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娉婷瞧上溫伯仁了。
    當(dāng)日里還沒說什么,過了幾日，陸府就派人往顧家提親來了。
    還從未聽說過，女方家往男方家里提親的事。陸府專門請(qǐng)了媒人,也不找曹老太太，直接通過李老夫人，向顧氏表達(dá)了結(jié)秦晉之好的意圖。
    顧氏自然也是歡喜陸娉婷的，但一時(shí)并未答應(yīng)。
    不是什么矜持，實(shí)在是她也做不了這個(gè)主，只能與陸家商量，先寫信回溫家,等得了回復(fù)再談結(jié)親。
    從鳳陽到永安，結(jié)親這事根本沒在顧氏的考慮。更何況，溫家的情況,哪攀得上永安城的名門閨秀。
    溫鸞曉得顧氏心里的擔(dān)憂，除此之外,她更清楚顧家的震驚。
    陸家什么身份，溫家什么身份，沒瞧上顧家的郎君,卻瞧上了溫家的……陸府的人登門提親那天，顧家?guī)追慷颊隋仭?br/>     除了周氏,誰都沒把叔侄倆放心上，可結(jié)果偏偏出人意料。
    溫鸞瞧著各房的熱鬧,照舊過她自己的日子,只讓身邊的丫鬟,與陸娉婷那頭多了來往。
    長房的湯氏和小裴氏在給李老夫人請(qǐng)安的時(shí)候，難免提了這事。
    李老夫人坐在佛像前，手里轉(zhuǎn)著念珠,微閉雙目，聽妯娌倆你一眼我一語的說完，嘆道：“陸家這一回為的是自家的大姑娘，順帶為余下的幾位小娘子們相看相看。人家若是看上了，自然也會(huì)與你們提起，既然看不上，難道你們還想阻著別人？”
    小裴氏性子弱，不敢多言。
    湯氏見老夫人說了這些，索性攤開了說：“母親，我這話為的不是自己，而是為了四郎和五娘，還有咱們顧家好。兩個(gè)孩子年紀(jì)也差不多了，若是能和陸大人府上攀上關(guān)系，顧家豈不是……”
    “豈不是怎么樣？”李老夫人睜開眼，看著佛龕上香爐裊裊散著煙氣，輕輕喟嘆道，“陸大人是國子監(jiān)祭酒，能看上溫四，那是先看上了他的章。一樣都是遞了章，怎么人家就能讓陸大人看上，咱們家的兒郎們卻不行？”
    “可是……”
    湯氏張口，李老夫人銳利的目光陡然轉(zhuǎn)了過來：“大郎身上的爵位可是傳不到他兩個(gè)兒子的身上。顧家的小輩要是自己再不站穩(wěn)了，沒人能救得了，可站穩(wěn)不是靠的和誰誰家里攀上關(guān)系。”
    “何況，顧家高攀不上誰。”
    李老夫人看著湯氏臉色變了幾變，轉(zhuǎn)而對(duì)小裴氏道：“四郎的性子木訥了些，但是個(gè)好孩子，你也待他視如己出，你可要督促好他。有功名最好，實(shí)在沒有，那就尋另一條出路。”
    小裴氏口稱是。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我記得，你已經(jīng)在幫著五娘相看了，聽說是你姐姐夫家的小郎君。我曾見過那孩子，是個(gè)好的，若兩家有意，不如就定下來。”
    小裴氏的嫡姐，就是顧溪亭的生母。
    李老夫人說著話，余光就見湯氏張嘴似乎打算再說什么，手上念珠往腿上一擱，道：“下月陳國公夫人大壽，請(qǐng)了永安各家吃席，你吩咐下去，讓家里的丫頭們都準(zhǔn)備準(zhǔn)備，到時(shí)跟我去轉(zhuǎn)轉(zhuǎn)，也好露露臉。”
