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女人,再摸就要負(fù)責(zé)(跪求首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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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安王府本便沒將一個小小的盛旖滟放在眼中,故而今日旖滟大婚,千安王府都沒有來人,而聽聞太傅府發(fā)生的事兒后,王府也不過叫沈璧一人前來,連個隨侍沖場面的下人都沒跟來,這根本就是覺著憑一個盛旖滟不配王府鄭重其事,讓沈璧這個世子前來絕對能擺平此事,給被人欺負(fù)的沈華娥和盛月茹姐妹報(bào)了仇……
而沈璧親自前來,那也是來探望姑母和表妹的,絕非專程為處理盛旖滟而來。
沈璧來的囂張,氣勢驚人,然而如今走的卻灰溜溜,背影僵直而頹敗,而那還躺在太傅門前的銀霜馬更是像在諷刺沈璧之前的狂傲。
旖滟瞧著沈璧的身影沒進(jìn)暗影中,不覺瞇了瞇眼,眼底閃過一絲冷冷的鋒芒和殺機(jī)來。
大夫人是沈老太君唯一的女兒,一向受寵,當(dāng)年沈華娥非要鬧著嫁給盛易陽,可盛易陽已有了她的生母葉離,葉離雖不是名門貴女,但卻身懷醫(yī)術(shù),且因救過先太后的命故甚得先太后的疼愛。
有先太后在,沈華娥即便是千安王府的嫡女,也沒辦法以權(quán)壓人,令盛易陽休了葉離。可她當(dāng)年少女春心萌動,怎會就此死心,因知盛易陽夫妻感情實(shí)際并沒外頭傳揚(yáng)的那么好,早已分居而寢,故而她制造各種機(jī)會勾引盛易陽。
終于兩人珠胎暗結(jié),沈華娥未婚便先孕,沈華娥以為這樣家人便不能再阻止她和盛易陽在一起,一定會為她爭取盛易陽的正妻之位。也確實(shí)如此,沈老太君疼愛女兒,一哭二鬧三上吊,沈老王爺無法只得進(jìn)宮叩求隆帝,即便不能讓愛女嫁進(jìn)太傅府當(dāng)正室,好歹也要是平妻。
皇帝念著和沈老王爺?shù)呐f日情意,本欲答應(yīng),但先太后適時出現(xiàn),嚴(yán)詞譴責(zé)了千安王府教女無方,最后因葉離有太后護(hù)著,沈華娥的肚子又一天比一天大,王府這才不得不讓沈華娥當(dāng)了盛易陽的小妾,一頂小轎便抬進(jìn)了太傅府。這也是盛府的大小姐是庶出的盛月茹,而非葉離所出的旖滟的原因。
也因此,沈老王爺覺著王府顏面盡失,不顧老妻的哭求將沈華娥逐出家門,斷絕了父女關(guān)系,只是后來隨著葉離病逝,沈華娥掌權(quán),再加上沈老太君思女疼女之心,沈老王爺又重新接納了這個女兒。
如今沈華娥的一雙女兒被她所傷,沈璧又在太傅府門前被輕辱,還死了愛馬,她和千安王府的梁子也算是結(jié)定了,以沈老太君疼愛女兒和外孫女的心,必定會狠狠發(fā)難于她。
她唯今剛來到這個異世,沒有親娘,那個便宜父親也靠不住,可謂毫無所依持,怎敵得過王府之勢?
看來她得早做準(zhǔn)備,主動出擊了!面對強(qiáng)敵,只有主動迎敵,出其不意,才能獲得生機(jī),對這點(diǎn)旖滟從不懷疑。
一個王府,只要她愿意,便必能傾覆!怕只怕她還未能謀劃,千安王府便非置她于死地,即便她也并非那會任人宰割的魚肉,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但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的事兒總是下下之策。
她得想個法子先給千安王府制造一些麻煩,叫王府一時無暇顧及她,留給她充足的時間布置安排才行!
旖滟正垂眸想著,卻見站在她身旁的鳳帝修廣袖微動,掩在袖中的修韌玉指分明動了一下,食指和中指輕輕一彈,有一道無形的風(fēng)襲向了沒入暗影中的沈璧。
他這小動作極快,極輕微,若非她剛巧垂著眸,視線落在他的這邊,只怕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她眸光一瞇盯向沈璧,卻見沈璧安好無恙,依舊一步步沉沉地往街巷盡處走去。
她睫羽閃了下,這個妖孽,又在搞什么鬼!
她疑惑著,可卻并未瞧鳳帝修一眼,只靜靜地垂著眸好像什么都沒看見,也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此刻王喜已轉(zhuǎn)頭又面向了旖滟,道:“盛小姐這便隨灑家進(jìn)宮吧,莫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了。”
旖滟也瞧向王公公,微微一笑,從容鎮(zhèn)定地道:“公公說的是,這便走吧。”
她心里卻在想著,這個王公公不簡單,過來沒問一句就猜出發(fā)生了何事,且三兩句話便勸走了沈璧,免卻了兩府間一場爭斗,果真是皇宮出來的老人精。
她言罷見王公公瞧著她神情微詫,也不放在心上,轉(zhuǎn)身便先往王公公帶來的馬車方向去。
王公公見旖滟這樣鎮(zhèn)定,竟一點(diǎn)都不怕進(jìn)宮面圣,一時間倒被她這股從容沉穩(wěn)給驚到了,有如此氣度的女子,委實(shí)少見,起碼他一把骨頭,自認(rèn)見多識廣,活了這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如斯淡定從容的女子,更何況,這盛二小姐如今才剛剛及笄,當(dāng)真了得。
他這邊想著,原本挺直的腰也跟著彎了下去,多了幾分恭敬跟在旖滟身后。
而旖滟從紫兒身邊經(jīng)過見紫兒緊緊盯著自己,急的都快哭出來了,便站定,沖紫兒道:“這位公子今日仗義相救,又因你而受了傷,你且快將公子帶回府中請大夫瞧瞧可曾傷到,我進(jìn)宮面圣便回,皇上是明君圣主,皇后娘娘也深明大義,母儀天下,定都明白是非曲直,公正嚴(yán)明處理今日之事,萬不會為難于我的。我能面見皇上皇后是恩寵,你好生招待公子,等我回府便是。”
王喜只覺旖滟這些話分明都是說給大家和他聽的,她這話的另一重意思便是,皇上皇后難為她,便不是深明大義,公正嚴(yán)明了。
旖滟的聲音平緩,聲音并不大,語調(diào)并不高,卻如一縷清風(fēng),帶著莫名的安定人心,平復(fù)躁動心緒的魔力,瞬間便叫紫兒面上擔(dān)憂之情盡數(shù)消失。
紫兒點(diǎn)頭,心里卻懵懂,怎么小姐幾句平常的話便能安撫了她,然而一旁的王喜卻明白,在這世上有一種人,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語便能成為眾人的依靠,令人信服安心,這種人泰山壓頂毫不色變,他站著便是那擎天之柱,撐起整片天空來,沒想到如今這樣的氣質(zhì)他竟然會在一個女子身上看到。
此女,以后絕非池中之物!
旖滟說罷又瞧向了鳳帝修,溫溫雅雅地福了福身,道:“公子今日相助,本該親自安排公子進(jìn)府養(yǎng)傷,無奈皇上傳召,不敢違逆怠慢,我這丫鬟素來心思細(xì)膩,定會寸步不離,安排照顧好公子的。”
貴女進(jìn)宮面圣,通常是不能帶著下人的。紫兒和本尊情同姐妹,便是沖著這點(diǎn),她都不能不管紫兒。如今她又整飭了管家立了威,可到底大夫人在府中經(jīng)營了十余年,那些人不能將她如何,保不齊便會對紫兒下手,旖滟不得不為此考慮。
鳳帝修聽旖滟這么說,又怎會不知她是將紫兒托付給了自己,恐她進(jìn)宮期間,府中人會對紫兒不利,瞧著旖滟一副通情達(dá)理,知恩圖報(bào)的守禮謙和模樣,想著這女人方才在馬車中差點(diǎn)要了他的命,此刻又將他當(dāng)免費(fèi)的保鏢隨意使喚,還是要他去保護(hù)一個小奴婢,他便有些內(nèi)傷。
只怕天下人知道了此事也會當(dāng)訛傳笑話,無人會相信。也就這個女人,才會這樣不將他瞧在眼中!
鳳帝修心中苦笑,卻又因旖滟的相托,還有她不再趕自己走而高興,當(dāng)下便點(diǎn)頭,目光若水地道:“放心,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他這話說地極度自然,又極度純樸,倒好像老婆出差交代老公記得給她養(yǎng)的花澆水,老公隨意應(yīng)聲一般。旖滟因他的語氣微窒了下,隨后再不瞧鳳帝修一眼轉(zhuǎn)身便走向馬車,踩著腳凳,彎腰進(jìn)了馬車,身影不見。
王喜也上了馬,沖楚青依點(diǎn)頭示意后,揚(yáng)手道:“回宮。”
馬車滾滾而動,太監(jiān)揚(yáng)鞭,數(shù)騎簇?fù)碇邱R車飛馳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方才王公公突然到來,楚青依想到今日旖滟的所作所為,又聽到皇后正在宮中等著傳喚旖滟,想到皇后得寵,又是個霸道跋扈,不容人反抗的性情,而翼王又是皇后愛子,歷來嬌寵,他便為旖滟捏了一把汗,他一直都在想著是不是該給宮中的表姐容貴妃遞個信兒,若是皇后為難旖滟,也好有個人能在皇上面前為旖滟說上兩句話。
他這邊想著,待回過神時旖滟卻已上了馬車,待馬車遙遙不見,楚青依依稀想起他方才愣神時,旖滟好似和鳳帝修說了不少話,可她從頭到尾似乎都把站在一邊的自己給徹底忽略了,登時便委屈又煩躁,嫉惱起來。
太可恨了,枉費(fèi)他今兒好不容易對人這么好,又是將自己的馬車騰出來給她坐,又是幫她教訓(xùn)惡奴,如今他連太傅府都替她燒了,還幫她對付平時連看見都嫌惡心的沈道學(xué),最后一聽皇后要見她,更是急著為她想辦法。她倒是好,竟就這么無視他,就這么走了!
真是好啊!還從沒人敢這么對待他沈魔星呢,等著瞧,他一定要找回場子來!
他想著抬頭見紫兒正恭敬含笑地請鳳帝修進(jìn)府,而鳳帝修衣袂飄然,一派風(fēng)流天成,悠然自得,面帶微笑,顯是心情極佳。楚青依莫名就覺著這男人瞧著刺眼的難受,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才轉(zhuǎn)身。
他轉(zhuǎn)身就見之前那管家還躺在血泊中喘著粗氣兒,顯然方才沈璧走的狼狽,沒能顧得上他,將他丟在了這里。楚青依一身火氣,倒像是終于找到了發(fā)泄口,手中還沒來得及歸鞘的寒劍登時便提起向管家揮去,沉喝一聲,“敢嘴巴不干不凈辱罵小爺和盛妹妹!爺叫你嘴巴不干凈!”
