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仙山境域
,秦時明月 !
荊天明躺在九舍的藤床上翹著腳。
九舍是荊天明幫這棟房子取的名字,原因很簡單,神都九宮的房舍便叫九舍。今晚與劉畢、花升將兄弟重聚,把酒狂歡之余,又認識了端木魚這么個好玩的家伙,荊天明心中不勝興奮。但當他們挽留自己同住時,荊天明卻拒絕了。他必須回九舍來,萬一珂月回來了呢?
回來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閃躲過巡邏的人群。這奇怪的地方,處處透著詭異,從沒看過有哪一個城市聚落有這么多巡邏隊伍的。大費周章躲躲藏藏回到九舍,屋中卻空無一人。哪有珂月的身影?荊天明嘆口氣,躺在了藤床上。
本想睡,腦子里卻盤旋著種種思緒。
「這里到底是哪兒?又是干什么的?阿月要我來這兒干嘛?阿月知道劉畢也在這兒嗎?花升將他們又如何打算?」
本以為見到劉畢等人最起碼能有個簡單答案。哪只劉畢他們也剛來到此地不久,所知并不比自己多多少。除了證實了自己的看法——此地居民確實以黑紫紅青四中顏色分為四色人等之外,劉畢他們只知道從這兒再往西走去,有一堵高大城墻,據(jù)說墻上頭尚能跑得馬;城門處把守甚嚴,劉畢等均尚未進去過。眾人自然約好,要往墻那頭探去。
劉畢說話時,用詞言語都極流利,只是眼神有點閃爍;花升將還是老樣子,不懂偽裝,說起話來便有點吞吞吐吐。但看得出來,兩人都為重新見到自己而感到高興。
「他們必隱瞞了些什么。」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將一切都看在眼底。不管那些自然或不自然的動作,對自己流露出正面或是負面的情緒,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說,荊天明也習(xí)得將劍留在劍鞘中并不是一件壞事,所以他便假裝沒看到劉畢他們所想保留的一切。
荊天明只一笑,不再思索。總之,或許是明日,亦或是后日,大后日,或者其后的某一天,劉畢也好、花升將也罷,總會說的。也翻身睡去,很快便發(fā)出沉重的鼾聲。
第二日,荊天明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起來。先是希望在九舍多待上一會兒等等珂月,其次也要給端木魚一些時間準備才是。
珂月依舊沒有現(xiàn)身。荊天明從窗戶望出去,疑惑著那座映入眼簾的山不知是何名字。那山雖不高,卻是云霧繚繞,使人在午時時分都無法看清它的全貌。再等也是無益,他舉步離開九舍,找端木魚去。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易容成一只妖狐。」這是荊天明今天見到端木魚所說的第一句話。也因為這句話,荊天明挨了端木魚一記。
由于是首次易容,整整花了端木魚一整個下午,才將荊天明化妝成一位刀疤男。那道小指來寬的刀疤,從右臉頰下方起始,斜往下,最終隱沒在領(lǐng)口之間。略為浮腫的疤痕還紅通通的,做來極為費工。剩下的就簡單多了,只消把荊天明一張俊臉搞肥弄腫便得。
「這不會太顯眼了嗎?」荊天明拉下領(lǐng)口、摸著刀疤問道。
「就是要顯眼。」端木魚答道,「到時別人只注意瞧著刀疤,反而沒人會細看你的長相。」荊天明點點頭,端木魚所言甚是。至于商量好的黑色鬼面則畫在荊天明左手臂上,顯然是端木魚不愿意花心思畫在一些困難的地方。
頂著張肥豬臉,外加一道紅到駭人的刀疤,穿著華麗的袍子鞋襪,搖著大步,手里拎著一只銀煙管,嘴里三不五時便噴口煙。
