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南襄09
南襄09
今早天還不亮時, 約莫寅時,兩個黑衣人掠到公主府的屋檐上,二人身手了得, 饒是隔壁就是重兵把守的首輔府,都輕松突圍, 沒有驚動任何人, 落在了南面徐玄周的院子里。
腳尖輕飄飄地踩在雪上。
黑衣人熟練地吹迷香,破門而入。
面對的卻是空蕩蕩的屋子, 隆冬夜里,這間房的氣溫卻比外面還要低!
“人呢?”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眼:“難道消息有誤, 徐玄周沒住這間房?”
二人正要離去, 卻猛地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 像是被點了穴道,渾身僵硬著,眼里釋放出一個信息——這里有高手!
一道不帶感情的聲音驀然出現(xiàn)在身后。
“你們夜闖公主府, 有何目的。”
二人心生驚詫:“你是誰?”
元策坐在他們的面前, 分明沒有什么表情,卻平白叫人看了膽寒, 道:“回答問題。”
話音落, 二人便感覺到自己不受控制地, 真的回答了他的問題:“長縈公主明日要跟皇后去四明山的慈安寺, 主子交代,要捉走徐玄周, 給長縈公主和徐玄周下藥, 在眾目睽睽下讓她和她最心愛的男寵茍合,徹底壞掉她的名聲。”
元策審視二人,冰冷的唇線微啟:“你們主子是誰。”
“鎮(zhèn)、鎮(zhèn)國將軍府……二姑娘。”
“大、大俠, 您是……徐玄周嗎?”
元策并不回答,只道:“你們可以走了。”廣袖一拂,二人像一陣煙霧便消散了。
跟著,二人便出現(xiàn)在了公主府外。
兩個黑衣人只感覺腦袋一陣恍惚,就好像忘記了什么事,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里是……長縈公主府,”黑色門匾在月色下尚能看清字跡,“對,主子交代了,要去捉徐玄周。”
兩人剛飛上圍墻,還未靠近,那邊,負責監(jiān)視公主府動向的神武軍猛地驚醒,瞥見兩個鬼鬼祟祟之人夜半更靠近公主府,第一反應便是:“來了,西涼國的暗衛(wèi)!”
受命去捉公主男寵的黑衣人大駭:“這里怎會這么多神武軍?都是保護長縈公主的嗎?”
電光火石間,雙方拳腳相加,兵器相接,黑衣人四拳難敵,而且無心戀戰(zhàn),只好倉惶落逃,奈何神武軍窮追不舍,兩人苦不堪言,又不能逃回將軍府,只能朝京郊跑去。
夜里發(fā)生這么大的動靜,翎光被吵醒了一次。
門外小廝道:“公主,是隔壁沈大人府上,約莫是來了賊人,被抓了個正著。”
“有賊人?現(xiàn)在幾時了?”翎光清醒了兩分,“快把我的聘禮箱子鎖好。”
“回公主的話,現(xiàn)在是寅時,公主放心吧,有小的們輪流看守,聘禮好好的。”
翎光放心了,閉上眼睛:“才寅時啊,我卯時再起。”
說完咚一聲倒下去,繼續(xù)睡了。
元策出現(xiàn)在她房中,正想施法讓她陷入沉睡,好讓她去不了慈安寺時,翎光卻突然睜開眼睛。
元策不得不立刻隱去身形,躲進窗臺花瓶里。
翎光揉了下眼睛,盯著他消失的地方,怔愣住。
“我眼花了嗎?”
翎光有些不解:“怎么會看見一個陌生男人。”
看身形,有些像玄周,但臉卻不似,可那張陌生的臉,分明像是見過,翎光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在哪見過。
“應當是做夢吧,不然這世上怎么會有這般好看的男子,那是神仙吧?”她起身來披上外衫。
翎光本來還想閉著眼做會兒夢的,心里卻掛記著自己那十幾個箱子的聘禮,擔心讓賊人給偷了:“他們連首輔府上都敢闖,我一個公主府,肯定是任其自便。不行,我得去看著。”
聘禮是誰給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翎光現(xiàn)在最值錢的家產(chǎn),可別讓江洋大盜給盜走了。
見她不睡覺都要守著聘禮,元策啞然,心想這位公主原先那般喜歡徐玄周,這樣快就轉(zhuǎn)移了心思在其他人身上么。
他站了好一會兒都沒走,忍不住被公主吸引目光。
情絲威力頗大,牽動他的心神,聽見有人要陷害于她,元策第一反應竟是幫她避開危險,阻攔她去慈安寺。
與此同時,京郊客棧,天字二號房中,個異域打扮的男人正聚在黑暗的房中,這人模樣有些相似,瞧著是個兄弟。
“有消息說,少將軍被南襄皇帝賜給了先帝的女兒長縈公主,聽說長縈此女荒-淫無度,還不知要怎么折-辱我們少將軍!”
