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008章
韓江這個人,不生氣時最常見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這已經(jīng)夠生人勿近了。</br> 生氣時,更可怕。</br> 整張臉都帶著冷峻鋒芒,尤其眼神,兇到讓人不敢直視,明晃晃告訴別人:你在找死。</br> 對面很快拎起褲子跑到?jīng)]影。</br> 韓江揉了把溫顏的腦袋,松開她,“沒事了。”</br> 溫顏胸口還在起伏,本來病就沒好透,現(xiàn)在出了一身冷汗,大概又要反復(fù)。</br> 韓江讓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她的臉紅的不像話,他伸手摸她額頭,“嚇著了?”</br> 溫顏搖頭,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br> 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個擁抱。那樣貼近,好像能聽到他的心跳聲。</br> 韓江原地站了一會,隨后捏著她手腕在前面帶路,還不忘訓(xùn)她,“不是說了等我過來,就不聽我話是吧。”</br> 溫顏也有點后悔,那畫面還時不時在腦海中閃現(xiàn),她使勁兒甩了甩腦袋,想把討厭的畫面趕跑,“我想著你車也進不來,就想讓你少走一點,我又不知道會遇到這種人。”</br> 語氣委屈,韓江回頭看她一眼,到底不忍再說什么。</br> 他帶溫顏又打了一針才回家,這一晚,溫顏沒再早睡,堅持做了一套卷子。</br> 躺下后,溫顏給媽媽發(fā)了條信息。</br> 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那邊不及時回復(fù)的節(jié)奏,溫顏邊等邊刷手機,新聞里,看到某地發(fā)生火災(zāi),圖片中,整棟大樓黑煙繚繞,火光沖天。</br>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只有戴著熒光色頭盔的消防員逆向而行,沖進火海。</br> 那樣堅定,那樣無懼。</br> 是天底下最美的背影。</br> 溫顏閉了閉眼睛,幼時記憶浮上心頭,似有溫厚的男人聲音喚她的小名。</br> 她心里一陣發(fā)悶,很快關(guān)掉界面,不再看下去。</br> 腦袋昏沉間,有人將她搖醒。</br> 溫顏迷迷糊糊,看到韓江蹙著眉,正在拍她的臉,“醒醒。”</br> “嗯?”她無意識發(fā)出的聲音,猛一聽像啞了一樣。</br> “我聽到你房里有聲音,做噩夢了?”他怕今晚遇到變態(tài)的事嚇到她。</br> 溫顏還不太清醒,“好像是吧。”</br> 夢見那個消防員沖進火海,再沒出來。</br> 她猛然想起什么,打開手機想看看向飛鴻有沒有回復(fù)。</br> 韓江看到火災(zāi)新聞的界面,知道她又胡思亂想,手覆上她的額頭,把她劉海下的潮汗擦掉,“以后別看這種新聞。”</br> 手機上向飛鴻已經(jīng)回復(fù),依舊讓她好好學(xué)習(xí),注意身體。</br> 溫顏并不想看到這些,她想和媽媽聊生活,聊她喜歡的美食,聊她的小秘密。</br> 看著溫顏閉上眼睛,韓江給她留了小夜燈,輕輕將門關(guān)上。</br> 二模成績是三天后出來的,溫顏年級排名三十一,英語又恢復(fù)到上學(xué)期的水平,但還沒達到她的目標(biāo)。</br> 老徐在公布成績后馬上宣布隔天開家長會,據(jù)說歷年來二模成績最貼近高考,所以這次大家都很重視。</br> 那天正是韓雪凇出院的日子,韓江主動要求替施靜去開家長會。</br> 施靜想了下,答應(yīng)了,一來她給韓雪凇辦出院走不開,二來如果關(guān)乎報考志愿方面,韓江確實比她懂。</br> 家長會開始前十分鐘,大部分人已經(jīng)到位,韓江坐在溫顏的位子上,非常顯眼。</br> 人家都是爸媽來,就他一個半大小子。</br> 邊上江嫣媽媽四處宣揚:這是當(dāng)年的高考狀元,特厲害!出國留學(xué),剛回來!</br> 很快韓江被幾個家長團團圍住,討教學(xué)習(xí)方法。</br> 韓江沒有賣弄,也沒高冷,禮貌耐心地回答家長們的問題。</br> 外面也圍了一堆人。</br> 聽說校門口的“櫥窗男神”來了,女孩子們跑來湊熱鬧,看到真人,都說比照片還上眼,但沒多久就被老徐趕走。</br> 老徐捧著一摞成績單進來,跟家長們打招呼,然后把成績單分發(fā)給大家。</br> 家長會正式開始。