雖然偶爾確實會被煙嗆到,但荊天明還滿享受這樣子逛大街。除了刀疤與黑色鬼面端木魚的杰作外,其余的行頭都是荊天明自己上街弄來的。這里的街道店鋪真可說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消你的手臂上頭有張黑色鬼面。
彪形大漢、豬臉刀疤男、駝背老頭,外加一名長相打扮都十分年輕的正常人,四人聯(lián)手盯住了那道城墻。一周內(nèi)不分日夜,輪班盯梢,絕不遺漏任何一個看來形跡可疑的人,穿越過那道嚴加把守的城門。只可惜每日好說也有百來人穿越那道門洞,而每一個人在劉畢眼里看起來都十分可疑。簡而言之,四人一無所獲,只是白白耗掉七日工夫。
「我進城去探一探。」第八日,豬臉刀疤男自告奮勇說道。
「這太危險了。」正常人頓了一下言道。
「我和他一塊兒去。」彪形大漢跺著腳,稍微活動一下,「我早就想進去了。」
「要是聽得見那守門的警衛(wèi)是如何盤查來往行人就好了。」正常人還是搖頭,「只可惜離得太遠;若是走進聽得見的地方又無處藏身。」
「別看我啊。」駝背老頭先發(fā)制人,言道:「易容我行。隱身術(shù)可別找我啊。」老頭見沒人答腔,又自言自語地補上兩句,「這世上若真有隱形這件事的話,那定是神都九宮壓箱底的絕活吧?」
「咳咳咳!」荊天明聽到端木魚提起神都九宮,立刻想到珂月,還有毛裘。想到珂月,他眼皮隨之一跳,臉好像也有點變紅了,不過幸好這些表情都被那張浮腫的豬臉遮住了。
「咳咳。」荊天明多咳了兩聲,將情緒掩飾過去,再說話時已經(jīng)又變回了豬臉刀疤男,「不進去瞧瞧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
「貿(mào)然行動會有性命之憂的。」
「老是待在外面抽這種東西,一樣會有性命之憂的。」豬臉刀疤男邊說邊咳嗽不止,看來又被自己噴出來的煙給嗆到了。刀疤男用豬手將抽到一般的煙葉拍出銀煙管,轉(zhuǎn)頭對彪形大漢言道:「不用你陪我去。我先去探過再說。」
「也好。你武功高我太多,多帶我也只是累贅。」彪形大漢說話倒是率性,不顧忌宣揚別人所長、道出自己所短。豬臉刀疤男又再一次慶幸臉上有面具遮掩,不然他的兄弟又會看見他的臉紅了。
「可是,天明,這鬼谷……」劉畢話說到一半?yún)s停住了,還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可以想見他真正的臉,現(xiàn)在的表情一點很驚駭。
經(jīng)過七日連續(xù)不斷地觀察,四人心中漸漸感到,此時此刻自己恐怕是身在一個不得了的地方了。
「鬼谷。原來這里便是鬼谷……」每個人心里都曾這樣想過,卻無人說出口,而是各自在心中找理由來說服自己,因為如何如何,這兒恐怕不是鬼谷。直到今天,劉畢成了第一個說出這看法的人。
「我也覺得這里便是鬼谷。」
「贊成。」
「八九不離十吧。還有什么地方會有這么多鬼谷門人呢?」
「若是那城里頭,」彪形大漢往城門處一指,「也是鬼谷的話,我真無法想像,鬼谷這個邪門歪道手下到底有多少人?」
「一定多到嚇死人吧。」駝背老頭蹲下去。背顯得更駝了,說道:「光是現(xiàn)在看見的人就多到嚇死人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這城門,進的人多,出的人少。每日每日幾百人這樣進去,出來的不到十分之一。要嘛他還有其他出入口,不然的話……」駝背老頭吞了口口水,才又言道:「只怕里頭也有個把萬鬼谷門人吧。」
「啰啰嗦嗦地干什么。」豬臉刀疤男粗聲粗氣地說:「今晚我先回九舍。明日我溜進去瞧瞧再說。」
荊天明在九舍又是苦苦等候一晚,珂月仍然沒有現(xiàn)身。翌日,先走訪端木魚處。端木魚料想荊天明這一去,或許幾日間都不會回來,為了不然豬臉男半途洩底可下足了功夫。