    轉(zhuǎn)一轉(zhuǎn)，露露臉，換言之就是讓顧家的小娘子們在各家夫人面前顯一顯，說不得就真能結(jié)上幾門親事。
    湯氏一喜，滿口答應(yīng)。
    李老夫人眼看著兩個(gè)兒媳一前一后的背影，長長嘆了一聲：“小東西，下月壽宴，你也跟著一塊兒去。”
    溫鸞從后頭繞出來，摸摸鼻子：“我也去么？”
    “去，怎么不去。”
    溫伯仁大約真的很受陸府的青睞，陸夫人身邊伺候的婆子一趟一趟地來顧家，熱情的仿佛這門親已經(jīng)定下來一般。
    今日送上一箱籠的書，明日再送一盒子的墨，整整送了半個(gè)月。
    顧氏收也不好，回也不好，急得嘴角都生了泡，溫家的信總算這時(shí)候趕到了。
    溫伯誠信上的字兒都快寫得飛起來了，字里行間透著歡喜。溫家不在意陸娉婷的年紀(jì)，年紀(jì)大能疼人，多好。
    再者，人陸家那是先看上了章，再看上了人，那就是溫伯仁的本事。溫伯誠在信里允了親事，末了忍不住再三確認(rèn)，這親溫伯仁自己是個(gè)什么意思。
    溫鸞刷刷回信——四叔答應(yīng)了！
    這半月，先有陸大人陸夫人的熱情，再有陸娉婷自個(gè)兒的努力。溫鸞做了幾回傳信的青鳥，叫兩人有了來往，等溫家的信一到，這親事也就真真正正地板上釘釘了。
    一時(shí)間，陸府著實(shí)熱鬧了許多。溫家在永安城的鋪?zhàn)诱罩髯拥囊馑迹B著幾日往陸府送上各種好物。
    從南洋的珍寶，到鳳陽的特產(chǎn)，再到真金白銀，溫家絲毫不遮掩自己商賈的身份，什么好就往陸府送什么。
    就連溫鸞，也往陸娉婷手上送了一整盒的首飾。
    等到了陳國公夫人壽宴那日，在國公府門前見著陸娉婷，溫鸞一眼就看到了她戴在頭上的簪子，頓時(shí)笑得沒了眼睛。
    “笑得這么開心？”陸娉婷與李老夫人行禮，這才伸手掐了掐溫鸞的臉。
    溫鸞嗚嗚兩聲，嘿笑：“四叔畫的式樣，戴在陸姐姐頭上真好看。”
    陸娉婷臉上一紅：“他不是忙著讀書么？”
    “可給陸姐姐畫首飾的功夫還是有的。”
    陳國公夫人的年紀(jì)比李老夫人都大。兩人幼時(shí)便認(rèn)識(shí)，只一人后來嫁了當(dāng)時(shí)便受圣上重用的陳國公，一人嫁給了承父爵的開國郡公顧大老爺。
    陳國公府這些年一直深受圣上重用，家子弟也十分努力，在朝身居高位。反觀顧家，幾乎就要一蹶不振。
    陳國公夫人和李老夫人的關(guān)系倒是這么多年都不見疏遠(yuǎn)，壽宴前半個(gè)多月便往老姐妹處送了帖子。
    見了人，兩位老姐妹互相拍了拍手背，喊來各自孫輩見禮罷，就坐到一處說起話來。
    陳國公夫人姓宋，老太太年紀(jì)一把，卻滿頭黑發(fā)，身子豐腴，面色紅潤，足以看出身子骨極其硬朗。
    與李老夫人沒說幾句話，見溫鸞站在一邊乖乖巧巧的，伸手就將人摟過來親了幾口。
    “這乖乖的，像個(gè)娃娃似的，叫人瞧著就開心。”宋老太太說著，塞了一個(gè)沉甸甸的荷包給溫鸞，“去外頭與小姐妹們耍會(huì)兒，別陪著我們這些老婆子了。”
    溫鸞去看李老夫人。見老夫人頷首，她抓著荷包出了門。
    門外院子里，女眷們爭奇斗艷，三五成群，在一塊各自說笑。溫鸞伸脖子往人群里看，好不容易才尋著陸娉婷的影子。
    她在蓮池邊上，被人圍在間。
    溫鸞才走近幾步，沒等出聲喊人，就聽見了人群里傳來了十娘的聲音。
