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相大白
下了課,王妮拉著同桌蘇慧一起去了學(xué)校辦公室,跟一個四十多歲中山裝矮個負責(zé)人說了丟信的事,負責(zé)人用目光掃望著窗外的學(xué)生說,摸摸情況,跟傳達室強調(diào)一下。
王妮和蘇慧邊往回走,邊商量以后直接把信件送到郵局。從學(xué)校到郵局步行二十分鐘左右。只是,收信還得通過傳達室。
傳達室的兩個人像爺倆:一個白發(fā)老頭兒,腮幫子癟出了窩頭底大的凹窩兒,嘴巴總是空空地張著,像是在喊話,眼神默然。另一個是王妮厭煩又無奈的禿頭。
課余時間,王妮常去傳達室看有沒有林峰的來信。禿頭兩只貪婪的小眼睛就盯著王妮的臉來回掃,像是要鉆進王妮面容里去,嘴巴不閑著,“你叫王啥來著?我這記性,提筆忘字兒。”
“有我的信嗎?”
“忘了你名字了,怎么知道有沒有?”禿頭暗自為自己的思維邏輯得意,嬉笑著,盯住王妮的眼睛。
王妮瞥一眼禿頭,“我自己找。”
“哦哦哦,對對對,我想起來了,王妮,王妮。這么好聽的名字,我怎么能忘呢?我就愛聽你自己說自己的名字,我叫出來就沒味了。”禿頭仰面靠在木椅背上,雙手捧在腦后,來回晃悠椅子腿,目光想從王妮身上勾出什么。
王妮兀自翻著桌上的信件,瞟一眼禿頭。
禿頭晃了一會兒,拉開抽屜,抓出一把摻著糖塊的瓜子,起身往王妮手里塞,“妹妹不急,先吃塊糖,信跑不了。”
王妮躲閃著后退半步,“學(xué)校辦公室要是不管丟信的事,我就去校長那說,不信學(xué)校查不出來。”
“啥時候丟信了?別看我是個大老粗,對老師學(xué)生們的信件精心著呢。就這么點權(quán)利,可不能濫用。尤其妹妹的信件,我都是親自給你送呢。”禿子的小眼睛瞄看王妮嫩白的脖子時會拐彎。王妮下意識捂一下領(lǐng)口。
王妮把找過的信整整齊齊擺在桌面。
“你看看,你看看,我妹妹就是惹人喜歡,干啥事都有規(guī)矩,干凈干凈,利落利落。妹妹你可多來呀,你這哪是來找信,簡直是來幫我收拾傳達室啊。干活兒有道兒,娶回家過日子準(zhǔn)也是把好手兒。”禿頭嬉笑著嗑瓜子,嘴巴不閑著,又靠著椅子來回搖。
王妮耳朵里筑了一堵壩,心里也筑起一堵墻,禿頭沒營養(yǎng)的話擦著耳際從窗戶飄走了。
王妮沒找到林峰的來信,走出傳達室時,內(nèi)心有些絲絲悵意茫然,忘了腳下的臺階。右腳踩在臺階棱上,腳下一軟,崴得腳脖子倏地鉆心疼痛。她鼻子一皺,弓下腰,眼淚掉下來。
禿頭忙撇下木椅,跑出來扶王妮,雙手從王妮身后插進腋窩,“你看看,你看看,沒信就沒信吧,也不至于這樣啊。崴腳了吧?快進屋,我學(xué)過按摩,幫你捏捏揉揉。”
王妮晃一下雙肩,脫開禿頭的手,用手背抹眼淚。這個曾讓她心生期待的異鄉(xiāng)校園,摻揉進了讓她失望的厭煩。
“天天盼著妹妹來傳達室呢,你這一來啊,三天柔香繞梁,我心里一個禮拜都軟塌塌的受用。”禿頭嘴巴上還在抹蜜。
王妮咬著嘴唇起身,一瘸一拐往宿舍走。
一個星期,王妮沒去傳達室。
這天下午,天空飄起小雨,雨絲綿綿密密,“沙沙沙”洗刷著教學(xué)樓下美人蕉寬大的葉片。王妮的座位臨窗,聽著老師講課,余光掃見郵遞員匆匆騎車進校門的身影。她對那身郵電綠熟悉到了敏感。郵遞員縮著頭從后座搬下成捆的報紙,又從綠褡褳里往外抱信,跑進傳達室。
王妮真想沖下樓,飛進傳達室,從郵遞員懷里搶過那一大摞信件,不讓禿頭碰一下。她一秒也不想坐在教室里,一秒秒盼下課的鈴聲。王妮有種預(yù)感,郵遞員抱的那摞信件里,就有林峰寄來的信。窗外細密的小雨點兒似乎就從遠方小縣城飄來的,“唰唰唰,唰唰唰”悄悄告訴她一個秘密,催促她去往傳達室。
下課鈴終于響起。
王妮不顧細雨紛紛,不顧腳脖子還微微有些疼痛,她疾步奔向傳達室。