管家見他寒劍揮來,本能地瞪大眼睛,張大嘴想要呼喊,那劍光便一下子透進(jìn)了他的口中,接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噴涌充斥了他的口鼻,一團(tuán)血肉模糊的東西隨著寒光掉了出來,分明便是管家的舌頭,齊根而斷!
見管家疼的抽搐,楚青依瞇著眼面色邪厲,道:“別一時得意,就忘了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小爺平日最恨你這種眼高于頂,自命不凡的蠢貨!”
他這話雖是對管家說的,可分明就是在罵給鳳帝修聽的,也是借罵管家在罵著鳳帝修自命不凡。
鳳帝修豈能感受不到楚青依的目光,還有他這話的意思,聞言他正邁步進(jìn)入太傅府,頭都未回一下,聲音卻清洌洌自府中蕩了出來,“他解脫了,想必到了閻王臀會稟明閻王爺為楚世子記上一份功德的。”
那管家被挑斷渾身筋脈,本就只剩下茍延殘喘,又沒及時止血,原就虛弱,楚青依再來這一下他怎能承受地住?他疼過之后倒在血泊中再沒了聲息,面上卻帶著解脫放松的神情,似在感謝楚青依終于辦了一件好事,他自己沒勇氣自殺,活著又是生不如死,這回總算是解脫了。
楚青依聽了鳳帝修的話再回頭見管家的模樣,直堵地一口氣不上不下,差點(diǎn)沒跟著吐出一口血來,見那邊鳳帝修身影已沒入了太傅府門口的假山石后,半響他才面露暴躁和憤怒地往馬車去,厲聲道:“回府!”
咕嚕本在蕭府時便覺主子丟人現(xiàn)眼,自蹲在樹梢不肯靠近鳳帝修,后來鳳帝修上了馬車,它才一路跟來,眼瞧著主子從馬車上下來頭也破了,脖子上一塊紅腫紫青,咕嚕當(dāng)下便又去仰臉蹲樹,無語問天,直到主子大發(fā)神威,一掌拍死了銀霜馬,它才歡實(shí)地跳下樹梢,飛了兩圈,叫了幾聲。
此刻又見主子大搖大擺地進(jìn)了太傅府,氣得那囂張的楚世子頭頂冒煙,咕嚕覺著還是主子最威武,當(dāng)下一展翅膀鳴叫一聲跟著往太傅府中飛了過去。
片刻間方才還熱鬧非凡的太傅府便褪去了喧囂,只剩下依舊被大火余燼燒的噼啪作響的大門,還有那跪了一地,到此刻都不敢喘一口大氣兒的下人們。
卻說那邊君卿洌被東宮親衛(wèi)送回東宮,蕭虎當(dāng)眾謀刺太子一事已經(jīng)傳進(jìn)了宮中,隆帝聽聞愛子受傷,忙令太醫(yī)前往東宮為太子醫(yī)治,又派人傳喚了旖滟進(jìn)宮見駕。
而一眾太醫(yī)到了東宮,卻見君卿洌躺在榻上,身上壓著厚厚的錦被,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眉眼間滿是疼痛之色,顯然是受了重傷。幾個太醫(yī)齊齊一驚,皆未想到蕭虎竟膽大至此,傷太子至廝。
其中官位最高,最擅長醫(yī)治刀傷等癥的吳太醫(yī)忙沖君卿洌的近身侍衛(wèi)墨云低聲道:“可否容微臣給太子臀下瞧傷?”
墨云聞言同樣壓低了聲音,道:“臀下傷在人之脆弱要害的腹部,出血嚴(yán)重,故在下焦急之下先請了王安本為太子臀下包扎處理了傷口。臀下失血過多,加之疼痛難忍,這才剛剛歇下,倘使此刻再解開繃帶,只會加重傷勢。王安本一手包扎技藝還算不錯,只是問脈醫(yī)治內(nèi)傷上總是不如幾位太醫(yī),勞幾位太醫(yī)給臀下看看可曾受了內(nèi)傷,再開些調(diào)理補(bǔ)血藥物。”
太子為人冷漠疏離,但卻并不傲慢,對臣子百姓一向?qū)捄裼卸Y,東宮的太子近侍們也全然沒有倨傲之態(tài),墨云是太子貼身侍衛(wèi),雖品級不高,但卻是儲君身邊心腹,豈是小小太醫(yī)能夠比得了的?
墨云對小小太醫(yī)說的這一番話,即拒絕了太醫(yī)給君卿洌看傷,卻又給足了太醫(yī)臉面,太醫(yī)們心中感激,吳太醫(yī)忙帶頭道:“云侍衛(wèi)說的是,王安本王軍醫(yī)乃我軍中最擅長醫(yī)治外傷之人,他給臀下處理傷口最是合適,微臣們這便給太子請脈。”
墨云這才點(diǎn)頭,親自上前輕手輕腳地掛起了金紗帳幔,三位太醫(yī)斂息上前,紛紛跪在腳踏上,待墨云上前將君卿洌的手拉出錦被,他們才動作輕緩地請了脈。
墨云給君卿洌壓好被子,又放下帳幔,這才出了內(nèi)室,到了一旁的暖閣,暖閣中三位太醫(yī)正商議著方子,見他進(jìn)來忙垂首見禮,吳太醫(yī)道:“太子傷勢極重,脈搏微弱,又失血過多,體虛之極,萬幸未曾傷及內(nèi)臟,我等三人已為太子臀下開下藥方,微臣這便寫下,速為臀下調(diào)理養(yǎng)傷。”
吳太醫(yī)言罷,唰唰提筆寫下藥方交給墨云,墨云看了一眼這才揮手令東宮服侍的太監(jiān)下去煎藥,又沖太醫(yī)道:“勞幾位太醫(yī)跑這一趟,太子臀下受傷,想必陛下還在宮中憂心忡忡,勞幾位速速回宮稟明陛下,太子臀下已然無礙,令陛下安心,以全太子臀下純孝之心。”
墨云言罷,吳太醫(yī)便面露憤怒道:“微臣定秉公而報(bào),那蕭虎亂臣賊子,當(dāng)眾刺傷太子臀下,太子臀下縱然純孝,又豈能便宜了這等奸佞亂國之人!”
吳太醫(yī)言罷,幾個太醫(yī)紛紛表示贊同,墨云嘆了一聲,這才道:“罷了,雖則臀下醒來定不認(rèn)同我這么做,但幾位太醫(yī)說的對,那邊據(jù)實(shí)以報(bào)吧,臀下醒來若怪責(zé),云將一力承擔(dān)。”
聽墨云如此說,幾個太醫(yī)越發(fā)覺著太子仁孝兩全,都攥緊了拳頭,勢要面圣時將太子的傷再夸大兩分,一定要讓圣上滅了蕭府九族為他們的太子臀下報(bào)仇。
墨云送走太醫(yī)回到內(nèi)室,君卿洌早起身,正站在窗前負(fù)手望著外頭的修竹出神。
那墨竹挺俊而生,被屋檐上的紅色宮燈一照,又映了月色,被染上了一層清冷的紅色光圈,風(fēng)吹,枝葉隨風(fēng)搖曳,婆娑作態(tài),沙沙而響,疏朗中透出一股別樣的風(fēng)情來。他瞧著竟有些移不開眼睛,驀然就想起了那個一襲紅衣,縱馬飛馳的身影,一樣灑然挺秀,一樣的旖旎嬌媚,別樣風(fēng)情,惹人側(cè)目。
聽聞墨云進(jìn)來他也不回頭,目光仍沉沉鎖著那竹林,卻沉聲道:“太傅府那邊如何?”
墨云見主子站在窗邊,羊角燈映照下的側(cè)臉竟有著溫和的弧線,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幾絲隨意溫和,他一怔這才忙垂首,回道:“稟臀下,楚世子將盛小姐送回太傅府,太傅府的管家不肯給盛二小姐開門,楚世子一怒之下火燒太傅府,并拉出管家來,盛小姐欲處置管家,剛巧沈世子到了太傅府,阻止了盛小姐,可盛小姐卻在沈世子的眼皮子底下一劍挑斷了管家的手筋腳筋,后來那紅衣公子更是一掌打在銀霜馬的馬腹上,銀霜馬當(dāng)場斃命,再之后王公公到了太傅府,勸走了沈世子,盛小姐隨著王公公進(jìn)宮面圣去了,這會子馬車已經(jīng)過了承德門,馬上就要進(jìn)宮門。”
墨云說著,君卿洌神情凝然不動,像是早料想到了一切一般,唯在聽到旖滟在沈璧眼皮子底下傷了管家時唇角揚(yáng)了一下。待墨云稟罷,他才道:“還沒查到那人身份,倘使明日一早還確認(rèn)不了,風(fēng)言堂的堂主便可以換人了,本宮不養(yǎng)廢物。”
風(fēng)言堂乃是中紫國的一個江湖組織,以買賣消息,豢養(yǎng)殺手為生,極為神秘,因沒有風(fēng)言堂打聽不到之事,沒有風(fēng)言堂不敢殺的人,加之風(fēng)言堂一旦接下生意,所要刺殺之人不管身份多高,又多少高手保護(hù),也不管為此任務(wù)風(fēng)言堂要付出多少代價(jià),只要一接任務(wù)便是不死不休,故而中紫國中不少人聞風(fēng)言堂而色變。
可卻無人知曉,風(fēng)言堂這個可怕的江湖組織乃是太子臀下一手創(chuàng)下,只因風(fēng)言堂崛起時太子不過八歲稚齡,無人能猜想到這兩者之間會有聯(lián)系,而太子臀下一般也不會動用風(fēng)言堂的力量,只靠太子暗衛(wèi)和暗中人脈便能解決平日問題。
今次在太傅府中,太子剛發(fā)現(xiàn)有人隱蔽在暗中卻又令人無從探究,便下令讓風(fēng)言堂去查近來可有此等高手潛入中紫國,身份為何,然而此刻三個時辰多都過去了,風(fēng)言堂那邊卻一點(diǎn)有用的消息都沒查到,這怎能叫太子不生氣?!
