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突然接到班主任的召見,班長李黎擱下手里的筆,急匆匆地朝辦公室小跑過去。</br> “邱老師?!彼崎_門,面朝班主任辦公桌的方向。</br> “過來過來?!鼻窭虺惺?,又轉(zhuǎn)頭跟湯小年介紹道,“這是我們班的班長李黎,那天的事情我不在場,您可以問問他。李黎,過來坐,”邱莉從一旁拉來一個椅子,“這是湯君赫同學的媽媽,她今天特意過來,就是想了解一下君赫身上的磕傷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嗎?知道就如實說?!?lt;/br> “我也不太清楚,”李黎伸手撓了撓頭,面露為難道,“當時我不在場,我走在后面……”</br> “一點都不知道嗎?”湯小年看著他,“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大概的經(jīng)過總會知道一點吧?”</br> 邱莉見湯小年有些咄咄逼人,有心護著李黎,看著他道:“知道多少就說多少?!?lt;/br> 李黎感受到湯小年目光的壓力,吞吞吐吐道:“好像是跟馮博有關(guān)系吧……大概是他們打了什么賭,湯君赫賭輸了,就跑到山上找一座廟,我只是聽別人這么說的,具體的經(jīng)過我真的不太清楚?!?lt;/br> 馮博?湯小年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在腦中搜羅了一番,確信自己從楊成川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她敏感地問:“馮博和楊煊的關(guān)系不錯吧?”</br> 李黎拿眼睛看了一眼班主任,舔了舔嘴唇,遲疑道:“嗯……”</br> 湯小年別過臉,嘆了口氣。</br> “好了,你回去吧?!鼻窭蛏焓峙牧伺睦罾璧募绨颍耙盃I的事情,一會兒開班會我再跟你們算賬?!?lt;/br> “等等,”湯小年拉住李黎的胳膊,“同學,再跟你打聽一下,君赫在班上有沒有受欺負啊?”</br> “那倒沒有?!崩罾枋缚诜裾J。</br> “那會孤立他嗎?”湯小年想起那天那幾個孩子去自己家里的情景,看起來,他們明顯圍繞著楊煊轉(zhuǎn),卻不怎么搭理湯君赫。</br> “孤立……也沒有吧,”李黎斟酌措辭,猶疑道,“說真的,湯君赫同學對我們都……不太熱情,與其說大家孤立他,倒不如說他不太喜歡跟我們接觸。據(jù)我所知,尹淙和應(yīng)茴她們對他都還挺好的,班上有活動的話也會叫上他,孤立什么的,肯定說不上的。”</br> “這樣啊……”湯小年半信半疑道,“謝謝你啊同學?!?lt;/br> “阿姨不用客氣?!崩罾璋底允媪艘豢跉?,低頭快步出了辦公室。</br> 見湯小年似在沉思,邱莉剛想客氣地請她回去,她卻忽然抬頭道,“邱老師,能把馮博叫來,我再問問他嗎?”</br> 邱莉眼皮一跳,心頭涌上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且不說湯小年話里話外都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就單說馮博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紈绔公子哥架勢,要是這兩個人對上,說不準明天會不會曝出一條學生和家長在辦公室里掐架的新聞出來。</br> 哪邊都不好得罪,夾在中間的班主任邱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為難道:“湯媽媽,過會兒就要開班會了,實在不好意思,我該回教室了?;仡^這事兒我肯定好好處理,至于馮博,如果真的是和他有關(guān),我保證狠狠訓他一頓,讓他寫檢討發(fā)給您,您看行吧?”</br> 依湯小年的性子,她是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但她轉(zhuǎn)念一想,邱莉作為湯君赫的班主任,萬一得罪了她,以后在班上她給湯君赫使絆子怎么辦?都說為人師表,可是周林那種畜牲都能混進學校當老師,難說這個班主任就是什么正人君子……湯小年這樣想著,還是忍下了心里這口氣,跟邱莉道了謝,自己回家了。</br> 將湯小年送出辦公室,邱莉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得不說,盡管有著近二十年的班主任經(jīng)驗,但面對著情緒激動的湯小年,她還真是從心底打怵。