了一層淺淺淡淡的陰影,微翹的眼角自睫羽下輕鴻而現(xiàn),水光瀲滟,蕩著盈盈若秋水般的光芒,潤而艷麗的唇瓣輕啟,月光落于其上,點燃了一抹誘人光澤。
她說,她愛……
鳳帝修的心不可抑制地顫了一下,接著右腳便傳來一股劇痛,卻是旖滟趁他恍神,一腳跺在了上頭狠狠揉踩過,他回過神時,她早已甩脫他的鉗制,站在了一步開外,揚著笑無比愉悅地瞧著他因疼痛而微皺的面容,道:“怎能不愛,愛的恨不能親手殺了你,你真該榮幸。”
言罷,她也不再瞧鳳帝修,轉(zhuǎn)身便一閃向著主屋的方向而去。身影像一只貍貓,融進黑暗,一縱一躍她已趴伏在了主屋的房脊之上。主屋外的屋檐下站著一排丫鬟婆子,可卻無一人發(fā)現(xiàn)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吃飽了飯沒事兒干,不管他為何跟著她,左右這人既然今日一掌拍死了沈璧的銀霜馬便不會和沈家是一路人,他跟著便跟著,當(dāng)不會壞她的事,她也懶得多理他。
見旖滟身影如燕飄落于屋脊,鳳帝修臉上早沒了痛苦之意,反倒笑意盈盈地瞧著她勾唇一笑,嘟囔一聲,“妖精!”
他言罷也縱身一躍往主屋的屋脊上掠去,所不同的是,旖滟巧妙地選擇了光線黯淡處,避開了主屋外下人們的目光,這才沒被發(fā)現(xiàn)蹤跡,可鳳帝修壓根就是如在無人之境直接便從主屋前燈火輝煌的空中跳上了屋脊。只是他的身影太快了,快的就像吹過了無形的風(fēng)一般,下頭人根本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他已瞬移到了屋脊上。
旖滟見他如此,嘴角抿了抿,眸中又閃過憤恨,她恨比她強的人!
不再瞧鳳帝修,旖滟輕掀開了兩片屋瓦往屋中看,卻見內(nèi)室光線微淡,靠墻的大床上躺著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太太,想必便是沈老太君了。
床邊站著好幾個男男女女,皆穿著貴氣,不用想也是沈府的主子們,床沿上坐著一個白胡老者,面容嚴(yán)峻沉肅,定是千安王沈幸無疑。而沈璧就站在老者的身旁,正蹙眉瞧著床上躺著的老祖母。
另有一名太醫(yī)正給沈老太君把脈,旖滟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又輕輕地將瓦片蓋了回去。千安王武功不俗,又一生征戰(zhàn),這種人是極敏銳的,她相信只消她多瞧兩眼便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蹤跡,那可就麻煩了。
見旖滟再不多看,鳳帝修眸中閃過贊許,他從不知道聰慧而謹(jǐn)慎的女子是如此的吸引人,如此能打動人心。他早便料到她今夜會來千安王府,也是恐她被發(fā)現(xiàn)了行蹤,出意外,這才跟了過來,如今瞧倒是他多慮了,這個女人比他了解的還要聰明狡猾。
“王院判,我祖母她怎么樣了?”
屋中響起沈璧的聲音,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回道:“老太君只是急火攻心,這才導(dǎo)致突然暈厥,老太君身子健朗,按說此刻早該醒來了……不過老太君雖是未能醒過來,脈象卻極沉穩(wěn),老王爺和世子不必擔(dān)心,想必老太君只是一時疲累,很快便能醒過來的。”
接著屋中似有松氣聲傳來,而后響起千安王的聲音,“璧兒代祖父送送王大人,勞王大人跑一趟了。”
“老王爺折殺下官了。”
很快沈璧引著王院判出了屋,屋里又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爹,都是盛旖滟那個小賤人,一個棄女也敢不將千安王府看在眼中,要不是小賤人毀了月茹和月欣那倆丫頭,娘也不會暈迷不醒,那賤丫頭竟還敢令人殺了璧兒的銀霜馬,明兒我便親自到盛府去,看我不弄死這小賤人為娘和小姑子,還有兩個侄女出氣!”
