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扭傷
第九十二章扭傷</br> “孕婦懷著孩子,骨頭關(guān)節(jié)略有松弛,出現(xiàn)膝蓋、腳踝扭傷的情況實屬正常,平日里要多用些骨湯、魚骨進補。”</br> 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又道,“因著平日里用的膏藥里頭含大量麝香,乃是孕婦大忌,老朽就不給夫人開藥了。</br> 此等扭傷之癥,每日早晚按摩一炷香的功夫,過個十來日,自然而然就能痊愈了。”</br> 說罷,大夫起身到榻邊,又看著蕭讓道,“孕婦扭傷乃是家常便飯,侯爺,不如請您跟著老朽的口訣學(xué)一學(xué)這按摩的手法,若是夜間夫人抽筋了,也好及時為夫人按摩一二。”</br> 方才大夫看診的時候,乃是用紅絲牽引著為顧熙言診得脈,如今扭傷之癥需要按摩,和女病人之間隔著男女大防,大夫自然是不好親自上手。</br> 只見蕭讓俊臉沉沉,正大馬金刀地坐在桌旁,聽聞這話,神色更是晦暗不明。</br> 顧熙言見狀,下意識以為男人定是厭棄她的很、不愿意做這等伺候人的事情,眼眶一濕,張口就道,“不用麻煩侯爺,還是請下人過來……”</br> 不料她話未說完,那廂男人竟是陡然起身,大步朝床邊走來了。</br> 男人身量高大,撩了床幔龍行虎步而來,到了床榻邊兒,一手將那玉足握在手中,拿了條錦帕細細擦干了玉足上的水珠兒。</br> 他的大掌上帶著薄繭,觸碰在腳上瑩白的肌膚上,顧熙言當即起了一身戰(zhàn)栗,不禁縮了縮身子。</br> “侯爺需用些力道,這般輕飄飄的揉按,只怕沒什么功效。”</br> 大夫站在層層床幔之外,聽著里頭的病人連喊都沒喊一聲痛,忍不住出聲指點道。</br> 蕭讓聞言,手上當即加重了些力道,腳上一陣酸痛隨之襲來,顧熙言當即伏在引枕上,皺著遠山眉細細哼了一聲。</br> 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揉在玉腿上,一圈又一圈,直揉的顧熙言心肝顫動不已,貝齒死死地咬著丹唇,才勉強壓下喉頭的呻吟之聲。</br> 這般艱難地承受著男人的揉按許久,又聽那大夫道“還請侯爺按照這口訣中所說的穴位為夫人多揉一會兒,否則夫人晚上大抵會痛的睡不著覺。”</br> 蕭讓應(yīng)了一聲,那大夫才背著藥箱請辭告退了。</br> 眼看著大夫消失在門口,顧熙言抬腳便抽離了男人的大掌,冷著臉道,“既然大夫都走了,就不必麻煩侯爺了,妾身這等微不足道的事情,叫下人來便是。”</br> 說罷,竟是要張口叫靛玉進來。</br> 蕭讓聞言,一雙深邃的眸子冷冷地看向她。</br> 她若微不足道,他又何必大費周章!她不想麻煩他?</br> 又想麻煩誰!</br> 蕭讓登時來了火,他手下拉著玉足一個用力,美人兒登時便癱軟了身子,伏在引枕上低低嗚咽,“嗯……別……痛呀……”</br> 這嗓音像小貓一樣撓人,蕭讓登時便起了反應(yīng),沉著一張俊臉,神色幽幽地望著她。</br> 顧熙言委屈不堪,當即抬起右腳踢過去,語帶薄怒,“你就是故意的!你心中不快,便故意如此粗暴的捏痛我,真真是偽君子!”</br> 蕭讓一手握住朝自己踢過來的小腿,冷笑道,“哦,這就是粗暴了?</br> 那他待你是有多溫柔!”</br> 或許是顧熙言和蕭讓相處的久了,漸漸把當初對男人的懼怕拋到了腦后,可以肆無忌憚地對男人任性胡鬧,一時間竟是忘了蕭讓從來不是什么小意溫柔的人物。</br> 他一直是殺伐果斷、冷冽無情、不留情面的人,只不過是在她面前的時候收斂了一身戾氣,心甘情愿地化為她指尖的繞指柔罷了。</br> 此時兩人一朝生了嫌隙,他整個人散了溫柔,凈挑著傷人的話說,勢必不把她傷的體無完膚不罷休。