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酒盈樽
第七十章酒盈樽</br> 那淮南王、鄭益、蘇檢幾人皆有家室,此時(shí)見了兩人這般賭氣的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皆是拱手道了聲“先行告退”,便忙不迭地往侯府大門走去,逃離了這對冒著火星子的夫婦。</br> 待人走出了演武堂,蕭讓才冷冷出聲,“放開。”</br> 聽著這等冷漠疏離的話,顧熙言眼眶一紅,一雙玉臂抱著蕭讓的臂膀不撒手,“妾身不放!侯爺一連幾日都避而不見妾身,是打算和妾身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嗎?”</br> 男人并不言語,伸手便要硬掰開握著自己胳膊的一雙柔夷。</br> 顧熙言見狀抱得更緊,小臉緋紅,聲音里帶了哭腔,“侯爺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不理妾身。”</br> 蕭讓聞言,不禁冷笑,“打你罵你?</br> 本侯會打你罵你嗎?</br> 顧熙言,你打定主意本侯不會這樣,所以一次次有恃無恐!”</br> 顧熙言聽著這呵斥之語,心頭一窒,身形竟是突然晃了兩晃。</br> 蕭讓一伸長臂,眼疾手快地把人抱在懷中,定睛一看,才猛然發(fā)覺見美人兒的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br> 男人當(dāng)即伸手在她額頭一探——竟是觸手滾燙。</br> 蕭讓被氣得不輕,把人兒抱在懷里,怒道,“請郎中來!”</br> 就這么一路抱著人兒急匆匆地到了凝園正房,蕭讓一腳踹開房門,屋中的丫鬟婆子皆是一驚,當(dāng)即迎了上來。</br> ……</br> 內(nèi)室里。</br> 大丫鬟紅翡道,“回侯爺?shù)脑挘髂高@幾日高燒不退,婢子們勸主母不要出門吹風(fēng),奈何主母想見侯爺心切,婢子們實(shí)在是勸不住。</br> 主母這幾日什么東西都吃不下,今日也只用了一碗清粥,想來是因?yàn)樯碜犹摚艜灥埂?lt;/br> 重重紗幔被挽起,蕭讓望著床榻上面色蒼白的美人兒,斥道,“好一屋子盡心盡力的忠仆!”</br> 那靛玉、紅翡、王媽媽、桂媽媽等人見主子發(fā)怒,皆是跪了一地,連連告罪。</br> 聽著這一室聲響,顧熙言悠悠轉(zhuǎn)醒,待看清了床邊的男人,忙擁著錦被半坐起來,伸手扯住男人的衣袖,喃喃道,“是妾身要去等侯爺?shù)模还芩齻兊氖聝骸!?lt;/br> 蕭讓被氣笑了,狠狠盯著那床上的病美人,“燒成這樣,還在外面站著吹冷風(fēng)?</br> 顧熙言,你長沒長心?”</br> 顧熙言聽著這指名道姓的問責(zé),咬了粉唇道,“妾身叫侯爺擔(dān)心了。”</br> 那廂,丫鬟彩屏打簾子進(jìn)來,捧上一碗湯藥來,“秉侯爺,主母,湯藥熬好了。”</br> 顧熙言靠在引枕上,望著那黑乎乎的湯藥,當(dāng)即皺了兩彎遠(yuǎn)山眉。</br> 蕭讓伸手接過湯藥,冷著臉把美人拉到懷中,不由分說便把瓷碗往前一送,將那湯藥灌到了顧熙言的口中。</br> 那湯藥本就苦澀難以下咽,平日里顧熙言喝一碗要磨上半日的功夫。</br> 如今被男人粗魯?shù)匕丛趹牙锖人帲櫸跹詽M心委屈不堪,兩口下肚,便扭頭避開了那瓷碗,眼淚汪汪地撒嬌,“侯爺,藥苦。”</br> 蕭讓瞇了眼道,“若是藥苦,喝完了吃蜜餞就是了,喚本侯做什么?”</br> 顧熙言被堵得啞口無言,抬起美目看了眼男人沉沉的臉色,頗識時(shí)務(wù)地重新湊到了那瓷碗前,將那黑乎乎的湯藥喝了個干凈。