看來這說完的該是沈璧的母親,千安王府的沈大夫人了,旖滟瞇了瞇眼,卻聽一個男聲罵道。
“娘還暈迷著,你少吵吵嚷嚷的,那盛旖滟怎么說都是太傅府的嫡出小姐是你說弄死便弄死的?此話傳出去,沒得叫那些御史彈劾王府囂張跋扈,目無王法,沒見識的蠢婦!”
“是,我蠢婦,只你那藍姨娘才是蕙質(zhì)蘭心的美人!哼,難道就讓娘被那賤丫頭所氣?讓小姑在盛府里被那賤丫頭壓上一頭?即不能明著來,那便來暗的,我王府隱衛(wèi)無數(shù),難道還不能叫一個盛旖滟消失的悄無聲息!?爹,您阿說媳婦說的是不是!”
“嫂子說的不錯,憑王府的勢力還懼一個小丫頭不成!不給她一根殺威棒,以后王府還如何在京城立足!”
……
沈大夫人言罷,又有幾人紛紛附和,無不堅持要殺旖滟泄憤雪恥。在他們的眼中好似弄死旖滟比捏死一只螞蟻都來的簡單輕松。
旖滟聽著下頭的附和聲,倒是勾起了唇,半點惱意和懼意也沒有,反倒有幾分置身事外的悠哉神情,好似下頭人預(yù)謀要弄死的并不是她一般。
她不生氣不介意,只因她有自信,他們殺不了她,到底是千安王府能動得了她,還是她先弄跨這千安王府,她倒有興致比比看。這古代的水深淺如何,她很樂意拿沈家試上一試。
沈璧的父母看來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差勁,當(dāng)著長輩的面兒竟就爭吵了起來,也許這點能夠為她所用呢。
旖滟想著,瞇了瞇眼睛。就聽屋中沈幸沉聲打斷了眾人的附和聲,道:“你們母親還暈迷著,都閉嘴,一個丫頭值當(dāng)你們?nèi)绱舜髲埰旃哪贸鰜碜h,沒長進!老大媳婦,去看看你娘的藥熬好了沒。”
他言罷沈大夫人應(yīng)了,接著屋中再沒聲響傳出,旖滟也不再多聽,趁著那應(yīng)聲的沈大夫人出屋帶起一陣腳步聲,她身影一躍輕如鴻毛落在主屋之后,瞧也不瞧便向東面去。
她知道那個方向正是灶房所在,給沈老太君熬的藥就在那里,只要她在藥中做些手腳,保管能叫沈老婆子在床上久病不起,沈老婆子病重,沈家還有誰能顧及得上來尋她麻煩,要知道這個古代家里長輩病逝,子孫可都是要丁憂三年的。
如今朝廷局勢瞬息萬變,哪里容得千安王府的男人們遠離朝廷權(quán)利中心三年?所以為了他們的榮華富貴,為了千安王府的尊榮權(quán)勢,王府的主子們急著給沈老太君治病都來不及,根本就顧不上她了。
這樣她便有了布置的時間和機會,她會叫千安王府知道,莫欺少年窮的道理,即便她盛旖滟不過一個棄女,也能毀滅它整個王府!
旖滟毫不猶豫地就往灶房的方向閃,豈料她剛走兩步,身后便又貼上了男人的身體,接著手腕被抓,旖滟施展反擒拿掙了兩下,竟是沒能掙脫。她不耐煩地怒目回頭,鳳帝修卻沖她眨眼一笑,道:“急什么,那女人滿口噴糞,著實惹人厭,滟滟就不想先教訓(xùn)教訓(xùn)她?”
旖滟自然明白他說的是沈璧的母親,聞言聽到腳步聲從屋中出來,便也由著鳳帝修拉了她閃到了正室山墻邊兒,卻見他從懷里摸出一個淺綠色的小瓶來,到了些綠色的粉末在指尖,兩指一彈,分明有一道綠霧飛向了沈大夫人,沾在了她的后輩衣袍上。
瞧他如此,旖滟雙眸一瞇,接著卻嘻嘻一笑,道:“真是好東西。”
言罷招呼不打便探手進了鳳帝修懷中,探指一摸,再回手,掌心已多了三個小瓷瓶,她勾唇搖了搖皓腕,認(rèn)真地瞧著鳳帝修,道:“用這里面的東西可否毒死你?”