</br> 韓江第一次給人開家長會,感覺新鮮,老徐說的都是陳年舊詞,大家都懂,只是有人做得到,有人沒毅力。</br> 溫顏的桌子很小女生,很粉嫩,收拾的干凈整齊,桌子上立著書立,夾了十幾本書,有幾個小清新的書簽只露出上半截,側(cè)邊貼了幾片亮閃閃的小星星。</br> 桌斗里塞滿了卷子習(xí)題。</br> 韓江抽出最上面的演算本。</br> 她字跡清秀,就算在草稿紙上也寫的清晰干凈,這一點韓江就不行,他草紙上的字龍飛鳳舞,沒人能看懂。</br> 往后翻兩頁,他看到幾行字。</br> 兩種字跡,他猜應(yīng)該是她跟江嫣上課傳的紙條。</br> [待會吃什么]</br> [不知道,你說呢]</br> [大俠燒烤,勾魂涼皮,五爺拌面,三選一]</br> [勾魂]</br> 韓江認(rèn)得溫顏的字跡,最后的“勾魂”倆字寫的飄飄忽忽,仿佛餓暈了。</br> 他笑了下,又往下翻幾頁,笑意漸漸凝固。</br> 她的字跡。</br> 韓江。</br> 孤零零兩個字,沒有前言后語,混雜在大半張密密麻麻的化學(xué)元素中,十分不起眼。</br> 他抿著唇,盯著那兩個字看好久。</br> 家長會開完,家長們路續(xù)撤退,也有不少家長圍在前面跟老徐研究自家孩子的情況。</br> 韓江沒走,等了大概二十分鐘,老徐終于脫身,她沖韓江招手。</br> 韓江拿著成績單走過去,“徐老師。”</br> 老徐許久沒看到韓江,高興的很,“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沒聽溫顏提起過。”</br> “前些天剛回,您最近身體還好嗎?”</br> 他記得老徐有跟韓雪凇一樣的毛病,經(jīng)常胃疼。</br> 兩人聊了一會,韓江把成績單展開,提起了溫顏的成績。</br> 老徐意外地發(fā)現(xiàn),韓江雖然這兩年不在國內(nèi),但他對溫顏各科成績了如指掌,包括強項和弱項,她每次都出問題的地方,愛馬虎的地方,他通通知道。</br> “徐老師,我不太了解今年的形勢,您看她這個成績,如果高考時還能提高20分左右,上C大穩(wěn)嗎?”</br> “專業(yè)呢?”</br> “室內(nèi)設(shè)計。”他知道她第一喜歡的專業(yè)。</br> 老徐推了推眼鏡,斟酌回答:“如果確保能提高20到25分,C大室內(nèi)設(shè)計應(yīng)該沒問題,但現(xiàn)在還有不到兩個月,我認(rèn)為很難有這么大的提升,當(dāng)然如果超常發(fā)揮,還是有希望的。”</br> 得到老徐的回答,韓江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他們又聊了一些別的。</br> 下午老徐還要上課,韓江不多做打擾,出去后給溫顏打電話,她正在操場跟江嫣瞎溜達。</br> “我下午有課,不找你了。”韓江邊說邊往校門口走。</br> 溫顏立刻看向校門口,但操場跟那邊中間有鐵柵欄和樹擋著,她看不到,“嗯,你怎么這么晚出來?”</br> “跟老徐聊了幾句。”</br> “聊我嘛?她說什么了?”</br> “說你又傻又笨。”</br> “啊。”溫顏知道他又在胡說,老徐才不會這樣說她。</br> 韓江似乎笑了下,低聲說,“她說你一定能上C大。”</br> 溫顏的眼睛頓時亮了,聲音里都帶著興奮,“真的嗎?”</br> “真的。”</br> 溫顏一手握著電話,低著頭,腳尖一點一點蹭著地面,嘴角不住往上翹。</br> 江嫣湊近了看她,“你笑什么?”</br> 溫顏立刻收起表情,“沒事。”</br> 掛了電話,兩人回到教室,溫顏看到桌上她的演算本攤在那里,一塊橡皮壓在上面。</br> 紙上一行字,是韓江的筆跡。</br> 他愿意好好寫的時候,字是非常漂亮的。</br> [筆不錯,我拿走一支]</br> 溫顏抿唇笑了,翻了翻筆袋,少了一支黑色的簽字筆。</br> 這個晚上,溫顏是在江嫣家住的。</br> 江嫣新買了一臺桌面打印機,可以彩印,打題非常方便,溫顏早就想去看看。</br> 自從施靜知道那個對溫顏有意思的男孩不是纏人的混小子后,已經(jīng)放心很多,也不逼著韓江每天來接人了,但韓江有空的時候還是會來接。</br> 今天他下午滿課,不會過來,所以溫顏沒有特意告訴他。</br> 江媽媽以前就對溫顏特別好,知道她要來,還做了她喜歡的糖醋排骨。</br> 意外的是,江振今天也在家。</br> 之前江嫣再三保證,她哥最近很忙不會回來住,溫顏才答應(yīng)過來,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打臉。</br> 江振看著江嫣身邊的溫顏,很意外,但笑容坦蕩,“來了。”