“少將軍腿也廢掉了,不能反抗,實在太過受罪!”說話之人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眼中蓄滿水痕,“徐將軍下了死命令,讓我們務(wù)必把少將軍救出來,我們明日進城,我已打探過,元宵夜花燈節(jié),舉國同慶,是守衛(wèi)最松散的時機,屆時我們便潛入公主府,將少將軍救出!不跟這幫南襄人纏斗,只要救出少將軍便好。”
說話間,幾人瞥見外頭傳來火光。
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看了一眼:“大哥,糟了,有官兵來了!”
兩個被趙婉婉派出去抓徐玄周的黑衣人,已經(jīng)逃到了京外。
而神武軍的人馬已經(jīng)搜尋到了京郊客棧中,拿著令牌逼問:“有沒有看見可疑之人?”
客棧掌柜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就沖出來撲通跪下,抱住了軍爺?shù)耐取?br/>
“幾位軍爺,我們都是做老實買賣的,不是黑店啊,沒有什么可疑的!”
軍爺一拍桌面:“老子問的是,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xiàn)?我問東你答西!老子問你,有沒有外地口音,或打扮奇怪,遮住臉的,或身上有血腥味的人來你們這兒投宿?方才有沒有聽見怪聲?”
那兩個西涼國探子逃匿,他們緊追不舍到了此地,荒郊野外的,就這么消失了。
這里就這么一個亮著燈火的客棧。
神武軍地毯式地在林中搜尋了起來,第一個要查的,就是這間客棧。
掌柜支吾了下,說:“是有奇怪的人,天……天字一號房的客人,便是遮住了臉,我觀他器宇軒昂,應當不是普通人,身邊還有帶刀的壯漢,瞧著……和軍爺您身上的氣質(zhì)很像……都像是,殺過人的樣子。”
“還有天字二號房的客人……他們有桑耳,口音不像南襄的,說是從北邊來經(jīng)商的,留著這么厚的絡(luò)腮胡,有些像北羌國的打扮。”
他們要抓的是西涼奸細,這天字一號房,聽起來便極為可疑!
“走,去搜!”
天字一號房被用力踹開,黑暗之中,驚醒了守衛(wèi)之人:“你們是誰?!”
里間床上的男人也睜開了眼睛。
“老子是神武軍!正在搜西涼奸細,你們又是誰?!”
“神武軍?奶奶的,老子也是神武軍!”
火把一照,雙方都看清了對方的臉龐。
“撲通”一聲跪下:“首領(lǐng),恕屬下眼拙,有眼不識泰山,首領(lǐng)您怎會在此處?”
“沈大人奉皇命出京辦事,用得著你多問?!”
床幔影影綽綽,好似是有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穿衣。
沉穩(wěn)的聲音從白色簾幔后傳來:“西涼奸細,是怎么回事?”
這聲音,一聽便是沈大人!
“回沈大人,屬下今日在公主府看見兩個……”
幾人對話間,隔壁兄弟人已經(jīng)喬裝后離開了客棧。
“大哥,隔壁房中那個年輕男人,竟然是南襄皇帝身邊的紅人沈括!”
“他是南襄皇帝的智囊,除掉他,便是除掉我西涼的心腹大患。天助我也!”
-
馬車搖搖晃晃,翎光坐在車上,有些犯困地撐著臉。
今日除了翎光,隨皇后一道去慈安寺的還有其他的宮眷,翎光身邊是不熟的太妃,她雖不熟,可太妃是看著她長大的。
在車上,也不免一直看著她,道:“靈杉,你的嫁衣可有提前準備?”
翎光聞言點點頭:“皇后讓尚衣局幫我量過身了。”
太妃輕言細語地說:“那我也只能給你準備一些陪嫁了,過幾日,我讓人送到你府上去。”
翎光笑道:“謝謝太妃。”
太妃吃齋念佛,整個人顯得很平和,翎光不知不覺就在她面前睡著了,醒來,馬車已經(jīng)上山,到了慈安寺,所有宮眷進入寶殿,跪在佛像前誦經(jīng)祈福,耳畔傳來敲木魚的聲音,前方的皇后手里捏著佛珠,虔誠地跪拜道:“佛祖保佑我南襄太平盛世,國泰民安,千年不朽。”
整個儀式持續(xù)了一個時辰,過后,便坐在佛堂里聽大和尚講經(jīng)。
“這是四明山竹林采的雪水煮的茶葉,”僧人介紹道,“今日為招待幾位貴人,特意取的竹葉尖的露凝成的雪。”
皇后笑道:“善覺大師有心了,本宮定要好好的品嘗一番。”
穿著素凈僧袍的僧人,低著頭端著茶水進來,逐一上茶。
走到翎光面前時,將特意為她準備的茶水,端到了她的面前。
翎光低頭聞了一下,感覺不太好喝,就只舔了一口便放下了,旋即從自己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一個竹筒來。
身旁的太妃:“這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用紅棗和蜂蜜,梨子,熬制的糖水。”翎光遞給太妃,“太妃可要嘗嘗?”
