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六九〕登門質(zhì)問
顧溪亭的意思,是想和從前一樣,冷淡地不予回應。如此這般,甄家應當就會主動放棄結(jié)親的打算。
但顯然這一回,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日表兄妹倆意外偷聽到真相后不久,甄家愿意結(jié)親的意愿,越發(fā)濃烈了。先前甄家便是十拿九穩(wěn)的態(tài)度,遲遲不見顧家有后面的動作,便讓人主動送了消息,詢問什么時候能把兩個孩子的事情定下來。
李老夫人自然是歡喜甄紫芝的,每每見了甄家人,都忍不住與白媽媽多說上兩句。
連白日里在菩薩面前念經(jīng)時,都會忍不住求菩薩保佑。
溫鸞幾次想主動坦白甄紫芝的事,可想到老夫人的精神總是不大好,她難免就猶豫了起來。
這個秘密壓在心底,惹得她就是被九郎拱到地上,都沒能愉快地展開眉頭。
因為怕好動的九郎磕著,溫蘭院的幾間屋子地上都鋪上了從鳳陽不遠千里送來的絨毯。
溫鸞躺在地上,胖墩墩的九郎就壓在她的身上,兩只肉手扒拉著,親了自家阿姐一臉的口水。
松香忍笑,忙不迭上前把九郎抱了起來
瑞香在后頭扶起溫鸞,見人又出了神,便知多半是還在想甄家娘子的事。
“娘,甄娘子的事既然三郎君心里有數(shù),你又何必時常記著。”瑞香再度勸。她不太會說話,翻來覆去還是和平日里一樣的內(nèi)容,末了又提了顧溪亭,“娘如今大了,不再是小娃娃了,還是與三郎君不要走得太近吧。”
溫鸞心里想的都還是甄紫芝的事,哪聽得到瑞香的話。
她擦了把臉,回過神來見九郎咿呀叫著從松香懷里伸手要她抱,忙瞇著眼笑:“小九郎,叫阿姐,叫了阿姐就帶你去找小侄兒。”
九郎聰明,已經(jīng)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叫人了。可九郎也懶,寧可多跑跑玩玩,就是不樂意喊人。
溫鸞逗著小阿弟,下意識要去想甄紫芝那個父不詳?shù)膬鹤樱鸵婇T外匆匆忙跑來松柏堂的小丫鬟。
“老夫人和三郎吵起來了!”
溫鸞提了裙子,匆忙往外走,一不留神差些撞上捧了點心過來的顧氏。
“這是怎么了?”顧氏問。
“老夫人和三表哥吵起來了,我去看看。”溫鸞丟下話就跑。
后頭的松香忙將孩子交還給奶娘,與瑞香一道,匆匆給顧氏行禮,追了上去。
才進松柏堂的院門,就聽見李老夫人的屋內(nèi)傳來了咆哮聲。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覷,站在院子里,誰也不敢這時候走開,生怕一個不好,老夫人氣出好歹來。
青螺走后,跟著青螢在老夫人跟前當差的青羽見了溫鸞,忙迎上前。
“怎么會突然吵起來?”溫鸞問。
“還是為著三郎的親事。”青羽年紀與溫鸞一般大,大抵是因為跟著青螢的關(guān)系,性子十分穩(wěn)重,三言兩語,將祖孫倆爭執(zhí)的原因說了清楚,“甄家夫人這次請了媒人過來,想直接與府上定下親事。老夫人覺得甄家既然如此誠心,且甄家娘子模樣性子都不差,就想著不如成了。可三郎說什么都不肯,親自把媒人送了出去。老夫人這才……這才動了怒。”
甄家最近越發(fā)急切,溫鸞竟忍不住覺得,或許是甄紫芝私會她表哥的事,叫甄夫人知曉了。所以怕夜長夢多,連連主動提起親事,想要早些定下來,免得橫生枝節(jié)。
可都到了這時候,再瞞著不說,又有什么意義。
溫鸞急得跺腳,幾步走到門前,剛要敲門,就聽見里頭“砰”一聲,是茶盞被人重重砸碎的聲音。
“……顧令端,你到底想要怎樣?你爹走得早,祖母一手將你拉扯長大,看著你連元,成了遠近聞名的才子,看著你入朝為官,時常被圣上召見。祖母不求你有多大成績,當多大的官,就想看著咱們顧家好好的,看著你好好的,娶個好妻子,生一些孩子,把咱們顧家興盛起來……你不想娶甄家娘子,好,祖母為你相看了那么多小娘子,你說說,你究竟意哪一個?”
