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九年前楊煊番外)
九年前,潤城,夏。</br> “回來了?”門衛(wèi)從看守亭里走出來,幫楊煊打開小區(qū)大門,一邊寒暄道,“不是出國了?”</br> “回來辦點事兒。”楊煊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幾米外的那棟樓。</br> 楊成川名下曾有兩棟房產(chǎn),他離世之后,這棟地腳絕佳的家屬樓被劃給了湯小年和湯君赫,而在城郊的一棟別墅則劃給了楊煊。</br> 盡管曾在這里住了十幾年,但眼下這棟熟悉的樓已經(jīng)跟楊煊毫無瓜葛,這是不爭的事實。</br> 楊煊的兩只手抄在兜里,朝那棟樓走過去,上電梯到七樓,在門口停住腳步站了幾秒。幾秒鐘之內(nèi),他腦中閃過湯君赫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那雙眼睛會微微睜大,然后陡然亮起來嗎?就像去年除夕夜里那次一樣。</br> 他一只手從兜里伸出來,抬手敲了敲門,指節(jié)觸碰到實木門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br> 屋里并沒有聲音,一片靜寂。楊煊又屈起手指敲了幾下門,仍舊沒有反應(yīng),他抬手按了兩下門鈴。</br> 屋里沒人?楊煊眉頭微蹙,凝神聽了聽屋里的聲音,的確沒有一丁點動靜。</br> 他特意在工作日的白天過來,就是想要避開湯小年,但現(xiàn)在看來,湯君赫也不在家。難道又像前年暑假一樣,出去給人補(bǔ)課了?楊煊略一思忖,轉(zhuǎn)身下了樓。</br> 第二天,他選了稍晚的時間過來,屋里仍舊沒人。他很快推測到,或許湯君赫并沒有回來過暑假,他忽然想到他曾經(jīng)直白地說過自己很想離開潤城,說這話時,他眼神里的渴望極為赤裸。</br> 當(dāng)晚,楊煊的外公打來電話,關(guān)切地問他:“手續(xù)都辦好了嗎?”</br> “還沒,”楊煊說,“這兩天沒見到人,明天周末再去一趟吧?!?lt;/br> 事實上這次他回國,他外公起先并不同意,老人家原打算為楊煊報一個暑期夏令營項目,讓他提前接觸大學(xué)生活。楊煊的外公是一個控制欲很強(qiáng)的人,大抵楊煊性格中的一部分遺傳自他。</br> 一年前,楊煊一到美國,他外公便替他拿定主意,要他先讀一年預(yù)科,然后再申請學(xué)校,這樣時間更充裕些。盡管依照楊煊的托福成績,他可以申請到一所不錯的學(xué)校,但卻并不能達(dá)到他外公的要求。</br> 楊煊是喜歡自己拿主意的人,楊成川在世時又一貫對他放養(yǎng),所以初到美國,楊煊只覺得拘束,卻又不能跟他花甲之年的外公正面起沖突。</br> 幾天前,他借口自己已經(jīng)成年,想要把國內(nèi)的戶口獨立出來,他外公這才松口允許他回國:“也別獨立了,直接銷掉吧,反正以后也不回去了?!庇侄谒k完早早回去,不要耽誤參加暑期夏令營。</br> 第三天上午,楊煊見到了湯小年,在講明來意之后,湯小年回屋翻找戶口本。</br> 楊煊站在玄關(guān)處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家,除了他以往住的那間房,其他房間都大敞著門,看來湯君赫依舊不在。</br> 湯小年找出戶口本,見他的目光落在湯君赫那間屋子,冷淡地說:“他暑假沒回來,留在學(xué)校做實驗?!?lt;/br> 楊煊未置一詞地接過戶口本,同樣淡漠地道謝,轉(zhuǎn)身出了房門。</br> 想要查出湯君赫的去處并非一定要通過湯小年,事實上,他的確不想跟湯小年多言。</br> 楊煊斜倚著電梯墻壁,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開戶口本,楊成川已經(jīng)銷戶,第一頁是湯小年,第二頁是他自己,他繼續(xù)往下翻,在翻到湯君赫那一頁時微怔了一下,那上面寫了四個字:遷往燕城。</br> 考去了燕城?那看來考得不錯,楊煊腦中冒出這個想法。電梯停至一樓,他合上戶口本,直起身走出去。</br> 本區(qū)派出所離得很近,走路過去也不過十多分鐘。他到時,趙研已經(jīng)等在派出所門口,見他過去,很親昵地拍他肩膀。</br> “怎么樣啊在國外?”趙研遞給他一支煙,笑著問。</br> “一般。”楊煊自己點著火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煙霧。</br> “去哪個學(xué)校?”</br> 楊煊說了學(xué)校的名字,趙研顯然被震驚道,握拳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操,這么牛逼,可以啊?!?lt;/br> 辦理銷戶時,工作人員翻開戶口本,因為認(rèn)識楊煊和趙研,很自然地攀談起來??