王妮推開傳達室的綠漆門,木桌面上攤著一大摞報紙信件。禿頭嘴巴里叼著拉著藍色煙線的煙頭,對著門口坐著,手里捏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封口已經(jīng)撕開,里面的信紙還沒來得及往外掏。
王妮突然推門進來,讓禿頭手足無措,神情慌亂。禿頭像只發(fā)呆的企鵝,尷尬地楞在那里,木椅子停止了搖晃,捏著信的手僵停在那里。
王妮走上前,一眼掃見信封上林峰流利的鋼筆字,撕開封口的信件像無處訴說委屈的孩子,等著主人的救贖。
“走,咱們?nèi)バiL那兒。”王妮一把奪過信,高聲喊道,她的身體在顫抖。
禿頭肉嘟嘟的臉勉強堆出笑來,臉上下墜的肉絲開小差兒一般,有的堆著尷尬的笑,有的沒聽從大腦調(diào)遣,走錯了路線,整張臉扭曲得不自然。
禿頭起身,哈腰伸脖,掩飾尷尬,像條出了水的大鯰魚,嘴巴張張,又合上,說不出話來。
“走,去校長那兒。”王妮堅定地說道,臉色氣憤得紅漲。
禿頭攤開雙手,“妹妹先別激動,先聽我說,我看見你冒雨過來了,就先替你撕開信封了,替你節(jié)省時間。不過是想跟你開個小玩笑,你看你,激動的。”禿頭用自己的鎮(zhèn)定欺負著王妮的柔弱。
“還狡辯,什么也別跟我說,咱們?nèi)バiL那兒說。”王妮心頭發(fā)堵,眼圈兒發(fā)熱,漫上一層晶瑩。
“多大的事兒呀?驚動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忙著呢,哪有時間顧這芝麻事兒。哥逗你玩兒呢,晚上請你吃飯還不行嗎?”禿頭一臉賴相。
“你少來。”
看著王妮可憐楚楚、單薄的樣子,禿頭沒了期初的心虛,居然上前用烏賊爪拍拍王妮肩頭,“誰看見我拆你信了,校長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你啊?”
王妮向后閃身,厭惡地瞪他一眼,“私拆他人信件犯法。冤有頭,債有主,耍賴也跑不了你,會有人找你的。”王妮見禿頭耍賴,捏著信轉(zhuǎn)身沖進雨簾。她不想跟不講理的人論理,不想跟無賴去爭執(zhí)。
她要去找校長,還要去報案。
下課鈴聲愣頭愣腦撞進教室,學(xué)生們的神經(jīng)線被撞擊得興奮起來,松弛下來。瞬時,整個教學(xué)樓道充斥了嘻笑喊鬧聲,雜亂的腳步聲滿了走廊和樓梯。
王妮伏在課桌上給林峰寫完回信,才下樓。
禿頭滿懷心事地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肥嘟嘟的肉臉在煙頭火光里忽明忽暗。禿頭見王妮出來,趕忙往前湊了兩步。
王妮丟他一眼,撐開傘,疾步走進綿綿雨絲里。禿頭緊跟著追上來,禿腦袋掛上了幾顆水珠。
“王妮妹妹,妮妹,哥跟你說句話,就一句。”禿頭聲音低軟,像泡在雨水里的紙團。
聽到禿頭的聲音,王妮吃蒼蠅般難受,她加快腳步,冷冷的雨絲瞬間掠走了她身上罩著的一層馨暖氣息。
禿頭影子一般跟著王妮,低著聲音哀求,“妮妹,向你保證,向你發(fā)誓,你的信今后絕不會再出閃失。你就原諒哥一回,哥還能忘?我也是腦袋一熱,犯了個錯兒。哥帶你出去吃口飯。”
王妮步子加快,把禿頭甩在身后。
感覺離他越遠,離魔鬼就越遠。禿頭保證些什么,懺悔些什么,有什么用呢?不過用是用兩片嘴忽悠人,息一時,寧一時,罷了。誰知道他花腸子里在盤算什么,誰相信他口心不一的話呢?不信不聽,就對了。
禿頭越發(fā)跟得緊,呼哧帶喘。
王妮很快就到了女生宿舍樓口。
禿頭見王妮刀槍不入,耷拉著腦袋,悻悻回了傳達室。
王妮一臉慍惱之氣,宿舍里幾個姐妹搭言細問究竟。
王妮前前后后氣憤地叨咕一遍。
“我也早就覺出不對勁兒,我的信越來越少了,前些日子還一直責(zé)怪男朋友呢。肯定是禿頭這個缺德玩意兒拆看完信,然后都銷毀了。”小紅苦起臉,雙手頻抖,“我得抓緊告訴男朋友,這段時間,擠兌得他差點跳河。”
蘇慧啃著脆蘋果,“王妮姐,以后你去郵局發(fā)信,叫我一聲。我陪你去,順路買街口那家汽油桶烤紅薯,真甜真香。”
