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一四零〕生死命
“娘?”
溫鸞因木香傳來的消息,手茶盞徑直掉落在地。清脆的聲音過后,幾步之外的門口,清楚地傳來了溫仲宣的聲音。
松香反應極快,忙彎下身,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攏起來,免得一不留神讓娘子割傷腳。
進門的溫仲宣揉著額角,抬眼看溫鸞的神色,便知她多半已經(jīng)聽說了鳳陽的事。
翰林院這幾日也十分忙碌,他連著數(shù)日沒能歸家,吃喝拉撒都留在翰林院內(nèi),一時間人也跟著消瘦了不少,盡管如此,他最擔心的還是跟前的妹妹。
“你已經(jīng)聽說了么?鄺縣決堤,當時在附近幫忙的人,大多都被卷進了水里,雖然救回不少人,可也有一部分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去了。聽說如今已經(jīng)搜尋到了寧王的尸體,正打算盡快送回永安。”
溫鸞聽著話,眼簾微微垂下,低低的視線,能清楚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一直在發(fā)抖。
她想問表哥怎樣了,轉(zhuǎn)念想到那個人是領了圣上的口諭,暗暗護衛(wèi)寧王,也想到如今還有個專司偽裝的皇城司暗衛(wèi)假扮他的模樣,隔三差五來往皇城司和顧家。
她所有想問的話,就都堵在了喉頭。
“你別擔心阿爹阿娘。”溫仲宣看溫鸞的神色不太好,語氣忍不住放緩,說道,“咱們遠在鳳陽,這時候回去只會給當?shù)靥韥y,不如在家里為他們祈福。阿爹阿娘做了一輩子的善人,老天爺不會這么吝嗇,連個好也不給他倆。”
“我知道,鄺縣決堤,鹿縣的不一定就也會跟著出事。”溫鸞說道,“阿兄也累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溫仲宣點了點頭:“沒事,我回屋小憩一會兒就行。”
話雖這么說,他臉上的疲憊卻不是作假的。溫鸞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拉人坐下,又擦了擦手,給他按了按額角。
“四叔在金州,阿爹阿娘在鳳陽。阿兄,這里只有我們兄妹倆,你可千萬不能累倒。”
溫鸞輕聲細語。她手勁不大不小,剛剛好,揉捏了近半個時辰,溫仲宣差點坐著睡了過去,忙不迭揉了把妹妹的頭,匆忙回屋。
人一走,三個香便端了熱湯、毛巾過來給她洗手。
“娘,這幾日城謠言四起,寧王又突然落水,現(xiàn)在還、還沒了,難不成還真的就都說了……”瑞香臉色不大好看。
她不懂那么多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只是三人成虎,聽得多了總會叫旁人忍不住相信一二。
溫鸞看她一眼:“不能全信。”
像那個古怪的民謠,就不能信。圣上立不立儲,與天何干,實在沒必要為了這種事下什么大雨發(fā)什么水。
至于寧王沒了,這事既然敢稟告到圣上跟前,叫那么多人都知曉,只怕……是真的。
先是失蹤。
緊接著就……確認人已經(jīng)去了。
這對圣上的打擊一定很大,很大。
松香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鳳陽那邊怎樣了。鹿縣……不會出事吧?”
“當時就報了三個有決堤之兆的地方。鄺縣既然已經(jīng)出事,鹿縣不至于也跟著……總歸有些防備的。”溫鸞道,鹿縣的堤她知道的,一直都有人在巡邏,發(fā)現(xiàn)丁點問題縣令若是沒補修的銀兩,阿爹總會主動拿出一些。這樣年年維護,總會比鄺縣的要牢固一些。
瑞香道:“希望寧王殿下……的尸體能好好的送回來。免得到時候叫圣上看見了,心里難受。”
溫鸞低頭,細想許久:“希望吧。”
可也許真就應了不知是誰有意散播的民謠,寧王的尸首尚未回宮,又有新的傳言,如身插翅膀,一路飛進永安城,在一片沸沸揚揚、戰(zhàn)戰(zhàn)兢兢,遞到了圣上的面前。
——毗鄰嶺南的樂翔鎮(zhèn)有暴民作亂,一路向北,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今已臨近了金州。
樂翔鎮(zhèn)原屬嶺南,理該在禹王封地內(nèi)。但樂翔鎮(zhèn)土地貧瘠,比物產(chǎn)富饒的嶺南,簡直是天壤之別。興許也是這個原因,樂翔鎮(zhèn)就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原本的百姓不得已外遷,而鎮(zhèn)上逐漸聚攏了一些附近的流民。
雜亂的人一多,便有些沒了王法規(guī)章,殺人越貨的事緊跟著也時有發(fā)生。
但出人意料的是,就是這么一幫烏合之眾,竟然有一天會聚眾作亂,還組成隊伍,一路向北劫掠。
去鳳陽的商隊不好行路,卻絲毫不妨礙有溫家的商隊從金州繞路,特意帶著四爺夫婦倆的信跑到永安,送到三郎和娘的手里。
溫鸞謝過商隊,命人帶下去好生安頓。
溫仲宣這時候匆匆忙忙跑回府,滿頭是汗:“四叔來信了?可說了什么?”