荊天明搖身一變,成為豬臉刀疤男后,甩著銀煙管,大搖大擺地向城門走去。花升將、劉畢兩人遠遠跟在后面,直到目送荊天明安全入城之后,方才離開。
荊天明原以為城門處把守的警衛(wèi)必定很嚴格,或許會問些鬼谷的切口或是暗號之流。沒想到自己跟在四、五個壯漢身后,沿路噴煙,居然就這么晃進來了。守門的鬼谷弟子只看了看荊天明畫在手臂的黑色鬼面,便揮揮手放他過去。
這道城墻比相像中厚實得多,本以為一下兒便能穿過,卻走了好一會兒才見到出口處射入的光芒。這甬道并不平坦,二十有點傾斜,先下后上,仿佛是挖空城墻下方泥土打穿的地道。
地道中的土雖然干燥,馬蹄子踏過卻不揚灰塵。走在荊天明前頭的四五個鬼谷漢子邊走邊閑談,顯然心情愉悅。荊天明一邊挺他們談天,同時也注意到墻壁間傳出地下水流動時所發(fā)出的隆隆聲。
「看來這地道挖得確實很深。」荊天明用力踩了幾下,伸手摸了摸壁面,路面、墻上都干爽舒適,那看不見的地下水只能以聲音判別。同行的四五人顯然內(nèi)力不足,卻是誰也不曾注意到。
出口處的光亮刺眼,前頭的人都停了下來。荊天明也停下腳步佇立。等到眼睛能再度適應(yīng)外面的世界時,荊天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在他前面的那幾個鬼谷門人也是連聲贊嘆。
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條富麗堂皇的街道,平坦寬闊的路面隱隱閃著金光,接到兩旁星棋羅列著眾多商店。有珠寶店、古董店、綢布店、酒館、糧行、馬鋪、武器鋪,荊天明跟著前面那些人走走看看,甚至看到有一家商店里全是各式各樣新奇顏色的大小鳥兒,上百個鳥籠子將店鋪擠得水泄不通,近千只鳥兒或叫或唱或啼或鳴,好不熱鬧。
想當初荊天明已覺得城墻外是富裕非常了,但跟這兒比起來,城墻外的九舍簡直就像貧民窟。荊天明有點像喝醉酒的人,又像夢游一般,擠在街上穿梭流動的擁擠人群中邊逛邊瞧。
這是一個回字型的城市。
一座倚著山建成的城市。荊天明抬頭望去,很確定眼前這山便是在九舍窗中望出去的那座山。明明在大街上走著,卻怎么樣也走不近那座便在眼前佇立的山頭。山不算高,卻云霧飄渺,但在這個城市中并不會顯得太奇怪。
「只怕在這兒什么都不會顯得太奇怪。」正這么想時,兩座宮殿般華麗的樓房出現(xiàn)在荊天明面前。
兩座供電并非比鄰而建,而是隔著青石板大道相對而立。
一模一樣的宮殿建了兩座,左邊一棟、右邊一棟。
「好奇怪啊!」荊天明忍不住這樣想,「有什么必要,要蓋兩座一模一樣的宮殿?」他這時才注意到,原來一模一樣的不只是眼前的宮殿而已。事實上,整條街道,不,確切一點應(yīng)該是整座城市,看起來就像鏡子里面與鏡子外面的世界一樣。所以建筑都是隔著街道相對建造而成的。古董店的對面便是古董店。糧行的對面便是糧行。綢布莊的對面便是綢布莊。酒館的對面便是酒館。非但是建筑物一模一樣,就連商店中的小配件都完全相同。接到的左邊就如水中的倒影一般,完全呈現(xiàn)出街道右邊的面貌。
差只差在道路右邊的商店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而路左邊的建筑物卻一律緊閉著門戶。即便是白晝,荊天明也能感受到道路左邊的建筑隱隱傳來陣陣陰氣。或許是受了這種影響,走在路上的行人也不知不覺地都靠右邊行走,誰也不向左邊靠近。
明明是一個熱熱鬧鬧的城市,卻半面活著、半面死去,怪不得人人都把這兒叫做鬼谷。
「鬼谷的謎實在太多了。」荊天明在鬼谷里頭晃蕩了個把時辰,東張西望地只把自己的豬脖子都弄酸了,腦中卻愈來愈迷糊。他心想,「還是得找個人來問問才是,光靠自己走馬看花,只怕瞧不出什么門道。可是……該怎么問哪?」