</br> 蕭讓將手中瓷碗遞給下人,掀了袍子便欲從床榻邊起身離去。</br> 顧熙言見狀,連蜜餞也來不及吃了,一把從身后抱住男人的勁腰,聲音里帶了三分哽咽,“侯爺別走!侯爺竟是連解釋的機(jī)會也不愿意給妾身嗎!”</br> 蕭讓聽著美人兒的話,身形一頓。</br> 顧熙言心中百轉(zhuǎn)千回,避重就輕道:“那些藥膏子妾身早就停用了,若非那日侯爺粗暴,妾身又怎會再拿出來用!侯爺這幾日對妾身避而不見,也不聽妾身解釋,是鐵了心要折磨妾身嗎……”</br> 蕭讓聽著這番解釋,薄唇抿了抿。</br> 她明明知道此時(shí)他最想聽的是什么,卻還這般拈輕怕重的繞圈子。</br> 還是說,她真的把他的寵溺當(dāng)成了驕縱的資本?</br> 過了許久,男人才掙開那一雙纖細(xì)的玉臂,俊臉上神色淡淡:“夜深了,夫人安心養(yǎng)病,快歇息吧。”</br> 顧熙言面上一喜,還以為男人原諒了自己,當(dāng)即得寸進(jìn)尺,軟綿綿道,“那侯爺今晚歇在凝園好不好?</br> 這幾天妾身一人獨(dú)守空房,實(shí)在是想侯爺?shù)木o……”</br> 蕭讓哂笑一聲,轉(zhuǎn)身看她:“今日往后,夫人無事便不要再去演武堂了。”</br> 顧熙言一怔,喃喃道,“侯爺……竟是不信妾身方才說的話嗎?”</br> 那廂,高大的男人已經(jīng)行至門口,聞言收了臉上冰冷的笑意,“顧熙言,你沒想清楚之前,本候一下都不會碰你。”</br> ……</br> 到現(xiàn)在為止,顧昭文的妻子杜氏已經(jīng)懷孕有一個月。</br> 顧府逢了這等添丁的喜事,闔府上下皆是一派喜氣洋洋。</br> 那顧江氏想念孫女兒,便趁著這機(jī)會派人到平陽侯府送了信兒,說是請侯夫人回娘家一趟待兩天,也好沾沾喜氣兒。</br> 顧熙言接到顧江氏的手書,心中自然是開心不已。</br> 可是,上回她和蕭讓因?yàn)槟前滋聪愕氖聝褐脷猓宦暡豢员闩芑亓四锛遥m然是氣頭上的舉動,可顧熙言心中一直覺得失禮不妥,故而這回,她第二日一早便到了演武堂候著,打算和男人請示了再回顧府。</br> ……</br> 演武堂。</br> “哦?”</br> 蕭讓剛赤膊練完劍,此時(shí)只穿件薄單衣,衣襟毫不避諱地大敞著,露出胸膛上緊實(shí)的肌肉。</br> 他看向下首一身粉嫩春衫的女人,一臉的不咸不淡,“夫人要回娘家?”</br> 顧熙言的眼神不知何處安放,垂眸淺笑,“妾身的娘家嫂子有孕在身,祖母差了府上的人來送信兒,叫妾身回去探看一番,以免失了禮數(shù),妾身也正有此意。”</br> 蕭讓看著美人兒避諱的眼神兒,心底涌上一股子煩悶,伸了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扯了錦袍,將衣襟掩好,方道,“即使如此,夫人去便是了。”</br> 顧熙言咬了粉唇,“妾身不知去上幾日才合適,特意來向侯爺請示。”</br> 蕭讓聞言,勾起薄唇,笑意不達(dá)眼底,“夫人在娘家呆到不想呆了,再回來也不遲。”</br> 顧熙言聽著這涼薄之語,一腔委屈登時(shí)便憋不住了,眼淚“唰”的便流了滿臉。</br> 哽咽著說了聲“妾身知道了,妾身告退”,便匆忙地跑出了演武堂。</br> 蕭讓望著美人兒倉皇的背影,臉上的笑漸漸隱匿成了滿面冰霜。</br> ……</br> 從平陽侯府到顧府的一路上,轎子平穩(wěn),春風(fēng)微拂,可那轎子里頭的美人兒卻是氣的抹了一路的眼淚。</br> 上次她回娘家,明明才待了兩天,男人便急不可耐的跑去找她、說著甜言蜜語哄她!如今才幾天過去,卻對她說出這等絕情的話!