小紅頻頻跺腳,嗲聲嗲氣,“哎呀呀,我發(fā)出的那封最最關(guān)鍵的信啊,盼回信盼了幾個星期,真是浪費感情啊。這個該死的禿頭,挨千刀挨蚊子叮的禿東西,害人不淺,缺德帶冒煙了。”
“你那最最重要的情書,膩歪膩歪禿子,熏陶熏陶他,也不算件壞事兒。什么等得花兒都謝了,什么為伊消得人憔悴了,什么愛你一萬年了。”蘇慧仰著頭,嘴巴里的蘋果“嘎吱嘎吱”山響。
“你這是替禿頭幫腔,是幫兇。”小紅撅起嘴巴。
“下次,故意讓禿子看到,直接用你那香濃的筆調(diào),把禿子殺倒在木椅子上。把罪惡累累的禿子扼殺在害人的搖籃里,為民除害。”蘇慧不緊不慢,“可惜了,就因為出現(xiàn)一個禿子,我們小紅妹的良辰美景虛設(shè),人生大事兒都讓禿頭給耽誤了。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禿頭罪惡累累,下輩子肯定要遭報應(yīng),要下地獄,要挨千刀,還要進油鍋,還要把炸成的干,喂狗。”
“還得等下輩子?等不起了,這輩子就跟他清算。一萬年太久,現(xiàn)在我們就為民除害,聯(lián)名去校長那兒告他。對于這樣的壞蛋,零點零一的遷就,就是對自己百分之百的殘忍。容忍就是縱容,只爭朝夕。王妮姐,你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去校長那兒。”小紅臉色通紅,開始穿粉紅外套。
“真是禿子打傘,無法無天了。學(xué)校怎么會有這種該死的敗類?等等,我也跟你們一起去。”蘇慧緊咬兩口蘋果。
“竟然敢攔截我妹妹給白馬王子的情書,長了幾個禿腦袋啊?我看純粹是個偷窺狂,偷窺上癮。”蘇慧換上白色高跟鞋。
“帶上傘。”王妮看一眼蘇慧腳面。
“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我的信就是讓他截留了,我就是翻耗子窟窿也要找出來。讓他賠償精神損失。”小紅拉開門,等梳頭發(fā)的蘇慧,有些迫不及待。
“應(yīng)該建議給禿子換換崗位,惡習(xí)難改,他不走,我們的信件就踏實不了。”王妮心事沉沉往外走。
“學(xué)校不給咱們做主,就去公安告他,讓他蹲拘留。”小紅有些不解氣,“這樣就都省心了,我們省心,看守所也省心,進去了,禿腦袋都不用剃。”
一宿舍人都笑了起來。
外面的雨“唰唰唰”,越發(fā)密實。
“噔噔噔”有腳步聲,宿管員走過來,目光往宿舍里打探,然后停在王妮臉上,“王妮,到韓校長辦公室去一趟,現(xiàn)在就去。”
宿管員說完,返身走了。
宿舍里的幾個姐妹面面相覷。
小紅睜大杏眼,“是誰把這事兒搶先一步抖落給校長了?”
王妮一臉疑惑。
“既然這樣,王妮姐你先去吧,不一定什么事呢。”蘇慧垂著眼皮,拿起杯子蓋上的蘋果,啃果核外的剩肉。
王妮拎起雨傘,“咚咚咚”下樓。
校長辦公室的門開著,韓校長正站在靠近窗口的地方吸煙,聽到腳步聲,他扭過身來。一臉和氣地向王妮招手,“是王妮同學(xué)吧?快進快進。”
王妮把雨傘戳靠在門框外,中規(guī)中矩走進辦公室,站在辦公室中央,等韓校長說話。
“哎,不用拘束,快坐快坐。今兒該我值班,正好有點事想跟你了解一下,不用緊張,隨便聊聊。”韓校長“呵呵呵”把門掩上,坐回辦公桌后,上下打量王妮。
王妮拔直腰坐在條椅上。
韓校長溫和地笑笑,揭開暖壺蓋,往白瓷杯子里填水,“你們這批代培生,比往常的素質(zhì)都高。以前的那些代培生啊,哪有個學(xué)生樣兒啊,把社會上的那些不良習(xí)氣都帶進學(xué)校來了。學(xué)校也拿他們沒辦法,特殊團體嗎。我也經(jīng)常講,代培也是我們的教育內(nèi)容,代培生也是學(xué)生,也是學(xué)校關(guān)心關(guān)注的重點。并不是單位給了錢,學(xué)校安排老師授完課就沒事兒了。王妮同學(xué),老師們的課講得怎么樣?能聽懂能跟上嗎?”
