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當我們隊所有人離開人群之后,我和金獨子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東西開始聽其他人講起金湖站現(xiàn)在的局勢。
雖然我們倆已經(jīng)知道大致的情況,但重新聽一遍情報還是能讓我增加些許實感。
金湖站由“主流組織”和“邊緣組織”構(gòu)成,主流組織的人就是千仁浩一派,邊緣組織則是剩下的群眾。
千仁浩在人們還處于慌亂中時就迅速組織大家向地下跑,由此獲得了大量聲望。他很快建立起自己的勢力,還把握了組織人們外出搜集食物的權(quán)利,成為了類似官方的存在。
時常有實力較強的邊緣組織成員會收到主流組織的邀請,進入權(quán)力中心,從此過上不錯的日子。而其他邊緣組織的人要想獲得更多食物就得冒著風險參加偵察部隊,或自愿或被迫。
談到這里,一個帶著些憤怒的女聲傳過來:“主流組織的人可不是什么好東西?!?br />
我回頭看去,說這話的是一個眼神犀利,頗有氣勢的女人,此時她正環(huán)著雙臂靠在墻上看著我們一行人。
是鄭熙媛!好帥!
她似乎與劉尚雅關(guān)系不錯,看到我們的目光后就徑直向劉尚雅走過來,神色也稍稍有些緩和。
我和金獨自簡單地向她介紹了一下自己,她雖然禮貌回應(yīng)了我們,但表情里又有些警惕。可能是在懷疑我們兩個的立場吧,畢竟千仁浩剛剛還在嘗試拉攏我們。
簡單認識之后,她就再一次沉默著觀察其他人,而正在這時金獨子也打開了另一個話題:“李賢誠先生竟然還留在這里啊,他們應(yīng)該來邀請過你了吧?”
李賢誠撓了撓頭,表情有點不好意思:“這個嘛……我就是覺得應(yīng)該這么做。”
“我雖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總覺得那是不對的。我也不知道事后再來思考對錯算不算偽善……”
他的話沒說完,金獨子就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容,用拳頭敲了敲李賢誠的胸膛:“偽善也是善,不要忘了這份心意啊?!?br />
李賢誠的表情一下子激動起來,他張開口似乎想感謝金獨子,但一時間竟然說不出什么話,于是他只能半張著嘴努力點頭。
我忍俊不禁,輕輕笑出聲來,然后立刻用手捂住嘴巴。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邊上劉尚雅也在做著和我一樣的動作,眼睛亮晶晶的。鄭熙媛的嘴角似乎翹了下,她周身那種憤怒警惕的氣場也在此時溫柔下來。
哎呀,聲音好像有點大了,李賢誠他們應(yīng)該沒有發(fā)現(xiàn)吧?我轉(zhuǎn)頭想去看看身后兩人的反應(yīng),雙目卻在此時突然偏離方向,對上了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沒有煩躁,沒有嫉妒或怨恨,那兩只沒有生機的眼珠就只是平靜的和我的眼睛對上了,很久都沒有移開。他們來自一個陌生婦女的臉,那個女人用他們看著我們的笑容。我沒有聽見她說一句話,但我身上卻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四肢僵硬無法動彈。
出于一種莫名的恐懼,我不自覺的躲避開那雙呆滯或者說無情的視線,看向那兩只眼睛背后的世界。
于是,我的視野里又出現(xiàn)了更多眼睛,更多人。那些或麻木、或殘忍的人,他們有的沒有足夠的實力保護自己,有的憑借超人的力量是欺壓他人。
不知是誰,用一張破布作為床單,那張灰色的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默默望著我們的笑容。而我就這么看著它,看著看著,我突然又沒有心情繼續(xù)笑了,也不敢再笑了。
貧窮相較于富足在這里是一種常態(tài)。金湖站真正能夠在末世生活得好的人早就已經(jīng)處在主流組織里,我們作為主角團所能享受到的東西也大多來自預(yù)知的未來。剩下的那些行尸走肉,他們只能說是在生存而不是生活。甚至于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內(nèi)心早已不想要生存。
至于為什么大多數(shù)邊緣組織的成員不愿意生存下去的理由?那可太多了。沒有實力,沒有物資,沒有面對外界怪物的勇氣,沒有尊嚴……
恐懼,懊悔,絕望。
仔細想想,除了我們,包括鄭熙媛在內(nèi),金湖站的所有人在災(zāi)難發(fā)生前的一秒還在地鐵站口附近。這里不是列車,沒有昆蟲或什么寵物,面對殺害生命的要求,在此處的各位存活者所做過的事可想而知。
對啊,像金南云一樣沉迷于游戲世間的人還是少數(shù),單單是奪走他人性命的愧疚就能壓倒無數(shù)人。
而現(xiàn)在我身后那八十多個人都是殺人犯,我周圍的劉尚雅他們以后也會是。
那我呢?我會變成這樣嗎?