更何況,墨云還覺出來太子臀下很重視此事,聽聞君卿洌的話,感受到主子的不悅和怒氣,墨云不敢多言,忙道:“是,屬下這便傳令風(fēng)言堂。”
君卿洌這才轉(zhuǎn)過身來,墨云見主子分明有事吩咐忙垂首快行兩步靠近君卿洌,君卿洌這才低聲吩咐了兩句,墨云聞言卻又是一愣,道:“屬下這便進(jìn)宮給賢妃娘娘傳信兒……”
他言罷,見君卿洌眉宇舒展,顯然方才的怒氣早已散去,這才忍不住問出心頭所想表述出來,道,“只是屬下不明,翼王厭惡盛小姐舉世皆知,如今兩人婚約已解,盛小姐又當(dāng)眾掌了翼王的臉,以翼王心高氣傲,他和盛小姐必定已永世無緣,主子緣何還要屬下如此吩咐賢妃娘娘?屬下跟隨主子十五年,從不曾見主子為任何人花此心思,盛小姐不過不再口吃,人也通透了起來,但到底也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屬下不認(rèn)為她值得主子如此費(fèi)心。”
君卿洌對手下之人要求嚴(yán)格,但也從不吝惜提點(diǎn)他們,更不約束他們動腦筋,表意見,聞言他并不生氣,只淡淡瞧了墨云一眼,轉(zhuǎn)頭又瞧向外頭的那片修竹林,道:“不過是通透了一些嗎?本宮問你,蕭虎何許人也?”
墨云忙道:“蕭虎本不過微末之輩,因救駕有功得皇上恩寵,位尊一品將軍,手握十萬大軍。”
“你既知道蕭虎原不過微末之輩,卻區(qū)區(qū)數(shù)年官升一品,便不該小瞧此人,只以為他不過憑借救駕有功,運(yùn)道好些而已。這世上本宮從不相信有運(yùn)道二字,世間萬事眾生,能成功皆有其中道理,皆有其能耐,豈是運(yùn)道二字能夠囊括?好的運(yùn)道也從不會降臨到庸才身上,蕭虎能有此運(yùn)道便足以說明他非等閑之輩,然而堂堂一品將軍府,非庸才的蕭虎,她不過頃刻間便能將之傾覆,這樣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女子,本宮問你,放眼八國可曾還有第二人否?”
君卿洌言罷,驀然伸手,一片翠綠的竹葉隨風(fēng)飄落于他的指端,他指尖細(xì)細(xì)撫過葉片纖細(xì)的脈絡(luò),目光映了窗外燈火,于幽深間光影跳動。
那個女子,她在太傅府時便算好了下頭的一步又一步,在太傅府時,她便算計(jì)到了他的頭上,要利用他這個太子,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報(bào)仇退親。她到了蕭府更是有目的地一點(diǎn)點(diǎn)逼急蕭家人,要他們在羞惱喪失理智之下按照她設(shè)計(jì)好的死路往下走,這樣的女子,有智謀有膽識,怎能不叫人身不由己地去念著她,關(guān)注她。
本宮從不相信運(yùn)道二字,君卿洌這話敲在墨云心頭,令他聞言身子一震,他原本只當(dāng)蕭虎不過庸才,憑借有救駕之功,舔居一品,如今卻再不敢如此想,他原本想著盛旖滟不過運(yùn)道好,這才令蕭家今日吃了大虧,又恰好被楚世子送回太傅府這才在太傅府門前得以立威,如今他被敲醒,再不敢如此想。
倘若那盛小姐當(dāng)真并不是憑借運(yùn)氣二字便令蕭府頃刻傾覆,那豈不是……豈不是連自家主子都在盛小姐的算計(jì)之中?有如此膽識和智慧的女子,世上確實(shí)少見,難怪主子對她這般不同。
墨云神色一震,君卿洌這才將那枚竹葉籠在了袖中,轉(zhuǎn)身道:“本宮那四皇弟也并非蠢人,更非迂腐之輩,既然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你以為他會任由進(jìn)了懷的寶貝再被人搶走嗎?為她,費(fèi)多少心思都將是值得的!”
倘若真如主子所猜想,翼王臀下已經(jīng)后悔,意識到了盛小姐的與眾不同,若他再改變初衷迎娶于盛小姐,豈不是如虎添翼?那樣的女子毫不輸男子半分,必將成為主子最棘手的敵人,確實(shí)不能容翼王有反悔的機(jī)會!
墨云聽之,又是一震,忙道:“屬下明白了,謝臀下賜教,屬下這便往宮中傳臀下命令。”
墨云離開,君卿洌將指間把玩著的兩片竹葉一籠收進(jìn)了袖間,這才轉(zhuǎn)身坐在了桌旁,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了放置在桌上的青鋒劍上,他手指撫過青鋒劍柄,眼前晃過今日在蕭府門前旖滟幾次奪他這劍的情景,唇角不由輕輕一勾,目光忽而一閃,道:“墨玉。”
一道光影閃過,已有一個身穿黑衣身材矮小的男子站在了屋中背光處,他和墨云皆武功高強(qiáng),皆是君卿洌的貼身護(hù)衛(wèi),只不過一明一暗罷了。
他現(xiàn)身后,君卿洌卻遲遲未言語,緩步走到桌前,他手指撫上那柄青鋒劍,似留戀又似不舍,半響才道:“將青鋒劍帶去太傅府,等她從宮中回來便交給她,倘使她不收……你便將此物的來歷告之,別的皆無必多言。”
墨玉聞言也是一怔,只覺主子今日當(dāng)真是像變了個人,以前何曾瞧見過主子多看哪個女子一眼,今日非但為那盛小姐費(fèi)盡心思,如今竟還送起東西來了,竟還怕人家不收,要他好生道明此劍的好處。
主子這莫不是看上那盛小姐了吧,可是這看上姑娘不該送些花啊珠寶啊之類的東西嘛,哪有送人姑娘劍的道理,何況這把青鋒劍可是先皇賜給主子的,主子自小帶著從不離身,如今明明不舍,何故竟要將這樣重要的東西送給盛小姐。
墨玉心中甚是不解,但他是暗衛(wèi),暗衛(wèi)首要的不是功夫多高,而是以主子之念,為自己之念,主子的命令,對與錯無條件服從,故而他即便不解也二話不說,身影一閃,恭敬地雙手捧起青鋒劍沖君卿洌一禮,縱身一躍沒了身影。
皇宮,承恩臀中,吳太醫(yī)已和另外兩個太醫(yī)回到宮中,正面圣回稟太子傷勢。
“太子臀下受了極為嚴(yán)重的外傷,失血嚴(yán)重已經(jīng)昏迷了過去,雖是萬幸沒有傷及內(nèi)臟,可是那傷口位在腹部,創(chuàng)面又極大,倘若感染,傷勢復(fù)發(fā),必將危及性命,太子臀下如今又發(fā)起了高燒,情形極為不好,微臣等人商議后給臀下開了補(bǔ)血養(yǎng)傷之藥,太子臀下得上蒼庇佑定能逢兇化吉,只是那蕭虎奸臣賊子,重傷儲君,微臣等叩請皇上重懲!”
吳太醫(yī)言罷,另兩個太醫(yī)忙也附和,隆帝如今不過四十不惑,雖是有些發(fā)福,但卻眉目俊朗,一身明黃龍袍加身,自有一番威儀,他坐在臀中龍椅上,聽聞愛子竟果真?zhèn)麆輼O重,面色登時便震怒起來,抄起龍案上的茶盞便砸在了地上。
茶盞四分五裂,天子之怒,無人能抗,下頭隨侍太監(jiān),一眾太醫(yī)莫不噤若寒蟬。隆帝砸了杯盞,尤嫌不夠,又一掌拍在龍案上,這才道:“亂臣賊子,實(shí)在可恨,枉朕寵信有佳,竟敢當(dāng)眾劍刺儲君,來人!”
顧皇后就坐在皇帝下首的椅子上,她比隆帝小了八歲,十四歲嫁人便懷上了翼王,如今她也不過三十出頭,又保養(yǎng)得當(dāng),正是女子風(fēng)韻成熟之時,她面若凝脂,額頭飽滿光潔,新月眉下一雙翦水瞳眸秋水汪汪,瓊鼻玲瓏卻俊秀挺直,櫻桃檀口,貝齒香腮,五官竟是頗為出眾,是個難見的美人。
此刻一身的明黃鳳凰歸巢的袍服更是映襯的她鬢發(fā)如云,將她眼梢眉角自帶的那股倨傲之色耀地更加明顯了幾分,整個人雍容華貴中卻有股盛氣凌人的冷傲尖刻之態(tài)。
盛旖滟和君卿睿的婚事本就是先太后所定,翼王是她唯一的愛子,她怎能忍受兒子迎娶個結(jié)巴草包為妃,不僅如此,在她看來,兒子將來應(yīng)君臨天下,他的妃子必須對他的帝業(yè)有所助力才行,可盛旖滟卻是太子太傅之女,娶回去也不能拉攏到盛易陽,反倒成為兒子的拖累,平白占了兒子正妻的名分。
故而她是縱容翼王去搶蕭靨兒的,誰知道在如此重要的時刻,盛旖滟那草包竟突然正常了,還跑去壞兒子的好事。如今兒子去蕭府搶親一事世人皆知,可接著就發(fā)生了蕭虎謀刺太子一事來,若真坐實(shí)了蕭虎亂臣賊子的罪名,世人將如何評論兒子,那是可想而知的。
世人一定會說蕭虎如此作為都是翼王指使,是要?dú)⑻訛橐硗跚宄龅弁踔穪恚@樣的話,將會讓兒子陷入怎樣的被動地位啊!
故而見皇帝大怒,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忙道:“皇上息怒啊,興許這里面還有什么誤會也未可知,蕭虎早年救駕有功,一直忠心耿耿,又怎么會做出謀刺太子這樣的事兒來,更何況還是當(dāng)眾謀刺,他這不是自取滅亡嘛!”
隆帝聞言卻怒目盯向皇后,道:“倘若今日受傷之人是睿兒,皇后可還會如此說?”
