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竹香
想了片刻, 賈郁不由的一咬牙硬撐道:“一萬兩!”
這邊話音還未落, 戰(zhàn)無野便立即接口:“一萬五千兩。”說完微抬首,笑著看向賈郁。
此時不必說一個字,賈郁就已經(jīng)吹胡子瞪眼了, 他是被這戰(zhàn)家的小子給嚇到了,見過初生牛犢不怕虎的, 但沒見過這么唬的,戰(zhàn)家在戰(zhàn)場上一向是不懼死的威名, 大宛人倒是無人不知, 卻沒想到在賭石上也是這性子,一副不撞南墻不回頭,不傾家蕩產(chǎn)不罷休的氣勢。
就算賈郁是賭石老手, 此時也不由的心驚膽顫起來。
不必說賈大人, 就是周圍的那幾個看熱鬧的也都呆住了,掌柜子往紙上記數(shù)時, 手都在抖, 激動的發(fā)抖,這可是近些年來賭得最大的一次彩頭,說出去他碧玉苑面上有光啊,風頭立即就能壓其它石場一頭。
周圍人此時都看向賈郁,有得興災(zāi)樂禍, 有的則是暗暗羨慕,大家都明白,這回賈大人可真是揀了個大頭, 賺到了。
可是賈郁現(xiàn)在心里的煎熬,別人卻無從體會,明明知道自己會贏,但是又極度心虛慌恐,這不安的感覺讓他心下一陣惱羞成怒。
這戰(zhàn)家小子這么咄咄逼人,是想要輸?shù)魬?zhàn)家的家底不成?不過,他輸光了不要緊,到時戰(zhàn)浩天那老家伙若是就此遷怒到自己身上,自己可是吃不了兜著走,這么一想不由得反而松了口氣,仿佛終于為自己找了個不賭的借口一般。
況且這一把贏了就到手一萬五千兩銀子,也足夠了,其它人的幾千兩銀子給他就是了,也別讓戰(zhàn)無野輸?shù)锰y看。
最后填彩頭在賈郁和彩的情況下結(jié)束了,和彩就是當賭到只剩下最后兩個人時,在不可以棄權(quán)的時候,其中一方如果不想再加價,就可以和彩的方式結(jié)束賭彩。
戰(zhàn)無野開價一萬五千兩,賈郁一萬兩,如果解開石頭后是紅翡,賈郁賠一萬五千兩,若是開兩色以上,戰(zhàn)無野賠一萬兩,在解石后三天內(nèi)交付。
二樓的賭石都是大宛有頭有臉的人物,身份顯貴,又有碧玉苑作擔保,在銀錢方面絲毫不必擔心,若是一旦對方叫出了數(shù)目,到最后卻拿不出銀兩來,自會有碧玉苑出面,將記錄交與官府,大宛的律例對賭石方面是極為寬松有利的,也有專門管此事的府衙,到時會強制公開變賣輸方的房產(chǎn),兌足數(shù)目后交與贏方。
所以,沒人敢在錢上耍賴玩橫,若是當真由官府出頭,丟足面子不說,房產(chǎn)大多都被賤賣,其中私扣的油水恐怕就更加不計其數(shù)了,這對輸?shù)囊环絹碚f損失極大。
一會的工夫,幾個解石的大漢便帶著工具低頭恭敬的走進來,先用屏風圍在要解的石頭周圍,然后再麻利的往石頭上淋上水醒一下,然后便開始動手解了。
這時不僅賈郁緊張起來,連其它看熱鬧的也都圍上去,也不介意會不會有碎石濺落到衣服上,都紛紛摒住呼吸,想知道這一場不菲的彩頭,到底誰才是最后的贏家。
雖然眾人都知道賈郁的勝率大,但是賭石的風險就在于其不可預(yù)測性,說不準這塊石頭是塊胚石,里面只有開窗部分的那一小塊紅翡,若是如此,這彩頭最后就是換作戰(zhàn)無野贏了。
戰(zhàn)無野卻是返回到座位處,拉過徐長清仍有些涼意的手,給他捂在手里搓著,烤著火炭,徐長清近些日已有些習慣他這么親昵的舉動了,知道即使用力抽手,戰(zhàn)無野也不會松開,也就索性隨他了。
坐下時瞥了戰(zhàn)無野一眼,實在有些看不透他,這家伙怎么會這么相信自己,如此篤定這塊就是紅翡?若一旦不是的話,他又要如何收場?難道當真賠上一萬兩銀子?
