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四五〕這個和那個
晚間,顧濤放衙回來,聽說陸夫人白日里來訪,有些詫異地向妻子妹妹詢問。
因白日里陸夫人臨走前只說了陸九娘身上有了親,具體緣由并未多言,溫鸞也有些不太明白。
顧濤對這個懂事乖巧的外甥女十分喜愛,見她睜著眼睛寫滿了疑惑,笑笑道:“這事說來也巧。”
陸大人家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外頭誰都不知道,不過陸家突然和人結(jié)親的消息,他倒是聽了一耳朵。
“他家大娘子先前始終沒定親,后頭的小娘子們雖有人家打聽,但也沒幾個人家敢定下,生怕大娘子又拖上幾年,累得小娘子們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出嫁。”
顧濤提到這個,道,“這回陸九娘的親事,來的有些突然,不過仔細(xì)想想,也不算太突然。和陸大人結(jié)親的是云北監(jiān)牧使何大人,兩家本就有親,把陸九娘嫁過去,也算是十分照顧她了。”
顧氏一愣:“云北監(jiān)牧使……那不是要嫁……嫁去云北了?”
顧濤點頭。
溫鸞不解。
顧氏驚嘆道:“云北在大承的北面,外有廣袤的草場,牛羊成群,聽說也是個風(fēng)光無限的好地方,只是到底在北方,氣候不太宜人,條件艱苦了些。九娘嫁去云北……只怕是要吃苦了。”
比起顧氏在感慨云北的條件,周氏臉色微微變了變,問:“雖說兩家有親,但突然就把九娘的親事定下來,還要遠(yuǎn)嫁云北,會不會太急了些?”
更何況,陸夫人臨走時的語氣神態(tài),瞧著十分無奈的模樣。
“急是急了一些,不過也還可以吧。衙里聽說這事的時候,都說這門親雖然遠(yuǎn),但不糟糕。”
顧濤是個男人,顧氏和周氏壓根就沒指望他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見他傻乎乎的覺得不錯,姑嫂倆沒再打理他,自顧自說起話來。
“總覺得有些不對,這才幾天功夫,他們夫妻倆怎么就要把九娘嫁出去了?”
“興許是為了躲趙家?聽說趙將軍帶著人上門,與陸大人拍桌子了。”
“畢竟咱們能原諒陸九娘,按著趙家的脾氣,卻是沒那么容易的。”
溫伯誠坐邊上給媳婦閨女剝著堅果,聽這話,冷哼一聲,道:“我可沒說就這么原諒那女娃娃了。”
他說著,抓起一把瓜子塞進(jìn)溫鸞手里,“咱們娘這么乖,怎么好叫人欺負(fù)。”
自家阿爹的夸獎,溫鸞受著,心底還在想陸九娘的事。一直到躺上床,吹熄了燈,她都忍不住翻來覆去,睜著眼睛出神。
云北那地方太遠(yuǎn),按照陸大人對家里女兒們的喜愛,要把九娘嫁去云北,分明是件很不可能的事情。
陸夫人的話里藏著事,只是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并沒有向她們說明。這個原因可能……涉及到對陸家來說不能開口的東西。
陸家的確出了些事。
溫鸞想了一夜,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還是第二日特地去找陸娉婷,她才從得知,陸九娘之所以這么急得被定了親事的的確確是事出有因。
那日從弘福寺歸來,陸大人處置了許姨娘母女倆,才叫陸夫人安撫好,有人偷偷敲響了書房的門。
那是個平日里在陸府默默無聞的護(hù)衛(wèi)。從身高到長相,都平平無奇,走上街就能混進(jìn)人群,誰也記不得。
連陸大人見他敲門都覺得詫異。
往日里老實本分的護(hù)衛(wèi)突然挺起了胸膛,雙手抱拳,遞上一封信。
那信看著也十分尋常,可里頭的內(nèi)容卻叫人臉都白了三分。
“那個護(hù)衛(wèi)……是探子?”溫鸞問。
“是皇城司的察子。”陸娉婷道。
溫鸞咽了咽,放小了聲音:“所以……連陸姐姐你們,都是才知道府上藏著皇城司的察子?”