</br> 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湯小年了,上次開家長會時,她就忍不住打量了幾眼。跟想象中的“第三者”“狐貍精”不同,湯小年從外表上看幾乎給人一種樸素的感覺,她不怎么化妝,黑長的頭發(fā)用皮筋簡單地束在頸后。</br> 也正因為此,當湯小年安靜地坐在講臺下面聽家長會時,她看起來嫻靜而溫雅,不難想見楊成川為何會娶這樣一個女人續(xù)弦。但當她開口說話的時候,邱莉陡然從內(nèi)心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反差感。</br> 這樣想著,邱莉從辦公桌上收拾好資料,快步朝理科三班走過去。走到班級門口,她蹙起眉頭,做了個深呼吸——這幫熊孩子,都高三了還不好好待在家里復(fù)習,居然趁著十一出去野營?真是反了,這還有一丁點畢業(yè)生該有的樣子嗎?!</br> 走上講臺,她拉著臉環(huán)視全班同學:“看起來,大家的十一過得都挺好是吧?還敢出去野營——”話才剛開了個頭,她的目光轉(zhuǎn)到窗戶那排,一眼看到那里空了一個座位——湯君赫不在。她皺起眉問:“湯君赫呢?”</br> 沒有人出聲,一半的人回頭看過去,另一半的人麻木地搖頭。</br> 邱莉一口氣吊上來,接著厲聲問:“楊煊呢?!”</br> “籃球場……”有人弱弱地答。</br> “周琦,看看籃球場上楊煊在不在?!鼻窭蜣D(zhuǎn)頭對窗邊一個矮個的男生說。</br> 那男生站起來走到窗邊,探頭朝籃球場看了看,回過頭答道:“老師,楊煊在籃球場訓練?!?lt;/br> “行,坐吧。”邱莉又看向那個空了的位置,拿起板擦重重拍了兩下講臺道,“都高三了,還野營是吧?還翹課是吧?班會也敢翹,真以為沒人管得住你們了是吧?我告訴你們啊,每一年高考考場上,都有數(shù)不清的人哭著出來,不到成績出來的那一刻,誰也不敢保證你就能正常發(fā)揮,高三這一年的重要性還要我強調(diào)幾百遍?……”</br> 誰也沒想到,正當邱莉在講臺上苦口婆心、唾沫橫飛之時,湯君赫正坐在一家蛋糕店里,凝神看著自己訂做的蛋糕逐漸在蛋糕師手下成型。</br> “你不上學嗎?”蛋糕師帶著廚師帽和口罩,整張臉上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他手上不停,隔著口罩問湯君赫。</br> “翹課了?!睖丈裆匀坏卮?。</br> “哈?”蛋糕師抬眼看他,“老師不會管嗎?”</br> “我成績好。”湯君赫說。話說得欠揍,語氣卻很平常,好像說這話的人只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br> 蛋糕師啞然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片刻后他又說:“還差最后一步了,你要寫什么字?”</br> “寫……”湯君赫歪著頭思考片刻,說,“就寫‘祝哥哥楊煊17歲生日快樂’?!?lt;/br> “送給哥哥啊……”那人瞇起眼睛笑了笑,“感情這么好,那你哥哥對你很好嘍?”</br> 湯君赫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見他拿著裱花筆要開始寫字,突然說:“我能自己寫嗎?”</br> “嗯?”那人停下動作,“可以啊?!?lt;/br> 湯君赫從高腳凳上跳下來,站到柜臺前,接過裱花筆,一筆一劃地寫下了那幾個字。</br> 他的字是楊煊手把手教的,小時候他幫他寫田字格的時候,楊煊就在一旁指揮著他寫。字寫得橫平豎直,看上去有些稚氣,但并不多難看。</br> 寫完后,他將裱花筆遞給蛋糕師,又等他把蛋糕包裝好,這才道了聲謝,拎在手上出了蛋糕店。</br> 這個蛋糕是他打算送給楊煊的生日禮物。從小到大,除了湯小年和那個對他不懷好意的周林,沒人給他慶祝過生日,他也沒給別人送過生日禮物。但是,楊煊要過生日,他是一定要送禮物的。可是該送什么,他又拿不定主意——楊煊看上去什么都有,不僅如此,他的那些東西看上去還價值不菲。更何況,他的朋友們送他的禮物,更是五花八門,應(yīng)有盡有,要拼禮物的話,憑著他暑假掙的那點微薄的兼職報酬,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優(yōu)勢。</br> 思來想去,湯君赫覺得,自己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近水樓臺了,別人沒辦法在周一晚上陪楊煊過生日,只有他可以,這是他獨一無二的優(yōu)勢。