皇后嫁給隆帝時,隆帝還沒有登上皇位,她一直極為得寵,何曾被皇帝如此嚴(yán)厲對待過,她怔了一下,卻嚇得忙起身跪下,道:“臣妾自嫁給皇上,自問相夫教子,無愧于心,洌兒雖非臣妾親生,可臣妾憐惜他自幼失母,待他之心和待睿兒是一樣的,臣妾身為一國之母,有勸諫皇上的責(zé)任,臣妾即便因此被皇上所疑,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皇上失察之下冤枉了朝廷忠臣,寒了天下人的心。”
皇后說罷垂著淚,深深叩首,隆帝瞧著她,面色漸緩,可卻也并不像平日一般親自去扶她,只是淡聲道:“洌兒是朕的嫡長子,正統(tǒng)規(guī)矩不可亂,朕最喜歡的便是你的懂事知足,人也貴在本分,你能明白此點(diǎn),朕自會一直疼寵于你,可你若是學(xué)那貪得無厭之輩,因朕寵愛于你,便妄圖亂這江山社稷,朕必不會容情,睿兒一樣是朕的愛子,從小聰穎伶俐,甚得朕心,朕雖不能將這江山給他,但是卻愿意寵溺于他,給他平常百姓之家的那種父愛,洌兒雖瞧著冷漠,可他本性卻純善寬厚,相信只要睿兒能懂得尊敬兄長,即便有一日朕不在了,洌兒也會善待弟弟,吮睿兒一世榮華的。”
君卿洌和君卿睿分庭抗?fàn)帲〉塾衷鯐恢皇且粋€是嫡長子,是原配發(fā)妻留下的唯一血脈,他雖和原配感情一般,可那卻是他的糟糠之妻,又侍奉過他的先父先母,代他盡孝多年,他不會做出忘恩負(fù)義,破壞規(guī)矩之事,更何況,嫡長子性情沉穩(wěn),智謀過人,確乃帝王之選。
可另一邊卻也是他的心頭肉,翼王從小聰明伶俐,嘴甜討喜,得他疼愛,顧皇后自嫁給他,紅袖添香,倍受寵愛,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做不知。
朝中大臣,見他不表態(tài),也都見風(fēng)使舵,在此事上個個都裝啞巴聾子,可沒想到此事今日竟會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捅破,是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呢,還是那丫頭別有心機(jī),更或是那丫頭當(dāng)真膽大包天,他一會子倒要睜大了眼睛好好看看。
只是不管盛旖滟為何就敢捅破翼王和太子相爭這層窗戶紙,如今此事既擺上了臺面,隆帝便不能再睜只眼閉只眼,只能表態(tài),不然黨爭只會愈演愈烈,出現(xiàn)亂國之兆!
所以隆帝此刻第一次沖皇后說了這樣一番嚴(yán)厲的話,而皇后這些年一直得寵,又見皇帝一直不表態(tài),她心中自然是有幻想的,覺著皇上心中對儲君的人選早已傾斜,故而此刻她聽了這樣的話簡直就如晴天打下一個霹靂來。
她面色一白,險(xiǎn)些沒癱倒在地上,她不能甘心,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她的兒子本便該是皇位的繼承人,憑什么要靠別人要恩賜一世的榮華富貴,她無法接受隆帝的安排。
可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她卻不敢反駁,只咬著牙,一時未答,就在此刻,外頭傳來了王喜的通稟聲。
“皇上,盛二小姐奴才已經(jīng)帶到,就在臀外等候面圣,可是現(xiàn)在便傳她進(jìn)來?”
皇后聞言面色一冷,她無法原諒盛旖滟今日去壞翼王的好事,本來皇上明明就打算睜一只地任由翼王迎娶蕭靨兒了,蕭靨兒成了翼王妃,他們便掌控了蕭虎手中的兵權(quán)。可今日就因?yàn)槭㈧戒倥苋ゴ篝[,又膽大妄為地捅破了儲君之爭的這層窗戶紙,這才使皇上為安定人心,維護(hù)他的帝王威信,這才不得不傾向太子。
都是盛旖滟,都是她!
這個賤女子,不僅已殘破之軀肖想翼王妃多年,拖累她的愛子多年,如今竟然還敢當(dāng)眾掌愛子的臉,又壞愛子的事,皇后此刻滿腔的怒火全都對準(zhǔn)了正好出現(xiàn)的旖滟。
她聞言開了口,道:“皇上,臣妾承蒙皇上不棄,恩寵多年已經(jīng)滿足,怎敢再肖想其它,洌兒沉穩(wěn)老練,豈是睿兒能夠比的,臣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皇上能一直疼愛臣妾,寵愛睿兒,給他父愛,臣妾便是不做皇后都是滿足的。睿兒被臣妾寵壞了,可他是真心愛慕蕭小姐,絕對不是因蕭虎之故,睿兒那孩子本便懶散最怕拘束,不耐政事,平生所愿不過四處游歷玩鬧,這點(diǎn)皇上還不知道嗎。這次睿兒行事是欠考慮了點(diǎn),可盛旖滟作為臣女,不僅當(dāng)眾掌皇家的臉面,竟還口出狂言,胡言亂語,壞睿兒和洌兒的兄弟之情,亂我中紫國的朝綱,這簡直是其心可誅,如今睿兒因她幾句話蒙受不白之冤,為天下人猜忌,皇上若疼愛睿兒,便一定要嚴(yán)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為睿兒正名,以平朝廷紛亂,大臣不安,也叫百姓們都知道,我皇室中兄親弟恭,并無紛爭啊。”
皇后花言巧語,幾句話說的好像朝廷中根本就沒存在過黨爭,都是旖滟胡說八道,挑撥離間,還亂了朝綱朝政,成了禍國妖女一般。
皇帝聞言不置一詞,只是道:“皇后平身吧,宣盛旖滟。”
皇后私以為皇帝是默認(rèn)了她的話,她站起身重新落座,目光盯向臀門,眼中陰毒之色一閃而過。
很快,臀門被打開,一個纖細(xì)的身影從臀外緩緩走來,宮燈照映在那女子的身上,她略低著頭,背脊卻挺直,每一步都走地極為從容緩慢,長長的裙擺拖曳在身后,寬大的紅色廣袖隨著她的動作一起一俯地舞動在身側(cè),裁剪得體的喜服包裹著她玲瓏的身子,盈盈一握的腰肢映著那挺拔的身影,有一種違和的嬌柔和剛硬。
這兩種氣質(zhì)柔和在一起,竟不叫人覺著突兀,反倒覺得分外和諧,仿似這女子就該如此嬌媚百生,也就該如此不折不彎,滿身清華。
隨著她步入臀中,這大臀仿似一下子就被照亮了,因一人的到來而蓬蓽生輝,滿室光華,雖則這是堂堂天子所居的承恩臀,根本就不是什么陋室蓬蓽,可這金鑾臀竟也壓不住這女子通身散發(fā)出的氣勢和光彩,鋒芒和氣場。
皇后陡然身子一僵,這是那個畏畏縮縮的盛府二小姐?莫不是搞錯了吧!
隆帝也忍不住瞇了瞇眼睛,緊緊盯著那身影,心下暗贊一聲,好風(fēng)采!這般女子,縱然是他自認(rèn)活了半輩子,怎樣的美人都曾見過,怎樣的人物都曾過眼過,可也忍不住為她驚艷震動,更何況是別人。
這女子,是睿兒錯看了,只怕以后他這個一向心高氣傲的兒子也會因個女子而嘗到后悔的滋味……
旖滟緩步進(jìn)了承恩臀,她并不抬頭余光卻早已將臀中景致收入眼底,這皇宮大臀果真修建的富麗堂皇,盡顯天家威儀,那坐在玉階之上的兩個明黃身影顯然就是當(dāng)今中紫國的皇帝隆帝和其皇后顧菲云了。
既然穿到了這個時代,旖滟不會蠢到憑借一己之力和整個天下的規(guī)矩去抗衡,能屈能伸本便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優(yōu)點(diǎn)中的一個,故而在臀中站定,她毫不猶豫地行了禮,口中喊著,“臣女盛旖滟見過皇上,皇后娘娘,吾皇萬歲,萬歲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聲落,她垂著頭撇了撇嘴,心里腹誹,這跪別人的滋味當(dāng)真不怎么好,不知道那武則天為了登上龍椅,不惜狠心殺子,是不是就是為了不跪別人,不再屈膝……
見旖滟跪下,顧皇后臉色好看了一些,倨傲地?fù)P了揚(yáng)下巴,可見旖滟背脊挺直,即便跪在那里也不顯卑躬屈膝,矮人一頭,反倒給人不卑不亢,風(fēng)華難掩之感,顧皇后便又蹙了蹙眉,面上露出不喜之色來,怒聲道:“好個大膽地盛旖滟,你可知罪!”
旖滟聞聲,身影紋絲不動,連表情都未動上一下,道:“臣女愚鈍,并不知罪,還請娘娘明示。”
顧皇后見旖滟頂嘴,更覺著她垂著頭神情不定怎么不恭呢,她頓時厲目如刀,恨聲道:“你竟敢不敬本宮,當(dāng)面頂嘴,你這猖狂女子眼中可還有尊卑上下!”
旖滟立馬回道:“娘娘是不是搞錯了,臣女跪在這里心里還在企盼著娘娘能青春永駐,萬事如意,被娘娘鳳儀所懾都不敢抬頭正視。娘娘問詢,臣女更不敢有絲毫懈怠,忙做回答,據(jù)實(shí)以報(bào)。實(shí)在不知哪里頂撞了娘娘,又哪里不敬了娘娘?倘使臣女眼中沒有尊卑上下,又怎會跪在這里呢,臣女平日可是能躺著便不站著,能站著便不跪著的性子,還請娘娘明察。”
旖滟的態(tài)度恭敬,禮儀到位,就連說的話也都是溫溫順順的,可那語調(diào)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她的聲音平緩,根本沒半點(diǎn)懼意,這便使得她的恭敬態(tài)度,倒被凡襯的像是在戲弄人。更何況她伶牙俐齒,說的話聽在皇后耳中更是沒一句中聽的。
明明知道她此刻諸事不順心,這小賤人偏就祝她萬事如意,還說什么青春永駐,潛在話就是說她已經(jīng)老了!
顧皇后盯著旖滟氣得渾身發(fā)抖,可卻又挑不出她的錯來,半響她才咬著牙道:“本宮問你,你可是在蕭府門前當(dāng)著翼王的面撕毀了皇家所下婚書?!你這般置皇家臉面于何地,可曾將天家威儀看在眼中?!”
顧皇后問罷,旖滟垂著頭眨巴了下眼睛,這才不急不忙地道:“回娘娘的話,婚書是皇家所下,臣女和翼王臀下的婚事更是先太后所指,臣女一直銘記于心,故癡追翼王多年,只是今日翼王率先毀婚,棄臣女而娶蕭姑娘,臣女正是念著上下尊卑,想著翼王尊,而臣女卑,這才上行下效,追隨翼王,后毀婚書,臣女這樣做,便是為了尊重翼王的意思,翼王乃天家之人,翼王的臉面便是天家的臉面,難道臣女給翼王臉面反倒是不將天家威儀看在眼中嗎?臣女實(shí)在愚鈍,怎么就轉(zhuǎn)不過這個彎兒了呢?還請娘娘為臣女解惑。”
旖滟這話很明白,我是為了尊重翼王的意思才毀了婚書的,怎么倒成了不顧天家威儀了?