鳳帝修見她探手入懷,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她摸走了懷中東西,那動作嫻熟的倒好似她常做這等竊寶之事一般,他瞧著旖滟的目光幽鴻一晃,接著就見她搖著手問他那些毒藥能否毒死他,他唇角不自覺地扯出哭笑不得的弧線,口氣清淺,隱含無奈,“你說呢?”
用他的毒來毒他,想來是不行的,旖滟撇撇嘴,卻毫不猶豫地將那三個小瓷瓶都掃進了自己的懷囊中。接著卻不再搭理鳳帝修,也不再往灶房方向去,轉(zhuǎn)身竟是往王府外而去。
鳳帝修見她如是一愣后,眸光璀璨一閃,揚唇笑著也跟了上去。卻見旖滟在經(jīng)過一處精致貴氣的宅院時,身影一動,隨手便將他方才用過的那淺綠色小瓷瓶丟進了宅院的正室中。
鳳帝修嘴角不由抽了抽,這女人,陷害人的事怎能做的如此隨意,就和吃家常便飯一般,當(dāng)真是個黑心黑肺的,滿肚子壞水!
旖滟丟了那瓷瓶,毫不遲疑地就沿來路出了太傅府,走在空寂無一人的街道上,竟突然有些恍惚迷茫。
眼前街道阡陌縱橫,盡是青石磚面鋪路,路邊紅墻灰瓦,高高矮矮的宅院像一個又一個的四方格子沉寂在夜色下,沒有亮若白晝的各種霓虹燈,沒有即便深夜也喧囂浮華的不夜城,有的只是如水的月光,寂照大地,繁星如許,璀璨閃爍,廣闊星河,無邊無垠。
蟲鳴清晰,映襯了這里的寂靜,在現(xiàn)代即便是深山之中,夜里都不會有這樣璀璨而純凈的星空,不會有這樣安靜到寂寥的天地,驀然間,旖滟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望著眼前穿梭漆黑的道路,陷入來了迷茫。
自從靈魂來到這里她便一刻不曾安靜下來,她不是怨天尤人,傷春悲秋的人,她的字典中從來就沒有那些消極怯弱的詞匯,不管身在那里她相信她都可以拼出一方天地來,唯我獨尊。
故而既發(fā)現(xiàn)穿越了,她便努力在這具軀殼中過的更好,可如今驀然安靜下來,面對這全然陌生的天地,近乎天翻地覆的變化,即便她再堅強剛毅,這一刻心還是突然一揪,好像這天地間的寂靜都蔓延到了心中,整顆心空寂下來,沒個著落。
好似這天地間孤寂寂便只剩下她一個人,滿目荒蕪要呼卷著將她拖進黑暗的漩渦,沒有光亮,沒有聲音,要將她拉近絕望的深潭。這一刻她有種獨身一人對抗整個洪荒宇宙的無力感和渺小感。
卻在此時,她的手臂驀然被一個力量堅定地抓住,接著那力量一帶,她跌進了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那股不算熟悉卻絕對強勢的陌生男兒陽剛氣息又充斥了鼻息,一個聲音像是從空寂遙遠的天邊傳來,卻真切地沖破耳膜,敲進心田。
“滟滟……”
這聲音入耳,簡直有石破驚天之效,便好像無邊的黑暗中突然裂開了一道光亮,就好像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浮木。
旖滟驟然回過心神,那種窒息感消失,她貪婪地吸了一口冷夜微涼的空氣,隨之男人身上干凈而清爽的暖香也送進了心肺。
她側(cè)頭,眼前閃過鳳帝修那張依舊討厭的面容,此刻她竟覺著這張臉,這個人,還有這個味道其實也沒那么厭惡了。至少在此時,她感激于他的出現(xiàn),感激他口中喚出的那聲,顏顏。
即便她知道他喊得是盛旖滟,而并非蘇意顏,可這樣也夠了,至少天地洪荒,不是獨她一人,起碼還有這樣一個人在呼喊她,即便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
旖滟回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她纖細的身子正被鳳帝修自身后緊緊地抱著,她的背脊幾乎毫無縫隙地礙著男人寬闊而強勁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前完美的肌理隨著呼吸走動如珠,他的手臂也正穿過她的腰肢困在她的身前,臂間有著堅定而蓬勃的力量。
還有他的腦袋竟枕在她的肩窩,呼吸隨著夜風(fēng)送進她的鎖骨邊兒,令那里有些發(fā)癢地汗毛欲豎。
這個混蛋,又借機耍流氓!