別說陸娉婷,就是陸大人這樣的朝廷命官,平素聽到察子,面色都要為之一變,更何況人直接出現(xiàn)在面前。
皇城司眼線密布,著實叫人惶恐。
“從前只是聽說過皇城司無孔不入,卻沒成想,府也藏著這么一人。往日里看著老實本分,甚至聽說有些唯唯諾諾,但那天看起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真的是……想都沒想到會是他。”
陸娉婷說話的時候,臉色看著還有些蒼白。想來是當(dāng)真被皇城司嚇到了。
溫鸞忙不迭安撫。
陸娉婷又說:“那人話不多,給父親遞的信才是真正懸下來的一柄刀。”
她將信上的內(nèi)容轉(zhuǎn)述了一遍,長長嘆了口氣。
溫鸞沉思半晌,小聲問:“所以,上次才有人因收受賄賂,幫著商人販運(yùn)朝廷明言禁止的食鹽,從而被貶官,這次就順藤摸瓜,摸出了許姨娘?”
陸娉婷頷首:“許姨娘也只不過是藤上的一小片葉子罷了,她還成不了瓜。我看那信上所言,許姨娘拿了不少銀錢,跟著人一道賄賂了漕運(yùn)上的一位發(fā)干。那人得了錢,也的的確確給許姨娘賺了不少。”
“販私鹽是大罪。嚴(yán)重的甚至可以砍頭。許姨娘……膽子這么大?”
“父親也一陣后怕。所幸許姨娘的事皇城司已查明與陸府無關(guān),不然……”陸娉婷搖頭,不敢往下說了。
“那許姨娘?”
“皇城司查案,哪會讓人有機(jī)會躲開。父親才得了信,那護(hù)衛(wèi)就把許姨娘從后門押了出去,連府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不知道姨娘是什么時候走的。父親對外說許姨娘是被送去了鄉(xiāng)下,然后匆忙給九娘說下了云北的那門親事。”
溫鸞知道,陸大人是真心疼愛著家里的女孩們,所以許姨娘的事情一出來,為著家里余下的女孩們,也為了九娘自己,他當(dāng)機(jī)立斷,將九娘說給了與陸家有親的云北何家。
溫鸞想,何家雖然遠(yuǎn),但一定不會虧待九娘的。
不過……
“皇城司真的那么恐怖么?”
陸娉婷幽幽道:“從前還不知,只略有耳聞。眼下真正碰著了才發(fā)現(xiàn),那的的確確是群神出鬼沒的人。”
那些才是真正的天子耳目,你看不到他們在哪里,但他們就明明白白地站在你身邊,不躲不藏看著你,將你的一切傳回到圣上的桌案前。
溫鸞滿心感慨地回了顧家。
想著陸娉婷略有些憔悴的臉色,她忍不住有些感同身受。
神出鬼沒的皇城司察子。
還有夢里那個冷冰冰的顧溪亭……
溫鸞沒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娘子。”
少年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溫鸞回頭看,阿光略顯得拘束地站在后頭:“娘回來了。”
前有皇城司的察子不知道藏在哪里,后有這個身份神秘的阿光。溫鸞打量他,問:“你怎么在這?”