“嗯,老師講課挺認(rèn)真的,我們也都能聽懂。”王妮心里平靜下來,心里盤算著,借機向校長反映一下信件丟失的問題。
“我專門給教研組組長和老師們開過會,從教學(xué)質(zhì)量、關(guān)心學(xué)生生活方面提出過具體要求。要求對代培生一視同仁,不分厚薄。”韓校長喝一小口水,“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將來都是機關(guān)企業(yè)的頂梁柱,要珍惜大好年華,發(fā)奮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學(xué)習(xí)上,在學(xué)校拿個好成績,將來回到單位,領(lǐng)導(dǎo)自然會高看一眼。你周邊的同學(xué)們的學(xué)習(xí)態(tài)度怎么樣啊?”
“大家都挺珍惜學(xué)習(xí)機會,都挺用功。”
“這就好,這就好。我就從來不相信代培生不好管的說法兒。有些傳言是沒有根據(jù)的,學(xué)生們的主流是積極向上的。”韓校長把煙頭掐滅在白瓷煙缸里,“刻苦用功是好事,一份辛勞一份才。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到啥時候本錢不能丟。我年輕的時候,就不知道愛惜身體,拼命學(xué)習(xí),拼命工作。人家都叫我拼命三郎。結(jié)果,把胃給糟蹋壞了,現(xiàn)在成了藥罐子了。你們這些孩子出門在外不容易,更要注意飲食,注意身體。宿舍里能休息好嗎?”
“食堂的伙食挺好的,宿舍里也能休息好。宿管阿姨各方面也挺照顧我們,我們感覺跟在家一樣。”王妮消除了緊張拘束,覺得韓校長是位親切溫和的長輩,就更堅定了把信件的事說出來的想法。
“嗯,好好好。學(xué)校每次開例會,我都強調(diào),要拿學(xué)生當(dāng)親人,拿學(xué)生當(dāng)自己的孩子。你們住好了,吃好了,學(xué)習(xí)好了,將來才能工作好,給國家做出更大貢獻。”
王妮笑笑,點點頭。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學(xué)校也有不盡人意,需要改善提高的地方。從你們代培生的角度來看,感覺學(xué)校還有什么不足之處嗎?有什么,盡管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學(xué)校會虛心聽取,接受,改進,直到大家滿意,這是我們的工作的方向和動力。”韓校長寬闊的額頭在日光燈下閃著油亮的光。
王妮想起信件的事兒,心里發(fā)悶,剛要張口。
韓校長欠欠屁股,“年輕就是最大的財富,年輕就是資本。我就特別羨慕你們年輕人身上的那股朝氣、英氣,一往無前的沖勁兒。年輕就是機會,不怕犯錯,不怕改正。大家都會寬容年輕人的錯誤,寬容年輕,也是寬容自己的過去,更是給年輕人機會和前程。說到這兒,我又想起我那不爭氣的外甥了,一晃兒就快到而立之年了,哪兒哪兒都好,就是不知道怎么討女孩子歡心,沒女孩子喜歡。你說這個哪有人教的?不都是天生的嗎。我年輕那時候,追女孩子......好了,不說這個。”韓校長從煙盒里抽出根煙,用鼻子聞聞,沒點。
王妮望著韓校長前幽光的木桌面,兩眼有點茫然。
“我看,你這孩子脾氣性格各方面都好,要長相有長相,要人品有人品。我接觸的孩子里面,還沒你這么優(yōu)秀的,你的個人問題解決了嗎?”韓校長詢問的目光看著王妮。
“哦,我有對象了。”
“你看看你看看,老古語說得沒那么對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優(yōu)秀的女孩兒比皇帝的女兒還好嫁。我那傻外甥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怎么說他好啊。”韓校長搖搖頭,“喜歡一個人表白就行了,有時候不知哪根神經(jīng)線搭錯嘍,就出偏差,甚至?xí)纱朗聝海稿e誤。有多少優(yōu)秀人物因為感情出差錯的啊,不是這個自殺,就是那個傷害對方,要不就雙雙出事。”