“朝廷現(xiàn)在什么情況?”溫鸞問。
“只知道那些亂民已經(jīng)逼近金州,其余的一概不知。說不定,還是四叔的信里寫的更清楚。”
樂翔鎮(zhèn)的消息來得甚是突然,誰都沒防備居然會再這種時候,突然出了這一樁事。
寧王走后,圣上本就已經(jīng)心緒不寧,身體不適,聽說方才消息進宮,圣上跟前的太監(jiān)們就慌張地開始請醫(yī)官了。
溫仲宣蹙眉:“怎么就突然出了亂民?”他話鋒瞬轉(zhuǎn),問,“快快快,快看信,信里都說了什么?”
溫鸞利索地拆開信,一目十行,飛快地看下來:“商隊走時,那些亂民剛剛開始攻城。是四叔命人護送商隊和婦孺從另一側(cè)城門走,才讓人得以離開。”
她把信往溫仲宣手里一塞,心慌地坐不住了。
“那些亂民手里有火藥?”溫仲宣驟然叫道,“不是說是烏合之眾么?烏合之眾有火藥?”
溫鸞說不出話,好久才顫著聲音喊:“木香……木香!木香——”
木香沒有出現(xiàn),瑞香松香站在門外面面相覷,急得邁開腿就要進門。卻有人動作比她們更快,已經(jīng)先一步進屋,轉(zhuǎn)手關上了門。
看著面前一身白色僧衣的和尚,溫仲宣一愣:“這位師……”
“木香去皇城司了。娘想知道什么,盡可以問貧僧。”
是拾鴉。
溫鸞顧不上去問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附近,只想到信上說的內(nèi)容,穩(wěn)了穩(wěn)聲音一字一頓地問道:“火藥……這么容易得到?”
拾鴉雙手合十,行禮:“阿彌陀佛,此等殺器便是皇城司也不可多得。禁軍手也有部分,進出都有記錄,所以整個永安城,火藥的數(shù)量實在不多。至于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朝廷有意管束火藥,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利用此物來謀事。這么一來,除了官府軍營,尋常人想要搞到火藥,分明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
“想要制造火藥,就少不了硝石,但歷年來樂翔鎮(zhèn)都沒有出產(chǎn)過硝石礦的消息。”
拾鴉一貫云游,天南地北無所不去,又是皇城司的人,自然會有意打探一些旁人不會去留意的消息。
他這樣說,溫鸞自然信他。
“那些亂民手里的火藥又是怎么回事?”溫仲宣脫口而出,見拾鴉沉默不語,丟下手信件,音調(diào)不由拔高,“如果火藥真的被朝廷這么嚴格地管控著,怎么還會……”
“小溫大人。”拾鴉站著不動,“貧僧知道,小溫大人和娘一樣,都在擔心遠在金州的顧大人,但亂民手為何會有火藥,貧僧不知。起碼樂翔鎮(zhèn)是不出產(chǎn)硝石的。”
“那嶺南呢?”
拾鴉霍地抬頭。
溫鸞眼眶發(fā)紅,淚珠牢牢繃在里面:“樂翔鎮(zhèn)不產(chǎn)硝石,那嶺南有沒有?聚集在樂翔鎮(zhèn)的亂民,如果沒有人在背后供給,我不信他們當真能一路風馳電掣地向北打。”
如果說是因為天災人禍,百姓民不聊生,所以有人起義叛亂,她都覺得可以理解。
但今年,最大的天災只是南方的雨,這些與樂翔鎮(zhèn)無關。
至于人禍,那附近就是禹王的封地。
拾鴉不語。
溫鸞的狀況看著不對,溫仲宣忙起身去握她的手。
冷得像冰。
“嶺南有!”
木香直奔進門,腳步匆促地撲倒在溫鸞跟前:“娘!我們查到了,嶺南藏了一處硝石礦!”
那是很大的一處硝石礦,皇城司的察子用了五年的時間,終于混進其,打探到了消息,又花了一年,才將消息送回。如果不是這樣,誰都不知嶺南竟還藏了一處硝石礦,且已經(jīng)開采了數(shù)年,每年的產(chǎn)量雖然不是特別高,但也足以……讓禹王利用制作的火藥謀事了。
溫仲宣聞言一驚:“是禹王?這消息,你們正使大人可有告知圣上?”
“已經(jīng)稟報了。”
“這就好。這就好。”
溫仲宣接連說了兩聲,隨即去看溫鸞:“好了,娘,沒事了。圣上知道了消息,一定會有辦法處置的。”
他隨后又道,“知道四叔那里,卻不知能支撐多久。他信里說,金州的糧草還能支撐兩三個月,可一旦打起來,這些只會消耗飛快。糧草、兵馬……都是問題。”
糧草、兵馬?
溫鸞霍地站起身,一拉阿兄,道:“阿兄,我能幫上忙了,我能幫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