旖滟方才還隱帶感激的心,瞬間蕩然無存,手抬成拳砸向頸窩處鳳帝修一張白面,風(fēng)過,他退了一步,松開了她,她邁步瞧都不瞧他一眼就往前走。
鳳帝修瞧著旖滟蔓如月光的身影勾唇一笑,那身影怒氣騰騰,存在感強的像是有火焰在燒,再沒了方才的虛無縹緲,他揚了下眉,這才邁步跟上,笑道:“滟滟不是要給那沈老婆子下藥嗎,怎突然放棄了?”
旖滟聞聲瞥了鳳帝修一眼,這才淡淡轉(zhuǎn)開眼眸,繼續(xù)邁步往前走,道:“你當(dāng)我傻子嗎,你既多管閑事,我自不會再多此一舉。”
方才鳳帝修往沈大夫人身上彈東西,旖滟便想起了在太傅府門前,沈璧走時,鳳帝修也那樣屈指彈了一下的事。再聯(lián)想到沈府丫鬟們說沈老婆子平日身體健康,那太醫(yī)王大人也說按理說沈老太婆該醒來了才對,她就已經(jīng)猜到了,早在太傅府時,眼前這男人便動了手,這才使得沈老婆子沉睡到現(xiàn)在都沒醒來。
想到自己折騰了一晚上,這廝不過動動手指便能辦到,素來好強,睥睨眾生的旖滟有些氣堵起來,走地越發(fā)快了。
方才鳳帝修一直就跟在旖滟身后,見她突然身影僵住,像是整個人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凍結(jié)了,身影那樣單薄孤寂,他心一觸,還沒想明白,已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欲將她攬進懷中,緊緊箍住,好像若不這樣做下一刻她的身影便會融進清冷無垠的月色中消失不見一樣。
他抱了她,有那么一刻她沒有掙扎,甚至將嬌弱的身子下意識地往他懷中鉆了一下,便是到現(xiàn)在他都還能夠感受到自己狂亂的心。
溫玉軟香抱滿懷,那種芳香柔軟的觸感仿似還留在他的掌中,胸間。這女人好像是上蒼捏好了專門為他準(zhǔn)備的,她靠進他懷中,嵌在他的懷抱,就像她本該呆在那里契合的叫他想要嘆息,他的心也從未那樣感到圓滿安寧過,就像是一柄絕世寶劍,終于等到了合適的劍鞘,從此甘愿沉于鞘中,兩相契合,再不成單。
鳳帝修唇角笑意擴散,一瞬不瞬瞧著旖滟身影快要轉(zhuǎn)過街角,這才邁步跟上,笑著道:“滟滟和我當(dāng)真心有靈犀,我這么幫你,你怎么謝我?”
“你既將藥粉彈在沈璧身上,為什么沈璧沒有中毒,反倒是沈老太婆沉睡不起?”
“滟滟不知,我那藥唯對體虛之人方可見效,自然便只令沈老太婆中毒,那沈老太婆中了我的毒,怕是要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個一兩年了,我厲害吧?”
“妖孽!”
“滟滟這是夸我嗎?”
月華如練,寒照長夜,在地上照映出兩道長長的身影來,隨著兩人腳步,影子斑駁明暗,交錯重疊,蟲鳴窸窣,靜夜中有嬉笑怒罵聲傳來,攪亂了如水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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