    “陸姐姐你自與溫家定了親，身上穿戴就富貴起來了。瞧著頭上戴的簪子，綴的東珠，真叫人羨慕。”
    溫鸞訝然，再看十娘邊上還有個(gè)臉熟的小娘子一個(gè)勁兒地低聲說話，一邊說，還一邊斜眼看陸娉婷，立馬曉得這是有人攛掇十娘出頭呢。
    那小娘子，正是半月前在顧家同十娘玩得最好的一個(gè)陸家小娘子。
    行九，庶出。生母是陸大人十分寵愛的一個(gè)妾，可惜陸大人不是個(gè)寵妾滅妻的人，庶女養(yǎng)得雖好，到底和嫡出差著一些。
    溫鸞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摸摸手上頭上的首飾，抖了抖裙子，挺直腰板往人群邊走。
    “你們在說什么，好熱鬧的樣子？”
    她聲音一出，小娘子們不約而同地回過了頭，無數(shù)道視線一時(shí)間涌向溫鸞。
    這里頭，有疑惑身份的好奇，有心知肚明的鄙夷，還有尋常的打量。
    溫鸞眉眼彎彎，迎著那些各懷心思的目光，幾步走到了陸娉婷的身邊。
    她在永安這段日子，微微長了些個(gè)兒。只真的是微乎其微，在人眼里瞧著仍舊是那小小的一團(tuán)兒，可她的打扮卻不尋常——
    穿著夾了金絲銀線的上襦，綴著珍珠的翠色裙子，配上用珍珠金絲纏住的釵子，頸間掛了瓔珞，臂上套著金臂釧，腳下踩著的鞋面上還綴了龍眼大的東珠。
    通體上下，那就是富貴逼人。
    都是一般年紀(jì)，愛著打扮的小娘子，一時(shí)間目光落到溫鸞的身上，就有些挪不開了。
    溫鸞飛快地往十娘臉上看了一眼。
    十娘撇撇嘴，別過臉。她身邊的陸九娘皺皺眉，扯了扯十娘的袖子，低聲說了幾句。
    十娘眉毛一挑，看向溫鸞：“你來這做什么？”
    溫鸞抿嘴一笑，梨渦輕旋，在眾人的注目笑了笑。
    “這不是老夫人在陪老壽星說話，將我趕出來了么。”她往陸娉婷臉上看，“姐姐方才在說什么，好生熱鬧？”
    陸娉婷捏捏她鼻尖：“不過是些閑言碎語。”
    “陸姐姐隨口就說是閑言碎語，分明是將我們的關(guān)心視若無睹。姐姐這樣的出身，定給了一個(gè)商賈之子……”
    大抵是十娘不頂用，那陸九娘藏了許久，冒出聲來。
    陸娉婷笑笑不語，溫鸞聞聲看過去，沒忍住，拿看傻子的目光打量起陸九娘來。
    生得好模好樣的小娘子，怎么偏偏腦子不太好使？
    溫鸞對(duì)著陸九娘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是，嫉妒了么？”
    陸九娘臉都黑了。
    溫鸞低頭理了理腰上佩戴的玉環(huán)，玉璧輕輕碰撞，發(fā)出脆響。
    十娘嫌溫鸞說話難聽，脫口就要罵她，就見溫鸞抬起她那張雪堆玉揉的小臉，睜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往陸九娘面前遞了塊溫潤的白玉腰佩。
    再聽她的話，十娘一口血堵在喉間，差點(diǎn)噴了出來。
    “我把這個(gè)玉佩送你，你別欺負(fù)陸姐姐了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介于今明兩天都處在木有網(wǎng)絡(luò)和無線的環(huán)境里，存稿箱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