……
……
當然。是的。
遲鈍的思緒姍姍來遲,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之前的我竟是如此天真,以為有了金獨子自己就可以束手一旁保持純凈。
原來,居然,直到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的雙手注定染上同類的鮮血。我怎么會,怎么能忘了末世生存的艱難?
在周圍的歡樂氣氛中我呆滯在原地,面前似乎有幾個人影晃了過去,我看得清那是誰,又似乎看不明白。想到之前我還傻乎乎地想著這種話:
真好啊,大家都是如此溫暖的人。
真好啊,我們都能獨立的好好的活著。
真好啊,我們起碼都還有作為人的良知。
但那些話可以一直持續(xù)到故事的結(jié)局嗎?我現(xiàn)在突然不敢肯定了。
幾天之后,那場來自底層的革命就會由金獨子發(fā)起,到那時候,金湖站會是怎樣的風景?
答案可想而知。那個戰(zhàn)場鮮血流淌,橫尸遍地,底層的人們?yōu)榱俗约旱臋?quán)利挺直腰板鼓起勇氣,然后憤怒的他們打破了主流組織的制約。
毫無疑問的是,人民的戰(zhàn)斗是正義的。所有的戰(zhàn)士都是那么強大,他們中最耀眼的那個人——鄭熙媛,會化為審判官與執(zhí)行人,看破途徑所有罪惡,在除惡中進化自身。
但此刻我想得最多的不是她的英姿,那是星座最關(guān)心的一件事。我想的是她的心態(tài)。
鄭熙媛的技能與身份都無比強大,但上天竟能懷抱如此的惡意,在她寧折不彎、愛憎分明的性格里硬是畫蛇添足的加上了一筆,讓這個正義的審判關(guān)有了走向偏執(zhí)和瘋狂的可能。
我知道她不喜歡殺戮,尤其是殺人。她之后的作為基本都出于技能的引領(lǐng)和怒火的燃燒。但我現(xiàn)在想想幾天后金湖站的場面與她此后的變化,又止不住的恐懼未來她會不會真的走向殺人鬼的道路,而我們其他人又會不會在一次次戰(zhàn)斗中偏移本心。
如果真的有那種時候,我會變成什么樣子?
我的思緒還在胡亂漂移,一只手就突然用力地拍在我肩膀上,叫我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呢?”
我抬頭,說話的正是我剛剛一直在擔憂的鄭熙媛,她直視著我,眼睛里有些疑惑。
“沒事的,我沒事?!蔽矣行┝什莸姆笱苓^去:“就是在想偽善者亦善這話真有道理?!闭f完這些瞎扯的話,我自己卻愣了愣。
這么一想,金獨子說的話確實是對的。如果連偽善都沒有,又何來的善呢?在這個吃人的世界里,如果一個人要保持內(nèi)心的正義和善良這么活下去,好像只有偽善可以幫忙了。
在這些想法冒出的時候,我心底那種莫名的恐懼似乎散去了一些。
雖然這件事暫時翻篇了,但是還有一點,食物危機還沒有解決。
“作為在外收集到食物的你們是地下各位的英雄??!大家快來感謝他們的努力吧!”
還沒等其他人開口,我和金獨子就直接表示拒絕:“不,我們不會把這些食物免費分出來?!薄安荒芫瓦@么給你們?!?br />
和善的微笑面具又出現(xiàn)了裂縫,不過千仁浩的表情很快變得戲謔起來:“那么,你是不打算分給大家食物嗎?你想和同伴獨吞嗎?”
主流組織的人沒有選擇用這個借口直接發(fā)起沖突,估計是因為偵察部隊那群人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他們的戰(zhàn)力嚴重不足,況且貿(mào)然發(fā)動攻擊也不是千仁浩最擅長的領(lǐng)域。
所以他開始教唆人群了。
有耳朵尖的人聽了這話,張口就是一句標準的道德綁架前搖:“你們怎么能這樣?”然后其他人的反應(yīng)同樣激烈起來,個個開始聲討我們,挑撥者藏在其中點火,一時間,人群的哭喊怒罵聲不堪入耳。
我站在一旁看著這群人,心里卻沒有憤怒,這些話給我?guī)淼那榫w更多的是憐憫。
他們在麻痹自己的同時無形中被套上了一層層思維的枷鎖,頭腦里只有聽從命令與跟風兩個詞,就像是地下的工蟻,給主流組織權(quán)利的王城建起了穩(wěn)固的城墻。
在我心里當然覺得這對于他們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在殘酷的世界里想活下來必須自己要有實力,單單是放空頭腦不去思考,把命運交給強者的下場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憑著強者嘴旁留下的一點碎肉而活下來的只能是體弱無力的人,在《全知讀者視角》里所有活下來的人都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才拿到了好好生存的權(quán)利。升級,變強,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永遠保持希望,這才是我們目前最應(yīng)該做的事情。
這種話現(xiàn)在說出來肯定是無法被接受的。那么誰能打破熟睡者的美夢呢?
我慢慢吐出一口氣,眼里映出金獨子那張帶著些許緊張和興奮的臉。
加油啊,親愛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