其實,說到底他一直心存懷疑,懷疑戰(zhàn)家人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樣修練著某些霸道的功法,能夠窺探到石頭內(nèi)部,否則的話,戰(zhàn)家人為何如此喜歡賭石,府里也經(jīng)常能看到有石頭運進運出。
不過今日看樣子,似乎又不像,否則戰(zhàn)無野便不會讓自己代他選石。
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因為自己上次選到塊極品藍水,所以他才相信自己的眼光,認為自己很有賭石運……
正想著,那邊解石處傳來一陣陣的驚嘆聲。
“天啊,是亮紅翡。”
“賈大人,你輸了,這真是一整塊紅翡,還是塊極品亮紅翡。”
“少胡說,還有一半沒擦完,也許下面會帶黃帶紫也說不一定……”
“你開玩笑呢,底下的石皮都是紅色的,哪會有黃翡和紫羅蘭色,這塊分明就是塊紅翡。”
“這么一大塊極品紅翡,我玩賭石這么久也還第一次見到,今天終于開了眼界了……”
周圍人七嘴八舌的,有驚訝的,有后悔的,也有落井下石的,而其中最顯眼的莫過于賈郁,面白如紙,兩眼無神,身體搖搖欲晃,要不是后面小廝明眼拉了他一把,恐怕此時已經(jīng)站不住了。
過了一會兒,待石頭快解完的時候,戰(zhàn)無野才帶著徐長清過去看了看。
石頭此時已經(jīng)全部擦了一遍,整塊紅翡的樣子已經(jīng)出來了,非常的耀眼純凈,外面是淺紅玻璃種,里面是亮紅翡,整塊往石頭渣上一放,晶瑩剔透,奪目異常。
忍不住有人開口問道:“戰(zhàn)兄弟,這塊紅翡我們哥幾個想吞下來,你盡管開個價,。”
戰(zhàn)無野卻是笑了笑,客氣道:“抱歉各位,在下還不打算賣掉,另有其它用途。”
幾人聞言也只能摸摸鼻子,換他們,他們也不會賣,因為完全不知其底價如何,畢竟這么一大塊亮紅翡,絕對價值不菲,剛才開口也只是撞撞運氣罷了。
戰(zhàn)無野的目光掃向?qū)γ娴馁Z郁,此時小廝正取來椅子,給賈郁安坐,生怕他會站不住。
賈郁自從剛才看到整塊紅翡時,已是面如死灰,他之前解石的時候想過很多種可能,但獨獨沒想到這真是塊紅翡,因為純色紅翡的可能性最低,幾乎不在考慮之內(nèi)。
卻沒想到,最后卻是這樣出人意料,不僅是賈郁,在場所有的人都不曾想到,原本都以為賈郁必贏無疑,結(jié)果卻是個大翻盤。
而這一翻盤,使得原本不被看好的戰(zhàn)無野,賺得滿盆皆盈,不僅贏了賈郁一萬五千兩銀子,更是得到一大塊極品亮紅翡,運氣可謂是如日中天。
這時有幾個人的目光已經(jīng)悄悄移到了徐長清的身上,記得最早說出這是塊亮紅翡的人是戰(zhàn)無野的繼弟,當時大家都以為他小小年紀大言不慚,可如今卻是忍不住想,不知他是真得能看得出來,還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有人此時也記起來,前不久似乎有個人在城北的一樓賭石場選中一塊極品藍水,好像傳言也是戰(zhàn)無野的這位繼弟。
若真是如此,這位小哥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些,連接兩次都選中了極品翡翠,幾人紛紛帶著異樣的目光看向徐長清。
不過戰(zhàn)無野的一句話,又讓眾人拉回了注意力。
戰(zhàn)無野轉(zhuǎn)首突然向輸了的賈大人開口道:“賈大人,可否就近說幾句話?”