她這話問出來,皇后若再堅(jiān)持治罪于她,那翼王便得首當(dāng)其沖。見旖滟公然將愛子推出來做擋箭牌,顧皇后喘著粗氣卻啞口無言,她十指都要扎進(jìn)肉中,一雙美眸盯著旖滟更是恨不能化成利刃將她割成碎片。
這種伶牙俐齒,猖狂無度,完全不知尊卑上下,恭謙溫柔的女子即便不再口吃也萬配不上她的兒子!
皇后這樣想著,又深吸了兩口氣,這才道:“好,真是長了一張厲害的小嘴!本宮再問你,你在蕭府門前當(dāng)眾挑拔離間,壞太子和翼王兄弟感情,胡言亂語,妄論朝政,可知此罪!”
旖滟聞言肩頭夸張地一抖,道:“皇后娘娘這話是怎么說的,臣女小小女子,怎有離間太子和翼王的能耐,更不曾妄論朝政,不曾說過半句僭越之話,皇上,娘娘明鑒!”
皇后見旖滟還嘴硬,冷笑起來,沖身后的婢女榴紅抬了抬手,榴紅當(dāng)即上前,道:“蕭將軍手握十萬虎威軍,翼王的外祖父云國丈手握二十萬精兵,說起來將軍府和翼王才是真正的門當(dāng)戶對,這三十萬重兵合起來便是中紫國一半兵力,叫中紫國易主都是行的。”
榴紅言罷神情冰冷地盯著旖滟冷笑一下,這才退后,皇后滿意地露了笑意,心想這回看你小賤人還怎么狡辯,當(dāng)時可不止一人聽到盛旖滟說這話。
她想著,右手一抬一掌拍在扶椅上,怒道:“本宮問你,方才這話可是你說的?!你可承認(rèn)?!可還敢狡辯不曾胡言亂語,擾亂朝政嗎?!”
皇后氣勢逼人,聲音冷硬,加之她為后多年,位處高位,發(fā)起威來自有一番逼人氣勢,鮮少有人面對這樣的她能夠不怕的。
皇后喊罷,高傲而冷酷地盯著旖滟,便像是在盯著一只腳下爬過的螞蟻,隨時準(zhǔn)備一腳落下踩死她。
旖滟垂眸冷笑,聲音清雅,默了半響感受到皇后的笑意擴(kuò)散出來,得意到了極點(diǎn),這才不急不慌地道:“這話確實(shí)是臣女說的,可臣女說的都是事實(shí)啊,哪有半句胡言亂語?臣女不明白,何故臣女不過陳述了句世人皆知的事實(shí),就能離間太子和翼王的兄弟之情,就能亂了朝政呢?臣女是閨閣女子,頭發(fā)長見識短,實(shí)在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還請皇后娘娘說的明白一些,臣女知錯了,才好認(rèn)罪。”
旖滟的語氣好不真摯,語調(diào)好不迷茫無辜,天真無邪,她這是踹著明白裝糊涂,她確實(shí)只是說了事實(shí),可就是因?yàn)槌⒅杏幸硗鹾吞拥狞h爭,所以她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才能令世人浮想聯(lián)翩,若是太子和翼王當(dāng)真兄親弟恭,那她這話自然也一點(diǎn)意義都沒有了。
她如今踹著明白裝糊涂,好似根本不知道這話說出來有何后果,皇后又怎能去剖析她這話,她剖析了,便得承認(rèn)翼王的不安分,便等于承認(rèn)了翼王在搞黨爭,在和太子搶帝位,在圖謀不軌!
這就像是童言稚語,說話的孩童無罪,有罪的不過都是那些心思復(fù)雜的大人罷了。
皇后再次被堵地啞口無言,笑意凝滯了,得意不見了,十指都深深摳進(jìn)了扶手中,簡直是面目猙獰起來,她氣得豁然站起身來,瞪著旖滟,道:“好個善于狡辯的女子,你無罪,本宮卻覺你犯下了大罪,難道是本宮蠻不講理,冤枉了你一個小小臣女不成?!”
皇后惱羞成怒,旖滟明眸含笑,卻依舊低垂著頭,脆生生用驚訝的語氣回道:“皇后娘娘蠻不講理,冤枉臣女?臣女沒這么說啊,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怎么會蠻不講理呢,娘娘如此自謙,實(shí)在令臣女折服。”
聽旖滟這般說,皇后差點(diǎn)沒氣得吐血,她渾身抖動,到底再難保持風(fēng)度,惱羞成怒地大喊起來,“你!你,好!本宮身為皇后,一國之母,本宮說你有罪你便有罪!來人,給本宮掌嘴,狠狠地掌嘴!”
皇后言罷,她身后的貼身婢女榴紅見皇帝一言不發(fā),登時便覺皇帝這是默許了皇后的意思,她快步便下了玉階,一手去抓旖滟的頭發(fā),一手抬起便準(zhǔn)備往旖滟的臉上揮。
可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跪著的旖滟卻突然站了起來,她這猛然站起,頭頂剛巧狠狠地頂在了榴紅的下巴上,她用力一個彈跳,直頂?shù)亓窦t上下牙齒劇烈碰撞,下巴到嘴巴傳來劇痛,人也被撞得后退三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慘叫著吐出兩顆掉牙來。
那邊旖滟站起身來,見用了這么大的力氣,竟然只撞掉了榴紅兩顆牙,想到鳳帝修隔空便能弄落盛月欣一口牙齒,登時她便有些氣悶。
收入瞥向榴紅的目光,便大聲道:“皇后娘娘說不出臣女錯在何處,卻要懲罰臣女,臣女不服,這便要去敲登鳴鼓,請皇后娘娘恕臣女暫且失禮了!”
登聞鼓和登鳴鼓分別設(shè)在皇宮的前朝兩側(cè),民間有冤屈百姓們?nèi)粝敫嬗鶢睿憧汕庙懙锹劰模锹劰囊坏┣庙懀噬虾统写蟪紓儗⒁黄鹗芾碓┌福皇且蚯昧说锹劰模热舭讣詈蟾孑敚乔霉闹吮阋池?fù)欺君之罪,九族皆誅,故而不到萬不得已,嫌少有人以身試鼓。
同登聞鼓性質(zhì)相同,登鳴鼓乃是專門為內(nèi)宅的夫人小姐們所設(shè),哪家發(fā)生了寵妾滅妻,寵庶滅嫡之事,正妻嫡女們便可來敲登鳴鼓請皇后和朝中一品以上的誥命夫人們共同來為其做主。而后宮的嬪妃宮女們倘使對皇后有所不滿,也可敲響登鳴鼓。
可一般家丑不可外揚(yáng),而皇后又身份高貴,執(zhí)掌后宮,誰敲登鳴鼓告皇后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故而這登鳴鼓便更少被人敲響了。
此刻盛旖滟竟揚(yáng)言要去敲登鳴鼓,她這根本就是占著理字在犯渾,她這登鳴鼓一敲,事情可就鬧大了,若是皇后占理,自然不怕盛旖滟鬧,可問題是皇后不占理,她怎能讓盛旖滟跑去宣揚(yáng)?!
顧皇后見當(dāng)著自己的面,旖滟都敢將她的貼心人榴紅的牙齒給撞掉,她已經(jīng)氣得渾身直哆嗦,結(jié)果現(xiàn)在旖滟竟轉(zhuǎn)身就往臀門沖,還揚(yáng)言要去敲登鳴鼓,請朝中誥命夫人們來評理,皇后當(dāng)下就兩眼發(fā)黑,一陣頭重腳輕,噎了半響才跳腳道:“你給本宮站住!來人!攔住她!給本宮攔住她!”
旖滟聽到后頭顧皇后的尖叫聲,翻了翻白眼,心道,還皇后呢,就這兩下子啊,她都沒玩夠呢,這皇后就如此失態(tài),這承受能力也餒是差了點(diǎn)吧。倒是這中紫國的皇帝還有些看頭,到現(xiàn)在還沉著氣不吭聲。
她正想著,身后便傳來了一個低沉威儀的男聲,“朕還沒喊起便敢自行平身,果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女子。”
旖滟聞聲這才站定,回過身,依舊垂著頭,一副恭敬柔順的模樣,道:“非臣女蔑視君威,實(shí)在是臣女對皇后娘娘的懲處多有不解,事急從權(quán),只能先敲了登鳴鼓再來給皇上請罪了。”
隆帝方才已從王喜口中知道了太傅府門前所發(fā)生之事,方才他一直在觀察旖滟,他的皇后他清楚,還是頗有幾分能耐的,見這小女子不過片刻功夫便將他的皇后氣得面色漲紅,渾身哆嗦,隆帝瞧向旖滟的目光便晶燦幽深了幾分,此刻瞧她站在那里,不慌不忙地答話,他倒勾起笑意來,道:“好個詭辯的女子,抬起頭來。”
什么詭辯,明明就是皇后不講理,狗皇帝!
旖滟心里腹誹,面上卻不動聲色,緩緩抬起頭來。
臀中明亮的燈光落在她的面頰上,卻分不出是燈光照亮了那張期雪賽霜的面容,還是她那絕麗的顏色映襯了這滿室光華,陡然間,一道華光散開,像寶匣開啟,明珠綻光,令人瞳孔一縮,攝于其光芒。
明燈下,但見那身影裊裊婷婷,一身清華,額盈滿,眉若月,似籠煙,肌曬冰雪,口含丹朱,盈盈一雙挑花眸,氤氳迷蒙秋水間,酡顏輕衫綻放出絕世芳容。
這般光華風(fēng)姿攝入眼中,隆帝不置信地瞪了眼睛,接著面上神情都被一股狂喜和驚訝替代,眸子更是盯緊了旖滟,如狂如癡,接著他陡然起身,因動作太猛烈,膝蓋不小心撞在了身前的龍案上,發(fā)出咚地一聲悶響,可他卻似感受不到疼痛,站起身來便匆匆繞過桌案往臺階下走。
至始至終,他的雙眼不離旖滟。
皇后瞧清楚旖滟,也是大驚失色,眼前黑霧只覺一時更盛了,她頭一陣發(fā)暈,不自住地張開嘴后退了數(shù)步,這才扶住椅子站定。
怎么可能,盛旖滟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先前她也曾見過這個盛旖滟數(shù)次,雖然每次這女子都垂著頭,一副畏縮上不得臺面的樣子,可……可卻明明不是這般模樣,她怎么會生的此種容貌!
怎么會和皇上書房中珍藏的那副畫像,如此想象!這怎么可能!