說也巧,荊天明正想找人打聽打聽,抬頭便望見當他初來乍到,在酒館白吃白喝差點露餡兒時,隔壁桌上三個客人中的一個。「哈!運氣太好了。這不正是那個嫌棄人家雞皮烤得太干了的那位老兄嘛。」荊天明記得在軒轅樓見到他時,這人能吃能喝又健談的很,若想從這人嘴中套出話來,簡直易如反掌。
「老兄!又見著你啦!」荊天明嘴上打個哈哈,手臂一抬便拍拍那人肩膀,「怎么今天沒喝酒哪?」
那漢子正與兩個朋友走在一塊兒,被荊天明一拍,回過頭來。但見他滿臉疑惑地打量著荊天明,問道:「這位兄弟……我們認識嗎?」
「糟糕!」荊天明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剛才一時興奮,竟然忘記自己易容成豬臉男了。這下可好,我認得他、他倒不認得我了。」但到了這個時候也只好瞎掰了。「喂!喂!老兄,太不夠意思了吧。」荊天明滿口地抱怨,「這不過才幾日工夫,不是一塊兒在軒轅樓喝的酒嗎?」
「是嗎?」那漢子歪著頭努力回想,「軒轅樓嗎?」
「可不是嘛!」荊天明惡人先告狀,啦過那漢子的另外兩個朋友,一手抓住一個,「瞧瞧,兩位給評評理,幾壇酒下肚,這做哥哥的便忘了小弟了。」
「這……」那漢子被說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羅老哥是有這個毛病。」其中一人笑道。
「我……」那姓羅的覺得自己有點兒冤枉,不過瞧瞧看眼前的豬臉男,卻又好像似曾相識。
「不怪老羅。老羅鐵定是喝醉了嘛。」另一人也笑道:「我姓鞏。人都叫我小鞏,兄弟貴姓啊?」
「我姓朱。」荊天明瞎掰道。
「對對對。」老羅臉上堆歡,「我想起來了,是朱老弟嘛。一塊兒在軒轅樓喝過酒。海量、海量。我記得很清楚。」
「對對對!你記得很清楚。」荊天明肚子簡直都快笑破了,臉上卻不動聲色,「姓朱的就是我,我就是姓朱的。」
「這兩位是我朋友。」老羅向兩人一指,「現(xiàn)在大伙兒都認識了。朱老弟,怎么樣?先來去喝一杯?」
「那感情好。」
「走走走!」
那姓羅的漢子果然熟門熟路,領(lǐng)著豬臉男與兩個朋友,拔腿便來到鬼谷最大的一間酒樓「羨蓬萊」。老羅正想領(lǐng)頭進去,卻突然站住了腳。只見他不好意思地回頭對豬臉男道:「朱兄。真不好意思。你瞧我這記性。不知道朱兄……是哪一等仙籍?」荊天明被他問得一愣。幸好那老羅醉碎又道:「這羨蓬萊只招待黑色仙籍,我與小鞏、老粱都屬黑色仙籍。不知朱老弟你……」荊天明會意過來,哈哈一笑,拉動袖子露出黑色鬼面,言道:「我自然也屬黑色仙籍。」
老羅三人見到荊天明手臂上的黑色鬼面都松了一口氣,言談起來也變得比較親切。那小鞏也是剛來不久,并不熟悉此處,見大伙兒都是自己人,毫不避諱便問道:「這兒商店鋪子這么多,老羅你是怎么區(qū)分哪種鋪子該招待何等仙籍的哪?」
老羅正想大肆吹噓,老梁卻搶先打到:「這有何難?你瞧酒樓門口那兒不是有塊黑色琉璃?」荊天明與小鞏順著老梁的手指方向望去,果見這羨蓬萊門口右方有一塊黑色琉璃。
「黑色琉璃就表示這兒只招待黑色仙籍的人。」老羅生怕老梁又搶自己的風(fēng)頭,不等人問便先說道,「其實啊,現(xiàn)實附近的店鋪幾乎都只招待黑色仙籍,若是城墻之外,像軒轅樓就沒掛琉璃,也就是四等仙籍的人全部招待。走走走,兄弟們,進去喝!」
「原來如此。」荊天明點點頭,果然在每家店鋪門口都有發(fā)現(xiàn)黑色琉璃,「看來鬼谷之中上下階級十分嚴格,鬼面顏色若差人一等,連酒樓都進不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四人漸漸聊了起來,原來這為首的老羅乃是瑯邪郡人士,老梁則是巴郡人士,小鞏則打閩中郡而來。荊天明心中暗暗佩服鬼谷居然有此能耐,能收攏這么多遍布在各郡各縣的門人;同時也為自己尚未看見的事感到擔憂,「鬼谷不知為何要集中這么多門人來到此處?得想個辦法從老羅他們口中套出話來才是。」