按說這場賭石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戰(zhàn)無野不必說什么,只等著三日后拿錢就好,但卻提出要與賈郁談?wù)劊y道這件事情會有轉(zhuǎn)機。
賈郁顯然也是這么想的,死灰的面色露出些希冀來。
賈家老少兩代都好賭石,前些日子運氣極差,兒子連連賭垮了三塊石頭,賠進不少錢,自己這些日子也是大有損失,本以為這次能借此翻身,卻沒想到轉(zhuǎn)眼間便成了賠得傾家蕩產(chǎn)的那一個。
一萬五千兩不是個小數(shù)目,要不是知道石頭不能騙人,賭彩各憑本事,他甚至想到是不是戰(zhàn)無野事先給他下了套讓他鉆,因為一萬五千兩正好是他變賣所有家產(chǎn)的數(shù)目。
他名下有一間玉鋪,和幾間綢緞鋪,因為父子兩個之前在賭石上都連連失利,幾年間經(jīng)營玉鋪賺得錢大多都賠了進去,玉鋪如今因為經(jīng)營不善,加上附近不少玉店興起,進項也是越來越少,綢緞鋪就更不用說,都只是賺得小錢。
如果賣掉,幾個小鋪大概能賣上兩千兩銀子已經(jīng)極高,玉遠齋是最值錢的,加上現(xiàn)在鋪面的漲勢,最多也超不過六千兩,加上里面的玉件,萬兩銀子已是頂天,他手里還有一塊極品翡翠,能值個三千兩銀子左右。
估且先不說他這些店鋪值不值一萬五千兩,且說只有三天時間,讓他上哪去找愿意出高價買鋪子的人,難道真要他賣了府邸不成?
如此之下,就算戰(zhàn)無野不找他,他也是要厚著臉皮求這位小輩的,在一個小輩面前丟人,就好過當眾讓他老臉掛不住吧。
于是戰(zhàn)無野,徐長清和賈郁被掌柜安排到了閣樓內(nèi),小廝奉了茶便退了下去。
此處無外人,賈郁便像斗敗了的公雞一樣,軟下了口氣,好聲的商量道:“戰(zhàn)將軍,這一萬五千兩……可否通融賈某一下,多給些時間就好,我找人湊一下銀兩,畢竟這不是個小數(shù)目,一時之間恐怕還拿不出……”
戰(zhàn)無野卻是看了眼旁邊的徐長清,然后慢悠悠的拿起茶盞道:“賈大人經(jīng)常賭石,自然是知道規(guī)矩,賭彩頭的期限皆是三日內(nèi)付清,概不拖欠,否則拖久了日后到府衙也說不清楚。”
賈郁臉色又變了變,真要是鬧到府衙,他這張老臉可就沒處擱了,正待說話。
戰(zhàn)無野卻是話音一轉(zhuǎn):“不過,我與賈大人同朝為官,您又長我一輩,作為小輩一定要給足面子,不能讓您在人前難做。”
賈郁聞言心下一松,頓時面露急色道:“戰(zhàn)將軍你的意思是……”
戰(zhàn)無野放下茶盞道:“只要賈大人把玉遠齋抵給我,那一萬五千兩銀子也就罷了,賈大人認為如何?”
賈郁一頓:“這……”
戰(zhàn)無野見他猶豫,臉色不由的一沉,淡淡的看向他道:“難道有何為難之處?”
賈郁其實心里是萬分不舍得玉遠齋,畢竟那地段極好,雖然最近營生是差了些,但如果能留著還是不想動的,可是看戰(zhàn)無野的口氣,要么一萬五千兩銀,要么玉遠齋,似乎沒有第三條路讓他選。
最后再三想了想,終于還是閉上眼,罷了,反正玉遠齋在自己手里,營生越來越差,抵掉就抵掉,總比賣府邸要好得多。
徐長清到了這時,才終于明白戰(zhàn)無野打得主意,原來拐彎抹角的竟是為了一處鋪子,還不是一般的鋪子,竟然是老字號在京城里數(shù)得上名的玉店,這不由的讓坐在一旁的他,有些又驚又疑,這家伙弄這鋪子不會是為了自己吧?
隨即戰(zhàn)無野叫來掌柜,取來紙磨筆硯,草擬了一份抵讓書,注明賈郁將玉遠齋抵給戰(zhàn)無野,三日內(nèi)交付地契,地契交與后,賭彩的一萬五千兩銀就一筆勾消。
一式三份,掌柜也保留了一份,這張契約就算生效了,賈郁也不必再低聲下氣,而且他越想越覺得這一切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最后只得沒好臉色的瞪了屋內(nèi)人一眼甩袍離開。
戰(zhàn)無野卻是回頭若無其事的對徐長清道:“餓不餓,不如去酒樓吃點東西如何?”