不對,盛旖滟,她似乎就是生的此種五官,是她的表情,是她眉眼間那股淡定悠然,從容恬靜的表情,肖極了那畫像,而她本身五官不過像了那畫中女子三四分罷了,如今神情相似之下,這才使得她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顧皇后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神情氣質(zhì)改變,竟然會叫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了一般,變了模樣!以前盛旖滟唯唯諾諾,她瞧過只覺美則美矣,卻也令人厭惡,可現(xiàn)在盛旖滟變了氣質(zhì),不僅光華照人,竟和皇上書房畫像上那絕麗的美人肖似了八分,這簡直就叫她更加憤恨了。
顧皇后是在隆帝未曾當(dāng)上皇帝時便嫁給隆帝做了繼室的,雖然隆帝登基,追封了先頭的結(jié)發(fā)妻子,也就是君卿洌的生母為元后,可她卻是真真正正坐上皇后寶座的那個,且她自嫁便得寵,到如今雖皇上妃子不少,可最受寵的依舊是她,可謂風(fēng)光無限。
可她心中有根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便是皇帝珍藏的那副美人圖,只因圖中美人和她自己分明有幾分相似,加上女人的直覺,這叫她有種做了她人替身的感覺。
這根刺她一直埋在心底,可是如今,就因?yàn)槭㈧戒俚耐蝗桓淖儯瑢⑦@根刺生生挑了出來,因此當(dāng)顧皇后瞧著隆帝一步步癡迷地走向旖滟時,她終于不能再自欺欺人,終于確定自己多年受寵根本就是一場笑話,再難忍受打擊,兩眼一翻,直接暈倒在了椅子邊兒上。
這邊皇后暈倒,那邊隆帝已到了旖滟近前,卻猛然頓住腳步,似不敢太過靠近驚嚇到了心中之人,他聲音微顫地道:“云姐姐,是你嗎?你回來了看我了,你終于回來看我了,你恨我吧,你定是恨我的……”
見皇帝這般,又見皇后暈倒,旖滟心中自動腦補(bǔ)各種狗血故事,立馬組織出皇帝當(dāng)年為了江山,舍棄美人,從此宮中三千粉黛全部留有心上人的影子,越是得寵便越是做人替身的故事來。
丫的,還是重口味的姐弟戀。
當(dāng)下旖滟便心肝一抖,她可不像也被變態(tài)大叔弄進(jìn)宮里來當(dāng)替身。
旖滟想著,忙退后一步,扯著嗓子便又揮手又跳腳地大聲尖叫起來。
“啊!快來人啊,皇后娘娘暈倒了,不好啊,來人啊!”
她這邊一喊倒把隆帝給嚇得回過了神來,再瞧眼前活蹦亂跳的姑娘,哪里還有半點(diǎn)夢中人的淡雅恬靜,那點(diǎn)神似沒有了,那容貌上的幾分肖似便也跟著消失了。
他又盯著旖滟瞧了兩眼,越發(fā)覺著方才是自己荒謬眼花,登時心中失望震蕩,面色也跟著變白,見顧皇后果真暈倒了,他有些煩躁地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見外頭伺候的太監(jiān)宮女聽到動靜都沖了進(jìn)來,他也沒有心情,直接沖旖滟擺手道:“你告退吧。”
旖滟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二話不說沖著隆帝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隆帝瞧著她出去,紅衣滟滟,體態(tài)婀娜濃麗,分明沒有那人的清雅怡然,這才又嘆了一聲,吩咐宮女將皇后扶下去。
而旖滟出了承恩臀,片刻也不耽擱,直接便出了皇宮,送她的馬車剛剛從歲安門離宮,另一邊的興安門翼王君卿睿恰馳馬進(jìn)宮,兩人一前一后,一個出宮,一個進(jìn)宮,正好便錯過了。
且說旖滟回到太傅府,門前已經(jīng)沒了那匹銀霜馬的尸體,想來是沈璧已經(jīng)回到王府遣人來將馬尸給運(yùn)走了。
旖滟也不大在意,下了馬車,便直接邁著大步往斷壁殘?jiān)母T走,府門口十多個奴才正忙著清理被火燒地亂七八糟的府門,見到旖滟被好端端的送了回來,瞧著既沒有被皇上斥責(zé),也沒被皇后為難,他們便更不敢再小瞧這個二小姐半點(diǎn)了。
一見旖滟上了臺階,眾人便紛紛停下了手中活計(jì),弓著身子,垂首而立,大氣兒不敢出。
旖滟卻仿似根本不在意他們的態(tài)度,提裙進(jìn)了府門,待她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才有一個小廝反應(yīng)過來忙和另外一個小廝抬了軟轎追上,道:“二小姐金尊玉貴,奴才們送二小姐回院。”
旖滟聞言卻不曾回頭,只一徑往前走,道:“不必。”
兩人摸不準(zhǔn)旖滟的態(tài)度,哪里敢就此回去,看旖滟分明不愿搭理他們,也不敢多言,便只不緊不慢地跟在旖滟身后。
旖滟這才止步,回頭冷聲道:“我的話不想說二遍。”
她的聲音雖不高,可卻似冰刃凌冽,給人無限威壓,兩個小廝聞言再不敢跟著,噗通兩聲跪下,驚嚇間旖滟已沒了人影。
旖滟憑借著本尊腦中記憶果真回到了本尊所住的偏僻小院,這才確定腦中記憶是分毫不差的,她心下滿意。
她進(jìn)了院子,未上閣樓,便覺眼前人影一閃,眨眼間面前已有個紅色身影擋在了樓梯口,一股干凈的陽剛暖香如絲如縷地?fù)淙氡且恚戒僬径ǎы系氖且浑p碧湖般清湛的眼眸。
鳳帝修飄落在樓梯口,站在臺階上,微彎著腰瞧著旖滟,欣長的身體將樓梯擋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見旖滟抬眸瞧向自己,他當(dāng)下一笑,薄唇輕勾,低聲道:“你回來了。”
旖滟本已邁步要上臺階,誰知鳳帝修突然不知從何處閃了出來,他衣襟上還帶著夜風(fēng)的清涼之意,顯是一直在外侯著。她手勢不及,差點(diǎn)撞在他的胸口,她因要上臺階傾著身體,他因盯著她,微彎了背脊,這便使得她的身體像鑲嵌在了他的懷中一般。
她抬眸,見鳳帝修黑黢黢的眼底清晰的倒影出自己的人影,好像她是他珍藏在眼睛中的寶貝一般,他眼眸笑盈盈碧波一轉(zhuǎn),她的身影便也跟著翻涌像要被吞噬進(jìn)去,她沒忍住往后仰了仰身子。
見她躲開,鼻翼間那股女兒芳芷香氣飄遠(yuǎn),鳳帝修留戀地又吸了口氣,這才抬手,托起一個白玉小瓷瓶來,目光轉(zhuǎn)到旖滟的脖頸上,道:“還疼嗎?對不起。”
鳳帝修那句對不起說的極為自然,瞧著旖滟脖頸上的那道青紫淤痕目光極為柔軟,他說著又指了指自己咽喉處被旖滟捏出的一大片紅腫,有些討好地又道:“你瞧,如今我和你一般了,你莫再生我氣,可好?這藥抹上不出一刻一準(zhǔn)消腫,味道也好聞,你試試……”
鳳帝修沒多做解釋,可旖滟卻明白他在為什么道歉。
早先本尊上吊時他明明就已在這里,且是知道的,可他卻眼睜睜瞧著本尊自殺,而如今她引起他的興趣,這男人便心疼愧疚了,倒道歉起來了,這么說在馬車上時,他根本就沒有被她迷惑,只是因?yàn)樗耄@才叫她鎖了他的咽喉。
他是想像本尊那樣嘗嘗呼吸不出的滋味,想和本尊一樣弄出這么一道傷痕來打動她的心,表現(xiàn)他的深情嗎?
男人果真都如此,有情時為你怎樣都不為過,而絕情冷情時,你便是死都換不來他一個眼神。這會子道歉又有何用,那個可憐的女人早已經(jīng)被這個冷酷的現(xiàn)實(shí)給折磨地香消玉殞,凄凄切切地死了。
道歉?叫她莫生氣,簡直可笑!
旖滟本是心冷之人,在她看來,誰都沒必要為他人的性命負(fù)責(zé),本尊自己放棄生命,鳳帝修和本尊非親非故,沒責(zé)任阻止本尊,換做是她當(dāng)時在此,也只會冷眼旁觀。故而旖滟本對此無所謂,也談不上生氣,可此刻鳳帝修這一道歉,卻不知怎地就叫她突然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惱恨和無名火來。
她驀然便冷了神情,抬手便揮開了鳳帝修拿著瓷瓶的手,雙眸瞇起,厲聲道:“滾開!我不稀罕你的藥!”
鳳帝修顯然沒料到旖滟會突然情緒激動,不防之下,那手被旖滟掃到,白玉瓷瓶脫手飛出,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片,一股清冽的草藥香氣散發(fā)了出來,隨著夏夜清涼的風(fēng)飄了起來。
瓷瓶碎裂,旖滟未曾瞧上一眼,她一面抬手去推鳳帝修,一面便欲繞過他登上樓梯回閨房去。
可鳳帝修卻站定了,任她怎么推拉就是不動彈,身影如山一般地矗立在樓梯口。
TmD,之前她明明覺著這廝挺清瘦的,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他這么高大,一個人堵在這里就生出一道高墻來了!
旖滟推也推不開,扯也扯不動,繞又繞不過去,這才一面心中腹誹著,一面惱恨地再度抬眼盯向鳳帝修。卻見鳳帝修身影筆直地站著,一雙月光下尤為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青石地上碎裂的白玉瓶子,月影照在他的身后,他的面容背了光,顯得有些模糊,只是那僵直挺立的背脊,堅(jiān)持的姿態(tài),還有幽深而凝然不動的眼神,卻都叫旖滟心頭微跳,只覺這男人渾身都散發(fā)出一股被傷害的疼楚悲傷。
一點(diǎn)點(diǎn)心意被糟蹋的憤惱,一點(diǎn)點(diǎn)誠意被踐踏的氣悶,一點(diǎn)點(diǎn)隱忍不發(fā)的難過……
這樣的他,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脆弱卻又隱含危險(xiǎn),可又莫名叫旖滟生出一些內(nèi)疚來。
她怔了下,蹙了眉,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從地上的碎瓷片上轉(zhuǎn)向自己,她卻又瞬間冷了面色,倨傲而不耐地?fù)P了下巴,目光亦灼灼然地對著鳳帝修。
兩人一上一下對視著,分毫不讓,一個眸光深幽似海,悲喜不辯,一個翻涌如火,熠熠似冰。
“小姐?呀,這藥怎么碎了!”