</br> 顧熙言被男人一激,登時也紅了眼,從靠枕上撐起身子,梗著脖子回他,“不錯!韓燁待我溫柔至極!哪一點都比你溫柔!”</br> 這幾天,顧熙言不是沒想過和蕭讓坦白——坦白她其實沒有和韓燁發(fā)生關(guān)系,坦白她腹中的孩子不是韓燁的。</br> 可是每每話到嘴邊兒,想起男人嘲諷的話,菲薄的眼神,都硬生生地把話咽了回去。</br> 那是她無比珍視的寶貝,也是他曾經(jīng)希冀已久的孩子。</br> 如今卻成了他最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東西。</br> 她也是有自尊的,這般一次次被人摔到泥地里,她亦是真真切切地心寒了。</br> 淚水滾落臉頰,顧熙言抬袖胡亂擦了擦,顫聲道,“你出去吧。</br> 我要沐浴就寢了。”</br> 那廂,男人蕭讓聽了這話,氣得額角青筋暴起,他目光如寒霜,低啞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寄出來的,“好……好得很!”</br> 說完,他霍然俯下身抱住她,大步往浴室走去。</br> 男人身量高大,顧熙言被他抱在胸前,壓根腳不著地,只能攀著他的胳膊,揮舞著玉臂打在寬闊結(jié)實的肩頭,哭道,“你混蛋!”</br> 方才顧熙言洗澡洗了一半,現(xiàn)下池子里的水還溫著,蕭讓兩三下便把衣衫除去了,抱著懷中美人下到了浴池中。</br> 顧熙言一到水池里,忙掙開了男人的桎梏,不料一轉(zhuǎn)頭,竟是看見男人右臂上纏著的白色繃帶。</br> 美人兒粉面上掛著淚水漣漣,微微一愣,不敢置信道,“侯爺竟是傷在右臂?</br> 那侯爺‘心口中箭,命在旦夕’的消息,難道是故意散出,虛晃一招?”</br> 蕭讓神色陰兀,“怎么?</br> 本候沒有被一箭穿心,你很失望嗎?”</br> “我沒有這個意思,”顧熙言不住地搖頭。</br> 那日她聽聞男人心口中箭,性命垂危,整個人心痛欲絕,徹夜難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擔(dān)心他的安危……如今,那消息原來是假的?</br> 顧熙言心中又驚又喜,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澀。</br> 哪怕是誘敵之計,他為什么不告訴她呢?</br> 難道不知道她會為他擔(dān)心嗎?</br> 她突然想起來,昨夜兩人打鬧的時候,她似乎是重重按在了男人的右臂上,當時不知道他傷在右臂,此時知道了,心中難免一陣愧疚牽扯,忍不住吶吶問道,“你的傷勢如何了?”</br> 說話的功夫,蕭讓已經(jīng)涉水行到跟前,伸了猿臂將她一把按在浴池邊上,薄唇勾起一抹冷笑,“眼下還死不了。”</br> 顧熙言聽著這等不陰不陽的話,氣不打一處來,“侯爺不必如此!原是妾身錯了,方才就不該脫口而出這等關(guān)心侯爺?shù)脑挘『顮斒撬朗腔睿热徊辉敢饨墟碇溃硪院蟊愣疾宦劜粏柋闶牵 ?lt;/br> 蕭讓聞言,面色陡然一沉,一個俯身,猛地低頭含住一張一合的櫻唇。</br> “唔……你……你別碰我!”</br> “你瘋了……蕭讓……你的傷口怎么能沾水……唔”</br> 他吻得兇狠霸道,只逼得她喘不過氣來。</br> “顧熙言,你沒有心。”</br> “蕭讓,你不可以對我這樣!我是你的嫡妻,不是可以任你欺辱的婢妾!”</br> 顧熙言嗚咽地哭著,一陣屈辱感漫上心頭,她眼眶殷紅,揚手便朝男人的面上揮了過去,不料手腕卻被男人一把抓住。</br> “顧熙言,我是你的夫君,也不是你可以隨隨便便就動手的人!”</br> 話沒說完,男人竟是重重動作了起來,她沒過一會兒便哆嗦著哭了出來。</br> 只知道搖著頭低泣著說“不要”。