吹綔漳琼撋系膸讉€字,她說:“你弟弟去年把戶口遷到學(xué)校了,也是我辦的手續(xù)?!?lt;/br> 楊煊還未來得及問,趙研便興致勃勃地說:“你那個挺漂亮的弟弟?考去哪了?”</br> “去燕城醫(yī)科大了,”那人接話道,“全國最好的醫(yī)學(xué)院,如果能留在燕城工作,以后戶口應(yīng)該不用遷回來了。”</br> “學(xué)醫(yī)?”楊煊這才開口問。</br> “是啊,你這個做哥哥的還問我啊,”那人笑著說,并不放在心上,繼續(xù)道,“聽說是八年制臨床博士,這個分?jǐn)?shù)如果去燕大,可以讀最好的專業(yè)了,不過八年讀個博士出來,也挺劃算的。居住證明……”那人低頭找居住證明,接著說,“看戶口本上他的年齡還比一般小孩入學(xué)早,到時候真是年輕有為啊。欸?居住證明不在這里嗎?”</br> 楊煊有些出神,聽到這話回過神:“不在這里面?”</br> “沒有哎,”那人又翻了一遍,“你看看?!?lt;/br> 楊煊自己翻了一遍,沒有找到:“可能忘在酒店了。”他很少忘事,回國前又將資料全都放在一起,現(xiàn)在居住證明不在,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br> “啊,那就辦不了了?!蹦侨擞行殡y。</br> “我回去拿?!睏铎酉肓讼胝f。</br> “走吧,我陪你回去拿,”趙研從柜臺前直起身,笑道,“你也有忘事的時候啊。”</br> 走在路上,趙研開起玩笑:“真沒想到啊,楊煊會去搞學(xué)術(shù),???”他伸手捏了捏楊煊上臂上的肌肉,“校內(nèi)小前鋒?籃球隊門面?老孫頭知道了要大跌眼鏡啊。”</br> 楊煊低著頭笑了一聲:“搞學(xué)術(shù)……”那語氣像是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br> 回到酒店取居住證明,翻找了一通卻沒找到,明明出門前還見到了,但眼下的確怎么找都找不到了。</br> 楊煊又點了一支煙,覺得有些煩躁。不僅僅因為居住證明的事情,事實上銷不銷戶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注銷戶口只是這次回來的借口而已。</br> “沒有居住證明就銷不了是吧?”他拖過酒店的煙灰缸,朝里面磕了磕煙灰,問趙研。</br> “對啊,除非你入軍籍……”趙研滿嘴跑火車地笑道,“不然你別走了,參軍吧。”</br> 楊煊并沒有立即搭腔,他低垂著頭,沉默片刻,像是真的經(jīng)過了一番思考,沉聲問道:“你有認(rèn)識的人嗎?”</br> 聽他這樣問,趙研先是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倚著窗臺的楊煊,看不出他臉上有任何情緒,他笑道:“開什么國際玩笑?!?lt;/br> “認(rèn)真的?!睏铎幽嬷庹f。</br> “喂,你申請的可是XX大學(xué)……”趙研還是笑,沒當(dāng)真。</br> “學(xué)長?!睏铎舆@樣叫,讓趙研不由自主地停下笑,盡管趙研比楊煊高一級,但因為他們都在籃球隊,是好兄弟,平日里很少用到學(xué)長的稱呼。所以這個稱呼讓他意識到,楊煊也許并沒有在開玩笑。</br> “不會吧?”趙研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太突然了吧……”</br> 楊煊反倒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我這次回來,原本也沒打算回去。”</br> 趙研走后,楊煊自己坐回沙發(fā)上,手肘撐在大腿上,低著頭若有所思。</br> 燕城醫(yī)科大?暑假留校做實驗?聽上去很適合湯君赫。楊成川臨走前的那條短信說得沒錯,他弟弟的確會去國內(nèi)最好的學(xué)校,接受最好的教育,生活回歸正軌,然后心智成熟,不需要再依賴他這個哥哥。</br> 當(dāng)時的決定做得好啊,楊煊仰頭靠在沙發(fā)背上,唇角朝上勾了勾,像是有些自嘲。</br> 既然放下了,那就……按照原本的軌跡走吧。</br> 他去做醫(yī)生,他去做一些刺激的事情。就像他們之前向彼此說起的那樣。</br> 活在外公的蔭庇下,衣食無憂地做學(xué)術(shù)……那還是楊煊么?思及此,楊煊不再過多猶豫,直起身,兩只手交握在一起,指節(jié)掰出一連串的聲響,摸過手機(jī)給趙研打過去電話:“我想好了,沒開玩笑?!?lt;/br> 作者有話說</br> 采用了一個比較奇特的結(jié)構(gòu),在正文中插個番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