太妃輕輕搖頭,說:“你來寺廟燒香,還自己帶零嘴?”
翎光打開自己的小包給她瞧:“不止呢,還有這些,我家侍女身上的包袱里更多。”
太妃看了一眼,都是些瓜子花生蜜餞之類的,她說:“今日禮佛,要吃齋。”
翎光:“我知道要吃齋,所以我?guī)У娜撬氐摹!?br/>
太妃低聲:“你待會兒出了佛堂再吃,別讓善覺師父和皇后瞧見了,說你沒禮數(shù)。”
“噢……”翎光只好收起自己的零嘴,開始埋頭喝茶。
不一會兒,肚子里便翻騰了起來,翎光看了眼皇后,扭頭對太妃說:“我去外面透透氣。”
太妃拍拍她的手:“不要亂走,快些回來。”
翎光便捂著肚子出去了,門外,一直低著頭等待的“僧人”,尾隨她而去,翎光看見他,含蓄地問:“這位師父,那個……你們慈安寺的茅房,在哪啊?”
“施主請隨我來。”
隨著越走越遠,翎光的肚子越來越疼,她抱住一旁的竹子,胃中絞痛難忍:“師父,你們的茅房,怎么這么遠啊?”
僧人說:“馬上就到了。”
被推下山崖前,翎光腦海里只剩一個想法——
她只想出個恭,她惹誰了?
墜落的感覺讓她忘記了尖叫,一瞬間什么都忘了,她感覺自己也沒有那么地害怕,甚至有種奇妙的感覺,自己有翅膀,會飛。
她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快要落地時,一股神奇的阻力,出現(xiàn)在她身下。
翎光睜大眼睛,盯著離自己只有一尺距離的雪地。
她愣愣地,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啪”地一聲,她掉在了雪地里:“哎喲。”
翎光喊了一聲,翻身爬了起來,仰頭看著遙遠山頂?shù)拇劝菜拢垌恋刈匝宰哉Z:“我果然會飛!我就說,我夢里為什么老是在到處翱翔。除了我是神仙,沒有別的解釋了!”
翎光在原地蹦了好幾下,試圖飛回去。
可她自以為的神仙之力,相當不給面子。
她原地蹦了好久,都沒能飛起來。
不遠處,救了她一命后,便隱去身影的元策搖搖頭:“世上怎會有如此蠢笨之人。”
過了許久,翎光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真的不會飛之后,有點喪氣。
“這是四明山吧,也就是京郊,那我只要順著一條路走,怎么也能走回去。這兩條路,我走哪條呢?”
翎光閉著眼隨意選了一條,打開自己腰間的小挎包,開始嗑花生,一邊吃花生,一邊朝著反方向走去。
元策朝她行走的方向望去,這條路只能往深山里走,她走到天黑也不可能走出去的。
進山后,以她的體格,要么凍死,要么被野獸吃了。
元策只好變作六旬老翁,白須罩面,學著仙翁那樣撐著一個手杖,從雜草從中慢慢出現(xiàn)。
他身形高,并不佝僂,半點不像個老人。
翎光果然看見了他,見他身形高大似孔武有力的年輕人,但又一頭銀絲,臉生白須,飛快地跑過去:“大爺!大爺?shù)鹊龋蚁雴枂枺@是哪里啊?京城您知道怎么走嗎?”
“大爺”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只是朝著正確的方向給她指了指。
翎光點頭:“謝謝你啊!”
她說完摘了一根簪子給大爺,這“大爺”好似愣了下,手背在身后,搖頭。
翎光塞到大爺手里:“拿著吧!您救了我的命,大爺,您住在附近嗎?這么冷的天,您出來干什么?您住的遠不遠?要不要我送您回家啊?”
元策:“……”
翎光瞧出了不對來:“大爺,您是不是不會說話啊?”
元策閉了閉眼,扭頭揮揮手,聲音故作沙啞:“你走吧,再不走就天黑了。”
翎光繞到他面前去說:“我不識路,我自己走,說不準要走丟的,要不,我跟您一塊兒走?”翎光把頭上發(fā)釵全都摘下來,“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