</br> “你別……蕭讓……不行的,還有孩子……”</br> “此等孽胎……”蕭讓瞇著眼睛,俊臉貼著她的脖頸,一口咬在她白嫩的耳垂上,眼中有癡狂之色,“晚了,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你了。”</br> 她身子劇烈顫抖著,閉著一雙美目,任由淚水紛紛滑落。</br> 這一世,她已經(jīng)焦頭爛額夠久了,一個個誤會、一次次的不信任,叫她痛徹心扉,這份感情剪不清,理還亂,可偏偏還縈繞在她心頭,叫她不能抵抗,更無法解脫……既然無人能救贖她,那就和他一起沉淪吧。</br> 淚水的咸味兒落到丹唇里,她反身摟住了男人的脖頸,吻上那兩片無情的薄唇,綻開一個凄迷的笑來。</br> ——</br> 翌日清晨,床榻之上,顧熙言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黏膩酸痛,就連動都動彈不得。</br> 紅翡扶著美人兒去浴室里洗去了一身污濁,換上了干凈的衣衫,顧熙言才如回過魂兒來一般,掩面低泣起來。</br> 她知道他生氣。</br> 那一封封密信上,她和韓燁私通的鐵證如山,那日顧熙言看了密信,轉(zhuǎn)頭一想,便知道是韓燁在其中做了手腳,刻意迷惑視聽,好叫蕭讓誤會她與人私通,好叫兩人生出嫌隙矛盾來。</br> 可是兩人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他真的以為她是那等水性楊花,見異思遷之人嗎?</br> 美人兒披散著一頭鴉青色的長發(fā),一雙玉足沒有穿羅襪,赤裸這踏在地面上。</br> 她面上冷淚一片,一顆心仿佛墜入冰冷的深潭,有洶涌潭水從四面八方向她涌過來,冰冷刺骨,讓她幾欲滅頂。</br> 紅翡見顧熙言這般情狀,也是眼圈一紅,忙遞上一盞清茶,寬慰道,“小姐還有著身子,每日哭泣對胎兒無益。</br> 可憐老祖宗、老爺、夫人、少爺都還不知道小姐有了身孕的大喜事……小姐就算為了自己,也得保重身子呀。”</br> 顧熙言正暗自淚垂,那廂,靛玉跌跌撞撞地跑進門,面上大喜道,“小姐!方才前線有捷報傳來,說是今晨一戰(zhàn),侯爺竟是生擒了那叛軍將帥!”</br> 顧熙言聞言,陡然一驚,手里的清茶灑了大半,“你說什么?”</br> 靛玉見顧熙言雙目紅腫,明顯是哭過的模樣,立刻收了大半笑意,“千真萬確。</br> 流火侍衛(wèi)說,那韓世子被侯爺一劍挑下了馬,諸位將軍一擁而上,竟是把人生擒住了!”</br> 原來,昨日蕭讓燒了韓燁大半糧草,令韓燁麾下軍心大亂。</br> 今日兩軍開戰(zhàn),韓燁叫使節(jié)傳話來挑釁,蕭讓竟是親自下場,點了名要和韓燁對戰(zhàn)。</br> 前幾日,“蕭讓心口中箭,危在旦夕”的消息傳遍了三軍,此刻沙場上,眾將士見蕭讓英姿勃發(fā),神兵天降的模樣,登時軍心大亂,交頭接耳議論不休。</br> 韓燁也沒有料到,蕭讓竟是不惜妄言天命,也要出此混淆視聽的計謀,和蕭讓大動干戈之際,竟是心疾突發(fā),一個不慎,翻身跌落下馬,被蕭讓生擒回了大營之中。</br> 顧熙言聞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韓燁是重生之人,之前他屢次叫蕭讓誤會,造成了如今兩人這般僵持的局面,手段奸詐至極,堪稱是四兩撥千斤。</br> 若是蕭讓審訊他的時候,他再生出什么毒計,意圖謀害蕭讓的性命,到時候只怕是悔之晚矣。</br> 顧熙言想到這,當即抬了手道,“備馬車,我要去營中見侯爺。”</br> 她恨他不信她,恨他不信她腹中的孩子,可是如今性命攸關(guān),她和他吵夠了,鬧夠了,哪怕放下自尊,也要和他說清楚事情的原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