</br> 這一世,從重生到現(xiàn)在,顧熙言自覺對蕭讓問心無愧,故而,如今面對史敬原和藥膏子的事兒,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br> 這幾天她放下身段,百般伏低做小,想和男人解釋、道歉、說個明白,奈何皆是碰了一鼻子的灰——蕭讓不是避而不見,就是冷言冷語以對。</br> 任她是個百折不撓的,也經(jīng)不住這番的作弄!</br> 車廂里,顧熙言不住地哽咽著,粉面上皆是淚痕,一旁的靛玉、紅翡見狀,也只能柔聲地安慰著。</br> ……</br> 細(xì)細(xì)數(shù)來,顧熙言和家人也有些時(shí)日未相見了。</br> 轎子到了顧府,一家人先是親親熱熱地吃了頓午飯,一眾女眷便到鶴壽堂里說話談天了。</br> 顧熙言的祖母顧林氏端了盞金山時(shí)雨,開口道:“那江南一案里頭,侯爺沒少為咱們家和江家奔波,如此心意實(shí)在是難得。</br> 你父親心中十分感動,在我跟前提了許多次,連聲贊侯爺大義,這女婿找的不虧!”</br> 下首的顧熙言剛咬了口蓮蓉糕,聞言,覺得口中的糕點(diǎn)一陣苦澀,只淡淡笑道,“祖母言重了。”</br> 顧江氏還以為顧熙言是覺得不好意思,正欲開口,不料竟是一陣咳嗽,許久都沒緩過氣兒來。</br> 顧熙言一驚,忙上前替顧林氏順氣,問道,“祖母這是怎么了?”</br> 那一旁的心腹婆子道,“回小姐的話,原是老太太生在肺上的陳年頑疾,如今正是春捂秋凍的時(shí)節(jié),前兩天老太太貪涼一早換上了春衫,不料那料峭春風(fēng)一吹,這肺上的嚴(yán)寒當(dāng)即便犯了,一連幾日都是這般咳嗽不止。”</br> 顧熙言聽了,心疼道,“熙兒怎么都不知道這事兒!祖母生了病,竟也不告訴熙兒!”</br> 那顧林氏道,“你祖母怕你身在侯府還滿心牽掛著家里,故而特意吩咐了下去,這等事兒一概是要守口如瓶,不準(zhǔn)透露給你的。”</br> 顧江氏重重咳了一會兒,就著婆子的手喝了幾口川貝枇杷膏,才喘著氣緩了過來,低低道:“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竟是冷熱都不知道嗎?</br> 這般春日時(shí)節(jié),偏要我這老婆子穿著那冬裝,真真是折煞人也!”</br> 顧熙言挽著顧江氏的胳膊,軟軟地笑,“祖母怎么會老呢?</br> 祖母還年輕著呢!”</br> 顧江氏拍了拍顧熙言的小手,笑的和藹,“祖母才舍不得變老呢!如今有了孫兒,還等著抱外孫呢!”</br> 顧熙言羞的滿面紅云,“祖母打趣熙兒!”</br> 那顧林氏笑道,“你祖母日日念叨你,這幾日侯府若是無事,熙兒便在家里多待兩天!”</br> 說罷,顧林氏又指了指杜氏,笑道,“如今你嫂嫂有孕在身,你這小姑子在家中探望幾日,旁人也沒什么可說道的——此番可是有正當(dāng)由頭的!”</br> 顧熙言聞言笑了笑,“熙兒出門之前答應(yīng)了晚上回去和侯爺一同用晚膳的。</br> 如今見嫂嫂身體康健,熙兒就不多留了,趁著天黑之前回府就是了。”</br> 杜氏聽了這話,打趣道,“妹妹和平陽侯果真是鶼鰈情深,琴瑟和諧,竟是一日也不愿分離的!”</br> 此話一出,皆是滿堂笑聲。</br> 顧熙言強(qiáng)忍著心頭酸澀,也勉強(qiáng)笑了笑。</br> 昔日她和蕭讓小打小鬧,總要回娘家哭訴一番才解氣。</br> 如今兩人之間真的出了大毛病,她卻瞞著不愿叫母親和祖母知道,只怕她們暗地里為自己憂心操勞。</br> ……</br> 話說那淮南王知道蕭讓和顧熙言夫婦兩人之間生了齟齬,一日和暉如公主用膳之時(shí),便提了叫暉如公主喊顧熙言出來散散心,順便開解一番。