荊天明心中一時沒有計較,只是酒到杯干,聽另外三人閑聊。這羨蓬萊與軒轅樓所講究的果然不同。菜肴一上便是十二盤,碟碟精致,分量卻不大,不論吃沒吃過,只消菜肴的熱氣消退,便有人前來撤走,好換新菜上桌。
「這酒樓真是一流的。」小鞏喝了幾杯黃湯,忍不住贊道,「幾遍是咸陽城也沒這么好的酒店。菜好。酒也好。」小鞏又自斟自飲了一大碗黃酒,抹抹嘴說道:「只怕這世界上再也沒這么好的酒樓、這么好的酒了。」
「這你就錯了。」老羅眨眨眼言道。
「我哪里錯了?」
「這酒、這菜都好極了。」老羅咽下杯中物,賣弄地說道:「但稱不上是天下第一,只能算得上是天下第二。」
「啊?天下第二?」小鞏瞪眼望著老羅豎起的兩根手指頭問道。連荊天明都感到好奇,「怎么說這天下第二?」「嘿嘿嘿。這你們就不懂了吧。」老羅得意地笑了起來,「后生晚輩便是后生晚輩,得常常請教我們這些老前輩啊。」
「這有什么好吹噓的?」老梁截斷了老羅的話,伸手指了指酒樓外,言道:「兩個小兄弟,你們瞧,那是什么?」
「是宮殿啊。」小鞏答道。荊天明探出頭去,果然見到了兩座蓋得一模一樣的宮殿。
「這殿的名稱是?」老梁問道。
「這誰不知道?叫蓬萊殿。」小鞏又答道。
「這就是了。」老梁解釋道:「我們現(xiàn)在坐的這酒樓,名叫羨蓬萊。為什么叫做羨蓬萊呢?因為啊,這天下第一等的美酒、天下第一等的好菜,都在蓬萊殿。可這蓬萊殿可不是我們這些人能輕易去得的,充其量只能坐在蓬萊宮殿對面,口里喝著這第二等的好酒、牙齒嚼著這第二等的好菜,眼里瞧著對面那天下第一的蓬萊殿干瞪眼。所以大伙兒傳來傳去,就把這酒樓取名為羨蓬萊了。」
荊天明聽他這么一言講,差點脫口問出聲來,若是連黑色鬼面的人都無法進入蓬萊殿,到底要怎樣的人才有資格去呢?
「嘖嘖嘖!老梁,你這就錯了。」老羅本來聽老梁又搶他的話講,滿臉不高興,但聽老梁說他們幾個都進不去那蓬萊殿,頓時又眉飛色舞起來,「你老梁進不去,并不代表我老羅進不去啊。」
「怎么!莫非你被招待了嗎?」這下子換老梁吃驚了。
「嘿嘿嘿。」老羅笑得更加得意了,拍胸言道:「可不是嘛。就在這個月十五日晚上,我羅功超就要被招待到蓬萊殿參加夜宴了。」
「你這家伙一向就特會巴結(jié)人。」老梁臉上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你說吧!這次進城,你奉獻了什么東西給方上?能得他如此歡心,賞你參加蓬萊夜宴。」
「瞧你這猴樣。輸了就要認輸嘛。」老羅言道:「實說吧,你進獻什么東西給方上?」
「我獻上了二十匹駿馬。」老梁答道。
「哈哈哈。你巴郡的馬又瘦又小,身量又矮。方上怎能瞧得上眼?」老羅轉(zhuǎn)頭向小鞏問道:「鞏兄弟你哪?你送了什么?」「一車福橘。」這下連老梁都笑了,言道:「這橘子雖是閩中的特產(chǎn),但拿來貢獻給方上……唉,我看小鞏這輩子是沒希望走一趟蓬萊殿了。」
「朱兄弟,你呢?」
「這是秘密。我準備的東西太大,幾日后方能送達。」荊天明早知他們必定會問自己,便將剛才在心中盤算的謊話搬了出來,「得賣個關(guān)子,現(xiàn)在可不能告訴三位老兄。」聽荊天明這么一說,那三人更是想知道答案,三人猜來猜去,荊天明只一個勁兒說不對、不對。
「哎,我知道你送什么了!」老羅又喝了幾杯子,突然一拍桌子,猜到:「朱兄弟,你話里露餡兒了。」
「哦?」荊天明心中只覺好笑,別說他壓根兒沒準備禮物,便連他們口中的方上是誰都不知道,又該怎么露餡兒?