“是有家世的,還是溫柔嫻靜的?你要是不喜歡大的,還有那些十三四歲的小娘子。你……就沒想過,祖母年紀大了,活不了多少年了,難道你要一只等到祖母沒了,你才肯帶著娶過門的媳婦,到祖母墳前說一聲嗎?”
溫鸞的腳一時間忘了該邁出,愣愣地站在了門前。
屋內(nèi),顧溪亭的聲音清晰傳來。
“不會的。祖母長命百歲,還能幫著孫兒帶孩子,又怎么會看不到孫媳婦。祖母只要保重身體,就一定能見著孫兒的長子、長女、次子、次女,還有小幺。孫兒也一定會娶一個討祖母喜歡的妻子回來,她能陪著祖母看戲、念經(jīng),能給祖母下廚做點心,還能陪祖母說話,跟祖母撒嬌。”
“可那個人,不會是甄家娘子是不是?”老夫人不死心地問。
顧溪亭溫柔低語:“不會是她。”
老夫人的哭泣聲響了起來:“你這孩子……你心里頭究竟都在想些什么?萬一祖母先走了,誰來疼你……”
溫鸞站著,望著門上的雕花,緩緩挪開了視線。
“娘。”
身后,傳來青羽的說話聲。
溫鸞回頭。青羽臉色微微有些不好:“甄大人……來了。”
甄大人?
溫鸞一時沒響起是誰,等青羽說大老爺已經(jīng)在前頭陪著了,她恍然回過神來。
那是甄紫芝的父親!
她這才急了,再顧不得其他,轉(zhuǎn)身敲門。
正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顧溪亭站在門后,低頭對上她的眼,略有些詫異。
“娘?”
“甄大人來了。”
溫鸞脫口而出,“大表舅在前頭陪著。似乎有些不太好。”
青羽的臉色不好,定然是前頭來傳來的下人說了什么。既然顧溪亭才送走了甄夫人的媒人,一轉(zhuǎn)頭甄大人來了,只怕是來要個說法的。
顧溪亭的神情絲毫不亂,聞聲點頭,眉宇間透著幾分疲憊。
“你陪陪祖母。”
他說著要去前院,李老夫人這時從內(nèi)室走出來,嘆氣道:“我也過去看看。到底是咱們家對不住他們。”
溫鸞聞言,往后退了退。
她想去前頭看看,若是有什么事,她說不定還能幫襯上。可這親事又不是她一個小姑娘該聽的……
她有些猶豫,正為難著,沒想到顧溪亭已經(jīng)看出了她的想法,道:“算了,你也一起去。”
老夫人明顯有些意外地看一眼孫子,回頭看溫鸞,半大的女孩兒滿臉愕然,一時心軟了下來。
還是個孩子呢。
前院見客的廳子很大,能容得下不少人。當年老國公還在世時,逢年過節(jié)前來拜會的客人總能將這廳子擠得滿滿當當。
時到今日,已然空蕩冷清。
甄家上下都到了。
顧漸與湯氏便都出來陪客。香茶、點心、水果,丫鬟們進進出出,仍不能緩解一屋子的氣氛凝重。
溫鸞到時,第一眼便看到了甄大人。
甄大人年將不惑,身材偏瘦,坐在廳內(nèi)滿臉嚴肅,似乎與人話不投機,一直沉默,不時皺一皺眉頭,怎么看都是帶著氣來的。
大表舅就坐在廳堂上座,氣勢上卻連個太醫(yī)局令都比不過,顯得十分拘束,連連賠笑。
他笑完,見甄大人一言不發(fā),又尷尬地低下頭喝茶。
溫鸞瞥了一眼坐在甄大人身邊的母女倆。甄夫人同樣皺著眉頭,卻不是生氣,而是寫滿了擔憂,至于甄紫芝,泫然欲泣。
一家人,神態(tài)各異。
“三郎!”