</br> 暉如公主素來是心直口快的率直性子,當(dāng)即便回道,“侯爺一向?qū)Ψ蛉藢檺鄣木o,若是生了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誤會,不過幾日便自然而然地和好了,還需別人去勸?</br> 反之,若是這回誤會大到兩人都無法宣之于口,叫我一個外人去勸,那豈不是不是越幫越亂嗎!”</br> 淮南王聽了這番分析,竟也覺得十分有道理。</br> 暉如公主這幾日足不出王府,正憋得滿心煩悶,如今一想,也確實(shí)有好些時(shí)日沒見顧熙言了,終是聽了淮南王的話,往平陽侯府遞了帖子,邀上顧熙言去東西市逛上一逛。</br> ……</br> 轉(zhuǎn)過朱雀大街,便是整齊劃一的東西坊市。</br> 東西市里依舊是行人如織,人聲鼎沸,分外熱鬧。</br> 兩人下了馬車,并肩走在寬闊的街道上,聽著小商小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暉如公主笑道,“這回出門之前,我可以特意叫她們拿了兩把大傘——這回就算是是天上下雹子,都砸不到咱們頭上來!”</br> 上回,顧熙言和暉如公主一起在這東西市里頭瘋頑了半天,等逛累了準(zhǔn)備打道回府,正趕上狂風(fēng)驟起,天降大雨,兩人從頭到腳被淋成了落湯雞。</br> 那日之后,顧熙言便得了風(fēng)寒,拖沓了半個月才勉強(qiáng)好利索。</br> 道路兩旁,售賣各種吃食的小攤揮散著陣陣撲鼻的香味,朝人兜頭撲面地襲來。</br> 剛出爐的香味兒撲鼻的羊肉胡餅、熱氣騰騰的棕香排骨,鮮紅誘人的冰糖葫蘆、晶瑩剔透的水晶桂花糕……</br> 顧熙言和暉如公主二人未帶丫鬟隨從,只帶足了銀錢,一邊漫步,一邊兒看著這坊市里頭的景致,再順手買上些可口的小吃,真真是開心愜意至極。</br> 只見顧熙言和暉如公主一人一只巴掌大的羊肉胡餅,這胡餅新鮮出爐,餅面上還結(jié)著一層亮晶晶的冰糖水,肉香濃郁,一口咬下,更是鮮嫩多汁,嫩而不糜。</br> 暉如公主吃的滿面開懷,身邊兒的顧熙言卻一臉心不在焉,她心中郁結(jié),此時(shí)吃著美味的胡餅,也如味同嚼蠟一般。</br> 順著這東西市的大道走到盡頭,便到了皇宮的通化門外。</br> 此地酒肆林立,生意興旺。</br> 兩人走著走著,便到了那“青綺酒樓”跟前。</br> 這青綺酒樓以胡姬、胡酒聞名,酒樓共有四層,斗拱飛檐,高聳入云。</br> 青綺酒樓的第一奇,便是酒樓一樓并不設(shè)四面墻壁,只有四根雕著花草的巨柱支撐,自屋頂垂下四面半卷的竹簾,內(nèi)里設(shè)寥寥幾桌雅座,這盛京城獨(dú)此一家的構(gòu)造,迎來送往甚是新鮮。</br> 青綺酒樓的第二奇,便是有胡姬當(dāng)壚賣酒。</br> 胡姬貌如花,當(dāng)壚笑春風(fēng)。</br> 成了這通化門外的別致一景,每日都能吸引一眾行人駐足觀看。</br> 皆是稱贊胡姬美貌,酒水甘美,并無其余的放肆言語。</br> 大燕朝風(fēng)氣開放,女子拋頭露面,當(dāng)壚賣酒這種事情百姓們都稀松平常,不以為奇。</br> 只是胡女們身姿高挑健美,五官深邃秾麗,雖然和大燕女子們美麗的截然不同,可也美的分外賞心悅目。</br> 顧熙言和暉如公主擠在人群的外圍看了一會兒,正欲轉(zhuǎn)身離開,忽然聽到自身后傳來的幾聲議論,不由得呆在了原地。</br> 只見那一錦袍博帶之人面帶得色,沖身邊的同伴道,“這青綺酒樓的頭牌胡姬‘貍奴’一手琵琶彈奏的出神入化,堪稱一絕,據(jù)說就連堂堂的平陽侯爺每回來喝酒,都必點(diǎn)此女近前服侍!”</br> 那人的同伴道,“此言真假?