「嘿嘿。」那老羅笑了起來,「聽朱兄弟口音,你應(yīng)該是南方人吧?」
「確實。」
「這就是了。既是南方人,再加上朱兄弟人已經(jīng)到了仙山,但禮物卻還沒到,是不是?」
「朱兄弟剛才已經(jīng)說了,禮物太大,得晚點到。」小鞏插話道。
「可不是嘛,我猜啊,這禮物非但太大,而且腳程特慢。朱兄弟送的莫非是大象嗎?」老羅緊迫盯人道:「我若猜對了,朱兄弟可不能不承認喔。」
「原來朱兄弟是象郡人士。」
荊天明被他們講的一愣一愣的,倒不知道該怎么回話才好。
「你瞧,朱兄弟說不出話來了。」老羅哈哈大笑,又道:「可給我猜對了吧。唉!送大象的主意確實不是錯。可惜一樣去不了蓬萊殿。」
「怎么說?」
「你問我怎么說?我這么講吧,截至昨日,方上至少也已經(jīng)收到十來頭大象啦。公的、母的、小的,樣樣不缺。第一個送來大象的人,確實有被招待進蓬萊殿中一敘。親眼目睹了方上的英姿。」
「原來不是禮物不好,是朱兄弟送得晚了。」
「可不是嘛。哈哈哈。」
這三人口中的方上究竟是何許人物?莫非鬼谷的谷主便叫做方上嗎?鬼谷的門人又為何要挖空心思送上禮物?荊天明心中疑惑益盛,卻又不能明著問,只好打個哈哈,言道:「還真被羅大哥猜中了。看來小弟也去不了蓬萊殿了夜宴了。」隔了一會兒又小心問道:「人都說方上會參加夜宴,不知是真是假?」
「這假得了嗎?」老羅大嗓門喊道:「初一、十五蓬萊殿夜宴,人人都期盼能見到方上哪。哪怕方上一句話也不說,只要能瞧上一眼,我老羅這輩子也就沒白活了。唉,十二年啦,距離我上次見著方上,已經(jīng)十二個年頭過去啦。」
「可不是嘛。」老梁也感嘆道:「我也有九年沒福見到方上了。」
「干嘛這么感慨哪?兩位。眼看著時程就快到啦。」小鞏言道:「到時候我們再跟著方上,轟轟烈烈地再殺他一場。」
「說得好!」老梁拍了拍他身上的黑色鬼面,慷慨激昂地道:「痛痛快快地殺上去!只要跟著方上還怕贏不了嗎?」
「來來來!為我們的勝利先喝上一杯。」荊天明完全聽不懂三人在說什么,卻也故作豪邁,與三人碰杯對飲起來。
隨著時間過去,老羅三人愈喝愈醉,說話也漸漸大舌頭起來。荊天明酒量雖好,卻也不愿顯擺,自然也裝出東搖西晃的模樣來。
「看來從他們口中是再探不出什么消息來了。不如找個借口先行離去。」荊天明心中正這么想時,那老羅似乎與他有心電感應(yīng)似的,呼的站了起來,說道:「弟兄們!走!」那老梁、小鞏二人聽老羅這么說,也不問什么,只是看了看窗外,二話不說便也起身跟著老羅下樓出店。荊天明裝得醉醺醺地跟在三人身后,也走出了羨蓬萊。
荊天明來到酒樓門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街道上已經(jīng)占了約莫有二十來個游客,個個人高馬大,身量與自己不相上下。人人都帶著點兒醉意,顯然都是剛剛從羨蓬萊出來的。大伙兒哪兒都不去,只是站在街道上發(fā)呆。
冷風(fēng)一吹,喝過酒的身體有丁點兒發(fā)抖。原來太陽已從街道盡頭處落下。就在今日最后一束陽光落下的那一刻,街道左手邊那些原本陰氣沉沉的店鋪紛紛亮起了油燈燭火,絲竹管弦各式各樣樂器的聲音,穿過陣陣食物的想起,從那些原本緊閉、如今剛剛被推開的門扉窗戶中流泄出來。
那些站在街道上無事發(fā)呆的人們,開始往那些街道左邊的店鋪涌去。左邊的店鋪吸收了這么些人氣,空地一下活了過來。倒是街道右邊的那些店鋪,不知被誰緊緊關(guān)上了門,碰地一聲像是死去了。
荊天明猛一回頭,右邊的羨蓬萊雙門已經(jīng)緊閉;左邊的羨蓬萊雙門已經(jīng)打開。一模一樣的兩家酒館,一處活在白天、一處活在夜晚。老羅等人似乎對這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只鬧著要繼續(xù)喝酒作樂。荊天明原本不想再跟他們一起,腳步卻不知不覺地移動,往街道的左邊走去。這夜晚的世界,或許另有一番魅力,將荊天明吸進了另一間羨蓬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