湯氏最先見著顧溪亭,當即站起來喊了一聲。等發(fā)覺李老夫人也跟著一道來了,神色一變,忙拉上顧漸,上前迎接。
“母親怎么也來了?”顧漸在前行禮,等妻子扶過老夫人,他跟著責怪道,“三郎也真是的,這好好的親事非要回了,惹得你祖母這么大年紀還得為著你的事操心勞累。”
他說完,拍了拍顧溪亭的胳膊:“快,去跟甄大人認個錯。咱們兩家就此把親事定了……”
“不急。”
甄大人出聲打斷。
溫鸞正給老夫人斟茶,聞聲瞧了眼甄大人,只見他一臉怒意,直望著顧溪亭。
溫鸞再轉(zhuǎn)頭去看甄紫芝,她眼眶紅腫,面色慘淡,一時間就竟叫人分不清她是作偽,還是當真對著顧溪亭情根深種。
甄大人道:“令端,你我好歹也算同朝為官。我問你,這門親,你可是當真不愿?”
顧溪亭拱手:“是。”
甄大人氣得直喘氣:“那你為何不愿?是小女姿容丑陋,品行不端,還是你看不上甄家世代行醫(yī)?”
甄大人說到“品行不端”,溫鸞就清清楚楚地瞧見甄紫芝身體發(fā)顫,隨后甄夫人神色一沉,按住了她發(fā)抖的手。
“并非,只是秦晉之好,結(jié)的是兩情相悅。”顧溪亭道。
“若只是兩情相悅,自然是成親之后的事,你……”甄大人不喜,“可是早就有了心儀之人?若是如此,不如先前就明明白白說清楚,何至于要拖到此時,叫小女滿心歡喜落了空。”
甄夫人這時也出了聲:“是啊,我這閨女一根筋,若是有了心,便一心一意撲在上頭。當初見了小郎君,又聽我們提要說這門親,便滿心歡喜地等著親事成。可你怎么就……怎么就……”
甄夫人說著,甄紫芝便在那頭落下淚來。
湯氏當即跟著道:“這小模樣,可別哭壞了眼睛。三郎不會說話,只怕是心底歡喜的,讓我們再勸勸,再勸勸……”
甄家的家世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湯氏自然是希望這個侄子娶的是個門第家世都不怎么高的人家,若是高了,日后豈不是整個顧府還得仰人鼻息。
溫鸞一直站在老夫人身后,見顧漸夫妻倆作勢真游說起來,再看甄紫芝一副情深意長的樣子,心頭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顧溪亭這時卻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
她愣了愣,隨即就聽他看向甄紫芝,緩緩道:“許家那對兄弟,將得了時疫的孩子丟進了柴房,只留了個孤寡婆子照看。那孩子如今會喊娘了,你可有想過他?”
此言一出,便如一記轟雷,咣一下響在了眾人頭上。
甄紫芝猛的抬頭,眼淚嚇得全無,恍如一根木頭,直直地杵在了地上,呆愣地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余下眾人,神色驟變。
作者有話要說:哪有什么情根深種。甄紫芝就是沒啥主見,想要尋求一個庇護和心理安慰。
寫她的時候,就想到了今年我們這兒發(fā)生的一起事故,死者前女友帶著孩子閃婚嫁給了現(xiàn)在的老公,那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死者出事后,家里聽說了孩子的事,好像跑去對方城市找孩子驗dna了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