韓校長點上煙,藍色的煙霧從臉前往天花板上飄。他起身走到窗戶前,把窗子拉開條巴掌寬的縫兒,外面密密麻麻的雨聲響進屋子。
“人無完人,不犯錯誤的人,只有兩個,一個還沒出生,一個已經(jīng)死了。有多少優(yōu)秀人物,因為處理不好感情問題,給毀了呀。我那外甥腦袋更是一根筋,這跟他從小就沒了爸爸有忒大關(guān)系,也是個可憐孩子。她媽媽寵著慣著,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不爭氣的樣子。可是,他還真的從沒像對你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他是從心眼里喜歡上了你,才犯了這么一個低級的錯誤,現(xiàn)在腸子都悔青了,跟我掉半天淚。這孩子,本質(zhì)還是好的。”
窗外,先是一道閃,接著一陣涼風(fēng)帶著雨星吹進窗口。王妮縮起肩,心頭微微有些冷。
“我這么理解,犯錯兒的初衷如果是善意的,還是值得同情理解的。寬容是最大的美德。對吧?誰讓你出落得這么楚楚動人,人見人愛呢?誰讓他又是傻子一個呢?追求你沒錯兒,錯在方式方法上過了頭。”
韓校長盯著王妮的眼睛,“當(dāng)然了,漂亮也沒錯兒,錯兒都在他。希望你能給他一次改過機會,別讓他因為信件這點兒小事兒給毀了,將來連對象也甭想搞了。你是個心地善良的聰明孩子,有同情心有憐憫心。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不給他情面,也會給我個面子。閨女,我說得對吧?”
王妮擺弄著放在膝蓋的手,塊壘梗在心頭,又一點點消融化解,心湖平靜。
韓校長眼里出氣,趁熱打鐵,“真是個識大體、顧大局、懂大事兒的孩子。我在這里替他先謝謝你。”韓校長拉開抽屜,拿出個牛皮紙檔案袋,“你的信都在這里面。這孩子,我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他就是狗也不敢再吃屎了,他會去找你賠禮道歉。真給我丟人,我都替他害臊。”
接過鼓鼓囊囊的檔案袋,王妮心頭涌起一團欣喜的浪花兒,周身有無數(shù)條透明的小溪奔流。失而復(fù)得的喜悅,讓她覺得如在夢里。潮濕的晚風(fēng)從南窗灌進來,她的面頰生出一絲暢意。她把厚厚的檔案袋抱在懷里,“校長,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了。”
“好好好,委屈你了,孩子。下雨路滑,慢走。”韓校長跟在王妮身后,送出辦公室。
王妮左手撐傘,右手緊緊把檔案袋抱在胸前,像抱著失而復(fù)得的嬰兒。這些帶著溫度的信,是兩顆心打開的花瓣。雖收到的晚了些,也許是愛的旅途注定的劫數(shù)吧。
王妮的眼底熱熱的。
“妹子妹子,對不起啊。”禿頭不知什么時候從哪里冒出來,甕聲甕氣道歉。
王妮白他一眼,加緊腳步往宿舍燈火方向走。
禿頭快步跟上,“妹子妹子,謝謝你原諒我,跟你透露一個純粹為你好的秘密。”
“不想知道,不想聽。”王妮有些不耐煩。
“我這人直性,有話藏不住,尤其對我有恩的人,不說出來,就睡不著覺,會憋出病來。信不信由你。”雨點兒在禿頭的亮腦瓜上砸出亮光。
“本來病得就不輕。”王妮沒好氣。
“我不怪你恨我罵我,就怕幫不到你。”禿頭煞有介事。
“你覺得,我需要嗎?”王妮頓一下步子,想說什么,又緊邁步子往宿舍走。
“你,你,妮妹,你聽我說完啊。”禿頭結(jié)巴起來。
王妮瞄一眼宿舍的燈火,“你先修修德行,再跟我過話。”
“妹子的人品好,可是,好人不見得有好報。你那位對你怎么樣,我就不多說了。”
王妮差點氣樂了,“果然來了。”
“妮妹,我純粹為你好。”禿頭腳步慢下來,“算我報答你一次。”
“你還懂得感恩?我該怎么感謝你呢?”王妮聲音大起來。
禿頭怯縮縮不吭聲,停在原地。
雨點兒“噗噗”砸著王妮的傘面兒
校園里,一片密密麻麻、混混沌沌的落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