</br> “嗯。”溫顏扯扯書包,也笑了。</br> 那年表白后不久,韓江就出國了,后來江振又說過一次,溫顏明確拒絕了他。</br> 江振生性溫和有禮,從不勉強人,從那以后真的沒再私下找過她,這兩年中唯一見過幾次面也是因為兩家人偶爾的家庭聚會和發(fā)小們的聚餐。</br> 江嫣媽媽不知道孩子們以前那些事,餐桌上不停給溫顏夾菜,一頓飯下來氣氛融洽,飯后兩個女孩回到江嫣的房間。</br> 打印機不錯,可以把知識點在文檔上編輯好,標(biāo)記各種顏色打印出來,清晰又便捷,溫顏考慮要不要也買一個。</br> 晚上八點,兩人做完白天剩下的半套卷子,躺在床上稍作休息。</br> 江嫣摟住溫顏的脖子,把腿也搭在她身上,撒嬌一樣,兩個小姑娘戚戚咕咕說著各自的小秘密。</br> 江嫣嘻嘻笑著,“我這次考的不錯,老徐說上工大沒問題。”</br> 工業(yè)大學(xué),就在C大隔壁那條街。</br> 也是陸非的學(xué)校。</br> 溫顏扭頭看她:“你真要去?”</br> “那當(dāng)然了。”</br> “你這個文化分報北影都夠了,以前你說過想學(xué)表演的。”</br> 江嫣翻了個身,背對她,“那是以前。”</br> 溫顏看了她一會,“你真那么喜歡陸非嗎?”</br> 江嫣立刻炸毛,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誰喜歡他,別瞎說。”她白了虛空中的某個人一眼,“煩他還差不多,”她憤憤的,又補充一句,“嘴賤的色狼,最煩人的就是他。”</br> 溫顏趕緊拉了她一把,把人拽回床上,“好好好,他最煩人,你小點聲。”</br> 她換了個問法:“那你有喜歡的人嗎?”</br> 江嫣哼了一聲:“沒有。”</br> 溫顏不戳穿她。</br> 江嫣反問:“你呢?”</br> 溫顏頓了下,腦海里劃過一道人影,但她很快清醒,“沒有。”</br> 江嫣湊近她,小聲問:“我哥呢,你真不考慮一下我哥嗎?我哥到現(xiàn)在還沒女朋友呢,我覺得他還有點喜歡你。”</br> 溫顏搖搖頭,沒說話。</br> 江嫣嘆了口氣,把手機摁亮又摁滅,“人家都說,哥哥有女朋友,妹妹會吃醋。”</br> “不知道我以后會不會那樣。”</br> “吃醋?”溫顏不太懂。</br> 江嫣:“對呀,從小到大只寵你的人,忽然對另外一個女孩特別好,比對你還好,心里肯定會有落差吧。”</br> 她翻了個身面對溫顏,“這么說吧,如果韓江以后有女朋友,你會吃醋嗎?”</br> 會嗎?</br> 溫顏認(rèn)真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答案。</br> 韓江身邊幾乎沒有走的近的女生,要好的同學(xué)朋友都是男生,施靜甚至曾經(jīng)懷疑他這種不解風(fēng)情的性子以后能不能找到媳婦。</br> 無法想象他有女朋友是什么樣子。</br> 溫顏沒有意識到,其實是她自己不愿意去想,他會怎樣溫柔對待其他女生。</br> 今晚韓江也沒有回家住。</br> 下課很晚,課后又去系里開會,折騰到后來已經(jīng)天黑,他給施靜打電話說不回家。</br> 施靜說:“你們約好的吧,你爸不回家,顏顏不回家,現(xiàn)在你也不回家,就我一個人,我還做什么飯?”</br> 韓江抬眉,“她去哪了?”</br> “臨時去上海出差,后天回來。”</br> “我說溫顏。”</br> 施靜哦了一聲,“去江嫣家了。”</br> 韓江握著電話好一會沒動靜,直到里面?zhèn)鞒鍪╈o驚天動地的“喂喂喂”他才回神,“知道了。”</br> 掛掉。</br> 晚上,他回到宿舍,只有對床張俊揚在,看到韓江還很驚訝:“你今天怎么回來住了?”</br> 韓江扔給他一瓶水,轉(zhuǎn)頭去柜子里找衣服,“太晚不回家了,他們呢?”</br> “張澤約會,趙家明圖書館。”</br> 韓江嗯了聲,拿牙刷去水房洗漱。</br> 水房人不多,只有對面兩個男生在洗衣服,韓江認(rèn)識他們,是江振的室友。</br> 剛路過的時候他看了眼,江振不在寢室。</br> 他把杯子放洗漱臺上,轉(zhuǎn)身去廁所,出來的時候兩人還在。</br> 男孩子洗衣服總是很粗糙,隨隨便便揉幾下,用水沖沖就完事。</br> 在一層住著,大家都認(rèn)識,韓江跟兩人打了招呼,刷牙洗臉。</br> 洗杯子時,他隨口說了句:“剛沒看見江振。”</br> 對面男生說:“哦,他今晚回家住。”</br> 韓江的手頓住,水龍頭的水很急促,一點也不溫柔,奮力沖刷他手背的皮膚。</br> 他抬眉,表情已經(jīng)變了,“你說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