阿光回道:“觀月有些不舒服,我剛給它喂了藥回來。”
溫鸞知道,阿爹雖然把阿光從鳳陽帶到了永安,但到了永安之后,說讓阿光教她騎馬,果真就把人留在顧家用來照看觀月了。
換作旁人,前頭才得了老爺?shù)闹赜茫晦D(zhuǎn)頭就被送給小娘子用來照看畜生,大多心有不平。可這個阿光,溫鸞每回見著他,都笑盈盈的,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
“觀月病了?”溫鸞詫異問。
一邊問,一邊注視著少年,想從他臉上看到點東西。
“不是什么大問題。只是吃慣了一路上老爺叫人準(zhǔn)備的草料,到了顧家,換成了尋常草料,腸胃有些不適應(yīng)罷了。”
少年老實回話,就好像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聽話的仆役,把觀月這幾日的情況仔仔細(xì)細(xì)說了一遍。
溫鸞聽著,思緒沒忍住,從觀月和跟前的少年,飄到了夢里顧溪亭說的那一句“殿下”。
當(dāng)今圣上有幾位王叔,幾位兄弟,幾個封王的親子來著?
她一時算不出來,聽到過最多的只有兩人。
禹王,寧王。
前者是從曹老太太嘴里,好像從前是老太太心屬的女婿人選。聽說年紀(jì)與當(dāng)今圣上相仿,妻妾成群,子嗣眾多。
后者是那個在陳國公府見過的吊兒郎當(dāng)?shù)哪贻p王爺。顧溪亭少時就是這一位的伴讀。她實在有些想象不到,兩個看起來截然不同的人,少時在一塊讀書會是什么模樣。
但現(xiàn)在,更想象不到的,是這個阿光究竟是哪位殿下的人。
溫鸞覺得自己的頭快禿了。
“喲,這不是顧三家的小青鳥嗎?”
溫鸞的神一下子被拉了回來。
什么“顧三家的小青鳥”,簡直臊得慌!
溫鸞被嚇得直咳嗽,趕緊回頭看,遠(yuǎn)遠(yuǎn)的,那剛還在她腦子里打轉(zhuǎn)的寧王殿下,揮著手往這邊大步走了過來。
“小青鳥,你上回的酒醒了沒?”
寧王身材頎長,走起路來,一步能邁出人兩步遠(yuǎn),幾下就走到了她跟前。
溫鸞忍不住往后退了兩步,這才仰起頭看他:“多謝殿下身邊的大黃姐姐。”她往寧王身后看,浩浩蕩蕩跟了不少人。
寧王也回頭看了一眼,不在意地甩了甩袖子:“我去國子監(jiān),沒堵著顧三,就上府上來了。不過就想到處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遇見你了。”
他是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可嚇壞了顧府上下。溫鸞分明在人群里頭,還瞧見了長房大老爺父子倆。
她從人群里收回視線,再抬頭去看,寧王正好把頭一低,沖她笑:“小青鳥,你酒量不成,下回本王請你喝永安城里最好的酒,好好練練你那小酒量。”
他就好像壓根沒發(fā)現(xiàn)身邊還站這個少年,從始至終,沒有看一眼阿光,自顧自與她說話。
“殿下昨日才皇后訓(xùn)斥貪杯,今日又跑到我家來與人約酒了?就不怕再叫皇后知道,罰你一年不準(zhǔn)滴酒不沾么?”
顧溪亭出現(xiàn)的及時,溫鸞清清楚楚地聽到一群人長舒一口氣的聲音。
她偷偷看一眼顧溪亭。
他應(yīng)當(dāng)是得了消息,匆忙趕過來的,微微喘著氣,說話的時候略皺眉頭,與嬉笑的寧王站在一處,像勁松,讓人不由安心。
“好吧好吧,是我的錯。走走走,去你那院子坐會兒,讓本王松快松快!”
寧王說完作勢要走,溫鸞心下一松,正打算轉(zhuǎn)身邁步,雙髻上的垂絳被人輕輕拽住。
她回頭,寧王笑得就像一頭大尾巴狼。
“走吧,小青鳥,不吃酒,本王邀請你喝口新得的茶。”
作者有話要說:陸九娘嫁得匆忙,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嫁。
__相親沒成,繼續(xù)碼字,我大概還能再當(dāng)一段時間單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