</br> 我等來這青綺酒樓許多次,為何從未見到那天潢貴胄的平陽侯爺一次?”</br> 那人笑道,“此等皇親國戚,來此地喝酒自然是上四樓一擲千金的雅座,怎會和咱們這些升斗小民同桌共飲!”</br> 另一同伴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此言不虛,我可以作證——這青綺酒樓的胡商老板和家父有些生意上的往來,曾親口說過朝中許多大員,諸如淮南王、定國公之流,也都是這酒樓的常客呢!”</br> 那暉如公主轉(zhuǎn)身欲走,見顧熙言突然停下腳步,正要上前問怎么了,如今聽了身后幾人的交談,當(dāng)即便皺了柳眉,拉起顧熙言便走出了層層圍觀的人群。</br> 顧熙言望著那妝容濃重的胡姬,心頭莫名酸澀的很。</br> 胡女生的深眉高目,姿容妍麗,極善歌舞。</br> 身材更是異常豐滿,個個如同熟透了的果實(shí)一般。</br> 縱然顧熙言生的嬌美可人,成婚這半年來,身段也越發(fā)錯落有致,可和這身姿占了先天優(yōu)勢的胡姬一比,自然是落于人后。</br> 胡地以男子勇猛高大為美,蕭讓這般人物進(jìn)了這酒樓,豈不是正合了那些美貌胡姬的眼?</br> 如此美人在懷,美樂繞梁,美酒一喝,只怕早就神魂顛倒了吧!</br> 顧熙言這一陣遐想便再也停不下來,心中莫名一陣堵得慌。</br> 那廂,暉如公主也是心中醋意大起,兩人這般各懷心事地往回走,正迎頭遇上一隊(duì)人馬疾馳而來。</br> 那馬上之人乃是三四個輕浮的少年郎,遠(yuǎn)遠(yuǎn)見了顧熙言生的明眸皓齒,嬌美可愛,又見暉如公主生的鮮妍欲滴,婀娜多姿,登時(shí)便動了垂涎之意。</br> 待一行人疾馳近了,竟是猛地勒馬,吹起了口哨,滿面輕佻道:“不知是哪家的美婦人,如此芳年早嫁,不如坐上小生的駿馬,保你一輩子享盡榮華!”</br> 今日顧熙言和暉如公主雖然都沒有帶帷帽遮面,可也都梳著婦人發(fā)髻,故而這三四個少年郎真真是膽大包天,輕狂放蕩至極。</br> 顧熙言生平所見,皆是知禮數(shù),守禮法的高門貴族,哪里曾受過這等輕薄!一張明艷的小臉上泛起薄怒,嬌吒道:“哪里來的登徒子,竟是如此寡廉鮮恥,傷風(fēng)敗俗!”</br> 顧熙言生長于文官世家,縱然出口呵斥,用詞用句也是文縐縐的。</br> 奈何柔然一族民風(fēng)剽悍,暉如公主素來性子跳脫,真真不是個好惹的。</br> 只見暉如公主柳眉一挑,登時(shí)從腰間抽出一把銀絲軟鞭,當(dāng)空一揮,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兩個出言不遜的少年郎擊落馬下。</br> 那兩少年還以為暉如公主也是嬌弱的深閨婦人,一時(shí)猝不及防,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一鞭子,爭相滾落下馬,一時(shí)間慘叫連連。</br> 暉如公主伸手將顧熙言攬到身后道,冷笑著罵道:“哪里來的腌臜東西!怕說出來我們的名諱把你嚇的抖成篩子,腿軟的連馬都上不了!一群酒囊飯袋,只會欺負(fù)婦孺的混賬東西!”</br> 此處乃是鬧市,突然生了此變動,周遭立刻圍上來一群行人,聽了暉如公主口中的言語,紛紛對著那幾個少年郎指指點(diǎn)點(diǎn),滿是鄙夷。</br> 那幾個少年郎本想著呈口舌之快,嬉笑著輕薄美人一番。</br> 幾人自知理虧,此時(shí)見功夫不如人,又怕事情鬧大了給各自家中惹來麻煩,立刻慌亂的扶起地上的同伴,灰溜溜地?cái)D出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