徐長清還有些晃神,隨口便猶豫道:“可是,先生的課……”
“這個時辰書院也早就散課了。”說完拉起徐長清,心情極好的說道:“我?guī)闳ジ浇臍w林堂吃珍禽,滋味不錯,而且那里有道素菜很有名氣,你肯定會喜歡。”
徐長清倒是順從著起身,問道:“是什么菜?”
戰(zhàn)無野笑了下說:“梅花歡喜漫天雪。”
這名字聽著便覺得有說不出的詩情雅意……頓時勾起了徐長清的興趣,“這是什么做的?”
戰(zhàn)無野卻賣著關(guān)子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
過了小半個時辰后,徐長清終于見識到了這道菜的廬山真面目,所謂的梅花歡喜漫天雪,其實就是將七片蓮藕孔眼灌入江米蒸熟,再切五片胡蘿卜刻成梅花形,然后擺成這么一幅應(yīng)景的樣子。
不過吃著卻是極為清新爽口,顯然是用了心做的。
戰(zhàn)無野知道徐長清喜淡,便上了不少清淡的菜色,這歸林堂徐長清以前就知道,但從來沒進來過。
主人似乎很喜歡竹子,室內(nèi)掛著不少墨竹畫,不僅筷子勺子是竹制的,連桌椅也全是用竹子制成,顯得極為雅致,自有一股竹香,在此氣氛下吃飯,讓人不禁食欲大增。
戰(zhàn)無野點得是雅間,只有他與徐長清二人,竹桌上擺著幾個小菜,還有一壺酒,下人說是主人贈于戰(zhàn)將軍的。
戰(zhàn)無野打開給徐長清倒了一竹筒,徐長清低頭聞了下,味道極為醇厚,便知是這酒可能是過二十年佳釀,過二十年的酒極少,一下子給了這么一壺,顯然與戰(zhàn)無野交情不淺。
戰(zhàn)無野倒完催促到,“這是用清晨竹葉上接的露水釀的果酒,喝喝看,合不合口味。”
竹葉上的露水釀的?光聽著便覺得稀奇,不由的喝了一口,滿嘴的竹香,暗自贊嘆,這歸林堂的主人可真是妙人,怎么會想到用晨露釀酒,一點都不比空間的薔薇果酒差。
戰(zhàn)無野邊給徐長清挾著素菜,邊對他說著玉遠齋的事,說是等明日拿到了地契就直接改到徐長清的名下。
徐長清猶豫了下,下意識的推脫了一番,其實有這么好的地點,他心里有些求之不得,但又不想這么擔著戰(zhàn)無野的人情。
見狀,戰(zhàn)無野卻是轉(zhuǎn)手放下筷子,一展眉說道:“既然你不想要,那明日我就賣與別人好了,反正放在我手里也沒什么用……”
徐長清聽罷一急,嘴里的湯險些嗆著,急忙喚住他,“那還是賣與我吧,等明日我打張字據(jù),一萬五千兩,日后定還給你。”
聞言,戰(zhàn)無野卻是笑了笑,見他喜歡這果酒,抬手又給他倒了懷:“沒必要還錢,賭色本就是你贏了,這玉遠齋就是你的……慢慢喝,這酒有些后勁。”
徐長清卻是搖頭,執(zhí)意要寫字據(jù),戰(zhàn)無野卻是轉(zhuǎn)開話題不置可否。
徐長清臉色越來越紅,而那瓶果酒差不多都進了他肚子里,見戰(zhàn)無野一直給自己倒酒,自己卻沒喝幾杯,便指著他問:“你怎么不喝?”
戰(zhàn)無野隨口回道:“我要喝醉了,誰送你回家?而且這酒太甜,不太合我口味。”
甜嗎?徐長清倒是沒覺得,只是越喝酒意越濃,沒想到露水釀的酒,勁這么大,喝了幾口便有醉意了。
隱約間,感覺戰(zhàn)無野在喚他:“……乖,別趴在桌子上,一會回去再睡。”
徐長清卻是一把撥開他,怪他擾自己清夢,最后戰(zhàn)無野只好將他安置在一旁的竹榻上,好在屋里設(shè)有火爐,不至于凍著。
徐長清臉色緋紅,縮著身子在竹榻上熟睡著,間隙不知說些什么,嘟囔之后,嘴唇便微微張開了些。
戰(zhàn)無野頓時被那處水嫩給吸引住了,猶豫了下后,突然俯下身,吻了吻那還著清香味的唇瓣,終于受不住那動人的滋味,將舌頭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