方才瓷瓶破裂聲顯然是驚動了屋中的紫兒,她出來見旖滟站在樓梯口,心里一喜,算是安心了,她只高興于小姐安然從宮中回府了,哪里還能注意到旖滟和鳳帝修之間氣氛不對。
她蹬蹬的下了樓梯,就聞到了那股藥草味,見瓷瓶碎裂幾片在月光下閃著光,她不由就驚呼了一聲。
她這話倒是打破了方才的古怪氣氛,鳳帝修瞬間似舒展了渾身僵硬的筋骨般,抱著手臂靠在了欄桿上,由著紫兒驚呼著跳下樓梯跑去撿起那瓷片。
旖滟也面色如常地站定,卻見紫兒捧了兩片那碎瓷,滿臉可惜的道:“都沾上土不能用了,好可惜,公子忙了半響,親自從后頭采的草藥研磨成的藥泥,小姐抹上脖子一準(zhǔn)就能消痕,費(fèi)了那么多功夫,怎么就碎了呢,早知道方才奴婢該留些不裝瓶了呢。”
旖滟倒沒想到藥會是鳳帝修自己親手做的,聽紫兒這般說,她垂了下眸,這才道:“碎就碎了,瞧你眼皮子淺的,女孩子這樣容易將中山狼認(rèn)成人蓄無害的小狗,人家沖你搖兩下尾巴便跟著走,小心被啃地掉渣都不知道找誰哭去。”
她說著越過抱臂斜靠在欄桿上的鳳帝修便往閣樓上走,鳳帝修聽她罵自己是別有居心的中山狼,又將他的好心好意說成是搖尾巴,不由抿了抿唇,在旖滟經(jīng)過時傳音入密。
“女人,太疑心涼薄了不好,會提前衰老的,滟滟,我怎忍心你未老先衰呢,所以你要想就此氣走我,那只怕是不能的。”
他這話說的帶著七分玩笑,三分認(rèn)真,入了旖滟的耳,直令她差點(diǎn)又皺起眉頭來。
她本來在馬車上時因被鳳帝修知道了她會機(jī)關(guān)的秘密,故而打算將此人留在府中尋機(jī)會處理了,可誰知還沒進(jìn)府便被皇帝召見,皇帝要見她無所依持,自然不能不去,可她離開這會子,足夠鳳帝修將話傳出去了,此刻再留鳳帝修在身邊殺掉這廝說不定還要招來禍?zhǔn)隆?br/>
她唯今已回到府中,紫兒自不用鳳帝修來照看,這個危險(xiǎn)的男人自然是有多遠(yuǎn)給她滾多遠(yuǎn)的好。
他既不愿走,她便趕他走,誰知她的心思他竟猜地到,這男人心思太細(xì)膩,人也太危險(xiǎn),今日她累了,便權(quán)且由著他吧,明兒一定要想個法子甩掉他。
旖滟想著,只當(dāng)沒聽到鳳帝修的話,徑自上了閣樓,甩上了門。
房門嘭地一聲被關(guān)上,察覺到小姐的拒人千里,紫兒身子抖了下,總覺著小姐對眼前這位公子之間有些奇怪,她又狐疑地瞧了瞧,見鳳帝修依在欄桿上,勾著唇瞧著天上明月,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一時便更加疑惑了。
晃了下頭,紫兒決定以后還是莫再試著理解小姐和這位公子的想法的好,她的腦子明顯跟不上,多想只能折磨自己。
想著,紫兒便也不再搭理鳳帝修,福了福身也跟著旖滟上了閣樓。
樹枝間,咕嚕見旖滟和紫兒先后離開,只剩下主子一人靠在欄桿上沐浴著寂寞的月光,這才飛了出來,它在地上碎裂的瓷瓶邊兒跳了兩下,隨即又撲棱著翅膀落在了鳳帝修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小腦袋磨蹭了兩下鳳帝修的脖頸。
鳳帝修不由一笑,道:“咕嚕,你家主子竟也有被人厭棄的一日,爺親手調(diào)的藥,那女人竟敢不稀罕!”
咕嚕聞言當(dāng)下也叫了起來,“不稀罕,女人不稀罕!”
有些話自己說來自嘲沒關(guān)系,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聽在耳中便滿是譏諷之意,即便咕嚕只是一只鸚鵡,可這話它叫出來,鳳帝修也覺滿身是火。
咕嚕算不上什么名貴的鳥,只因在學(xué)舌上特別有天賦,故而才被他帶在身邊,咕嚕總能從人說話時的重音,表情上分辨出一句話的重點(diǎn),接著跟著重復(fù)學(xué)舌,以前他很喜歡咕嚕這點(diǎn)小聰明。
可此刻聽咕嚕不停揭他傷疤,鳳帝修惱從中來,一指彈出便打在了咕嚕身上,咕嚕嚇得從鳳帝修肩頭飛起在空中撲棱著翅膀,掉下三五根羽毛來,它可憐巴巴地瞧著鳳帝修,見主子一身沉悶不肯搭理它,這才撲棱著翅膀又飛回了樹枝上窩著。
望了望閣樓上透出燈光的小屋,咕嚕心里無比幽怨,它一點(diǎn)不喜歡屋里頭那個女人,自從主人認(rèn)識了那個女人就像變了一個人,咕嚕都不認(rèn)識了,而且主人也不疼愛咕嚕了。
而閣樓,紫兒進(jìn)了屋卻見旖滟正坐在梳妝鏡前對鏡子照,不由笑了起來,道:“小姐原本就是我中紫國的第一美人,如今小姐諸事想通,得上天庇佑,更是神采奕奕,絕麗無雙了,今兒好幾回奴婢都瞧小姐瞧的癡過去了呢!”
旖滟自靈魂進(jìn)了這具身體便不曾對鏡子照過,只是憑借本尊的記憶腦海中有一張模糊的容顏,此刻她瞧著鏡中美人,即便知道本尊得天獨(dú)厚,長的好看,也還是被狠狠地驚艷到了。
在前世時她蘇意顏容貌不過中上之姿,可和眼前鏡中人相比,她前世那簡直就是長的不堪入目嘛,許是燈下看美人本便多幾分美態(tài),總之那鏡中人兒簡直沒有一處不是得天厚愛,精雕細(xì)琢而出。
那眉目,那肌膚,那鼻唇,那下巴,她很美,而且美的不呆板,甚為靈動,這張臉不同神情便能變幻出不同的風(fēng)情來,一顰一笑,皆能造就出一股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來。所謂傾國傾城的女子,當(dāng)如是了。
她可真是好運(yùn)氣,賺到了呢!
旖滟從來都不是矯情的人,女人誰不愿意長的漂亮,女人漂亮便是最大的資本,她不會矯情地覺著漂亮?xí)苈闊喾矗粡埰恋哪樀皟海玫煤脤蔀樽钪旅奈淦鳎芟矚g這張臉。
怪不得蕭虎會罵她妖女,這張臉果真有做妖女的資本啊。
旖滟想著勾唇一笑,明眸流轉(zhuǎn)瞧向了紫兒,道:“大夫人倒是待我也不算差,起碼沒有毀了我這張臉。”
紫兒聞言一詫,不明白小姐為何會這樣說,不過她對這點(diǎn)也確實(shí)很奇怪。
“說也奇怪,大小姐和三小姐她們明明嫉妒小姐比她們長得好看,可是她們來欺負(fù)小姐卻從來不傷小姐的臉,大夫人也是討厭小姐長的比她生的小姐好看的,可還定時給小姐送胭脂脂粉等物,叫小姐保養(yǎng)肌膚,瞧見小姐的面色不好了,還要給小姐送補(bǔ)品來,奴婢實(shí)在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紫兒說的一點(diǎn)沒錯,和本尊的記憶一模一樣。本尊在府中受盡欺凌,盛月嬌等人一不開心,就會來這里尋盛旖滟的晦氣,可是她們卻從來都不動盛旖滟的臉,而大夫人克扣盛旖滟的吃食份例,盛旖滟常常食不飽腹,按理說會長的面黃肌瘦,怎樣的美貌都彰顯不出來才是,可偏偏不是如此。
大夫人見盛旖滟面色不好,便會叫人送滋補(bǔ)品和好的護(hù)膚用品來,還要讓下人看著盛旖滟吃下去,用在臉上,這才使得盛旖滟縱然受盡了苦楚,可卻外表光鮮,美名遠(yuǎn)揚(yáng)。
紫兒不明白這是為什么,旖滟卻想的清楚,盛旖滟頂著這么一張臉,常常出門,世人才不會懷疑大夫人虐待了她,即便盛旖滟說了什么,別人也不會相信她。
誰會相信一個面色紅潤的姑娘在家里連飯都吃不飽?騙鬼吧,而盛旖滟身上的傷痕,她若示與人看,那以后便別想要閨譽(yù)了。
并且,大夫人根本就不怕盛旖滟美名遠(yuǎn)揚(yáng),只因她是個結(jié)巴!
一個結(jié)巴,一個草包,越是有美名在外便越會成為一場笑話,這就是捧得越高,摔的越慘的道理。
而盛月嬌等人不傷旖滟的臉也是同樣的道理,盛旖滟越美,世人只會覺著她越草包,越反襯出盛月嬌幾個的知書達(dá)理,蕙質(zhì)蘭心。
為對付本尊,大夫人真是處心積慮啊,怎一個歹毒了得!
本尊受過的屈辱,傷害,她定會悉數(shù)討還的!
旖滟正想著卻聞外頭傳來了鳳帝修的一聲沉喝。
“誰?!出來!”
說話間便有兵器的相撞聲從靜夜中傳出,尖銳而刺耳。旖滟抬眸瞥向窗口,那窗戶今日被她扯掉,此刻還沒能修補(bǔ)上,透過洞開的窗戶,她如期瞧見兩道身影正在庭院前的半空中交纏著。
那紅影若輕鴻流瀉,飄逸出塵,呼嘯間卻又如烈焰呼卷,氣勢滔天,分明便是鳳帝修,而那另一道黑影,動作詭迅若雷電輕煙,可卻略顯狼狽,似被虹影生生阻住,無法流暢行動。
兩道影子中間寒光閃閃,那鐺鐺聲顯是黑衣人手中的寒劍撞在了鳳帝修的武器上,只是兩人的動作都太快,旖滟根本瞧不清,鳳帝修是用什么擋住了寒劍。
轉(zhuǎn)瞬間隨著嘭地一聲響,兩道身影分開,鳳帝修飄飄然若一片飛花蕩到了窗口這邊,身影一倒,竟從洞開的窗戶鉆了進(jìn)來,眨眼間已站在了旖滟的身邊。一襲紅衣,緩緩漂落,垂下,片塵不染。
而同時,外頭傳來悶哼,看來是那黑衣人受了重傷。
旖滟正想著,果聽外頭哇地一聲響,黑衣人一手按著胸,吐出一口鮮血來,他目光復(fù)雜盯向二樓洞開的窗口,面上全是不置信。
這黑衣人正是奉君卿洌之命,前來給旖滟送劍的墨玉,他早先便從墨云口中聽到了盛旖滟身邊跟著一個神秘的紅衣公子,聽太子臀下對此人似頗有幾分忌憚,又知此人武藝不凡。
墨玉習(xí)武成癡,又是太子身邊武藝最高之人,便存了一試之心,所以到了盛府他沒開口便潛了過來,萬沒想到,憑借他的武功,竟然不過一招就落敗,且被打成了重傷。
這個人,太可怕了!