</br> 不如就送楊煊一個愿望吧,湯君赫想,只要是他哥哥的愿望,他無論如何都會想方設(shè)法幫他實現(xiàn)的。</br> 放學鈴一打,馮博就背著書包,走到籃球場邊上,等楊煊打完一場練習賽。</br> “煊哥,你怎么還訓練啊?都不進省隊了,再打還有什么意義?。俊背弥鴹铎友鲋^喝水,馮博站在一旁問。</br> “打籃球又不是問了進省隊,”楊煊拿著礦泉水瓶說,“不是說過么?”</br> “那是為了什么啊……”馮博不解地問。</br> 楊煊不走心地說:“為了不上自習?!?lt;/br> “……?。颗丁α遂痈?,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那個誰,居然翹課了,給班主任氣的……估計明天他不好過了。”</br> “翹課?”楊煊拿起搭在籃球架上校服,甩在肩膀上,朝籃球場的出口走,“去哪兒了?”</br> “誰知道啊,你不覺得他行蹤詭異么?”馮博跟在他身后說。</br> “你不上晚自習了?”楊煊隨口問。</br> “不想上了……班主任還讓我明天大課間去她辦公室呢,好像是說野營的事情,讓我和那誰一起去,煩?!?lt;/br> “那件事,”楊煊走到停車場,彎下腰開車鎖,“你確實有點過分?!?lt;/br> “可我……”馮博出言辯解,“我也沒想到他會跑那么快啊,我當時話都沒說完呢,他就跑了。煊哥,我真的覺得有些奇怪,你說他喜歡應(yīng)茴吧,他好像也沒什么其他表現(xiàn)吧,要說不喜歡應(yīng)茴,他當時反應(yīng)怎么那么強烈呢?當時爬山的時候我就覺得了,他好像總是看著我們這邊的方向,你說他不喜歡應(yīng)茴,總不會喜歡你吧?”</br> 楊煊冷淡地瞥他一眼:“胡說什么?!?lt;/br> 馮博干笑幾聲,開了個玩笑道:“那可能是喜歡我也說不準?!币姉铎記]笑,他有些尷尬道,“他那種人,誰也說不準,你忘了那個被撞死的人了?當時那人那個眼神,想起來我就……”</br> 楊煊打斷他:“那跟他沒關(guān)系?!?lt;/br> “那倒也是……”馮博想了想說,一抬頭,楊煊已經(jīng)跨上自行車,騎出了校門口。</br> 湯君赫拎著方方正正的蛋糕盒,坐公交車回了家。按照往常的經(jīng)驗,湯小年下班后喜歡去附近的商場逛一圈,所以她通常會在六點多到家。趁著她還沒到家這段時間,湯君赫可以偷偷地把蛋糕拎回家。</br> 然而,走到家門口,他從書包里拿出鑰匙,剛想開鎖,突然聽到門內(nèi)傳來隱約的說話聲。</br> 雖然傳出門外的聲音極其微弱,幾乎分辨不清說話人的性別,但湯君赫還是立刻判斷出湯小年已經(jīng)回家了——如果是做飯阿姨或湯小年自己在家里的話,是不會出現(xiàn)交談聲的。</br> 湯君赫拿著鑰匙的手頓住了,他在思考該怎么樣才能瞞著湯小年把蛋糕送回房間里——如果現(xiàn)在進去的話,毫無疑問,他媽媽湯小年會立刻迎上來,繼而會懷疑起這個蛋糕的來歷和用途。畢竟,楊成川早上吃飯時提到過今天是楊煊的生日。</br> 該藏到哪兒呢?湯君赫站在門口環(huán)顧四周,搜尋可以暫時放置蛋糕的地方。</br> 眼睛一轉(zhuǎn),他看到楊煊從電梯里走出來了。四目相對,湯君赫本能地將蛋糕朝身后藏了藏。</br> 楊煊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從兜里掏出了一串鑰匙,正要俯下身開門,湯君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聲道:“哥,先別開門?!?lt;/br> 楊煊停下動作,看著他。</br> 湯君赫這才動作緩慢地將蛋糕從身后移出來,抱在手上——顯然,以蛋糕盒的體積,就算不移出來,楊煊也早已經(jīng)看到了那盒蛋糕。</br> 楊煊站直了,看著他手里的那盒蛋糕:“送給我的?”</br> 湯君赫點點頭,看著有些不好意思道:“嗯,但不是現(xiàn)在……”</br> 楊煊聽了這話,似笑非笑道:“那是要……?”</br> “哥,你能幫我先拿回去嗎?我是說,它現(xiàn)在還是我的,只是暫時寄存在你那里,之后我再送給你……”湯君赫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不過,如果你現(xiàn)在想要的話,也可以現(xiàn)在就送給你……”</br> 沒等他說完,楊煊伸出手,拎起他懷里抱著的那盒蛋糕,退后一步道:“你來開門吧?!?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