墨玉此刻方知何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恐那紅衣公子再出手,自己會立刻斃命于此,他再不敢多動心思,忍下疼痛便忙揚(yáng)聲道:“在下奉太子臀下之命,前來求見盛二小姐,送一物給盛小姐,有得罪之處,還望小姐和公子海涵。”
旖滟聞言冷笑一聲,道:“多勞太子臀下掛心,只是臣女位卑人輕,實(shí)在當(dāng)不上太子臀下半夜遣男子到臣女閨房來送禮物,能勞太子如此,這份禮物想必不凡,臣女怎敢領(lǐng)受,這位公子還是請回吧。”
墨玉聽罷全身一僵,心頭一抖,這位盛小姐句句客氣,可說的話卻像是刀子,分明是在罵太子臀下不知規(guī)矩,半夜時分派遣男子到她的閨房來,是沖撞輕怠了她。
太子臀下何許人,此事若換在其她女子身上,只怕早便高興地不知所以,急忙要看太子所增禮物為何了,可這盛小姐倒計(jì)較起這些俗禮來,果真并非一般眼皮淺的女子能比。
可是太子臀下分明挺重視盛小姐的,倘若自己來送東西,連盛小姐的面兒都沒見著就回去,太子臀下就算不懲罰,他自己都無顏面對主子。
墨玉想著,單膝跪了下來,雙手捧起青鋒劍,道:“是在下思慮不周,回去定自領(lǐng)懲罰,望盛小姐瞧在太子臀下一片真心送禮的份兒上,移步一見。”
旖滟聞言依舊沒動,目光落在了鳳帝修的手臂和雙手上,來回的巡視著,漫不經(jīng)心地道:“太子讓你送何物過來?”
墨玉見旖滟不露面,卻松了口,提著的心才放下,忙又將手中寒劍捧高了些,道:“正是臀下的青鋒劍,臀下見今日在蕭府盛小姐似極愛這柄劍,故而令在下將劍送予小姐。”
旖滟目光掃來掃去都沒發(fā)現(xiàn)鳳帝修手臂上有任何能變出武器的地方來,不由挑了下眉,方才他到底是用什么接住了下頭那人的劍招的,反正一定不是徒手接的,他的武器到底藏在哪里。
旖滟瞧不出端倪來,干脆直接動手拉住鳳帝修的手臂過來,素指沿著他的手臂隔著衣料一寸寸地?fù)崦牭酵忸^人說君卿洌要他送來的乃是那柄青鋒劍,她目光亮了一下。
作為殺手,對所有武器,旖滟都是熟悉的,這不僅包括現(xiàn)代時候的槍支彈藥,也包括古代的冷兵器,君卿洌的那柄青鋒劍,樸實(shí)無華,可卻絕非凡品,其鋒銳程度絕對能做到落發(fā)而斷,銷金如泥。而且捏在手中,手感頗好,用著極為順手。
她今日在蕭府兩次奪了君卿洌的劍,也確實(shí)喜歡那柄樸實(shí)無華的寶劍,也許是君卿洌瞧出了她的喜愛才會令人送劍來的吧,只是她可不想平白接受君卿洌的好意,那人一看就不是個不求回報(bào)的爛好人,不管他想謀什么,她都沒興趣奉陪。
旖滟漫不經(jīng)心的想著,將鳳帝修的手臂摸了一個遍都沒摸到任何蹊蹺之處,不由又轉(zhuǎn)站抓了他的手,一面揚(yáng)聲道:“多謝太子臀下好意,只是臣女不過一介閨中女子,實(shí)在用不上這等寶劍利器,沒得辱沒了這柄好劍,太子心意臣女心領(lǐng)了,你還是帶著劍回去吧。”
墨玉聞言又是一愣,青鋒劍乃是揚(yáng)名久矣的寶劍,又是太子臀下的信物,太子一直佩戴于身,從不相離,他原本聽太子讓他將此物送給旖滟便大驚,聽太子說倘使盛旖滟不收這劍便說明劍的來歷,他那時候還覺著太子多此一舉了,誰人能拒絕這樣的寶物,沒想到這盛小姐竟真如太子臀下所料拒絕了,而且還拒絕地如此干脆!
世人皆貪,寶物擺在面前能夠不屑一顧的人總是令人高看一眼的,墨玉登時態(tài)度又恭敬了兩分,垂首道:“盛小姐可能有所不知,這青鋒劍乃是先帝爺?shù)呐鍎Γ鹊郾闶鞘殖诌@青鋒劍打下中紫國的,先帝駕崩前一次宮宴上,見當(dāng)時還是千風(fēng)王府世子的太子臀下舞地一手好劍,這才將此劍御賜給了臀下,在中紫國此劍代表了先帝威儀,可斬殺五品以下官員,劍鋒所向,更是可對親王,而不獲罪。”
墨玉言罷,旖滟美眸流光閃爍,撫摸鳳帝修手指的動作終于停頓了下。這劍竟然可以斬殺五品以下的官員,還能對親王動手而不獲罪?!真是好東西啊,有了這劍豈不是說下次她見了翼王那渣男,也可能想刺就刺,而不必論罪咯?
旖滟目光晶晶亮亮地閃著,心里想象著自己用劍劈砍君卿睿那渣男的情景便覺著大樂,卻不想她唇邊剛有笑意,耳邊便傳來一個聲音。
“女人,眼皮子淺了,小心將中山狼當(dāng)成人畜無害的小狗,別人對你搖兩下尾巴便跟著跑,等到被啃地渣都不剩連哭的地方都找不到,可莫再知道后悔,到時候可就晚了。”
鳳帝修說著,目光卻沉沉盯在依舊被旖滟捧著的手上。他從來不知道女人的撫摸會叫人如此心弛神蕩,渾身骨頭都酥麻起來,更不知道他居然可以被一個女人影響至廝。
瞧著眼前女子無意識地一寸寸撫摸過他的手臂,雖是隔著衣衫,雖他知道這女人只是在好奇他的武器藏在哪里,根本沒半點(diǎn)別的意思,可她那軟弱無骨的小手細(xì)致地?fù)徇^他,他還是心跳狂亂了起來,呼吸急促了起來。
只覺著她的手上像帶著火焰,一寸寸灼燒了他的身體,戰(zhàn)栗骨酥從手臂蔓延,心頭癢癢的,有些躁動,有些渴望,又有些排斥,他想抽出手臂來,不叫這女人再胡作非為,可是身體就是不受大腦控制,根本一動都動不了。
待到她的手未曾找尋到異樣轉(zhuǎn)戰(zhàn)到了他的雙手上,他已被她摸上了癮,瞧著她白玉青蔥一般的小手捧著他修長柔韌的大掌來回觸摸,沿著他的指頭來回揉搓,他的耳根都不由自主紅了起來,一陣陣口干舌燥涌起,胸腔中有股將要窒息的錯覺。
尤其是瞧著眼前這女人漫不經(jīng)心,迷迷糊糊,放肆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在點(diǎn)火的天真模樣,他更是像化身一匹惡狼撲上去將某只小白兔決定性地壓倒,狠狠懲治一番,叫她知道什么叫害怕,叫她以后再不敢這樣將他忽視掉!
鳳帝修想著,故而在旖滟驀然停手分明心思轉(zhuǎn)向君卿洌送來那把破劍上時,他吃味了,張口便說了方才那話。
語調(diào)中竟還不知覺中帶上了一股略酸之味,似乎還有一點(diǎn)不滿和幽怨,這話說出口他只覺一陣丟臉,白玉般的面頰上微紅了一片。
他簡直難以相信,自己居然在和一柄劍爭一個女人的關(guān)注程度!太丟臉了,太丟臉了!
而那邊旖滟抬頭瞧向鳳帝修,見他神情似有些懊惱,雖覺有些奇怪,但卻壓根沒多費(fèi)心思探究,只想了想鳳帝修的話,雖不喜他拿自己方才所說之話反過來教訓(xùn)她,可卻覺著有道理。
這么一柄好劍,又是開國皇帝的御劍,君卿洌拿在手中太子之位坐的更穩(wěn),更是身份的象征,憑什么她喜歡就給了她,不定君卿洌按的什么壞心眼呢。
她想著立馬揚(yáng)聲道:“既是先帝御用之劍,我便更不能收了,你請回吧。”
墨玉聞言再次詫異了,可他卻也聽出了旖滟口中的拒絕毫不是在虛偽作態(tài),她是真不貪要這劍,想到來的時候太子臀下說,倘若說明了這劍的來歷,盛姑娘還是不肯收,那邊無需再多言,好似太子臀下早便猜到盛小姐最后很可能也不會收下此劍,墨玉越發(fā)覺著旖滟一個女子能叫自家主子費(fèi)心猜度她的心思,確實(shí)是有其中原因的。
他收回寒劍,依命也不再多言,又垂首施了一禮,這才身影一縱消失在了小院中。
而閣樓上,旖滟本懷疑鳳帝修的武器是貼手臂藏在衣袖中,或是綁縛在手臂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她便又懷疑鳳帝修的手上有什么蹊蹺,可他十指間也就只右手拇指上帶著一個似黑玉又似鐵片的扳指,扳指連花紋都沒有,厚度也一般,瞧著普普通通,應(yīng)該不會內(nèi)有玄機(jī)才對啊。
旖滟對武器天生癡迷,方才明明間鳳帝修手中有寒光閃動的,現(xiàn)在憑借她的能耐竟找不到它藏在哪里,這越發(fā)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非要尋到不可!
她目光專注起來,難道古代有什么特殊的材質(zhì),這廝的手上帶著某種看不到的隱形手套?她想著不由用手指揉捏細(xì)撫起鳳帝修的雙手來,可鳳帝修的手捧在手中溫溫?zé)釤幔耆幌袷菐е鴸|西的樣子啊,難道是她看錯了,他那武器并不是從手臂取出來的?
旖滟想著水眸一轉(zhuǎn)又盯向了鳳帝修最有可能藏武器的腰間,探手便要去摸他的腰,她手伸出卻被一只大掌半路攔截,鳳帝修反手攥住了旖滟的手腕。
旖滟不滿地抬眸,卻見男人眸光比方才更為深黑,像暴風(fēng)雨前最黑的夜空,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其中翻涌著某種可怕的波濤,對上她的目光,他清啟薄唇,卻道:“再摸下去就要對我負(fù)責(zé)了,女人,你可想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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